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锦—— by栖喵
栖喵  发于:2024年08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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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朔逗她:“那你找你师父怎么找到我这里来了?难道你不知道,在这成国公府,青云阁是我的地盘吗?”
庞嘉雯理所当然道:“我知道啊,所以我才来。有师叔在的地方我就一定能找见师父。”
这话,乍一听没有什么问题?
张朔却怎么感觉自己有点瘆得慌呢?
刚好江怀出来,张朔就道:“你说她怎么就这么了解我们两个,知道我们回府定会常聚喝茶的?”
江怀看了一眼庞嘉雯,眼瞳深眯,看起来心情可不怎么样。
庞嘉雯没顾虑地蹿过去,凑上一张笑颜如花的面孔,开心道:“师父,我表哥的差事是不是您出力的?”
江怀见她如此开心,轻咳一声,把原本想说的话压了下去,淡淡道:“不过是底下的人自作聪明。”
庞嘉雯的笑容淡了些许,连忙道:“那不会对您有什么影响吗?”
江怀摇头:“不会。”
庞嘉雯松了口气道:“那就好,那我就不管了。”
说完,朝江怀和张朔福了福身,回海棠阁去了。
张朔看了看她的背影,明明来时还蹦蹦跳跳的呢,欢喜得跟什么似的?现在却慢慢悠悠的,好像一点精气神都没有了。
张朔拿目光斜睨了一眼江怀,没好气道:“我说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你手底下的人向来都在看你眼色行事,倘若你没有给他们说过徐进可用,就算是看在庞彪的面上他们也是不敢出面应承的。”
江怀看着急了的张朔,淡淡道:“是母亲那一日在徐家夸过徐进,晋王便向顺平帝进言了。”
张朔瞬间哑然,无语道:“晋王?”
江怀点了点头,轻嗤道:“等着吧,邀功的人很快就来了。”
这边才刚说,那边陈勇便来回禀道:“晋王听说郡主回京,送了两匡宫里赏下的贡果。”
江怀听了,无动于衷道:“直接抬去下人房分了。”
陈勇颔首,正准备离开,江怀又道:“分完以后,就着匡把礼还到忠勇伯府去。”
陈勇还没有反应过来,张朔立马鼓掌。
“绝了!这叫什么?”
“借力打力?”
江怀冷笑:“就凭他还敢盯着成国公府,莫不是真的以为是个王爷就能为所欲为了?”
张朔闻言,当即翻了好大一个白眼。
晋王那是盯着成国公府吗?
晋王那分明就是盯着嘉雯好吗?
江怀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功夫真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第105章 登高宴
忠勇伯府在京城也是极有脸面的人家,不仅是因为出了贤妃娘娘和依附晋王,更是因为他们家是有实权的,不靠那点虚衔度日。
因此成国公府的礼前脚送到他们府中,后脚他们便知道了,是晋王向丹阳郡主示好了。
满京城谁人不知晋王要娶自己的表妹程蓉,就连忠勇伯府里的下人们都是如此认为的。眼下出了这种变故,别的不说,程蓉身边的大丫鬟先就沉不住气,悄悄就往程蓉耳边说了。
于是入夜后,程蓉那体虚病弱的身体又发起了高烧,大晚上就叫了两拨御医去看,宫里宫外都知道了。
晋王的处境暂且不论,庞嘉雯对这些事情却是一无所知。
白若瑾金榜题名后要入翰林院当值,不好再住在成国公府了。
周夫人便为他办了一场登高宴,宴会就定在了四月二十三日晚。
宴会摆在白若瑾住的静雪斋,庞嘉雯也过去了。
酒宴后,年长一辈的都散了,只有李老夫人和周夫人还在。
李老夫人站起来说要去园子里消消食,庞嘉雯就自告奋勇地道:“我陪您去。”
岂料李老夫人才刚刚同意,白若瑾就站起来道:“我们一道去吧,我虽然在这怡园里住了这么久,却是没有好好逛过,不如今天趁着外祖母雅兴,我也跟着逛逛。”
李老夫人看了看孙子孙女们,说道:“那你就把他们都丢在静雪斋不管了?”
江帆闻言,连忙道:“逛,我们也要去逛。祖母可不许偏心,只愿意带嘉雯妹妹去。”
江绫和江绾也附和着,跑到李老夫人的身边。
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李老夫人心里欢喜,便道:“那就都去。”
周夫人就道:“难得大家都有这么好的兴致,那我们就从怡园的东侧门出去,走外面的长廊转入映月湖上,在峥嵘台休息片刻,便从半月桥转回粼光水榭,最后入怡园牡丹亭小憩,到时候老夫人若是累了,便回定安堂歇息。你们年轻若还能玩,牡丹亭鸟语花香,又挨着莲花池,就是你们想摆曲水流觞也是可以的。”
庞嘉雯想到映月湖之大,想到峥嵘台之广,想到半月桥到粼光水榭之远,一时间笑而不语,只是挽着李老夫人的手多用了三分力气。
李老夫人回头看她,见她似笑非笑,眉心不安,只差没有明着暗示,不要去。
李老夫人便故意逗她道:“你知道成国公府是谁修建的吗?”
庞嘉雯摇头:“不知道。”
李老夫人便道:“那是嘉兴园林大家王全修建的,江南文人雅士都喜欢修建园子,小桥流水,亭台楼阁,长廊水榭,应有尽有。你如今还不好好适应,将来若是嫁去江南那些书香世家,岂不是要让别人笑话?”
庞嘉雯自己没有多大感觉,第一时间看向江绫。
江绫如今跟江苏布政使的儿子邓绍议亲,已经快要下定了。邓家是苏州的大族,而苏州又以园林闻名于天下,若说适应,江绫理应是头一个。
江绫发现庞嘉雯看着她,忍不住羞红了脸,便道:“你看什么,你若想嫁去江南,我去求母亲帮你做媒。”
庞嘉雯知道江绫害羞了,便道:“好啊,最好跟姐姐嫁一家,咱们不做姐妹了,做妯娌也行啊。”
江绫说不过她,跺着脚道:“我就要做你姐姐,谁要跟你做妯娌?”
话落,惹得李老夫人和周夫人笑得不行。
周夫人就打趣道:“嘉雯真的想跟你绫姐姐作伴吗?”
庞嘉雯道:“若是婶婶肯做媒,那我就嫁过去呗,有绫姐姐在,谁还敢欺负我不成?”
周夫人看了一眼李老夫人,见她老人家微微颔首,心里便有底了。
她道:“这可是你亲口说的,往后要是敢不愿意,看我不打你。”
庞嘉雯笑着道:“那得先说好,最起码得等我到十八岁,我还不想这么早嫁人呢。”
京城大家族的姑娘们,多到十八岁出嫁,小的也要十六七,十四五岁像庞嘉雯和江绾这样大的姑娘,最多也就是提前定亲,成亲还早呢。“
周夫人便道:“那是当然,就是你想早点嫁我们还不愿意呢?好不容易养大的姑娘,怎么能随便就嫁人呢?”
庞嘉雯两手一摊道:“那我就没问题了。”
周夫人简直要被她这副无所谓的态度笑死了,说道:“好家伙,将来你若是有了喜欢的人,可千万别到我面前来哭,到时候我是不会成全你的。”
庞嘉雯摇头,一脸淡漠道:“那是不可能的。”
周夫人道:“怎么不可能?”
庞嘉雯道:“反正就是不可能。”
李老夫人看了看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白若瑾,出言打岔道:“好了,我们逛园子去吧。”
如此,话题才打住,一行人往怡园的东侧门去。
他们到峥嵘台休息的时候,庞嘉雯跑到水边去玩。
李老夫人隔着远远的距离喊她:“嘉雯,离水边远一点。”
庞嘉雯回头笑道:“没事的,我就玩一会。”
李老夫人摇了摇头,不放心道:“叫个人去看着。”
这时白若瑾自告奋勇道:“外祖母,我去吧,我水性好。”
李老夫人看向他,想说不用,叫江绫过去就行了。
谁知道白若瑾说完就走,步伐还挺快的。
李老夫人皱了皱眉,朝江绫和江绾道:“你们两个也过去看看。”
江绫和江绾面面相觑,她们知道白若瑾有话要对庞嘉雯说,她们不想过去。
周夫人出面解围,压低声音道:“算了,反正若瑾都要搬出去了,您何必要做这个恶人呢?”
李老夫人听了,觉得自己刚刚就应该听庞嘉雯的,不要出来。
她叹了一声,只喝茶不说话了。
与此同时,江家三兄妹都朝湖边看过去。
白若瑾站在庞嘉雯的身后,背对着他们,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但庞嘉雯触碰的水声没有了,她慢慢站了起来,因为脚步踉跄,白若瑾还伸手拉了她一把。只是还没有碰到她,便被庞嘉雯给避开了。
然后他们两个就侧面对着他们,开始说话。
众人虽说都在喝茶,一个个却都屏息凝神,竖起耳朵仔细听。
然而白若瑾和庞嘉雯说得太小声了,他们听了半天也没有听清楚那两人到底在说些什么?

第106章 商议
白若瑾是有话要对庞嘉雯说,但不是什么眷恋不舍,而是问庞嘉雯是否还记得他们之间的赌约?
庞嘉雯先是怔了怔,随后才想起来。
白若瑾看她那个神色,便知道她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可无论如何,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他想要争取。
于是他便道:“我还要过两个月才入翰林院当值,期间也只准备两次考试,都可以延后。洛阳的牡丹宴要办到六月,现在我们去的话,还能赶上最后一场。”
庞嘉雯问道:“你是想特意去呢,还是顺道回去?”
白若瑾很快回道:“因为要回乡祭祖,所以是顺道回去的。否则以后在京当值,要想回去就不容易了。”
庞嘉雯了然地点了点头,随即道:“我是没有问题,不过我得先问姑祖母,她老人家若是同意,那我才能跟你一道去。”
白若瑾道:“那是当然。”
然后他们说好,等回去以后就告诉李老夫人。
可接下来再逛园子时,李老夫人就显得心不在焉的了。还没到粼光水榭,她便说累了要回定安堂。
然后是白若瑾和庞嘉雯一起送她回去的。
在庞嘉雯开口之前,白若瑾递了一封信给李老夫人。
那是洛阳的柯老夫人,白若瑾的祖母写来的。
李老夫人看完信以后,抬头扫了一眼白若瑾,淡淡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白若瑾应声,随即离开了定安堂,从头到尾没有多看一眼庞嘉雯。
等他走了以后,李老夫人才拉着庞嘉雯的手道:“他都跟你说些什么了?”
庞嘉雯道:“没有什么?之前我们不是放天灯许愿吗,他的天灯总是掉下来,我就跟他打赌,让他许金榜题名,如果天灯不掉下来,就答应陪他去参加洛阳的牡丹宴。现在他金榜题名了,问我还记不记得赌约?”
李老夫人道:“那你是怎么想的?”
庞嘉雯道:“我觉得无所谓。反正要我耍赖也可以,说到底他金榜题名跟我有什么关系?不过既然我说过了,而且我也从来没有去过洛阳,能去一次也是好的。”
李老夫人就打趣道:“那你就不怕跟他去洛阳会发生些什么?”
庞嘉雯做了一个拔剑的手势道:“那我就自刎!”
李老夫人瞬间黑脸,一巴掌拍在她的脑袋上道:“你说什么呢?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扔出去。”
庞嘉雯委屈巴巴地抱着她老人家的手臂,娇气道:“您才舍不得呢。”
李老夫人冷哼:“你看我舍不舍得?”话是这样说,那拍在庞嘉雯后背的手却不知不觉温柔下来,带着顺毛般的缱绻。
庞嘉雯就蹭啊蹭,像小狗一样。
李老夫人就叹啊,说道:“他祖母柯老夫人给我来信了,说多年未聚,想邀请我去洛阳赏花。等过了重阳,她再陪我入京,以后就在京城陪我了。”
庞嘉雯道:“听起来诱惑很大呀,您会答应吗?”
李老夫人轻哼道:“我就是觉得她这信里透着古怪,要我先去洛阳,她再陪我入京。偏巧若瑾又跟你提了赌约之事,你别跟我说你什么都没有想?”
庞嘉雯笑道:“我想啊,可那有什么关系呢?”
“您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任凭他算计再精,也要您点头不是?”
“可若最后您点了头,那不管再发什么事,都是您心甘情愿入套的,您可就不能反悔了。”
李老夫人揪着她的耳朵,没好气道:“我在说你,你还调侃上了?”
庞嘉雯忍着疼,假意带着哭腔道:“那要怎么办嘛?人家连祖母都请出来了,您这个外祖母还视而不见?即便我们都去了,那又能怎么样呢?柯老夫人再厉害也是洛阳白家的老夫人,跟我庞嘉雯有什么关系?只要您是站在我这边的,就是让我现在住进白府我都不怕。”
李老夫人见她如此豁达,没好气道:“我看你是越来越放肆了,可别到时候栽了跟头,又回来跟我哭。”
庞嘉雯一本正经道:“那不会,最多哭完了再来找您。”
李老夫人拿她没有办法了,就道:“我不和你说了,你去把你师父叫来。”
庞嘉雯突然觉得头皮一紧,连忙道:“这件事我听您的还不行吗?”
李老夫人一看她这样子就知道她怕江怀,当即轻哼道:“不行,去把你师父叫来,我要听他怎么说?”
“问他是不是舍得把你放去洛阳,他要是舍得,那我就不管了。”
庞嘉雯突然觉得跟白若瑾的赌约不作数也可以了,她当即道:“我赖皮,我当小狗,我不去洛阳了。”
李老夫人见她怂成这般,顿时大笑起来。
庞嘉雯幽怨地坐在一旁,还应景地“汪汪”两声,逗得李老夫人眼泪都出来。
可庞嘉雯越是怕,李老夫人就越觉得有趣,她老人家当即让洪嬷嬷去请。
庞嘉雯站起来就道:“那我先回去了。”
李老夫人就道:“回吧,我们也不要听你说。”
庞嘉雯很颓废地说:“我都愿意当狗了还是不行吗?”
李老夫人斩钉截铁地道:“不行。”
最后庞嘉雯也没有走,她央求了袁嬷嬷,躲到茶房里去了。
她想知道师父会怎么说,会不会觉得她当初太草率了,明知道白若瑾博学多才还敢跟他打赌?
现在赌输了又想赖账,师父那样明月清风般的人物,一定会厌恶她这些小孩过家家的伎俩?
庞嘉雯想着,情绪低落下来,守着烧水的小炉子,一句话都没有说。
江怀很快就来了,李老夫人与他坐在西暖阁里喝茶,那里刚好离茶房近,说话的声音似有若无地传来,偶尔还是能听清那么一两声的。
李老夫人把柯老夫人的信给江怀看了,江怀就道:“总算是办了件有点脑子的事。”
李老夫人就道:“你还是没有死心,还是想为他们做媒?”
江怀道:“抛开那些不说,若瑾难道不是夫婿的上佳人选吗?像他这个年纪,能在一众士子中脱颖而出,又得皇上金口玉言赐下御前行走,这是多少世家子弟想求却求不来的。”
“嘉雯日后嫁过去,上无公婆,下无叔子小姑,长房只剩他们夫妻,谁能插手他们房中事?”
“赵衡虽然说话不着调,但有一件事他说得很对,满京城不知道多少闺秀想嫁去洛阳白家,准确地说,是想嫁给若瑾。”
李老夫人何尝不知,所以一直有意避开这些。
此时儿子摊开来说,她便觉得是自己感情用事了。
“说到底,我还是偏心嘉雯的。那孩子爱憎分明,我实在是不想勉强她。”
江怀沉声道:“不会勉强,一切都交由她自己选择。只是洛阳之行,您还是带着她去吧。”
李老夫人面色一紧,突然察觉到什么,不安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江怀摇了摇头。
然而李老夫人却是不信,她锐利地看向儿子,通身都是冷冷的戾气。

江怀被母亲盯得背脊发凉,半真半假地说道。
“晋王频繁对嘉雯示好,儿子不忿,便也给了些回礼。忠勇伯的女儿程蓉因此发病,王太医那边虽然没有明着说,但透出来的消息是寿元不长。”
“眼下庞彪还想拿下沙州,那周围不仅仅有鞑靼,还有剌惕部。程家在大同驻有三万兵马,若是调防时故意延误军令,怕是会置庞彪于险境。”
李老夫人听后怒不可遏,大喝道:“他敢!”
江怀道:“暂时是不敢的,但倘若嘉雯留在京城,一再跟晋王传出流言蜚语,而程蓉又死了,忠勇伯程骁有五个儿子但却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而且还是嫡女,你觉得他会甘心吗?”
李老夫人冷嗤道:“晋王若真的想娶他的女儿,会拖到现在?贤妃想帮衬娘家,自己又野心勃勃,晋王就是受她的影响才犹豫不决的。你让程家知道晋王的打算是对的,免得以后他们认为是嘉雯稀罕晋王呢。”
“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我带嘉雯去洛阳,程家那边你和张朔去一趟,只说是看在程骁的面子上。”
江怀笑着颔首,他知道母亲的打算。让张朔去给程蓉治病,一来是表明他们成国公府的态度,二来是念着庞彪呢,害怕程骁给庞彪使绊子。
大同离肃州还有很远,调兵也不会从大同调,江怀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有别的事情要办,希望母亲带着庞嘉雯暂时离京。
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江怀出了敞厅时微微松了一口气。
然而当他抬脚准备离开时,却看见依在抱夏厅里躬身缩头的袁嬷嬷。她似乎有些慌张,但又规规矩矩地站着,仿佛在等着他发现些什么?
江怀看向袁嬷嬷身后的茶房,发现那里面亮着灯,小窗户支开一半,他恍惚看见一抹粉妆。
江怀狐疑着,抬步往前,可刚走两步就挪回来了。
他突然想起,今日在宴会上,庞嘉雯穿了一身粉色的交领袄裙,琵琶袖子下露出润泽清透的玉镯,看起来像枝头绽放的樱花,美得格外温柔。
他想着别是庞嘉雯躲起来偷听了,便走过去看。
谁知道刚走到窗边就看见站起来的庞嘉雯,她什么话也没有说,目光直直地朝他看过来,眼神专注极了,像是在努力求证什么?
江怀突然觉得有些压抑,便问道:“你怎么还不回去睡觉?”
庞嘉雯道:“快了,我这就回去。”
江怀蹙了蹙眉,他想解释什么,只是话到嘴边又无从说起。便道:“早点休息吧!”
庞嘉雯微微颔首,目光像极了夜色中沉静的湖泊,干净且深沉。
江怀突然有一个感觉,那就是她都听见了。而在对待白若瑾的这件事情上,她很在意他的态度。
于是他十分中肯地说道:“若瑾是同龄人中的翘楚,师父只是不想你错过。当然,如果你不愿意,没有人能够逼你。”
庞嘉雯低首浅笑,清亮的眸子覆上一层薄薄的雾气。她没有再抬头让江怀看见,只是乖巧地应道:“我知道了。”
窗户外,清风吹拂,江怀长身玉立,手指却紧握在一起。
淡淡的光晕落在他的脸上,照着他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孔有些冷肃,然而他紧抿着唇,一句话也没有。
过了许久,庞嘉雯也没有再说话。
再后来,他们各自回房。
庞嘉雯洗漱后就睡了,临睡前让秦姑姑给她点了安神香。
江怀躺了一会睡不着,爬起来去找张朔了。
他问张朔道:“你有没有碰见过,有人只是静静地看着你,你便觉得是你做错了?”
张朔困得眼睛皮都睁不开,便道:“没有,一般大家都是用很崇拜很感激很涕零的眼神看着我。”
江怀:“……”
罢了,对牛弹琴!
李老夫人是四月二十五日带着白若瑾和庞嘉雯离京的,江绾原本也要去,但因为江绫备嫁有些忐忑,便央求江绾留下来陪她。
庞嘉雯看着江绾依依不舍的神情,心里不免落了遗憾。
从京城启程,他们要赶在端午之前到洛阳,便没有在路上停留。
因此他们是五月初四的晚上抵达洛阳白家的,庞嘉雯一直知道洛阳白家在士林当中享有很高的地位,却是不知,这样的地位到底意味着什么。
直到她搀扶着李老夫人下车,远远看着上百人的迎接队伍,灯火通明的大宅院外,男女各占一半,另有丫鬟仆妇不算。
一位身着缠枝灵芝纹织金缎大襟的老夫人迎了上来,她年岁看起来比李老夫人还大些,两鬓斑白,面容显老,稀疏的头发盘起来,带着金玉发冠,冠正面有金花三朵,玉叶六片,左右发髻再插金簪一对,打扮得十分隆重得体。
她老人家一看见李老夫人就扑过来,丝毫没有管身后跟着伺候的年轻媳妇们。
一众不大不小的惊呼后,那位老夫人拉过李老夫人的手紧握着,满面泪痕道:“老姐姐,我总算是把你给等来了。”
一旁的庞嘉雯微微愕然,虽然猜测了眼前这位是柯老夫人,却是不知柯老夫人竟然比李老夫人年岁还小些,因为柯老夫人看起来像是已经年近古稀一样。
一番寒暄后,李老夫人把庞嘉雯拉到柯老夫人的面前道:“快来拜见柯老夫人。”
庞嘉雯不卑不亢地行礼,温柔道:“晚辈嘉雯,拜见老夫人。”
柯老夫人拉着她左右打量,见她身着绿色云纹交领袄裙,外面罩了一件桃红纱彩绣花鸟纹披风,头戴珍珠点翠头面,耳朵上坠着一对莲子般大小的玉芙蓉耳环,整个人亭亭玉立地站着,面容白皙,五官精致,一双凤眸熠熠生辉,真是大方得体,明媚动人。
柯老夫人当即从手腕上褪下一个紫翡翠手镯递给她,高兴道:“早就听闻老姐姐身边有位温柔孝顺的丹阳郡主,今日一看,果真不凡。郡主第一次来府上,老身也没有什么好的见面礼,这翡翠手镯虽不值当什么,但盛在适合你们年轻的小姑娘戴,希望郡主不要嫌弃才是。”
庞嘉雯觉得这份见面礼是柯老夫人特意准备的,市面上的紫翡翠她见过很多,像眼前这么温润通透,色泽艳丽的,她却是第一次见。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李老夫人,见她老人家点了点头,她这才屈膝收下。
不少妇人的眼睛都朝庞嘉雯看过去,想知道这位镇国大将军的女儿,如今养在李老夫人膝下的丹阳郡主究竟是何模样?
只是这一看,便觉得她面容姣好,通身气派不俗,虽然站在两位老夫人的身边,然而矜贵的气场浑然天成,仿佛谁也抢不去她的风头一样。
于是众人不免默默地想,这位就是柯老夫人挑中的长房孙媳了。只是可怜在白家等了许久的谢筝,好端端的一位知府嫡女,怕是连妾都做不成了。

第108章 通风
京城里,自江怀带着张朔亲自去了一趟忠勇伯府后,成国公府和忠勇伯府之间的关系便松缓了许多。
尤其是张朔开方的调养下,程蓉不仅身体大好,更是有望生儿育女,与平常女子无异。
忠勇伯的夫人常氏听后连忙叩拜,给张朔封了整整一千两的银票。张朔婉拒了,却在最后一次复诊时听到程蓉开口问他:“道长可曾见过丹阳郡主?”
张朔搭完脉,微微颔首道:“自然见过。”
程蓉让丫鬟撩起帷幔,她靠坐在床上,背后靠着大迎枕,面容清丽无双,眼瞳漆黑如墨,虽说是久病在床的姑娘,但眉峰浓而犀利,一看就不是什么任人欺负的主。
她看了一眼身边的贴身丫鬟,那丫鬟将家一屋子的小丫头都清退了,然后自己守在门口。
张朔不解,狐疑地看着她。
程蓉道:“道长可否说说,郡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张朔缓缓站起来,不悦道:“你想知道什么?你喜欢晋王,嘉雯可不稀罕。”
程蓉微微颔首,轻笑道:“我知道。我只是想知道郡主是个什么样的姑娘,竟连道长这般无欲无求的圣手都愿意为了她来治疗我的弱症。”
张朔也没否认,淡淡道:“嘉雯那丫头就是个武痴,姑娘想的这诸多,对她而言犹如云烟,因何起,何时散,她都浑不在意。”
程蓉道:“可她喜欢洛阳白家长房的公子不是吗?连李老夫人都带着她去洛阳了,白家那位公子也请人去肃州提亲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舍近求远?”
张朔突然就默了,他盯着程蓉,见她不似说谎,便问道:“什么提亲?谁去提亲?”
程蓉见他不知,眼眸倏尔一亮,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一样,笑着道:“原来丹阳郡主也不喜欢白家公子啊,可眼下她去了白家,白公子又请人去肃州提亲,只怕过了不多久,他们二人议亲的消息便要传回京城了。”
张朔瞬间了然,冷肃道:“这件事你怎么会知道的?”
程蓉道:“昨日听母亲说道长不肯收下银子,我忠勇伯府向来不愿欠人情,我程蓉更是如此。郡主的三姨母嫁在山东泰安,夫君为山东虎啸镖局的总镖头林起。据传这林起背后靠着的人正是郡主的父亲庞大将军,这些年林起走镖可没少去西宁与庞大将军举杯畅饮,两人虽为连襟,实则常以知己好友互称。”
“这洛阳白家的公子,外祖母为丹阳郡主的姑祖母,这两人若想结为连理,那媒人理应是李老夫人才是,怎么会舍近求远,找了林起?”
“这林起要想扩大镖行,行走河南一代少不得要求白家庇护,此去说媒,定会十分诚挚,指不定他人还没有回来,丹阳郡主的庚帖便会先到洛阳了。”
张朔听得火大,暗骂白若瑾是个小兔崽子。
他当即道:“多谢程姑娘提醒,你放心好了,我以后绝不会将医治过程姑娘的事情挂在嘴边,这件事就当我们礼尚往来,扯平了。”
张朔说完,朝程蓉点头颔首,随即离开了。
程蓉的贴身丫鬟见他走了,连忙折回房间给程蓉斟茶,出声道:“我原以为这张道长不肯要夫人的银子是在图谋更大的利益,不曾想一个消息就将他打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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