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锦—— by栖喵
栖喵  发于:2024年08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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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洛,此行你唤我做哥哥怎么样?”
江怀睃了他一眼,目光冷如寒冰。
张朔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高兴道:“那我们分丫头吧,嘉雯归我,如意归你。”
江怀还是不答,只是冷冷道:“你做梦呢,张车夫!”
笑容突然僵住的张朔:“……”
“你不是吧?陈勇也不带??”
江怀森冷道:“原本是要带的,不过让你这么闲,我何必呢?”
张朔立马投降,好好说道:“行行行,我不跟你争。嘉雯是你的,如意是也是的,我跟陈勇一道。”
江怀冷嗤,并未理会他。
好在启程的时候是陈勇赶车,以为逃过一劫的张朔不免松了一口气。
谁知道下一瞬,张朔还是被江怀赶去驾车了。还有一辆车是装行礼和吃食的,如意还在上面照料着,害怕车路颠簸,行李跌落。
庞嘉雯眼馋地看着他们两个,她好想和他们坐一起。
只不过才探了个头,江怀就道:“坐好。”
庞嘉雯恋恋不舍地坐回去,想着中途歇息的时候再过去好了。可中途歇息的时候看见江怀一个人默默喝水吃东西,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庞嘉雯便没再想着去和他们作伴的事情。
他们的马车一路西行,路过一片荒凉之地,周围杳无人烟的。
庞嘉雯把车帘撩起来,看着周围的濯濯童山,不知道怎么就想到山贼和匪盗。
她做梦都想看张朔和江怀跟人大打出手的模样,最好是气势如虹,大杀四方,横扫一片。然后她躲在暗处,偷偷看着这一切。
她知道自己现在做不了英雄,但能看别人做英雄的感觉也挺爽的。庞嘉雯不知不觉地笑了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江怀幽幽地望着她,目光深邃。他想不起她伤心难过的模样了,她那张精致漂亮的脸蛋,笑起来甜甜的,很容易就能感染到他。
江怀闭目养神,决定还是静一静心的好。
庞嘉雯对这一切都毫无所觉,她看着远远的长道,想着这就是归途,心情莫名舒缓。她依靠车窗边,歪着头靠在自己的手臂上,就这样吹着微风。
长道的尽头,风沙骤起,一匹矫健的黑马跃入眼中。
庞嘉雯“咦”了一声,没了下文。
有人骑马来了,却在跨过那个风口后减慢速度,一跃下马。
那人牵着马,远远地跟着,身上的长衫被风吹起,露出清瘦的骨架,像是位江湖浪人。
庞嘉雯不知道那是谁,因为那人戴着连帽,而且离她们越来越远了。
可就在她快要看不见那个人的时候,那个人又一次上马,驰骋而来。
庞嘉雯疑惑地收回目光,却冷不防发现江怀盯着她看庞嘉雯被吓了一跳,连忙问道:“师父,您怎么了?”
江怀垂下眼眸,淡淡道:“我不太舒服,让陈勇赶快点。”
庞嘉雯连忙点头,撩开车帘就对陈勇道:“陈护卫,咱们赶快快点吧,我师父他不舒服了。”
话落,陈护卫抽了一鞭,马车顿时飞快。
张朔原本在前面的,很快就被甩到后面去。
他狐疑地看着江怀那辆尘土飞扬的马车,狐疑地往后看了看。
这一看,眼皮一抽,好一阵无语。
可最后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追了上去,如意原本在打瞌睡,这会也因为颠簸醒过来。
一开始她以为是路段不平,后来撩开车帘看了看,发现路也不差啊。
她打了个哈欠,发现远远有个人骑马跟着她们。如意起先也没有看出那是谁,直到那个人取下帷帽。
如意险些惊叫出声:“他……他怎么来了?”
她口中的“他”已经不再往前了,他在一片荒凉的道路上,远远地望着,任凭周围的山脉将他围起来,好像困兽一般。
如意拍着胸口,不敢置信地撩起车帘,很惊讶地对张朔道:“完了完了,郡主应该不知道。”
张朔轻嗤,淡淡道:“你希望她知道?”
如意摇着头,她坐到张朔的身边,有些紧张道:“郡主当初跟我说白公子是想利用她,不是真的喜欢她。可我觉得不是,我敢肯定白公子就是真的喜欢她。”
张朔道:“感情的事情不可以勉强,既然注定没有结果,那你便当不知道吧。”
如意心跳如雷,惴惴不安道:“可我不会撒谎。”
张朔看她那傻乎乎的样子,心想真不愧是庞嘉雯的贴身丫头,连撒谎都不会。
他眼眸微动,出着主意道:“那一会我们歇下的时候,你就说你做了一个梦,梦见白若瑾骑马追来,足足送了我们五十里路。”
既是做梦,那便当不得真。
但倘若庞嘉雯有心,自然会猜到。倘若无心,就算如意真说了又能这么样呢?
不过是一场风沙,吹过,散落在道路的两旁,无人问津罢了。

如意是个乖孩子,听话且没有什么小心机。
马车停在驿站休息的时候,她奔下马车就道:“郡主,我刚刚做梦了。”
庞嘉雯才扶着江怀坐下,这会一边倒茶,一边道:“你做梦就做梦了,跟我说什么?”
如意道:“不是的,我梦见白公子了。”
庞嘉雯意外道:“白若瑾?”
如意点头,继续道:“就是他。我梦见白公子骑马追来,足足送了我们五十里路。”
庞嘉雯倒茶的手一顿,语气平静无波道:“是吗?”
她把茶递给江怀,有些心不在焉的。
江怀接过茶以后,瞥了一眼站在门口拍打灰尘的张朔。
张朔懒洋洋地道:“白若瑾要真送了我们五十里路,那他回去的时候可要天黑喽。”
眼下已是申时,再过一个时辰天就该黑了。
庞嘉雯道:“洛阳城周围的驿站很多,天黑了也不怕。”
这就变相说明,她现在知道那个骑马而来的人是白若瑾了张朔微微松了一口气,叫着如意道:“小丫头,以后出门在外,不到肃州之前你还是叫她小姐吧。”
“她这身份尊贵,越往西边盯着她的人就越多,别还没到肃州就让人给算计了。”
如意吓得捂嘴,连忙道:“我知道了,她本来就是我的小姐,若不是秦姑姑和程姑姑让我改,我一辈子都叫她小姐。”
庞嘉雯揉了揉如意的额头,说道:“你去铺床吧,我们在这里歇一晚再走。”
如意刚要动,江怀就道:“不了,我们吃完东西就走。”
庞嘉雯道:“继续赶路我们可能就要歇在郊外了。”
江怀道:“无妨,你和如意睡在马车里。”
庞嘉雯讶然,这不是睡在马车里的事情,而是他们明明说好要游山玩水的嘛?
可她也不敢问也不敢说,只是和如意去了厨房,点了几个好菜。
她们走了以后,江怀对张朔道:“你很得意?”
张朔喝了口茶,摇了摇头道:“你明知道骑马追来的是若瑾,干嘛不想让嘉雯知道?”
江怀轻嗤道:“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嘉雯会回去吗?既然不能,何必又要给若瑾希望?”
张朔翻了个白眼,无语道:“我看你是见若瑾和嘉雯冰释前嫌了,心里担心吧?”
江怀眼中沉下一片暗影,冷怒道:“我担心什么?”
张朔冷眼回视,不甘示弱道:“那就要问你自己了。”
他们并没有吵出什么结果。庞嘉雯和如意出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收声了,两个人看起来冷冰冰的,谁也不想讲话。
庞嘉雯和如意察觉到气氛不对,当即直直地出了驿站,去帮陈勇喂马去了。
张朔看着江怀,不知怎么突然就笑了。
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道:“也许你说的是对,是我多此一举了。”
“不过看到嘉雯宁愿出去给陈勇喂马也不愿意留下来缓和我们之间的僵局,你觉得我们又比白若瑾强在哪里呢?”
张朔说完就走了,丝毫没有给江怀回嘴的机会。
江怀一个人静坐了一会,目光远远地看向站在马槽边的庞嘉雯,小丫头笑面好,看一匹马都显得情深意切的。就是不想理人的时候很招恨,仿佛谁也左右不了她似的。
张朔说错了,他不是担心,他只是有些心急。
他希望庞嘉雯的人生可以早点走上正轨,而不是一直跟过去纠缠。白若瑾倘若不是他的亲外甥,他有一千种办法让他消失而不被察觉。
从前他不会在意这些,也许还会以此来锻炼庞嘉雯的心性。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想多护着点庞嘉雯。
这一夜他们到底还是歇在了驿站,晚上风大,黄沙被吹在纸糊的窗户上,沙沙作响。
庞嘉雯迷迷糊糊睡去,等再睁眼时天都亮了。
随意洗漱后她们下楼吃早膳,两个人都是小丫头打扮,穿着窄袖劲装,看起来到是挺利落的。
上马车的时候,如意惊呼:“哇,这些核桃酥都是谁买的啊,还热乎乎的。”
张朔驱车前行,淡淡道:“有心之人买的。”
如意以为是张朔买的,笑呵呵地吃了。
另外一辆车上,庞嘉雯揭开食盒,愣了愣神。
她瞧着这些新鲜的核桃酥很熟悉,看那不规则的边缘小缺口,好像是初学的白若瑾做的。
庞嘉雯猛然撩起车帘,却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江怀闭目养神,淡淡道:“别找了,他在后厨。”
庞嘉雯心里咯噔一声,没想到还真是。
她拾起一块核桃酥,放在嘴里尝了尝,还热乎的不错,甜而不腻,口味清淡。
做这个糕点的时候,她跟白若瑾说过,不喜欢吃太甜的。这口味跟他做给老夫人带走的根本就不一样,但做工是一样的,差了那么点精益求精的完美。
庞嘉雯笑了,又吃了两块。
车轱辘动了,江怀意外道:“你不去见见他?”
庞嘉雯摇了摇头,吃着糕点道:“他的心意我收到了,可我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都到洛阳城外了,我总不能一时兴起就拐着他私奔吧?”
江怀蹙着眉,不悦道:“你为什么总把私奔挂在嘴边?”
庞嘉雯神情微怔,转而傻傻地笑道:“兴许是我上辈子私奔过但又没有什么好下场,所以这辈子总会无意识提起,想告诉自己别再重蹈覆辙了。”
江怀默然,垂下眼眸道:“这世道对女子苛刻,倘若两家不是死仇,还是明媒正娶的好。”
庞嘉雯赞同地点了点头道:“所以,如果有一千种迂回的办法可以在一起,但那个男人还是义无反顾地跟着女子私奔,是不是证明他是真心爱她的?”
江怀一时怔住,他看向庞嘉雯,见她无比认真,眼眸灼灼地发着光。
他下意识点了点头,出声道:“如果他真真切切地奔赴过,只是因为无法拒绝那个姑娘的话,我想他是真心爱她的。”
庞嘉雯突然捶了捶自己的脑袋,大声道:“我好傻啊。”
江怀看过去,只见她醍醐灌顶般撑大眼睛,重复道:“我好傻啊。”
她说完,转身就跳车了。
江怀伸手去拽她,明明可以拽住的,可不知怎么,他只看见庞嘉雯的衣角从他掌心划过,等握紧时才发现手心里空空如也。
庞嘉雯跳车了,猝不及防。
陈勇立即停车,马车前倾,江怀身形却稳如泰山。
他愣在原地,连陈勇问他的话都没有听清楚。
他在想,怎么就抓不住呢?
明明就在掌心了,可他竟然没有抓住?

两辆马车都停在驿站的不远处。
随风飘荡的袅袅炊烟像是在无声召唤,庞嘉雯往回跑,身形快得不可思议。
张朔看见的时候,还下意识推了推遮阳的帷帽,狐疑道:“那丫头怎么突然跟疯了一样?”
只可惜他还没有弄清楚发生什么,便见江怀紧跟着追了出来。
“这是这么了?吵架了?”
张朔呢喃,摘了帷帽就一跃下车。
驿站的后厨里,白若瑾站在盆架上洗手。
指缝被他仔细揉搓过,双手都被揉得红红的了,他冲了一遍又一遍的清水,却还是没有将双手擦干。
他想出去送送庞嘉雯,又怕她见了心生厌恶。
所以他选择留在后厨,等到他们走远了,看不见了,他再出去。
庞嘉雯突然跑进来的时候,白若瑾的眼眸紧缩了一下,他心里没有惊喜,有的满是慌乱。
他想解释,嘴巴嗫嚅着,却好半天都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到是庞嘉雯,她看着他,眼神异常灼烈。
“你怎么了?我不是……我没有……”
白若瑾想解释,却发现越说越乱。
可就在这时,庞嘉雯直直地望着他道:“如果我说,我想带你去肃州,你愿不愿意?”
白若瑾愕然,双眸圆瞪地望着她。
庞嘉雯再补一句:“我的意思是,我想带你私奔!”
赶过来张朔和江怀恰好听见这一句,一时间两个人急急地停在门帘处,没有继续往前了。
背对着门帘的庞嘉雯一无所觉,注意力全在白若瑾的身上。
白若瑾恍惚地抬头,发现门帘动了一下。但他没顾得上,只是结结巴巴道:“你……你说什么……?”
庞嘉雯直言道:“你不要当官了,不要做洛阳第一世家的公子,你跟我回肃州去,一辈子都不回来了,你愿意吗?”
白若瑾还愣着,根本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
庞嘉雯却已经急不可耐,她低吼道:“你跟了一路不就是因为喜欢我吗?那现在前程和我你选一样,你会选什么?”
前一刻白若瑾还在想,他连光明正大送她都不行,也不知道自己一昧地执着什么?
这一刻庞嘉雯却告诉他,前程和她可以由他来选?
天上会不会掉馅饼他不知道,但眼前却有一个饼不停地晃动着,让他看得牙痒痒,特别想咬上一口。
几乎是想也没有想,白若瑾道:“我选你,我跟你去肃州。”
庞嘉雯重复道:“我说的是一辈子,一辈子都不回来,你能放下心里那些仇恨吗?”
白若瑾坚定异常道:“只要有你陪着,我可以一辈子都不回来。”
“而且我最放不下的人是你,我心里没有仇恨。”
庞嘉雯的眼神直勾勾地望着他,笃定道:“你有。你还有很多想做的事情,你还有满腔的抱负,你还有割舍不下的亲人。”
白若瑾争辩道:“是个人都会有你说的抱负和情感,可谈到割舍,只不过是取重中之重而已。如果你让我选,那我现在就选择和你去肃州,一辈子都不回来。”
庞嘉雯步步逼近道:“那柯老夫人呢?”
白若瑾捏了捏拳,稳稳地站在原地道:“我会派人照顾好她老人家的。”
“那你母亲的下落呢?”
“我也会继续派人去找的。”
“洛阳第一世家公子的名号呢?”
“那不值一提。”
庞嘉雯终于来到白若瑾的面前,她直视着白若瑾那双漆黑的眼睛,郑重地问道:“我还可以再相信你吗?”
白若瑾下意识想拥她入怀,然后大声告诉她:当然可以。
然而对上庞嘉雯那双再认真不过的双眼,他突然觉得那双漆黑的瞳孔森冷极了,幽幽地泛着冷光,仿佛透过他在看什么人一样?
虽说是在问他,但又像不是。
她眼中的寒意聚敛着,扩散着,深不可测。但同时她专注极了,仿佛不许他有一丁点地走神,更不许他有一丝一毫地敷衍。
白若瑾伸手禁锢着她的肩膀,微微低着头,目不转睛地道:“可以。庞嘉雯永远可以相信白若瑾,白若瑾也永远不会做出伤害庞嘉雯的事情。”
庞嘉雯拂开他的手,往后退了退。她定定地望着他,眼泪却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白若瑾回视着她,在她漆黑的瞳孔里看见了深深压抑的痛苦,泪水倾覆视线的时候,她对他的情意仿佛也被阻绝了一样。
看到她难受地哽咽着,白若瑾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明明他什么都不清楚,但却仿佛经历了一场无声对峙,说不上输赢,只是觉得不应该。
她和他之间,不应该变成这样的。
白若瑾想着,却见她擦去眼泪,一字一句道:“我不要你跟我私奔,我也不要你为了我放弃前程,我更不要你在身后为我默默付出。”
“白若瑾,我不再怀疑你了。”
无边的苦涩在心里蔓延,白若瑾恍惚地笑了一下,他就知道那有这么好的事,她突然就回心转意了?
可笑的是,刚刚他竟然还有期待,期待她真的会将他带走,从此霸道地宣称他是她拐来的?
他想着那样的庞嘉雯必定是神采飞扬,热烈如火,一如他记忆中一袭红裙的她,美得灼灼逼人。
白若瑾没有问,他到底做了什么让她一再怀疑?
他只是道:“如果你一直对我的心意耿耿于怀,那我还真是会死不瞑目。”
庞嘉雯红着眼睛看着他,低斥道:“不要说这种话。”
白若瑾微微一愣,显然没有预料到她会在乎这种无稽之谈。
他笑了笑,好似安抚般道:“我胡说八道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庞嘉雯很认真地看着他,自重生以来,她第一次想要将他认认真真地看清楚。
眼前的人还是少年郎,气质清华,昭昭明朗,还是那个她只要开口就能拐走的白若瑾。不同的是,如今的他早已身负功名,不再屈居人下。
宿命如此相同,庞嘉雯不得不正视着那些浑浑噩噩的过去。
她对白若瑾道:“我要去寻找真相,等我找到真相了,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你。”
白若瑾问:“那会是多久?”
庞嘉雯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但不会超过十年。”
白若瑾轻轻地笑道:“好,那我等你。”
庞嘉雯着急道:“你不要等,我会害怕。”
白若瑾不解地望着她,问道:“你害怕什么?”
庞嘉雯语凝,她害怕真相就是她想的那样。她更害怕她找回了真相却找不回对白若瑾的感情了。
那个时候,她该要怎么面对他?
恨了那么久的人,恨不得要与他同归于尽,做了恶鬼也要侵扰他不得安生。到头来却发现,原来是她错了。
一开始真真切切地爱过,不顾一切地想要在一起。
后来实实在在地恨过,做鬼也不想再继续纠缠。
她和他之间感情从无到有,从有到无,历经两世。如今的白若瑾依旧爱着她,哪怕重来一世,抛却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也依旧想要和她在一起。
想到自己重生后千方百计地疏远到如今他情深不悔地追寻,庞嘉雯知道自己没办法再去回应。
她对白若瑾道:“我害怕我会让你失望。”
所以,就别等了吧。
她宁愿后半辈子孤孤单单地过,也不想再去拾起一段自己不能回应的感情。
白若瑾微微笑着,目光坚定地望着她道:“不会的。如果我会失望,那也是因为我自己。”
庞嘉雯望着他那双深幽幽的眼眸,突然就说不出话来了重生后她对“情深”二字嗤之以鼻,觉得世间男子大多薄幸,倘若还未辜负,只怕也只是在情浓之时。
可笑那什么三年之约,十年等待,孤独终老……都是话本子里写来骗人的。
然而事到如今,她却不敢坚定自己所想。一切都只因为眼前这个人锲而不舍地追寻,茫茫然地等待,和他心里那不知疲倦地执着……
“白若瑾,何必呢?”
她轻轻唤他,似叹,更似无可奈何。

他站在驿站的门口,看着烈烈骄阳,直到暮色黄昏。
驿站的人送来了茶水,白若瑾猛灌入口,感觉干渴的心田都得到滋润,血脉中都是酣畅淋漓的冲动。
他转身上马,迎着暮色直逼洛阳城,眼神漆黑如夜。
他可以肯定嘉雯想要寻找的真相一定跟他有关,这让他突然想起,自永宁侯府分开再见后,庞嘉雯就对他的身份了如指掌。
在她落水的前一天她还来找过他,那个时候的她虽然会直视着他的眼睛,但脸颊总是羞得红红的。不像后来,她直视着他的双眼,脸上却始终挂着冷漠疏离。
仅仅只是一天,她并未出府,那就是别人告诉她的。
此时白若瑾心里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只是需要一个时机来证明而已。
如果当真是别人从中作梗,他绝不会放过那个人!
庞嘉雯自从和白若瑾在驿站分别后,便一直表现得很乖巧。
有时候张朔都看不下去这种乖巧了,还刻意逗一逗她。每每这个时候庞嘉雯都会很配合,或斗嘴或说笑,看起来依旧很活泼。
但张朔还是觉得她变了,变得更稳重了。
他们抵达西安的时候已是六月中旬,张朔做主说要小住两天,找当地人租了个两进小院的庄子。
这庄子距城只需两刻钟的时间,算不上远,最主要还很清静。
就是入住的当天晚上庞嘉雯就发起了高烧,张朔给她看过了,有些水土不服加上连日赶路劳累了。
张朔在当地抓了些药让如意去煎,回去的时候看见江怀在给她施针。
张朔看着庞嘉雯烧得通红的小脸,叹了口气道:“我们两个浪迹江湖十几年,竟然也会有看走眼的时候。”
江怀没有理他,张朔就继续道:“你说这小丫头心里这么能藏这么多事呢?”
江怀把银针收了,探了探庞嘉雯的额头,发现还是没有退烧,便转头对张朔道:“还在烧。”
张朔上前来,又把了把脉,随后对江怀道:“你是关心则乱,发烧本就会反复,这才是第一晚呢。”
江怀皱了皱眉,不悦道:“她已经连续烧了半个时辰了,这根本就不正常。”
张朔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突然发现江怀也有幼稚的时候,当初他们在关外,有个猎户被狼群伤了,肚皮上破了好大一个口。江怀看了一眼就说可以埋了,是他看那人还有一口气在,便出手相救。
后来那人发烧昏迷,足足五天五夜都没有清醒,江怀每天早上看一眼,说的话也就是那句,可以埋了。
那时的江怀多高傲啊,看谁都像看具尸体似的。
可现在庞嘉雯只是发烧,他就急不可耐地,还说什么连续烧了半个时辰就不正常??
这哪里不正常?
在江怀的眼里,正常二字实则是非常人所能理解的。
张朔道:“你要她快速退烧也不是不可以,但她明天可能还会发烧,你自己想好。”
江怀道:“我想好了,你快点。”
张朔道:“……”
“扶她起来吧。”
江怀扶着庞嘉雯起来,张朔道:“扶住她的背,别让她躺下。”
很快,江怀坐到床上去,把庞嘉雯扶在怀里抱着,让她靠在他的肩上。
张朔当即准备施针放血,江怀看得眼皮直跳。
他阻拦着张朔,没好气道:“这就是你说的办法?”
张朔也很无语,瞪着江怀道:“不然你以为我有什么灵丹妙药可以即刻见效不成?”
江怀推开他,冷声问道:“之前清辉道长不是给你两瓶清霜露?”
张朔瞬间跳脚道:“你疯了吧?那清霜露是用来治内伤保命的,再说了,嘉雯只是发烧,烧退了就没事了。”
江怀道:“你拿一瓶出来。”
张朔:“……”
“要疯你自己疯,我去煎药去了。”
张朔说完,甩手走了。
他们都是医者,都很清楚庞嘉雯的病虽然来得急,但并不凶险。
何必呢?
清霜露是保命的药,极其珍贵,不是随便乱用的。
张朔走了,江怀无法,只得先放庞嘉雯躺下。
可他才刚刚一动,便听见庞嘉雯道:“你为什么要放火烧死我?”
“嘉雯……”
“嘉雯……”
江怀轻轻摇着她,想要将她唤醒。
可庞嘉雯却接了他的话道:“不许叫我!”
江怀心里一惊,还以为她醒了。只是当他细看时,发现她双眸紧闭,眉头紧锁,整个人烫呼呼的,好似身上拢了一团火。
他不敢再耽搁,当即放她躺下,施以银针放血。
银针刺破她肌肤的时候,她的身体轻颤着,看起来十分痛苦。
江怀拍着她的肩膀,轻轻安抚道:“很快就好了。”
可当他给她放了血,擦拭完伤口的时候,却发现庞嘉雯哭了她哭得很伤心,悲鸣哽咽的声音全都压抑在喉咙里,断断续续发出的声音如小兽一般奄奄一息。
江怀想着她可能梦魇了,连忙叫她。
“嘉雯……”
“嘉雯……醒一醒……”
“嘉雯,别哭了,快醒醒。”
江怀看着庞嘉雯睁开眼睛了,只是她哭得厉害,眼泪还在一直掉。
江怀用手帕给她擦去眼泪,刚想扶起她,却见她一把扣住他的手,捏得紧紧地道:“你不怕我吗?”
江怀狐疑道:“怕你?庞嘉雯你梦魇了?”
庞嘉雯笑着,难过道:“我都做鬼了,做了最凶最厉的鬼,你为什么还不怕我呢?”
江怀:“……”
果然还是没有叫醒吗?
江怀叹了口气,突然不想折腾她了。
然而庞嘉雯却继续道:“白若瑾,你来陪我吧!”
江怀的瞳孔紧缩着,瞬间变得漆黑慑人。
他紧盯着庞嘉雯那张苍白悲戚的面孔,追问道:“你说什么?”
庞嘉雯看着他,涣散的目光逐渐变得清晰,她望着他,呆呆的。
江怀忍着怒气,再一次问道:“嘉雯,你刚刚在说什么?”
庞嘉雯眨了眨眼睛,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她感觉自己靠着的枕头湿湿的,身体疼得厉害。
恍恍惚惚中,她好像做梦了,梦见自己被困在长生牌里。
那段日子对她来说憋屈又愤懑,她只要想一想都觉得难受,倘若做梦梦见了,那一定说了什么不好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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