洛阳锦—— by栖喵
栖喵  发于:2024年08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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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英也实在高兴,便将邓绍极有可能调任江宁织造府的消息说了出来。
宋老太太震惊道:“消息可靠吗?”
邓英道:“江家二老爷说出来的话,那必然已经有了九成把握,只要绍儿争气,年底调令就该下来了。”
宋老太太喜出望外,连忙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庞嘉雯都打定主意要在邓家好好陪江绫养胎了,谁知道第二天朱太太和她的妯娌钟太太就盛情邀约,带着庞嘉雯出门逛园子去了。
这一逛,便足足逛了七八天,庞嘉雯从一开始的惊艳,恨不得自己也有一座私园。到后来的淡然,竟然怀念起午时靠卧软塌的滋味了。
六月初五,累了一天的庞嘉雯回来,远远看到江绫就想哀嚎。
可江绫的眸光有些古怪,就好像不宜说话一样。
庞嘉雯握住她手的时候,感觉她的手有些冰凉,便道:“怎么了?”
江绫朝屋内看了一眼,并未说话。
庞嘉雯心里一凛,猜测是白若瑾来了。
果不其然,她才说了一个白字,江绫便点了点头。
难怪……这四周都是江绫的陪嫁丫鬟,并没有其他人在。
邓家的长媳虽然可以接待男客,可毕竟男女有别,再加上白若瑾又是表弟,少不得要大太太陪着才好。
而今天,大太太和二太太都陪她出门了。
轻轻呼了口气,庞嘉雯道:“别担心,我去跟他说。”
江绫握住庞嘉雯的手,认真道:“我不是担心若瑾来会引起非议,我是担心你们两个。”
江绫说着,顿了顿,又凑到庞嘉雯的耳边道:“我看他很不高兴,你可千万别跟他吵起来。”
庞嘉雯握住江绫的手,笃定道:“放心吧,不会的。”
她说完,大步踏了进去。
已是夕阳斜落,花厅里的摆的玫瑰都蔫了,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到是角落里的那盆栀子花郁郁葱葱的,开得也好,香气盈盈。
庞嘉雯朝茶几边上看去,只见白若瑾端坐着喝茶。
他穿着一身严正的交领直裾,外面罩了一件白色的大袖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插着一根玉簪。面容跟刀削似地凌厉,眼窝凹陷,瞳孔覆上一层血丝,也不知有多没有睡好了。
听见她的脚步声,他缓缓抬头,目光不急不缓地看过来。
倏尔间,他那眼底似乎蹿起了一团火,噼里啪啦地在花厅里炸开。
庞嘉雯有些招架不住,避开他的目光道:“半道上没有收到消息吗?”
“收到了。”
“那还急匆匆赶来干什么?”
白若瑾想说,因为江怀也在这里,他不放心。
可话到嘴边,想到无数次没有她消息的心急和无力,便转了幽幽的语气道:“想你了!”

庞嘉雯往后退了退,低声警告道:“这是在邓府,你可别乱来。”
白若瑾见她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嘴角抿了抿,勾起了一抹微不可见的笑容。
只见他闲庭信步地靠近,慢慢将她困于方寸之地。
已经蔫了的玫瑰被他掐了一朵在手里,放于鼻尖轻嗅,然后碾碎于指尖。
花瓣的香气瞬间浓郁极了,他贪婪地眯了眯眼,喉结滚动着。
气氛莫名暧昧起来,庞嘉雯紧张地捏了捏手指,知道他真正贪图的是她……
不适地低下头去,庞嘉雯小声道:“明天……”
“什么?”白若瑾问,靠得越发近了。
庞嘉雯伸手抵触着他的逼近,抬起头警告地看了他一眼:“明天你来接我。”
白若瑾得逞地笑了笑,往后退了两步道:“可以,那我明天再来接你。”
他走出门的那一瞬,回头望向她。
深邃的眼眸里藏着一抹势在必得的戾气,仿佛她若是敢逃,他不介意用些强硬的手段。
庞嘉雯突然就在想,他到底能威胁她什么呢?
如果她连自己生死都不惧了,他那些所谓的手段在她面前还能奏效吗?
如果一个人能够狠辣到连自己昔日的恋人都可以囚禁猥亵,那么这个人存于这世间,本身就已经腐烂肮脏,哪里还值得有所眷恋?
庞嘉雯幽幽地叹了口气,满腹惆怅。
江绫送走了白若瑾,转头来寻庞嘉雯时,见她一个人站在窗边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过去,小声道:“若瑾说他明天来接你。”
庞嘉雯转过身来,笑了笑道:“我跟他说好的。”
江绫叹了口气道:“我觉得你们还不如从前呢。”
从前再怎么吵闹,两个人都是鲜活的,或哭或闹,情绪都在脸上。
现在两个人都闷着,看着若无其事,实则冷冰冰的,一点鲜活气也没有了。
江绫轻轻抱住庞嘉雯,小声道:“如果真的不喜欢了,那就不要勉强。”
庞嘉雯握住江绫的手拍了拍,坚定道:“放心吧,我不会委屈我自己的。”
江绫微微颔首,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白若瑾在苏州买下一栋五进大院,连夜让人打扫得干干净净,连地毯都全换了新的。
消息是宁妙去打听的,回来说给陈勇听。
陈勇眼观鼻鼻观心,看似不为所动,最后却还是去回禀了江怀。
陈勇出来以后,宁妙凑到他的身边道:“怎么样?他有说什么没有?”
陈勇瞪了一眼宁妙,并不回话。
宁妙着急道:“他什么都没有说吗?”
陈勇没好气道:“主子说让你少管闲事!”
宁妙:“……”!!
“真是好心没好报,要不是看他在乎,我会跑前跑后去打听?”
“真要让白若瑾抱得美人归,他别又关起门来黯然伤心。”
“主子不会!”陈勇说,恨恨地瞪了一眼宁妙。
宁妙冷嗤道:“真不会就好了,那怎么请邓家大老爷吃饭的时候还喝醉了呢?”
“明明心里就很在乎,还死不承认!”
宁妙说完,很生气地走了。
这些都是江怀的事情,愿不愿意争取,会不会阐明心意,都是他的事情。
甚至于只要他愿意,去给白若瑾和庞嘉雯做主婚人都是可以的。
可若真走到那一步,那跟她有什么区别?
当年她若是能勇敢一点,不是一味地选择付出,而是耍点心机手段赖上徐定,那么后来的她是不是就有立场去阻止徐定对江悦做的那些事情?
而后的漫漫时光里,徐定又会不会爱上她呢?
可惜当时的她太骄傲了,觉得做不了他最爱的女人,那就做他手里最锋利的利刃。
那时她的心智浅白如纸,在今日看来,真是可笑至极。
江怀没有想到,白若瑾会主动来找他。
目的是让他跟着一起去邓家接庞嘉雯,江怀没有理由拒绝,毕竟白若瑾就算是庞嘉雯的未婚夫,但他们始终还没有成亲。
而他作为长辈,的确应该陪同。
于是他让陈勇驾了马车,同白若瑾一起去了邓府。
路上,车帘摇曳着,时不时露出街边的风貌。
苏州是座很美的古城,悠悠小河,青青垂柳,孩童们穿街走巷,采莲而歌,声音清脆悦耳。
只是在他沉浸在这种安定繁荣的景象中时,耳边突然响起白若瑾的声音。
“苏州跟大理比怎么样?”
江怀抬眸,只见白若瑾平静地望着他,目光坦然。
江怀道:“都很好。”
白若瑾闻言却笑道:“可据我所知,你只会在云南有战事的时候回去,其他时间四处游荡,连京城都甚少久待。”
江怀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白若瑾道:“慎郡王赵律,生来面部有暇,因此魏王并未请封世子。然而他骁勇善战,治军有方,年仅十六便凭借一身傲人的军功获封慎郡王。”
白若瑾说着,目光灼灼地望着江怀。
然而江怀始终平静,眼神未起一丝波澜。
白若瑾继续道:“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可以不承认。”
“但是……你难道就不好奇,嘉雯到底怕我什么吗?”
江怀的目光顿时锐利起来,不悦地扫向白若瑾。
白若瑾见状,瞳孔里闪过一丝嘲讽。只听他道:“前世赵衡登基了,我大权在握,闲来无事便多杀了几个人。”
“那些人里面,有些是我的仇人,有些与我毫不相干,不过是连坐而已,然而我心情不好,便一个也没有放过。”
“她爱上我时,我不过是青葱学子,白衣少年,干净得很。”
“她惧怕我时,我身居庙堂,谈笑间控人生死。”
“可这些在你眼里算什么呢?一个久经沙场的鬼郡王,一个在暗处打探朝堂消息的皇家私生子,你的手又真的是干干净净的吗?”
“真实的江怀究竟是个什么样人,你敢让她知道吗?”
江怀并未作答,而是轻嗤道:“你是怕我和你争,所以特意来警告我?”
“还是说,你想告诉我,就算我想和你争,也是争不过你的?”
白若瑾瞳孔紧缩着,冷笑道:“争,以江怀的身份你敢吗?倘若江怀不行,你觉得赵律会有机会?”
“何必要做无用功,一味地向她示好?你我勉强维持这点体面,我也敬你三分,何乐而不为?”
江怀嗤笑,嘲讽道:“这世间若真有一个人能够威胁我,那个人绝不会是你!”
“我从未想过要和你争,是你自己占有欲太强,觉得我是个强敌而已。”
“因为你明白,无论她喜欢谁你都会有办法收拾那个人,唯独我,你不行!”
“说白了,你最怕的根本不是她会移情别恋,而是怕她恋上的人是我,而我恰好有能力带走她。”
江怀说完,直视着白若瑾,质问道:“我说的可对?”
白若瑾冷怒道:“是又如何?”
“你敢不敢和我打赌?”
“哦,赌什么?”
“赌她今晚会不会跟我走?”

庞嘉雯看到江怀和白若瑾一起来接她的时候,十分惊讶。
白若瑾却道:“今天小舅舅做东,要请我们用晚膳。”
庞嘉雯朝江怀看过去,只见他点了点头,说道:“我让人在一品香订了包厢,我们现在过去。”
庞嘉雯闻言,只好向江绫辞别,随他们一起上车。
一路上都很安静,直到进了酒楼。
菜都是掌柜安排好的,是苏州的特色菜,很好吃。
白若瑾还点了酒,给庞嘉雯倒了一杯。
庞嘉雯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没喝。
白若瑾笑了笑道:“也行,等一会我们回去再喝。”
庞嘉雯诧异,抬头看了一眼白若瑾,寻思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回去喝?
白若瑾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便道:“我都到苏州了,难不成你还要和小舅舅回别苑?”
庞嘉雯:“……”?
这话说得是不是有些深意?
庞嘉雯想着,却听见江怀道:“你可以回曹知府给你安排的别苑,我出去住。”
“不用了!”
庞嘉雯和白若瑾异口同声地说。
庞嘉雯是怕江怀麻烦,并未多想。
白若瑾却满意地笑道:“我就知道我们心有灵犀,你放心,我都安排了。”
庞嘉雯很快明白过来,原来白若瑾是在江怀的面前宣示主权,显出他才是那个理所当然为她安排好一切的人。
如果她不知道江怀的心思,或许就会和白若瑾唱反调了,在她的眼中,师父的安排更为稳妥。
可是现在……
罢了,这样的分歧并没有什么意义。她和白若瑾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是死是活是他们两人之间的挣扎,不应该将江怀拖入其中。
而且,她最想跟江怀说,也是最开不了口的一句话,那就是,她不值得!
她并不值得他惦念,这辈子能做他的徒弟,已经是她最幸运的事。
庞嘉雯点了点头,默认了白若瑾的安排。
桌下,江怀的两条腿并得紧紧的,用了极大的控制力和隐忍力,才没有选择暗暗去踢庞嘉雯。
他在心里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这是庞嘉雯自己答应的,证明经过这一年多的沉淀,她最终的选择还是白若瑾。
可他又在想,她一无所知地陷入他和白若瑾的赌局中,他们有什么资格决定她的未来呢?
然而,直到这顿饭吃完了,江怀还是没有说出挽留的话。
在他喜欢上庞嘉雯的这件事上,白若瑾有一句话说得很对。
那就是作为江怀的他,并没有资格!
于是他眼睁睁看着庞嘉雯和白若瑾上了马车,在车帘放下的那一瞬,庞嘉雯朝他看过来。
那样的目光,极为平静,仿佛想告诉他,她不会有事的。
江怀的心蓦地揪在一起,疼到他不知所措。
他就那样茫然地冲上大街,看着他们的马车在他眼帘中慢慢远去……
胸口像是被快巨石压着,沉甸甸的,让他有些透不上气。他很清楚,这些疼痛和纠结都来自于他的不作为。
马车上,庞嘉雯闭目养神。
白若瑾握住她的手摩挲着,眷恋不舍。
很快,他们到了白若瑾新买的宅子里,这座宅子很大,在苏州城的北街,与庞嘉雯之前住的南街相隔甚远。
白若瑾带着她进了正房,然后让下人备水给她沐浴。
他打开衣柜,里面全是展新的衣服,问庞嘉雯喜不喜欢?
庞嘉雯选了一套浅绿色的单衣,沐浴后就在窗前篦头发。
她的柔顺和安静让白若瑾有些心慌,然而他面上却戏谑道:“我以为你不会来。”
庞嘉雯道:“你在我师父面前做出那副模样,不就是希望我可以配合你吗?”
白若瑾的笑容僵了僵,眼眸闪过一丝戾气。
他抿了抿唇,轻嗤道:“你还认他做师父?你不是说,我和江怀,你选择了我吗?”
“既然如此,你就应该和他划清界限的?”
庞嘉雯回头,深深地望着他道:“你不知道自己很过分吗?”
“就是我的父母都不会提出这个要求,更何况是你?”
“而且,我那句话也不是对你说的。”
白若瑾突然捏住庞嘉雯的手,将她猛然往怀里一带,紧箍着她的身体道:“你说的对,我的确是很过分。”
“但是嘉雯,每一个男人都是会吃醋的,你以为只有我会这样,江怀就不会吗?”
“只是我有这个资格,而他没有罢了。”
庞嘉雯望着白若瑾,无奈道:“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想说我们,你却总想说别人。”
“到底是我在意,而是你在意,你有想过吗?”
白若瑾眸中泛寒,突然将庞嘉雯抱起来,放到床去。
他很快随之压下,只是他炙热的吻还未落在她的唇瓣上,她便已经开口道:“从你来见我的那一刻我便知道你想要做什么了?”
“但我还是选择听从你的安排,你知道是为了什么吗?”
白若瑾停下,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伸手捋了捋她压住的湿发。
指尖都是属于她的香气,像玫瑰,淡淡的,却有极深的蛊惑力。
他深情地望着她,缱绻道:“为了什么?”
庞嘉雯道:“为了白若瑾!”
白若瑾突然顿住,诧异地望着她。
庞嘉雯继续道:“为了从前的白若瑾,也为了现在的白若瑾。”
“为了看看,这个人还是我心里的那个人吗?还有没有一点我所熟悉的模样?”
“如果没有了呢?”白若瑾问,眸色渐深。
庞嘉雯叹了口气,不做挣扎,只是道:“如果没有了,我们之间也算有始有终吧。”
白若瑾突然嗤笑,眼眸却渐渐红了。
他埋首在她的肩窝,深深地吸着凉气,感觉胸口疼得厉害。
过了一会,他张嘴狠狠地咬在她的肩上。
疼痛让她的呼吸重了些,却没有哼出声来。
反观始作俑者,却难得哽咽道:“我还有机会的是吗?”
不是另外一个白若瑾,而是他,真真实实的他。
庞嘉雯叹道:“或许吧,我也不知道。”
白若瑾扣在她腰间的手猛然用力,闷声质问道:“什么叫做或许?”
庞嘉雯闭上眼睛,忍下酸涩的泪意道:“若瑾,别变太坏了!”
如果这场重生对他们来说还有别的意义……
那她希望,他还是从前的白若瑾。

冷肃的长街上,树影绰绰。
他抬头时意外地看见了陈勇和宁妙,他们两个人就站在不远处,也不知道来了多久。
江怀走上前去,声音沙哑道:“什么时辰了?”
陈勇的眸色变了变,深色的瞳孔里闪过一抹痛色,恭敬道:“亥时了。”
“原来都已经亥时了……”
“主子,我们回去吧。”
“好……我们回去……”
江怀说着,跟着他们走。
刚走没几步,宁妙跺了跺脚,指着身后拐角的那条长街道:“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江怀蹙了蹙眉,并未说话。
宁妙冷嗤道:“白若瑾买的宅子就在那里。”
江怀转头去看,果然……
其实他早就知道的,可恍惚中,好像现在才想起来一样。
宁妙继续道:“你若不是记在心里,苏州城这么大,你为何单单走到这里来?”
“而且,你可知你在这里绕了多久?”
江怀恍惚,抬首朝陈勇看去。
陈勇眼睛微红,沉默不语。
江怀的眼睛黯淡下来,像一汪死水。
寂静萧索的长街上,面对宁妙的戳穿,他心里竟然一丝起伏都没有。
是的,他很在乎庞嘉雯,比他自己想象的还要在乎。
他以为自己可以做到淡然,做到心如止水,做到看到她和白若瑾分分合合后又甜蜜地相拥而眠。
但事实上,他做不到。
他的心像一片无边无际的荒原,里面一点生机都看不见了。而他现在只能焦急茫然地等待着,却又迫不及待地想要冲进去,将她带出来。
他这一生也做了不少疯狂事,但那些对于此刻而言,都微不足道。
江怀慢慢闭上眼睛,仰着头,深深地呼吸着,感受着他是否还能继续活着……
心里的窒息感仿若翻天覆地的河水袭来,让他回想了无数次在潭底找不到她时的痛苦和惊慌,它们一再地提醒着他,他早该醒悟的。
“我后悔了……”江怀说,承认他人生中最大的一次失败。
不是因为庞嘉雯跟白若瑾走了,而是因为在此之前,他连承认自己很喜欢很喜欢庞嘉雯都做不到。
倘若他曾深深地剖析过自己,那么至少他这一生都不会觉得遗憾,因为他会告诉庞嘉雯,他有多喜欢她!
可是现在……在做了那么多退让和妥协以后,他的深情便只是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罢了。
再没有一点机会了……
再没有了……
这样的认知让江怀痛到不知所措,茫然而无助地望着陈勇和宁妙。
清冷的长街刮着风,扫来一片片翩然翻飞的落叶。
陈勇不敢细看他的眼睛,背过身时哽咽到抽搐,瞬间泪流满面。
宁妙看似漫不经心,实则趁着撩发的机会将眼泪擦去。
“其实,也不怪你!”
“真的!”
“庞嘉雯那个死心眼,就算知道你喜欢她又能怎么样呢?说不定为了让你死心,还会故意和白若瑾走近呢。”
“你说什么?”江怀突然上前,一把抓住了宁妙的肩膀。
宁妙被他吓了一跳,心里惊恐的同时却看见了江怀眼里闪烁的泪光……
原来,他一直都在渴望,渴望有一个人能够认同他对庞嘉雯的感情,并且告诉他,庞嘉雯也是有一点喜欢他的。
宁妙突然就不忍心了,继续道:“我的意思是说,就算你对庞嘉雯表白了,她也不一定会接受你,所以你不说也挺好的。”
“我说过了,她知道。”
“知道?”
“对,知道。”
“知道还……”
“还什么?”江怀问,有些迫不及待。
宁妙见江怀如此急迫,可事实摆在眼前,她终究没有办法说出他最想听的答案了。于是她轻叹道:“知道还装作若无其事,只能说明,她对你无意。”
江怀放开宁妙,眼底一片黯然。
这些……他也早就想到了。
他放开宁妙,继续往前走。
气氛一时沉寂,闷沉沉的天空好像要下雨,又热又冷的,让人觉得难受极了。
宁妙跟着陈勇和江怀走,说是回去,实则还是漫无目的地游荡。
宁妙始终觉得,她应该说点什么来安慰江怀。
可她真的没有想到,原来庞嘉雯早就知道江怀喜欢她了。
怪不得……她总感觉后来的庞嘉雯对江怀的称呼并没有之前那么亲昵了,其中的关窍竟然在这里。
“我觉得她还是很在乎的你!”
宁妙说,停了下来。
江怀的脚步微顿,没有回头。
宁妙自顾自地蹲下,她脚疼,走不了了。
还有……她觉得江怀在自虐,虽然她看不见,但像他这样的人,越是平静,越是在掩饰。
陈勇见她停下,也停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想无声劝慰江怀。
可江怀并没有理会他们,渐行渐远。
他的身影在夜风中宛如一抹游魂,翻飞的衣袍也掩盖不了他身上萦默的孤寂感,仿佛这世俗的热闹天生就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宁妙叹了口气,对陈勇说道:“我说的是实话啊。”
“庞嘉雯如果不在乎他的想法,怎么会一路带着我呢?她或许是想我这张嘴替她说句话,说她过得很好的。”
“只是她那种在乎不能太深,以免给了他希望,又不能太浅,让他觉得她是在避嫌。”
“说来说去,不过是这层师徒关系让人望而却步罢了。”
宁妙说着,负气地朝江怀喊道:“无锡客栈里的一个小厨子都敢收拾包袱跟着庞嘉雯跑呢,你既然碍于这层师父关系想要好好守护她,那当初就不应该告诉她的。”
“造成今天这个局面的人是你,进一步不可能,退一步不甘心!”
“江怀,这些都是你自找的!”
江怀的身体突然僵住,再难以往前!
陈勇见状,心里难过不已,冷冷地朝宁妙吼道:“你闭嘴!”
宁妙冷怒道:“我为什么要闭嘴?”
“如果他一直想守护她,而不是有所妄念,那这件事就算被揭破了也不能承认。”
“如果他承认了,那就别妄想他和庞嘉雯还能回到以前。庞嘉雯那个性子,怎么可能会给他希望?”
宁妙越说越气,当即又肆无忌惮地嘲讽道:“一介凡夫俗子都能不管不顾地追着庞嘉雯跑,那个做山匪的明知出身低微也痴心妄想能跟在庞嘉雯的身边!”
“可他呢?出身尊贵,手腕能力那样不强?可偏偏谁都能凑到庞嘉雯面前讨一份喜欢和眷顾,可是他能吗?”
江怀的心像被活生生撕裂一般,高大的身躯终于撑不住了,只能缓缓蹲下……
他能吗?
他不能!
可当初为什么抱着那么点侥幸,她问一句,他便承认了呢?
是觉得她都能为白若瑾跳崖了,还有什么是她承受不了的?
还是他觉得,白若瑾不配让她那样喜欢,所以才心存侥幸地说了呢?
那时的他,心里愤怒的同时也是不甘心的吧?
否则怎么就一时负气,轻而易举就承认了?
一声“师父”便阻隔了所有……
江自嘲地抿了抿唇,眼里满是苦涩。
他第一次觉得,原来他也世俗得可怕!

夜深了,窗外的虫鸣声都渐渐沉寂。
庞嘉雯趴在支开的窗户边,双眼一动不动地望着夜色,寻思着怎么对付这一夜。
房间里点的蜡烛都快燃尽了,烛台上慢慢滴落的蜡慢慢堆成了莲花形。
白若瑾望着庞嘉雯倔强的背影道:“你过来睡觉,我不会碰你。”
庞嘉雯头也不回,只是低低地道:“你睡吧,我不困。”
她那小小的脑袋磕在手肘上都抬不起来了,还不困?
他贪恋地望着她的背影,目光缱绻温柔,唇瓣微微上翘,想知道她还能僵持多久。
不知不觉,子丑寅都过了。
如今是夏季,卯时的到来意味着天就要亮了。
她竟然熬到了天亮。
白若瑾坐起来,原本慵懒的神情迅速变冷。
他一把将庞嘉雯抱起来,然后直接放到床上去。
庞嘉雯警惕地望着他,随时准备挣扎。
白若瑾扣住她的双手,将她死死地压在床上道:“你睡,我走!”
他说完,很生气地看了她一眼。
愤懑,不甘,还有少许无奈和妥协。
他拿起架子上的衣服,狠狠地瞪了一眼庞嘉雯,没好气道:“不会有人来吵你的,你多睡一会。”
庞嘉雯撑起手肘,诧异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他真的走了!
庞嘉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瘫倒在床上。
潜在的威胁消失了,困极的庞嘉雯很快沉沉睡去。
天亮后,无锡和苏州的知府就坐着轿子过来了,他们是来赔罪的。
白若瑾还穿着舒适的单衣,头发随意挽起,用一根玉簪固定着,像个刚刚晨起的上位者一样,漫不经心地透出几分狠戾。
苏州的曹知府和无锡的唐知府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忐忑。
下人奉了茶来,白若瑾随意地端起茶杯,当即坐在主位上。他饮了茶后,仿佛才看见两位站着的知府,这才道:“寒室简陋,两位大人随意。”
曹知府和唐知府好一阵尴尬,这洛阳白家到底有多少家底他们是不清楚的,但随便在苏州城落脚就买下一座五进大院,想必财帛之物是看不上眼的。
那他们准备的礼物也就拿不出手了,曹知府的眼睛转了转,出声道:“前些日子二老爷转达了郡主的意思,贵州来的那批山匪因形势所迫为贼,现如今发还路引,已经准许他们回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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