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嘉雯和江怀再次出去的时候,张朔在给疯道人施针。
疯道人看起来很乖,一直低垂着头扣手。
张朔看了一眼他们两个,淡淡道:“你们说什么呢,嘀嘀咕咕的还不出来说?”
江怀瞥了一眼庞嘉雯,不作回答。
庞嘉雯连忙解释道:“没有说什么,我们在说疯道人,他现在不疯了吗?”
张朔也拿不准,谁知这时疯道人抬起头来。
他笑嘻嘻地看着庞嘉雯,眼眸熠熠生辉。
他对庞嘉雯道:“小丫头,我不疯。”
庞嘉雯迟疑地点了点头,小声道:“那就好。”
疯道人又道:“我跟你说件事。”
庞嘉雯见师父和师叔都在,便壮着胆子道:“你说。”
疯道人道:“你知道死人吧?”
庞嘉雯心里有个不好的预感,但还是点了点头道:“我当然知道啊,死人不就是断气了,没救了,是具尸体了。”
下一瞬,疯道人很开心地拍掌。
他笑嘻嘻地对庞嘉雯道:“对啊对啊,在我眼里你就是个死人啊!”
庞嘉雯:“……”
张朔:“完了,我就说这回肯定医不好了。”
江怀蹙了蹙眉,把庞嘉雯拉到身后去。他瞥了一眼疯道人,淡淡道:“这回又是受什么刺激了,话里话外全都是死啊活的?”
张朔道:“这谁晓得,他以前只说真的,假的。”
说着,又安慰庞嘉雯道:“你别介意,他第一次见我和你师父,说的就是我是假的,你师父是真的,不停地重复,偏巧他又是个道士,我和你师父当时还以为我们撞到不干净的东西了。”
“这知道这家伙说他就是不干净的东西,咱们正常人跟疯了的人是说不清楚的。”
庞嘉雯的脸色有些苍白,她牢牢扣住江怀的手臂,拽得紧紧的。
她突然有些害怕这疯道人了,他一直在笑,眼睛里的光却从未涣散过,看起来聚精会神的。
他根本就不像是一个疯子,到真如他所说的那般,他就是个不干净的东西。
“你怎么了?”
“怕就回房去吧!”
江怀看着紧张的庞嘉雯,眸色蕴含一丝担忧。
庞嘉雯扣住他的手腕没放,越发捏得紧紧地道:“师父,道家有长生牌吗?”
“什么?”江怀狐疑,好似没听清。
庞嘉雯瞬间转向张朔,问道:“师叔,道家有长生牌吗?”
张朔愕然,满脸懵相:“什么长生牌?”
可就在这时,疯道人突然从怀中取出一块长生牌,笑嘻嘻地道:“我有啊,送你吧!”
庞嘉雯定睛看去,果真是那块她再熟悉不过的长生牌。倏尔间天地骤静,庞嘉雯好似失聪般听不见任何声音。她大惊失色地望着疯道人,只觉天旋地转的,突然就昏了过去。
庞嘉雯再次醒来时是在床上,身边坐着脸色凝重的江怀。
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都消失了,但好像自己怎么昏过去的都忘记了。
庞嘉雯抓住被子,小声问道:“我怎么了?”
江怀紧盯着她的眼眸,似乎在确定什么?
过了一会他才道:“没什么,估计是昨晚被疯道人吓到了,等会喝点安神汤就好。”
庞嘉雯像是认同了这个说法,她点了点头,乖巧地缩在被子里,并不打算起来。
江怀也没有走,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淡淡道:“你怎么知道道家长生牌的事情?”
庞嘉雯眼眸轻眨,压低声音道:“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就是听人提过。”
江怀根本不信,他看见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用力,视线也不敢抬高,像是害怕被他看出端倪一样。
江怀收回目光,状似无意道:“道家的长生牌,那多半是祭奠逝者,是要放在道观里供奉香火的。你一个小姑娘父母双全,身边又无亲朋好友离世,突然间问这个做什么?”
庞嘉雯知道自己肯定骗不过去的,江怀的性子若是对这件事无意,他提都不会提。
现在既然提了,那多半是觉得她因长生牌昏厥的这件事很可疑。于是她那眼珠子飞快地转动着,在抬起头来时,心里面已经有了应对的主意。
只听她道:“我看那疯道人神神叨叨像撞了邪。我曾听闻道家有一种长生牌,可以锁死人魂魄,半步不得离身,以至于魂魄生怨,终日缠着那个带着长生牌的人。”
“我当时只不过是惊悸下想起便问了一句,谁知道他真的有,便吓住我了。”
江怀狐疑道:“真的?”
庞嘉雯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眼睛清澈而明亮,惊悸未消地望着江怀,诚诚恳恳地点头道:“当然了,不然我也杜撰不出来了,这简直太吓人了。”
江怀看她那傻样,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便嫌弃地道:“谁编的这种鬼话你也信?”
庞嘉雯缩了缩脖子,弱弱道:“谁知道疯道人还真的能掏出一块长生牌来,这不就巧了吗?”
江怀:“……”
那还真是巧了。
疯道人虽然疯,却也说了那是锁魂之物,是痴妄的孽物,本就不该留在人间的。
江怀安抚好庞嘉雯,出门时站在廊檐下,一个人取出那长生牌细细观摩。
张朔突然从后面给他夺去,纵步跳到院中道:“还看?”
江怀伸手去要,张朔不给,他把玩着那长生牌,戏谑道:“要真能锁魂,那我更要留着了,将来锁你的魂。”
江怀轻嗤道:“你并非是我的至亲至爱,拿什么来锁?”
张朔恍然大悟,喃喃道:“对哦。疯道人说了,这东西要至亲至爱之人,以血引魂方可能用,否则就是块破木头。”
江怀从张朔手中将长生牌夺回来,嗅着木牌上的檀香味,淡淡道:“世间何来长生之说?所谓长生牌,只不过宽慰活人的鬼话罢了。”
张朔也十分赞同,他问江怀道:“嘉雯怎么样了?”
江怀道:“没什么,就是被疯老头给吓到了,我让如意去给她熬安神汤去了。”
张朔道:“我打算带着疯道人先走一步,以免他疯疯癫癫的再吓着嘉雯。”
江怀赞同道:“也好,那我们到肃州大将军府汇合。”
张朔听后,打趣道:“哎呀,我现在是比不上嘉雯了。”
江怀凉凉地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滚。”
张朔得逞地大笑,他就喜欢看江怀动气的模样,好像离从前那副圣人模样越来越远了。
京城的三伏天热得厉害,中暑的人比往年多了不少。
白若瑾入京后去了一趟成国公府就称病了,闭门谢客。
白烁派去的人一个都没有回来,赵嫣也不知是死是活。强忍了三天,见白若瑾还不登门,白烁就在入夜后去了一趟白若瑾住的宅院。
接待他的是白汲,白烁便直接问道:“赵嫣呢?”
白汲笑道:“赵小姐在别庄住着呢,等婚期定下来便会开始置办嫁妆。”
白烁眼皮跳了跳,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哪里的别庄?”
白汲敷衍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毕竟我们来的路上遭遇伏击,赵小姐差点没命,眼下除了若瑾谁也不知道她的下落。”
白烁冷哼一声,压抑着满腔的怒气道:“我听说若瑾把他和丹阳郡主议亲不成的事怪罪在赵嫣和她母亲的头上,他自己惹出来的风流债,最后却让濯之替他背了黑锅。”
“怎么?他以为入仕后便可以单打独斗了?”
白汲微微笑着,淡淡道:“您说的这些我就不清楚了。”
白烁猛然拍桌,没好气道:“你不知道就让他出来,我们白家长房的事还轮不到你一个旁支的小子插手。”
白汲往后退了退,拱手道:“那我先告退了。”
白汲走了,白若瑾却没有出来。
白烁等得不耐烦就硬闯,下人们极力阻拦还是让他闯入了白若瑾的起居室。
明间内空无一人,白烁径直去了里间。
白若瑾并没有睡下,他穿着一身白色的寝衣,披散着发,单薄的身体站在在圆木桌前,正在倒茶。
白烁脚步一滞,见他好像真的是病了,这才缓和了点语气道:“听说你病了,我来看看你。”
白若瑾指了指身旁的位置,淡淡道:“二叔既然来了便请坐吧。”
白烁蹙了蹙眉,站着不动。
“我让你帮忙把赵嫣护送入京,她人呢?”
白若瑾笑了笑,喝了口茶才道:“您说弟妹啊,她很好。”
白烁对这个称呼很不满,低斥道:“他们都还没有成亲,你混叫什么?”
白若瑾道:“皇上赐下的婚事,赵嫣若是不死,迟早是我的弟妹。”
“二叔这么着急找她,不就是想让她和二弟早日成亲吗?”
白烁瞪着白若瑾,胸口仿佛蹿上一团火,烧得他浑身不适。
只听他怒声道:“白若瑾,你故意的是不是?”
白若瑾放下茶杯,淡淡道:“二叔怎么会这么想?我是真心为二弟高兴的。”
白烁捏了捏拳,冷笑道:“你二弟这婚事怎么来的你比谁都清楚,何必要装出这副假惺惺的样子?”
白若瑾转头看向他,眼中寒光乍现,似笑非笑道:“不是二叔先装的吗?”
白烁见他目光猛然变寒,一时间心跳如雷,惴惴不安道:“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白若瑾勾了勾唇,眯乜着眼睛道:“二叔自己想一想便知道了,何必要问我?”
白烁倏尔间只觉得周身寒颤,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退了。可让他慌乱无比的并不是白若瑾咄咄逼人的威势,而是他根本不知道白若瑾言语中具体指的是哪桩旧事??
看到白烁那副震惊至极的面孔,白若瑾心下一沉,面色越发阴郁了。
室内安静极了,仿佛落针可闻。
白烁压抑着呼吸,幽深如狼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白若瑾,冷笑道:“你想用赵嫣来威胁我?”
白若瑾嗤笑道:“二叔既然清楚那就不用我多说了。”
白烁气到发抖,愤懑道:“白若瑾,我们才是一家人,你是疯了吗?”
白若瑾勾了勾嘴角,讥笑道:“是吗?二叔是觉得自己做得很高明,还是觉得我很愚笨?”
“有些话您自己想清楚了再说,否则我怕我会忍不住请大舅舅收赵嫣为义女,亲自为她操办婚事。”
白烁捏了捏拳,阴翳的目光里满是寒意。他紧盯着白若瑾,见白若瑾铁了心想要问罪,便冷笑道:“你爹娘早逝,我和你二婶看顾着你长大,总共就做了这么一件让你生厌的事,如今却已得了报应,你还想要如何?”
白若瑾渡步过去,低首浅笑,直视着白烁那双深沉的眼睛道:“就只是这一桩吗?我指的是,旧事!”
白烁捏了捏拳,哪怕极力掩饰,目光却还是无意识地闪了闪。当他发现自己可能露了端倪时,他便急急地往后退了退,恼羞成怒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白若瑾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转过身去,轻嘲道:“二叔不知道不要紧,我知道就行了。”
“二叔请回吧,赵嫣我已经送去成国公府了。”
这是赤裸裸地宣战!!
白烁捏紧拳头,恨不得朝着白若瑾的脑袋猛挥过去。
他看着白若瑾的背影,那副云淡风轻却又胸有成竹的模样,仿佛已经证据确凿了。可是哪一件旧事让他查到了??
总不可能是白若瑾父亲的死,那件事虽然他也有份,但却不是最主要的。
近几年他做事越发小心,白若瑾深居永宁侯府根本不可能知道。
对了,永宁侯府!
白烁倒吸一口凉气,淡淡道:“当年你一意孤行要进永宁侯府,倘若不是你二婶发现白汲那小子假冒你,指不定要闹出多少事情来?虽说当初她买通永宁侯府的下人挤兑你,却也不过是想让你早点回洛阳。那样的陈年小事不值一提,你为何记恨到现在?”
白烁不说,白若瑾根本就不知道,原来当年永宁侯府的下人对他阴阳怪气处处挤兑,竟然是他那好二婶的杰作?
可笑他当时以为是徐定故意安排的,还将这件事披露在庞嘉雯的面前,由庞嘉雯出面为他闹了一场。
而后他以退为进,不仅摆脱徐府下人的监视,还博得了宽容大度的名声。
那个时候的庞嘉雯在他眼中,也不过是一颗可以利用的棋子而已。他甚至于还在庞嘉雯为他出头,闹得满头是汗的时候觉得她很傻很傻。
他曾经想过,他一辈子都不会喜欢上那样的姑娘,一点城府都没有,心思也全在脸上。
可是后来,当他已经看不懂她的心思时,他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白若瑾愠怒地笑道:“二叔自己也说了这是陈年小事了,那我又怎么会放在心上?”
“您若是不想承认我也不逼您,横竖祖母她老人家还在世,我和您也不可能就此决裂。”
白烁怒色满满地吼道:“不是这个那还是什么?”
白若瑾转过头来,看着白烁暴躁跳脚的模样,冷冷的地道:“二叔既然觉得你们都是清白的,那又有何惧呢?”
白烁眼色森然,心中恨意肆起。
当初他就应该连同白若瑾一起解决的,没有想到一时心软,如今到留成了祸害。
他阴戾地看着白若瑾,嗤笑道:“你也不必诈我,有本事就拿出证据来。”
白若瑾直言道:“我没有证据,二叔自问坦荡,那就请回吧。”
白烁气得眼珠子都在冒着火星,白若瑾都说到这个地步了,还扣着赵嫣,分明是想拿捏住他。
气急之下,白烁妄言道:“我只恨当初没有向永宁侯揭露你的真实身份,否则你早就成了丧家之犬,哪里还有如今的风光体面?”
“想来你之所以敢这么嚣张,无非就是仗着丹阳郡主不惜跟徐家翻脸也要护着你罢了。”
白若瑾接了话道:“二叔说得对,我的确仗着丹阳郡主的维护横行于永宁侯府。不过这不得归功于二叔吗?”
“倘若不是二叔在我离开永宁侯府之前就透露了我的身份,那郡主也不会提前知晓,更不会相护于我。”
白烁都惊呆了,不敢置信地望着白若瑾道:“你是说丹阳郡主早就知道了你的身份?”
白若瑾紧皱着眉头,眼中的幽芒一闪而逝。他紧盯着白烁,垂眼冷笑。
白烁被他激怒了,口不择言道:“我只知道徐定派人去洛阳查了你的身世,可没过多久你就离开了永宁侯府,我一直以为是你不小心露了马脚。”
白若瑾讥讽道:“二叔是在说笑吗?我在京城潜伏三年都没有让徐定看出端倪,怎么徐定突然就开始要查我的身世了?”
白烁暴怒,呵斥着白若瑾道:“混账,我说没有就没有,难不成我还会骗你不成?你如今大了,长相越发酷似你的母亲,引得徐定猜忌又有何难?难不成你以为当初你是凭学识进的永宁侯府?真是可笑,倘若你不是长得像你母亲,你就是惊世鬼才徐定也绝不会对你另眼相看!”
白若瑾听后,冰冷的眸色中沉下一片暗影。他对上白烁气急败坏的目光,冷冷道:“二叔早就知道徐定觊觎我母亲,为何十年前我让你查他时你却百般回避?”
白烁突然禁声,他愕然地张了张嘴,失言般答不出来。
白若瑾见状,便步步紧逼道:“当年你赶去为我父亲操办丧事,我曾口口声声告诉你我见过徐定,我母亲的失踪定与他有关。可二叔是怎么回答我的?”
“二叔说我认错人了,那人是永宁侯徐定,他与我父母无冤无仇,根本不可能带走我母亲。”
“如今十年已过,二叔是觉得我已经忘记了吗?”
白烁被逼得步步后退,慌乱道:“我后来不是派人去查了吗?”
白若瑾冷笑道:“所以你就知道了徐定曾觊觎过我母亲?”
白烁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连忙道:“对的,对的。”
白若瑾悲愤万分,心里仿佛有一种压碎凌割的感觉。
这么多年来,他一个人固执己见地要来京城,要来永宁侯府,为的不过是相信自己当初并没有看错人。
可笑他坚持己见,却忽略了那个一直不肯相信他的二叔。
白若瑾阴冷地盯着白烁,恨不得将他整个人刨开,捏碎他所有的阴诡心思。
白烁见白若瑾眼眸猩红,已然动了杀意。他顿觉浑身冰冷,仿佛坠入冰窟一般。
仓惶的步伐往后退去,白烁紧张道:“徐定是喜欢过你母亲不错,但我查过了,当年他出使瓦剌整整一年才回来,他不可能是掳走你母亲的凶手。”
白烁说着,强装镇静道:“你好好想想吧。”
他说完转身就走,步伐迈得极大。
白若瑾锐利地盯着他的背影,嗤笑着,整个人充斥着一股冰冷的肃杀之气。
七月的雨来得轰轰烈烈的,一阵冲刷后也走得悄无声息。
袅袅的炊烟在伙房上空升起,湿润的气息随风而来,还掺杂着一股清香的甘甜。
庞嘉雯刚从库房里翻出一对翠鸟瓷器,此时正爱不释手地把玩着,准备拿去给如意看看。
穿过长廊的时候,张朔堵住了她的去路。
庞嘉雯笑着,将一对翠鸟递给他。
翠鸟是五色彩瓷烧制的,看起来活灵活现,拿在手里冰凉滑腻,手感也特别好。
张朔道:“你从哪里找来的?”
庞嘉雯道:“库房啊,这是我父亲送给我的六岁生辰礼物。”
张朔仔细瞧了瞧,满意道:“是还不错。”
他说着,从袖口里掏出一把桃木剑给庞嘉雯。那把桃木剑只有三寸左右,放在手里差不多与手指并齐。
“你这倒霉体质,动不动就受伤昏倒,我做了这把桃木剑给你辟邪,你以后随身带着。”
庞嘉雯很是稀罕,当即就别在腰间了。
张朔见了,扶额笑道:“你好歹打个穗子行不行?”
庞嘉雯笑着拍了拍桃木剑,点了点头道:“好的,我一会就让如意帮我打。”
张朔道:“你自己不会吗?”
庞嘉雯道:“会一点,但是打得不太好。”
张朔道:“还是你自己打吧,心诚则灵。”
庞嘉雯受教般点了点头,认真道:“好,我打。”
张朔每次见她乖乖听话都忍不住想逗她,这次也不例外。
他以手挡面,压低声音对庞嘉雯说:“你拿着我的桃木剑去找你师父,就说是我替你做的,你很开心。”
庞嘉雯一头雾水:“本来就是您做的啊,我也很开心。”
张朔敲了敲她那榆木脑袋,笑着道:“你只管按照我说的做,得了好处别忘了我就行。”
庞嘉雯:“……”
那还能有什么好处?
她狐疑着,把玩着桃木剑就去了江怀的住处。
江怀就坐在院子里的大树下喝茶,那树枝繁叶茂的,底下很是阴凉。
庞嘉雯不敢过去,她小时候在那树下玩耍,抬头时发现那树上有条花蛇。
偏偏她吓得腿软跑不动的时候,那条蛇砸了下来……
童年的阴影太大,庞嘉雯宁愿被晒着也不肯过去。
她像张朔说的那样,把玩着那把桃木剑,很开心地说道:“师父,您看这个,这是师叔特地为我做的,说是让我带着保平安。”
江怀淡淡地瞥了一眼,那桃木剑能顶什么用?
张朔这么有才,怎么不给她找点朱砂画张符,那还方便携带呢。
“小姑娘家带把桃木剑像什么样子,扔了!”
“扔了?”庞嘉雯握得更紧了。
江怀嫌弃地道:“你师叔哄你的,那东西根本没用。”
庞嘉雯固执己见道:“师叔说心诚则灵,师父若是不喜欢那我就不戴出来了。”
江怀心里稍稍舒坦些,想着徒弟果然是以他的话为重。
谁料下一瞬,庞嘉雯自顾自地道:“我放在枕头底下,每天晚上枕着睡觉。”
江怀:“……”
看着庞嘉雯把那把桃木剑贴身放着,一副珍惜不已的模样,江怀感觉心里各种不适。
他猛地站起来,三两步进了房间。
庞嘉雯看得愣愣的,寻思着自己要不要走了。
这时江怀叫她道:“进来!”
庞嘉雯心里一喜,想着张朔说的好处,顷刻间蹿得比兔子还快。
江怀见她话落就进来了,一时间到有几分窘然。
不过好在庞嘉雯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而是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好像他能给她变戏法一样。
江怀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从行李中取出了一个手串递给庞嘉雯。
他对庞嘉雯道:“这是你师公的赠予我的护身手串,这是道家的法器,亦称之为流珠。你带这个比你师叔现削的桃木剑管用多了。”
“再说了,他又不是一心修道,哪里比得上你师公亲手所造护身法器。”
庞嘉雯哪里见过什么流珠,当即双手捧着,吃惊道:“那您真的愿意给我吗?”
原本就是哄她的,这东西是她师公留下的不错,但什么护身法器?也只有这小丫头会信。
江怀见她如此郑重,便清了清嗓子道:“你怎么说也是我的嫡传弟子,而且说不准也是我的关门弟子,我不传给你传给谁?”
庞嘉雯一听,心里便踏实许多。
她捧着手串跪着给江怀磕头,十分郑重道:“徒儿谢师父赏赐,师父请放心,徒儿一定好好保管。”
江怀看她如此虔诚,一时间到有些动容。
可那仅仅只是一瞬间,他很快就想到,她当初收到青霜剑的时候也很喜欢,后来还不是说还就还了?
他当即冷哼道:“是嘛?总不会下次闹脾气又给我还回来吧?”
庞嘉雯:“……”
那什么?
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翻旧账了。
庞嘉雯跪着移步,慢慢靠向江怀。
等到了江怀的脚边,她就仰着头,努力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道:“师父,我知错了。”
江怀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随即冷漠地移开视线。
庞嘉雯先将手串戴在手上,随后才叩首道:“师父,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做梦都在想青霜剑。”
江怀盯了盯她那后脑勺,嘴角轻抿着,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庞嘉雯拿不准他到底消气没有,也不敢起身。
江怀就抿着唇无声地笑了笑,随后转身去取了青霜剑和天缥剑谱出来,放在了桌上。
他没有再看她,也没有再奚落她,就这样径直走出去了。
庞嘉雯听见房间里没有了声音,这才抬起头来。
桌上的青双剑和天瞟剑谱像是在朝她招手,庞嘉雯一跃而起,很快将青双剑和天缥都搂在怀里。
她忍不住亲了亲,兴奋道:“我可想死你们了。”
“你们放心,下次我再和师父吵架,我就算跪着哭,哭着跪,也绝不会再把你们交出去了。”
江怀在院子里晒太阳,闻之冷冷道:“还有下一次?”
庞嘉雯吓得禁声,很快规规矩矩地抱着青霜剑和天缥出去。
她朝江怀鞠躬,保证道:“师父放心,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江怀微微侧了侧身,淡淡道:“快走吧。”
庞嘉雯猛地大声道:“谢谢师父,师父最好了!!”
她说完就欢脱地跑了,那背影像一阵风,顷刻间消失不见。
只是院子里的花树摇曳着,落下了几片零星的花瓣。
江怀轻嗅着花香,笑着眯了眯眼。
雨后的暖阳真不错,他晒得挺舒心的。
庞嘉雯拿着流珠去找张朔显摆。
张朔见她青霜剑和天缥都拿回来了,便轻哼道:“以后好好练功,别再让你师父担心了。”
庞嘉雯傲娇道:“说得您好像不担心似的,一把桃木剑就让我把青霜剑换回来了,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感谢您。”
张朔笑道:“你要想感谢也行,我准备带着疯道人先行一步,你去替我们准备点吃的。”
庞嘉雯意外道:“是因为我吗?”
张朔摇了摇头,笃定道:“当然不是了,是因为我的一些私事。”
庞嘉雯没有继续追问,当即道:“那我现在就去厨房准备。”
庞嘉雯走后,张朔轻哼道:“小丫头可真好骗啊。”
庞嘉雯给张朔准备了米糕、芝麻薄饼、花生酥,另外买了两瓶梅子酒放在一起。
她送出门去,张朔怕疯道人又吓着她,便将疯道人先行赶到车上去。等他转身时发现庞嘉雯都已经走到车边了,看起来并没有特意避讳。
张朔笑了笑,伸手去接她的食盒,揭开盖子就道:“我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这一看,眼睛都亮起来了。尤其是看到梅子酒的时候,高兴道:“小丫头,你怎么知道我最喜欢喝这个?”
庞嘉雯回道:“我去问师父了,他告诉我的。”
张朔就嗔道:“算他还有点良心。”
庞嘉雯噗嗤地笑出来,悄声对张朔道:“你知道我误会过你们吗?”
张朔一头雾水,狐疑地望着她道:“误会我们什么?”
庞嘉雯笑着摇头,就是不说。
张朔提着食盒在她眼前晃,好似撒娇般道:“哎呀,好丫头,你就告诉我嘛,不然我就不走了。”
庞嘉雯被逗得不行,踮起脚尖,准备告诉张朔的。
结果冷不防身后传来江怀的声音道:“你们在干什么?”
心虚的庞嘉雯顿时就缩回去了,看起来规规矩矩的。
张朔看着江怀那张拉得老长的脸,不解道:“干什么?”
“我们没有干什么啊?我们在说话你看不见啊?”
江怀看了一眼龟缩的庞嘉雯,不悦道:“你过来。”
庞嘉雯点头应声:“好的。”
眼看庞嘉雯转身就走,张朔忍不住抓住她,问道:“你还没有告诉我呢,你误会我们什么了?”
庞嘉雯回头,哭笑不得。她微微低伏着身体,然后用力地往后拽,嘴里小声地哀求道:“师叔,快放手,咱们下次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