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大道上全是倒吸凉气的声音。
奔驰而来马蹄声打破了这一诡异的画面,与此同时,一道冷戾的声音问道:“谁跳水了?”
庞嘉雯他们刚从瀑布底下上来,远远便看到大批官兵上山了。
陈青山和吴守星急急地拉着庞嘉雯藏到僻静处,两个人紧张万分。
吴守星道:“小夏怎么会这么快就把官兵招来了?”
陈青山拧着眉,看了一眼庞嘉雯,沉声道:“不是小夏招来的。”
当地府衙能出动这么多官兵上山,那必然是发生了他们无法承担后果的事情。
也就是说,他们真的把庞大将军的女儿掳了。
陈青山当即跪在庞嘉雯的面前:“如果当地官府要追究,我愿意以死谢罪,求郡主绕过我那些兄弟们。”
庞嘉雯瞥了他一眼,抬头对吴守星道:“你先跑一趟寨子里,让他们不要慌。这个时候你们若是私自逃了,后果自负。”
吴守星连忙道:“我晓得的,我一定让他们乖乖在寨子里等消息。”
他说完,深深看了一眼陈青山,很快便跑了。
庞嘉雯往山下看去,脸色突然一变。
只见在那些奔上山的官差中,有几个人的身形特别熟悉。他们都显得很焦急,甚至于起到了带头的作用。
可他们还不足以让庞嘉雯失态,真正让庞嘉雯失态的是顺着那瀑布溪流下,一路逆水而行的人,当他的身影映入庞嘉雯的眼中时,庞嘉雯的呼吸微微一滞。
“师父……”
她轻声喊,身影快速掠去。
第301章 脸红(加更)
山涧的溪水大多是从岩洞里流出来的,就算经过冲击和暴晒,但还是很冰凉。
江怀穿行其中,身上的衣物逐渐笨重,他便随手将它们脱下扔在岸边。
这地界并没有什么人来,因此水流清澈,鱼虾清晰可见。
江怀径直往上,在接近到小瀑布下的浅滩时,却在水中的枯枝上看见一只女人穿的袜子。
捞起袜子的那一瞬间,江怀眸色一变,很快朝前掠去。
浅滩的石缝里还有另外一只袜子,放在一起就是一对。这让江怀的心沉了沉。
只见他径直一跃上了大瀑布。耳边是端急的水声,吵得他耳朵嗡嗡的,心也跟着慌了起来。
然而眼前的幽幽碧潭中,似乎并没有什么浮起的衣物。
江怀逐渐走入其中,随着水位的加深,他的身体逐渐变冷。
将两只袜子放入怀中,江怀猛然一头扎进水里。
庞嘉雯急急跑来,她的身影引得瀑布底下那群官兵们惊呼不已,然而江怀却一无所觉。
当她终于跑到水潭边的时候,高处垂落的水雾弥漫了她的双眼,让她有些不争气地哽咽着。
“师父……”
她站在岸上喊,眼里闪过一抹急色。
瀑布的水流声太大了,江怀在水里什么都听不见。他只知道这潭底很深,而他却一直探不到底。
越是如此,他便越是慌乱。
于是当水面只能看到瀑布冲击的水花后,庞嘉雯终于忍不住下水了。
她快速地朝着最深的地方游过去,就在她沉下水中去找江怀的身影时,脚踝猛然被人抓住。纵然知道那极有可能是江怀的手,但庞嘉雯还是被吓到了。
她呛了一口水,这还不算。江怀抓住她就不放,因为太过急迫,还无意识地将她往潭底拖去。
庞嘉雯被灌了几口水,开始剧烈挣扎。
江怀好像明白了什么,手顺着她的脚踝往上,径直楼上了她的腰身。
他将她带出水面时,庞嘉雯狼狈不堪,一个劲地咳嗽。
她脸上的水渍都是他帮忙擦干的,然后端详着她的面容,确定她只是呛了水后才松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他看见了庞嘉雯留在岸上的鞋子。
江怀蓦然苦笑,虽然早早料想过她会平安无事,可哪怕只有一丁点可能她会出事,光是想想都让他心里一片惶然。
“没事就好。”
江怀说着,扶她坐下。
庞嘉缓了口气,有些幽怨地盯着江怀。
江怀讪讪的,有些不好意思道:“你看我干什么?”
庞嘉雯控诉道:“你刚刚把我往潭底拖……”
江怀扶额:“我刚刚只是太着急了,而且……我很担心你。”
在水中摸到她脚踝的那一刻,他也呛了水,所以才会一时方寸大乱。
好在她及时踢了他一下,让他很快明白是自己误会了,否则的话,可能他自己都出不来了。
想着,心里又气,便轻嗤道:“长本事了,还知道吓唬别人。”
庞嘉雯道:“他们胆子那么小,我哪里会吓他们?”
“我不过是见这潭底凉爽,下来坐坐而已。”
江怀:“……”
一路跟随江怀的陈勇将他的衣服送了过来,江怀看了看庞嘉雯单薄的身子,随手给她披上。
他没有说自己一路从京城赶来有多辛苦,更没有提这一路心急如焚,好几次夜里眯一会都会惊醒。
此时见她还和从前一样,甚至于还骄纵起来,不免觉得是自己多虑了。
离开了白若瑾和他,她照旧过得很好,连山匪的寨子都能待这么久,可见这世间也没有几处地方是她去不得的。
江怀叹了口气,幽幽地望着她道:“还不走?”
庞嘉雯看了眼远处的鞋子,准备过去捡来着。
这时江怀的身形动了,去帮她提过来。
匆匆赶来的宁妙等人,就看见江怀穿着紧贴身体的湿衣服,面容白皙,墨发垂落,宛如一幅绝美的水墨画。
想来这幅水墨画应是出自仙人之手,一笔一划,极是飘逸灵动。然而这画不知何时染上了人间的烟火,竟然还提起鞋子来了。
于是他们齐齐愣住,一时间谁也不敢往前。
反观庞嘉雯,接过鞋子以后,道了声:“谢谢。”
然后……
便没了。
是的,她再没有多说一句话,而是把鞋子穿好以后,站起来拢了拢衣衫。
而那衣衫还是江怀的。
宁妙只觉得心肝狂跳,忍不住道:“哎呦喂!”
“这就好了?”
“什么?”庞嘉雯看向她,不知道她到底想说些什么?
宁妙却瞅了一眼江怀,他那微红的眼睛里染了笑,像极了琥珀一般清透,却又潜藏着她得见的深情,心里不免吃味。
庞嘉雯怎么就这么好运呢,谁都喜欢她,连江怀也是。
不过她又有些替江怀不值,匆匆地赶来,风餐露宿,日夜兼程,还心急如焚。
这样的情况下,见了面不应该先甩庞嘉雯两个耳光吗?
然后再抱着哭一场,以表相思之情。
结果呢?
江怀就静静地站在庞嘉雯的身后,好像走了那么远的路,就是为了替她送一件衣裳。
“庞嘉雯,你走了狗屎运了!”
宁妙说,却朝江怀看过去,“啧啧”两声。
江怀充耳不闻,只是对庞嘉雯道:“若瑾也出京了,不过还在路上。”
庞嘉雯的脚步微顿,随即点了点头。
陈勇将陈青山押了上来,踹了一脚,陈青山被踹跪在地上,面容朝下,摔了个狗啃泥。
他的唇瓣破了个口,鲜血染在圆形的鹅暖石上,看起来特别醒目。
庞嘉雯蹙了蹙眉,淡淡道:“陈勇,给他点体面吧。”
陈勇颔首,又将陈青山抓了起来。允许他站着。
庞嘉雯也懒得去跟官府的人交涉,便对陈勇道:“你带着他去无锡府衙跑一趟,他们将他们之前涉及的案子销了,然后请府衙重新给他们开张路引,让他们回家吧。”
陈勇恭敬道:“郡主放心,属下这就去办。”
宁妙见陈勇都不用问他主子的意思,便又咂了咂舌,暗暗给庞嘉雯竖了个大拇指。
庞嘉雯没有看见,因为陈青山突然挣扎着跪在她的面前,恭敬道:“我陈青山贱命一条,回乡也不过混吃等死。郡主若是不嫌弃,青山愿意一辈子听候郡主差遣,做郡主的一条狗。”
陈勇没动,等着庞嘉雯示下。
庞嘉雯勾唇一笑,淡淡道:“我怕狗。”
“带下去!”江怀不悦,蹙了蹙眉。
他才不在几天,竟然什么人都想往她身边靠?
陈勇一把扭过陈青山的手,将他押着走了。
陈青山并未明白庞嘉雯的意思,但脸上火辣辣的。
还是宁妙觉得好笑,便说了一句:“怕狗便不会养狗了,他既然那么想当狗,不如卖去大户人家看门去吧。”
话落,陈青山面色一变,心里顿觉凉透了。
原来……是他太急功近利被郡主看穿了,真是羞愧。
陈青山垂头丧气地跟着陈勇走了,周围又安静下来。
头顶上骄阳似火,庞嘉雯晒得脸颊发烫。
这时不知江怀从哪里弄来一把伞撑在庞嘉雯的头顶,淡淡道:“这次脚没伤,自己走吧?”
庞嘉雯回头望着他,见他说得一本正经的,心里不忿的同时脸颊慢慢红了。
话说……她有要让他背还是让他抱的意思吗?
真是的……
庞嘉雯住进了苏州知府临时安排的别苑里。
她才刚刚沐浴换衣,头发都还没有来得及梳呢,江绫便急急赶来。
她如今已嫁为人妇,怀有六个月的身孕,体态丰盈,面容白皙。
就是气势有些急匆匆的,推门而入时,声音焦急道:“在哪儿呢?”
庞嘉雯坐在梳妆镜前,听见声音回头,便见一道人影疾步过来。
江绫看见她了,心里的大石落地,怨怪道:“这几日苏州府满城寻人,闹得沸沸扬扬的,我当是谁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直到今日二叔送信给我,我才知道原来是你。”
“坏丫头,胆子越发大了,竟然敢跟山匪为伍。”
说着,泪光微闪。
庞嘉雯连忙宽慰道:“哪有他们说的那么严重,不过是那里山清水秀,我多留了几日罢了?”
“几日?”
“都快一个月了,你当我不知道么?”
“家里人见我怀着身孕,虽耳闻风声却不敢告诉我,所以我到今天才知道。”
庞嘉雯牵住她的手,又好奇地盯着她的肚子看,转移话题道:“当然是小宝宝更重要啦,对不对啊,小宝宝?”
“他还有多久才会出生啊?取好名字了吗?”
“我还没有见过表姐夫呢,他对你好吗?”
江绫狠狠拍了拍她的手,不解气道:“别跟我转移话题,再有下一次,你看我还理不理你?”
庞嘉雯笑着道:“不敢了,我怕你不理我。”
江绫捋了捋她湿湿的头发,叹了一口气,挽着她走到梳妆镜前坐下。
“我来替你梳吧,上一次我替你梳头,咱们都还小呢。”
庞嘉雯道:“我那年才十四岁,今年都十七了。”
江绫道:“祖母都希望我们晚点成亲,那时她说的那些话我不太明白,成了亲才知道她老人家有多疼我们。”
庞嘉雯握住江绫的手,转而问道:“邓家对你不好吗?”
江绫摇了摇头:“邓家是苏州大族,家风严谨,我又是长媳,少不得要端着些,没有在京城那么自在了。”
庞嘉雯想想也是,她去过白家,柯老夫人对族中那些孙女或者媳妇,都是极为严厉的。
庞嘉雯叹道:“你要不是江家的女儿,而是江家的媳妇,姑祖母还要疼你。”
江绫失笑,附和着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对。我娘就从未受过什么委屈,偶尔与我爹拌嘴,祖母她老人家都是帮我娘的。”
“不过你去边城这两年,我大哥也成亲了,现在江家只有我二叔了。”
庞嘉雯轻哼道:“二叔啊?他怕是没有什么希望了吧?”
“嗯??”江绫不解。
庞嘉雯解释道:“他那么个惊才绝艳的人物,我觉得这世间不会有他的良配。”
“咚咚”敲门声响起。
庞嘉雯和江绫同时回头,见宁妙和江怀一起过来了,就站在门口。
宁妙神情惬意,笑盈盈的。
江怀抿了抿唇,眸光幽幽地望向庞嘉雯。
庞嘉雯咬了咬舌,暗恼自己刚刚多嘴。
江绫则道:“你们先去花厅坐会吧,嘉雯马上就好了。”
这是没有请他们进去的意思,宁妙的笑容僵了僵,转头去看江怀。
可她回头时,江怀已经走了。
宁妙:“……”
大户人家了不起吗?
宁妙翻了个白眼,厚着脸皮进去了。
她是女子,江绫也不是很排斥。但她不喜欢宁妙身上那股轻浮气,等帮庞嘉雯梳好发髻,便道:“你既然来了苏州,那怎么也要进府陪我住些日子的,等会见过二叔,我们便坐轿子过去。”
庞嘉雯点了点头,答应道:“行,我都听姐姐的。”
她们姐妹情深,宁妙翻了个白眼。
江怀想让她继续跟着庞嘉雯,看来是没有这个必要了,庞嘉雯也不稀罕。
也是,她和庞嘉雯本来就不是一路人。
宁妙淡淡道:“我也准备回无锡了,老钱还等着我呢。”
庞嘉雯诧异地望着她,随后赞同道:“这样也好,你也应该安定下来了。”
宁妙轻嗤:“老钱那样的人你都看得上眼,那你还东奔西跑干什么?”
庞嘉雯蹙了蹙眉,不悦道:“老钱怎么了?踏实能干又宠你,我没有觉得他不好。”
“至于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过问。”
宁妙:“……”
江绫牵着庞嘉雯的手出去,跨过门槛时,她小声道:“霸气。”
庞嘉雯并没有回话,她知道宁妙听得见,不想生事。
待走远一些,江绫见宁妙没有跟来,松了一口气。
她对庞嘉雯道:“我今天见她跟那些官兵混作一团,比山匪还像山匪,虽然知道她也不是什么坏人,但到底作风不好。”
“我刚刚见她来找你,还怕你会被她带坏,现在见你也不认同她的所作所为,想来是我白担心了。”
庞嘉雯道:“她人如何我无法评价,但倘若触及我的底线,我是决计不会忍的。”
“再说了,我出来游玩也并非是和若瑾闹别扭,我只是想多走走,见见世面。”
江绫莞尔一笑道:“甚好,我要是有你这个勇气,估计整个江南都游遍了。”
“怪不得祖母那么喜欢你,你简直就跟她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侠肝义胆,到处都想去闯荡闯荡。”
庞嘉雯摇头:“我哪里比得上姑祖母,我若有她老人家一半的能力和手腕,你还会担心我吗?”
江绫想了想,“噗嗤”笑了一声,肯定道:“不会。”
“就是说嘛,所以我还是能力不足,需要好好历练历练。”
庞嘉雯说,并不打算就此回京。
花厅的大门敞开,江怀自然也听见了。
他心里涌上丝丝缕缕的惆怅,像一张密集的网。
其实不回京城也挺好的,他想。
可到底还是有些失望,也不知是他能力不够,还是她在等那个人来接她。
待她们走进去,江绫给江怀奉茶,侯在一旁道:“二叔,我想接嘉雯过去住几天,您看行吗?”
江怀研磨着茶杯,不急不缓道:“可以。”
他说完,抬头看向庞嘉雯,淡淡道:“那群山匪中还有人想要见你,你见吗?”
庞嘉雯摇了摇头:“不见。”
江怀颔首,饮了茶后站起来道:“那我去处理一下。”
他说完便径直走了,看得江绫目瞪口呆。
“你能不能盼着我点好?再说了,这件事只是一个误会,他骂我干什么?”
江绫道:“误会也要骂啊,他千里迢迢赶过来找你,见你藏在山里不出来,不应该气急败坏吗?”
“怎么会这么平静?”
“而且……我还想好了等会下跪为你求情,到时候说不定二叔见我怀有身孕的份上会轻饶了你呢?”
“没有想到,我挺着个孕肚来也没有派上用场!”
庞嘉雯:“……”??
原来这就是姐妹情深!!
她看了一眼对这件事耿耿于怀的江绫,认真道:“我忘记告诉你了,来的路上,他已经委婉地说过我了。”
“是吗?”江绫狐疑。
庞嘉雯点头:“当然。”
“那好吧!”江绫勉强认同了这个说词。
不过她还是觉得,二叔的脾气好了很多,他以前看见他们小辈犯错,都是很严厉的。
更别提,现在这副心甘情愿善后的模样。
莫不是,她出嫁了,嘉雯又拜了二叔为师,所以二叔护短了?
江绫一脸狐疑,她怎么就不相信呢?
还有……委婉这个词,她听起来怪怪的!
邓家是苏州的百年望族,在苏州一代很有威望,家里读书子弟多,姻亲多是朝中官员,人脉复杂。
但作为长媳的江绫出自江家,由李老夫人和周夫人教养长大,在邓家是极有脸面的。
她们的轿子刚刚落下,门房便赶紧派人进去通知。
江绫挽着庞嘉雯的手道:“我婆婆是个和气的人,就是老太太严厉些,不过不怕,你可是皇上亲封的郡主,又是上过战场的人物,她老人家可不敢给你脸色看。”
庞嘉雯笑了笑,撩了撩自己额边的发丝,戏谑道:“无妨,就算让我跪下,为了你,我膝盖也是能说软就软的。”
江绫轻笑出声,拍了拍她的手。
下人们打开正门迎接,一行人浩浩荡荡入府,就是后面跟着的人有点多,就连江绫都有些诧异。
尤其是当看到那些人个个手捧托盘,俨然一副要随她们入府的架势。
这个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们手捧的托盘上都是些翡翠雕件,一眼扫过去,满目琳琅,价值连城。
江绫拉住庞嘉雯,小声问:“这些都是你准备的?”
庞嘉雯看了一眼,当即眼眸瞪得圆圆的。
满绿翡翠送子观音摆件、满绿翡翠芭蕉叶摆件,满绿的莲花摆件,满绿翡翠笔筒、紫檀木镶嵌翡翠雕件的小插屏,和田玉雕竹纹的笔架,还有一个打开的梨花木首饰盒,里面摆满了玉镯翡翠等饰物……
庞嘉雯就只在李老夫人那里见过这些东西,当即道:“你把我卖了也凑不齐一件,更别说这么多了。”
这时陈勇走上前来,恭敬道:“二爷说郡主作为大小姐娘家人,又是第一次到邓家做客,不能丢了他的脸。”
说着,叫来一个随行的嬷嬷。
这个嬷嬷姓董,庞嘉雯也是第一次见。但她好像对庞嘉雯很熟悉一样,上来就道:“郡主放心,一切都交给老奴。”
他们一起往里去,庞嘉雯小声说:“你看,来给你撑腰的。”
江绫回头看了一眼侯在门外的陈勇,又看了看跟来的董嬷嬷,狐疑道:“我觉得不是。”
这都快赶上她的嫁妆了,嘉雯贵为郡主,来邓家小住是看得起邓家,邓家阖府上下都会小心翼翼地伺候着,怎么着也轮不到她来示好。
二叔准备的这些……看上去到像是下马威一样,这么厚重的礼,只怕老太太都要亲自翻库房才能找到回礼了。
庞嘉雯道:“送子观音都有,不是假借我的名义给你的是什么?”
“横竖都是你们江家的钱,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江绫:“……”
就……还是有些不对劲呢,可她却说不上来。
唉……二叔的心思越发难猜了。
庞嘉雯和江绫在二门处遇见了来接她们的朱太太,她是江绫的婆婆,见面却先向庞嘉雯行礼。
庞嘉雯快步扶起她,甜甜地唤道:“大太太不必多礼,是我来府上叨扰,理应我向您问安才是。”
朱太太见庞嘉雯如此随和,心里大定,连忙道:“那怎么使得,您可比我们尊贵多了。”
庞嘉雯道:“我和绫姐姐都是一样,大太太只管拿我当晚辈教导,我若是不听,那就是我没福分了。”
朱太太感动道:“郡主如此待我,真让我愧不敢当。
说着,带着庞嘉雯去见了府里的宋老太太。
宋老太太一生养育两子三女,儿子皆是进士出身,如今大儿子是江南布政使,也就是江绫的公公邓英。
其余子女皆很出色,故而在邓家很有威望,就连朱太太当家二十几年,在她面前却还跟小媳妇一样。
庞嘉雯进去的时候,宋老太太亲自起身相迎。
这在朱太太的眼里,已然很给庞嘉雯面子了。
然而庞嘉雯见识过李老夫人那等人物,并未放在眼里,只是念着江绫在邓家的处境,便主动给她行了半礼。
众人落座,董嬷嬷走上前来,恭敬道:“给老太太请安!我们郡主初次登门,也不知老太太喜欢什么,便备了些薄礼,还望老太太不要嫌弃。”
说着,奉礼的人鱼贯而入,又很有次序地退下。她们脚步轻盈,在铺着地毯的敞厅里并未发出声响。
这让严谨一辈子的宋老太太满意地挑了挑眉,只是看到那些所谓的“薄礼”时,眸色微变。
他们邓家说起来也是百年大族,祖上也出过一品大员的,也传下了不少好东西,她也不是那等眼皮子浅的。
可这些……未免也太贵重了。
与此同时,董嬷嬷张口就来:“插屏是送给老太太的,芭蕉叶摆件是送给朱太太的,笔筒是送给大老爷的,笔架是送给二老爷的,莲花摆件是送给二太太的,其余珠翠钗环皆是赠予府中诸位小姐的。”
庞嘉雯看着宋老太太越来越惴惴不安的目光,面上浅浅一笑,极是得体。
然而她心里暗暗给江怀竖了个大拇指,他可太给力了。
就是冲着江家在朝堂上的影响力和财力,邓家谁敢对江绫不好啊?
果然,有个强大的娘家就是好啊。
第304章 想你了(加更)
庞嘉雯想起自己从兰州和家人分别时,母亲给了她盘缠银子,大哥、二哥又给她添了许多。
待她起身时,发现行李中有一封父亲给的书信,打开一看,里面足足装了五千两银票。
庞家虽然没有江家富裕,但她的家人都很爱她,这让庞嘉雯由内而外都散发着一股幸福满足的愉悦,很容易就感染到身边的人。
就如同此时,宋老太太原本是忐忑的,可见庞嘉雯浅浅而笑,目光清澈明亮,便让下人把礼物都收了。
等江绫将庞嘉雯带去客房休息,朱太太便忐忑道:“娘,郡主出手如此大方,您看咱们这回礼怎么给才好?”
宋老太太道:“回礼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等晚上老大回来,我和他商量。”
朱太太巴不得宋老太太出面,当即松了一口气。
晚宴安排在宋老太太的闲云堂,分别置了两桌,没有一个男客。都是邓家两位太太,还有几位云英未嫁的姑娘们。
庞嘉雯甚至于连江绫的丈夫邓绍都没有见到。
邓家家风严谨,姑娘们不能随意说笑,两个妯娌之间也是客客气气的。
庞嘉雯秉持着多说多错,能不开口就不开口。可一回到客房就拉着江绫说个不停,江绫见她不适应邓家的气氛,原本想多留她几天的,最后也打消了念头。
她对庞嘉雯道:“其实……邓家跟白家是差不多的。”
庞嘉雯点了点头,认真道:“我知道。”
“不过我才不怕,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的话,柯老夫人是斗不过我的。”
江绫“噗嗤”地笑了笑,可又觉得不对,便压低声音问道:“你真的跟若瑾吵架了?”
庞嘉雯点头,坦诚道:“是啊,吵得很凶,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江绫道:“那若瑾在来的路上,你知道吗?”
庞嘉雯点头,并没有说话。
江绫便继续道:“如果他真的不在乎你的话,又怎么会匆匆赶来呢?我听你姐夫说,他上个月才刚调任大理寺做左少卿。”
庞嘉雯道:“我会见他的,不会故意躲着他,且等他来了再说。”
江绫听了,觉得庞嘉雯愿意解开和白若瑾的隔阂,当即高兴起来。
她道:“那就在邓家住到若瑾来接你,好不好?”
庞嘉雯满口答应道:“当然好。有你在的地方,我可不想走。”
一句话说得江绫又暖又感动,拉着她说了许久的体己话。
闲云堂里。
刚和江怀吃酒回来的邓英来见母亲,笑得满面春风,很是高兴。
宋老太太知道他喝了酒,也没有留他久坐的意思,当即便道:“郡主送来的那些礼我收下了,你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邓英摆了摆手便道:“那是江家二老爷的意思,郡主是他收的徒弟,礼是他准备的。”
“他说郡主天性活泼,不适合天天闷在府里,送礼是希望我们多担待些,让两位太太多带郡主出去走动走动。”
宋老太太听后,长长地松了口气。
“我就说这礼来得蹊跷,果然如此。”
“只是这江家二老爷一向不管闲事,是出了名的富贵闲人,如今怎么还特意找上你了?”
邓英道:“郡主贪玩,在咱们苏州地界上失踪了,两府知府为此愁白了头发。”
“消息传入京中,江家二老爷立即南下,还赶在了几千官兵之前找到了郡主,光是这份关怀就让人动容了。”
“其实他不说,咱们也会好好照顾郡主。可他说了,咱们就得承这份情,因为这证明人家没有把咱们当外人。”
“绍儿媳妇能嫁到咱们邓家,这位二老爷也是点了头的,他虽然不入仕,但江家各处人脉都在他手中握着呢,此人不可小觑。”
宋老太太点了点头,认真道:“你说的对。江家二老爷肯将关心郡主的心意说出来,证明他没有把咱们邓家当外人。”
“你放心吧,我会叮嘱你媳妇和老二家的,让她们陪着郡主去咱们苏州的园林里好好逛逛,还有热闹的地方都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