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没有一个人能够真正体会到他的绝望和无助,又有什么立场来指责他呢?
庞嘉雯叹了口气,伸手抱住他道:“行了,我知道你人很好的,我们回去吧。”
她说完,搀扶着白若瑾回去。
晚上休息的时候,如意在铺床。
庞嘉雯觉得心里有些烦躁,就问如意道:“你说我们是先回京城呢,还是径直回肃州啊?”
如意道:“当然是回肃州啊。”
庞嘉雯道:“可我师父他们要回京城,老夫人还等着见表姑姑呢,还有几个孩子也要带回京城才行。”
如意听了,想也没有想就道:“那我们跟二老爷他们先回京城,等见了老夫人,我们再回肃州。”
庞嘉雯迟疑道:“可对于我们而言,有这个必要吗?”
如意肯定道:“当然有啊。”
“表姑奶奶失踪都十几年了,你想想,老夫人多希望能早点见到她啊。我们若是回了肃州,白公子肯定要跟着的,到时候老夫人觉得白公子和表姑奶奶有了嫌隙,那可怎么好?”
“横竖张道长和张云逸他们都还在肃州的,咱们也不用太担心。更何况老夫人见了你,知道你为找表姑奶奶也出了力气的,想必她老人家只会更开心的。”
庞嘉雯想了想,觉得如意说的有道理。
她道:“要是我师父不同意怎么办?他觉得我跟去碍事呢?”
如意惊讶道:“怎么会?二老爷只会很开心。”
庞嘉雯狐疑道:“你怎么知道?”
如意笑嘻嘻地道:“反正我就是知道。”
“哎呀,小姐别想了,咱们就回京城。”
如意拍板!
庞嘉雯叹了口气,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但她也没有反驳。
房门外,睡不着的白若瑾过来找庞嘉雯,却无意间听到她和如意的对话。
他站在冷冷的晚风里,一阵寒意袭来,他感觉身体冷极了。
奇怪的是,明明身上有伤,他却好像感觉不到。
反倒是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搅动着,翻来覆去的,不得安宁。
第二天,庞嘉雯跟江怀说她也想回京的时候,江怀愣了愣。
他下意识问出:“那若瑾怎么办?”
庞嘉雯道:“一起啊。我们先去见姑祖母,然后我回肃州去。”
江怀蹙了蹙眉,说道:“可这样一来,若瑾就不一定能够跟你回肃州了。”
庞嘉雯道:“不能就不能吧,反正我们已经定亲了,他跑不了的。”
江怀觉得不妥,这样白若瑾只会多想,越发惴惴不安。
他对庞嘉雯道:“你们还是回肃州去吧,不用跟我们一起回京城。”
庞嘉雯叹了口气道:“我就知道。”
江怀见她无可奈何的样子,勾了勾唇道:“你知道什么吗?”
庞嘉雯幽怨道:“如意说您知道我想回京城会很高兴的,我就知道不是,您只会不让我去。”
“果然,我猜中了。”
江怀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他道:“你猜得对,所以回去收拾收拾,和若瑾回肃州吧。”
庞嘉雯轻哼道:“那您会让江悦姑姑和我们一起回肃州吗?”
江怀摇头。
庞嘉雯道:“所以我们回肃州和回京城有什么区别呢?都不能成亲!”
江怀哑然。
他垂下眼眸,一抹痛色在眼底蔓延。
可他很快就自嘲地笑了笑,抬起头来:“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如果你想早点和若瑾成亲的话……”
只需要求一求他,他就会同意了。
然而他话还没有说完,庞嘉雯就抬起头,一脸认真地反问他:“师父,您觉得可能吗?”
“在姑祖母还没有见到表姑姑的情况下,我和若瑾怎么可能自私到带着表姑姑去肃州,只为我们能顺利成亲呢?”
“我刚刚说的那句,只是想让您带着我们一起入京而已。”
她说完,慢慢蹲下,撑着手肘看他。
那模样就像一条小狗,可怜兮兮的,还有点祈求的意味。
江怀只觉得心里软成一团,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答应道:“好吧,我们一起回京城。”
江怀淡淡地笑道:“真的,你回去收拾行李。”
庞嘉雯高兴道:“光是行李怎么行?我还要出去买点特产呢,我出来这么久都没有给姑祖母带礼物,她会不高兴的。”
她说完,像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就走了。
跳过门槛的那一瞬间,真的跟一个八九岁的孩子没区别,还是那么富有童心。
江怀一直想问她,前世她到在这世间待了多少年?
怎么还可以像孩子一样天真?
可想了想又算了,假如她虽然死了,但实际上也在人间过了二十几年,那岂不是跟他差不多大?
那他还怎么心安理得地做她的师父?
江怀勾了勾嘴角,浅浅地笑了起来。
回京这一路,有她在身边的话,应该会很热闹吧?
还未启程,他竟隐隐有些期待起来。
徐定身上的伤都还没有好,已经变形的脚踝支撑不了他的身体,他就像瘫痪了一样躺在床上。
白若瑾来的时候,他以为白若瑾是来兑现诺言的,沉寂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芒。
他道:“你见到你娘了?”
白若瑾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目光幽深。
徐定壮着胆子道:“她是不是过得很好,我没有骗你吧?”
白若瑾抬起地上的椅子狠狠朝徐定砸过去。
徐定躲闪不及,肩膀被砸中,疼得他龇牙咧嘴的。
“白若瑾,你疯了?”
话落,白若瑾再砸了一个椅子过去。
这一次徐定没有躲过,椅子狠狠地砸在他的头上,他只觉得飞溅的鲜血从眼帘中闪过,整个人便彻底昏死过去。
等他再醒来时,浑身疼痛难忍。
与此同时,他下巴和衣襟周围都是湿的。一股熟悉的药味侵袭着他仅存的理智,他惊恐地挣扎着,朝着关着他的那道们爬过去。
“江怀……”
“江怀……”
“嘉雯……”
他哑着嗓子喊,额头上并未愈合的伤口流了血,汩汩地从他的额头流下,染过眼角,仿佛血泪一般。
他拍打着房门,鼻息间嗅到比死亡更可怕一千倍,一万倍的气息,那就是遗忘……
“江怀!!”
“嘉雯!”
“嘉雯!”
那是一种比求生更疯狂的挣扎,在暗夜里嘶喊着,鲜血模糊了他的视线,他顾及不得,依旧声嘶力竭地拍打着房门。
最后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消停下来。
然而他嘴里反反复复地念叨着同一个名字:“江悦。”
他不停地重复着,生怕自己会忘记,可他又十分清楚地,他一定会忘记。
那种无力阻止的感觉,像尖刀一样直直地刺入他的心脏,让他再没有一丝一毫的还击之力。
夜半寒风都没有他的心冷。
徐定用额头撞着墙壁,突然想一死了之了。
可他的力气不足以致命,于是他又再一次陷入昏厥当中。
黑暗中,门锁被人打开。
当看到倒在血泊中已经奄奄一息的徐定时,来人阴冷一笑,狠狠地踢了他一脚。
当那人走后,徐定却幽幽转醒,强忍着身体的剧痛吐了口血。
他闭上眼睛,喘息着,在昏天暗地的血泊中阴翳地勾了勾嘴角,无声呢喃:“白若瑾……既然你这么狠,那就怪不得我了……”
宁妙一个人在寂静的夜色里睁着眼睛,看着窗外灰蒙蒙的那一片。
虽然只有一点光亮,但足以让她清楚,她现在身陷囹圄。
徐定是自作自受,那样的人疯起来谁都劝不了。
可这不是恶人横行的世道,所以他迟早是会遭报应的。
她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样早。
“徐定,忘了吧!”
闭上眼睛,宁妙轻轻一叹。
她为了这个年少时惊鸿一瞥的男人,已经尽了她最大的努力了。
就在她无比悲戚的时候,一个馒头从窗户外扔了进来。
宁妙被砸中,却也一点也不想去捡。
江怀虽然抓了她,却没有虐待她,牢饭还是管饱的。
江树却不知这些,只是觉得出卖了她有些难受,便在窗户底下喊道:“你还不快吃?”
宁妙轻嗤:“你小子良心不安了?亏我以前对你那么好,还把你爹的老底透给你。”
江树不忿,冷冷道:“那还不是因为你内疚?”
宁妙哑然。
她的确内疚。
江悦那么好的一个女人,被徐定养成禁脔,还让她帮忙照顾。
他既想让江悦做这世间最幸福的女人,却又害怕江家和白家的人找来。
他那么矛盾着,最后受苦的却是江悦。
尤其是江悦生孩子的时候,那么疼,却仿佛什么也不知道。
睁着那样干净清澈的眼睛望着她,眼泪大滴大滴地掉,一再抓住她的手腕,却好像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受苦一样?
宁妙的心绞痛着,难受地哽咽出声。
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想敞开心扉地哭一场,不为别人,只为江悦。
江树听见她的哭声,顿时急了。
他跑到门口来,紧张道:“你哭什么呀?我会去为你求情的!”
宁妙哽咽道:“如果你真的想帮我,那就去看看你爹,我怕他撑不住了。”
门外一阵寂静,好像江树已经走了。
但宁妙知道,他没有。
她难过道:“我知道你恨他,可他毕竟是你爹,你就去看他一眼怎么了?”
“现在除了你,大概没有人能够见到他了。”
“那是他活该的,你这个女人简直冥顽不宁。”江树咆哮着,红着眼睛跑了。
这一次他是真的离开了,再没有一丝迟疑。
宁妙难受地哭了起来,她很清楚,徐定只怕凶多吉少了。
天一亮,庞嘉雯跟白若瑾商量回京城的事宜。
白若瑾很轻松就同意了。
庞嘉雯松了口气,缓缓道:“我还以为你不愿意呢?”
白若瑾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不同意又能怎么样呢?她都已经做了决定。
而且在她的心里,回京重要与否不是他说了算的。
是江怀说了算的。
白若瑾道:“我想我娘也希望能早点见到外祖母,所以我没有什么理由反对。”
庞嘉雯听着,隐隐觉得不对。
她看着白若瑾,唇瓣嗫嚅着,想说点什么?
白若瑾却轻轻拥着她道:“我们已经定亲了,晚点成亲也无妨,反正你也不会跑的,对不对?”
庞嘉雯道:“当然了。”
白若瑾笑了笑,放开她,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妥。
庞嘉雯见状,暗暗松了口气。
只要白若瑾不介意,那她心里就踏实了。
说到底,她还是怕白若瑾和江怀真的杠起来,两个人都寸步不让。
她师父那个性子一向不喜欢有人忤逆他,而白若瑾的性格又是如此执拗,到时候她可以预见自己的下场。
不是磨心,随意转了两圈,显得左右为难。
而是在磨心底下,被他们俩联手,碾得碎碎的。
但他嘴里一遍一遍地重复着,想要见庞嘉雯。
陈勇去回禀江怀,江怀想了想,出声道:“你去跟郡主说一声,见不见由她。”
陈勇颔首,准备离开时,江怀又叫住他:“陈勇。”
陈勇抬眸,只见江怀冷厉地望着他道:“做好你的分内事,再有失职,你也不用跟着我了。”
陈勇面色一紧,眼中闪过一丝惧意。
他从十三岁跟着主子,如今也有十二年了,主子第一次对他说这样重的话。
是因为他让丹阳郡主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吧?
陈勇在心里无声苦笑,主子向来对谁都狠,对他自己更甚。
“他想见我?”
“为什么?”庞嘉雯问道,并不想去。
陈勇摇了摇头:“属下不知。”
庞嘉雯叹道:“算了,你先下去吧。”
陈勇走后,如意凑上前来:“小姐别去,侯爷他肯定是想让你帮他求情。”
庞嘉雯道:“我傻吗?他把表姑姑害得那么惨,我怎么可能会去帮他求情?”
如意道:“所以啊,小姐不要去见他。”
庞嘉雯想想也对,便道:“行,不去见。”
她们才刚说完没多久,一颗刚长起来的小毛桃砸在了庞嘉雯的脑袋上。
“谁?”
庞嘉雯回头,并没有看见人。
如意抬头,惊讶道:“小姐,在那里。”
庞嘉雯顺着如意的目光看过去,只见江树趴在墙头,很嫌弃地看着她们两个。
庞嘉雯从地上捡起那个毛桃丢回去,直直地打在江树的额头上,把江树都给疼哭了。
江树怨愤地望着她:“你为什么要欺负小孩子?”
庞嘉雯冷笑:“谁惯得你,动不动就打人?”
“我告诉你,别说是在这里,就是在江家也只有我打你的份。”
江树哇地哭了,大声喊道:“你欺负人。”
庞嘉雯才不吃他这一套,直接道:“我十岁就在侯府教训你那不成器的小哥了,跟我斗,你省省吧。”
江树是真哭了。
这个表姐好凶,压根就不在乎他。
庞嘉雯不待见江树,见他哭,扭头就走。
江树跳下墙去拦住她,哭着道:“我想见我爹。”
庞嘉雯脸色一僵,不悦道:“他那么对你娘,根本就不是一个好人,你去见他干什么?”
江树哭着道:“我知道他要死了,我就想去看他最后一眼。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我都快忘记他长什么样子了。”
庞嘉雯心里难受,冷哼道:“忘记就算了,他根本就不值得。”
江树跪在庞嘉雯的面前,抱住她的双脚道:“表姐,我错了,你就带我去见他最后一面吧。我保证以后会乖乖听话,再也不跟你吵架了。”
才十岁的孩子,跟当年庞嘉雯入永宁侯府的年纪差不多。
江树此去京城,比当初的她还惨上那么一点。
庞嘉雯心软了,便道:“你知道他是罪有应得的吗?”
江树点头:“知道。”
“那你不会同情他?”
江树摇头:“我就是想去看他最后一眼,我不想以后长大了,连自己父亲是什么样子都忘记了。”
庞嘉雯看他哭得脏兮兮的小脸,拿手帕帮他擦了擦泪痕,淡淡道:“行,我带你去见。”
徐定伤得很重,加上没有用药,他显得十分虚弱。
庞嘉雯嫌弃那关押的房间太暗了,将房门开得大大的,她就站在房门口的位置,并不肯进去。
江树往前走了两步,见他浑身血淋淋的,吓得又退回来。
庞嘉雯只好陪着他走过去,她看到已经不成人样的徐定,脑海里想的全是他从前高大挺拔,温润儒雅的模样。
那时的徐定对她而言,是一位能明辨是非,学识渊博的长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残害他人之后自食恶果的模样。
她还记得初入永宁侯府那一年,她惦记金记的桂花酸梅汤,不过是在他面前提一提,第二天他便叫人给她买了两碗回来。
还有她不小心摔伤脚时,他一边骂她不小心,却一边拿了帖子请太医来给她细瞧,生怕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那个时候,他对她的关心,应该也是有几分真心的吧?
他也许真的是一位温和慈爱的长辈,但这与他是一位恶人并不相冲突。
人们总是需要很多年才能看清楚一个人,一件事的真相。而那时除了唏嘘,又能做什么呢?
徐定听见动静,慢慢睁开眼。
当看到江树时,他的神情明显顿了顿。
他的目光上抬,看到了庞嘉雯。她站在江树的后面,伸手搭在他的肩上,姐弟俩看起来很和睦。
徐定眼睛倏尔就红了,然后勾了勾嘴角。
他对庞嘉雯道:“大舅舅落得这个下场是咎由自取,你不必放在心上。”
“你大表哥有功名,三表弟有你大舅母护着,我都放心。唯独诚诚,他还小,又无父母可依,我希望在我死后,你可以多照顾他一些,直到他平安长大。”
庞嘉雯道:“他现在叫江树,是江家的孩子。江家的孩子是不会受委屈的,你放心好了。”
江树抹了一把眼泪,愤恨道:“我才不要她照顾,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
徐定见他红着眼睛,想伸手摸摸他的额头。可他那手抬起来又无力垂下,始终没有摸到。
江树的手握得紧紧的,瞳孔撑得圆圆的,里面不知是痛还是恨,十分复杂。
庞嘉雯伸手拉住他道:“看也看了,可以走了吧?”
江树甩开庞嘉雯的手,死死地盯着徐定道:“他现在太丑了,我要多看一会。”
庞嘉雯道:“那我出去等你。”
她说完,看了一眼徐定。
徐定眼中含着几分祈求,低声喊道:“嘉雯,算大舅舅求你了……”
庞嘉雯转身,冷冰冰地说道:“他也是表姑姑的孩子,我自然会照看的。”
但不是因为徐定,也不是因为他求了她就会答应。
而是她本来就会照顾好江树的。
庞嘉雯走出去,听见江树愤恨地说:“我恨你,你死了我娘就不会受欺负了。”
徐定苦涩道:“原来这么多年,你一直以为我在欺负你娘?”
江树咆哮道:“你不准她出门,不准她见外人,还不许她念那个人的名字,每次她念那个人的名字你就会打她,可你明知道她只会念那个人的名字,这还不是欺负她?”
“沅沅和萱萱是她生的,可她根本就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你害的。”
“你早就应该去死了,你别以为我来见你是舍不得你,是宁妙姑姑让我来的。”
“宁妙姑姑还哭了,连她都会同情我娘,可你却对我娘的痛苦视而不见?”
“你才是那个最坏最坏的大恶人!”
江树咆哮完,哭着跑了。
庞嘉雯见他哭得惨兮兮的,害怕他出事,连忙让如意去追。
等到房门再次被锁起来,徐定慢慢睁开眼。
他的眼睛有些空濛,像是在回忆着什么,随后幽幽一叹。
他再次闭上眼时,小声呢喃:“我也不想的……”
可她哪怕神志不清了,也依旧惦记着她心里的那个人,他是恨极了才会那样。
而且……诚诚不知道的是,当年他之所以忍不住动手,是因为江悦不记得自己有个女儿,可沅沅太小,只黏自己的母亲。
他很清楚地记得,那一晚他醒来时,看见沅沅被江悦压在身下。
他当时摸到沅沅冰凉的小手小脚,以为都救不回来了,心当即凉了半截。
深想一遍后,徐定忍不住泪流满面。
欠江悦的,他这辈子已经还不了了。留着这具残躯贱体,也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
现在他只希望在他死后,江悦可以活得干净些。
很快,白若瑾来了。
他看到浸在鲜血和眼泪中的徐定,厌恶道:“看到你这样,我觉得还是让你死了干净点。”
徐定冷笑道:“你要杀就杀,难不成你以为我还会怕死?”
白若瑾讥讽道:“你自然是不怕死的,所以我怎么会成全你呢?”
他说完,叫来人灌了徐定一碗药。
徐定猛地挣扎着,身上又流了不少血。看他那般癫狂的样子,白若瑾痛快地笑了起来。
“可惜我们明天就要启程了,否则我真想看看,你到底能抗住几碗?”
“逐渐遗忘所有事的滋味不好受吧,可这才刚刚开始呢?”
徐定咬碎了牙,连血一起喷了出来。
他阴翳地盯着白若瑾,神情冷戾道:“我知道你恨我,但你不要忘了,如果不是我,你根本见不到庞嘉雯。”
“说起来我还是你们两个的媒人呢,你这样对我,你就不怕将来遭报应吗?
白若瑾眼色森然,轻蔑道:“凭你也配当我们的媒人?”
第二碗药对徐定的影响更大了。
他开始迟钝,有些话就在嘴边,可突然就忘记了。
白若瑾走了以后,他一个人念了很久江悦的名字。
然后是江树的。
他的眼睛逐渐失去神采,整个人也不再鲜活,死气沉沉地躺在那里。
可夜深人静时,他突然低语:“嘉雯,大舅舅对不起你。”
庞嘉雯回去等了好久,只见如意浑身湿透了回来。
她诧异道:“你把他追到水塘里去了吗?”
如意哭笑不得道:“小少爷对这里的环境很熟悉,直接把我带去一处新挖出来的水坑里。他身体灵活跑得又快,我下了水坑他自己却从另外一边跑了。”
“那他呢?还没有回来吗?”
如意点头:“回来了,二老爷的人带回来的。”
庞嘉雯松了口气:“那就好。”
如意道:“幸亏二老爷的人跟着,不然我哪有本事把他带回来啊,我为了追他,还在那水塘里喝了几口脏水呢?”
庞嘉雯生气道:“他也太不像话了。”
“可不是?”如意去换衣服去了,庞嘉雯还去厨房让人给她熬了姜汤。
她们明天一早就走,可不能生病了,不然赶不了路。
庞嘉雯回来的时候,见她师父过来了。
如意换了一身淡蓝色的交领襦裙,外面罩了一件灰色的半臂,长长的头发都还没有梳好,就已经在倒茶了。
庞嘉雯走进去的时候,如意抬头朝她粲然一笑,开心道:“小姐回来了,二老爷来找你。”
庞嘉雯狐疑地看着如意。
如意害羞,不好意思道:“小姐看我干什么?”
庞嘉雯见她明眸善睐,直言道:“你好看!”
如意害羞,匆匆走了。
庞嘉雯看着她那羞于见人的模样,挠了挠头。
“我们明天启程,你还有没有什么要买的?”
江怀清淡地扫了一眼庞嘉雯,示意她进去说话。
庞嘉雯会意,连忙走进去道:“不用了,都买好了。”
江怀颔首,端着茶喝。
庞嘉雯仔细瞧了一眼,发现江怀今天穿了一件深蓝色的交领直裾,外面穿了同色的鹤氅,看起来特别冷肃。
可他五官俊朗,容色出众,带上一顶银缠枝镶蓝宝石头冠,低调奢华,怎么看都像是一位矜贵的世家公子,实在是惹人瞩目。
莫不是如意……
“你在看什么?”江怀抬眼,瞥了一眼庞嘉雯。
他那目光平和,但却透着一股审视的威慑。
庞嘉雯又不敢说谎,咽了咽口水,紧张得直摇头。
江怀勾了勾嘴角,淡淡道:“别胡思乱想。”
庞嘉雯举手发誓:“师父,我不敢!”
江怀颔首,说起了江树。
“下一次他再来求你,不必理会。”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徐定该死,毋庸置疑。”
庞嘉雯也有些自责,她点了点头,认真道:“我知道了。”
“不过我们不是明天就走吗?”
“应该……也没有机会再见到他了吧?”
江怀愣了愣,他到是忘记这一茬了。
“也对。”
他站起来,准备回去了。
庞嘉雯道:“师父不再坐一会吗?”
“您很久没有跟我好好说说话了。”
江怀道:“说什么?你一再受伤,剑术迟迟没有长进,你让我跟你说什么?”
庞嘉雯:“……”
那好像是无话可说!
庞嘉雯做了请的手势,沮丧道:“那我送师父!”
江怀走出去,遇到梳妆回来的如意。
如意惊讶道:“二老爷要走了吗?”
江怀颔首。
如意道:“那我送送您吧!”
当即接了庞嘉雯的差事。
庞嘉雯蹲在台阶上,目送他们出院子,一个人发着呆。
不一会,如意回来了,巧笑嫣然。
庞嘉雯很震惊地望着她,嘴里喃喃道:“如意,你完了。”
如意的笑容慢慢隐去,疑惑道:“什么?”
庞嘉雯道:“你这个小丫头胆子也太大了,我师父超然世外。孤傲高洁,轻易不染人间烟火的人物,你竟然喜欢他?”
如意先是一愣,随即紧张道:“小姐胡说什么呢?”
“二老爷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恨不得把他供起来,怎么敢起亵渎的心思?”
“真的吗?”庞嘉雯有点不信。
如意跺了跺脚道:“当然是真的啊!”
庞嘉雯见她说得认真,缓缓松了口气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喜欢上我师父了,那我是帮不了你的,我怕他打死我。”
如意的嘴角僵了僵,蔫吧地坐在台阶上,心有余悸地叹了口气道:“这种事情也只有小姐你敢想了。”
反正她是不敢的。
她看刚刚如意的模样,跟小姑娘春心萌动有什么区别?
如意却据理力争道:“二老爷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
“云泥之别,我能伺候他,为他奉上一碗茶,都是因为有小姐在?”
“否则二老爷怎么肯理我呢?更别提还会出手救我了?”
“就是我想让他踩上一脚都还要他高兴走过来呢!”
“噗。”
“有这么夸张吗?”庞嘉雯忍不住笑。
如意叹道:“您天生就是小姐,从不需要察言观色的,哪里知道主子们一个眼神,当下人的就得战战兢兢了?”
“之前在成国公府的时候,您没觉得秦姑姑和程姑姑都很怕二老爷吗?”
“她们在老夫人的面前还能说上几句话呢,遇上二老爷,连头都不敢抬。”
庞嘉雯收敛笑容,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样。
“那你也不用怕啊。你跟我这么久,天天跟我师父朝夕相处,你应该早就知道他是个和善的人。”
如意翻了好大一个白眼,抓狂道:“二老爷的和善只对你啊小姐。”
“二老爷不是对谁都很和善的,王灯死了,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