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锦—— by栖喵
栖喵  发于:2024年08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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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蓉斜睨了她一眼,轻嗤道:“你知道什么?我原先以为,李老夫人带着丹阳郡主去洛阳小住,肯定是已经想好了要将丹阳郡主许配给外孙白澄。可现在看来,李老夫人分明不知道白澄的打算。”
小丫鬟不懂,狐疑道:“为什么啊?白家可是洛阳第一世家。”
程蓉就笑道:“是啊,为什么?想不到受到众人宠爱的丹阳郡主,在婚事上也会被人算计?”
所以,她受的这点苦,看透的这点人心又算什么呢?
不过是各有各的因,各寻各的果罢了。
张朔迫不及待回到成国公府的时候,远远看见陈勇站在金合欢的树下跟江怀汇报要事。
一阵清风拂面而来,带着金合欢花的香气,无端引人沉醉。
张朔却一点闲情逸致都没有,他听见陈勇说顺平帝已经知道了魏王世子中了断肠的毒,十分震惊,目前叫锦衣卫的人暗中彻查。
他迫不及待地打断道:“行了,既然你已经选择做局,那他还能逃得了你的手掌心吗?”
江怀见他火气大,挥了挥手示意陈勇先下去。
等陈勇走了,江怀才道:“不是去忠勇伯府复诊去了,是那程蓉的病情又恶化了?”
张朔看着他气定神闲的模样就来气,冷声道:“程蓉好得好,是你那好徒弟,已经羊入虎口了。”
江怀蹙了蹙眉,不悦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朔就道:“你要对付顺平帝的事情老夫人迟早会知道的,你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辈子。可你支走了她,还让她把嘉雯带去洛阳,你可知白若瑾早早就请了山东虎啸镖局的林起去了肃州向庞彪夫妇提亲了?”
江怀的面容忽地冷了下来,眯乜着眼睛问:“什么时候的事?”
张朔道:“应该是四月中旬,他摘得状元郎的时候,毕竟有了这个体面的身份,庞彪也才看得上他不是?”
“而且他请了林起,就可以对庞彪说,正是因为看重嘉雯,不忍惊动李老夫人怕庞彪为难,如此良婿,庞彪想必也找不到理由拒绝吧?”
江怀什么话也没有说,他只感觉迎面而来的风都是带着刀子的。
那一夜庞嘉雯隔着窗户看他,眼中仿佛含有千言万语。
他早就知道她不喜欢白若瑾,却还一再想让她给白若瑾一个机会。那时她心里会不会很难过地想,师父虽是她的师父,但却也是白若瑾的小舅舅,亲疏有别,她的幸福便不算什么了?
江怀突然觉得胸口闷闷的,有些透不过气来。
他捏了捏拳,对张朔道:“我要去一趟洛阳。”
张朔就故意激他道:“你去吧,最好日夜兼程连饭也别吃,否则去晚了,怕是他们连庚帖都换了。”
此言一出,周围的气温骤降,一阵风吹来,树叶婆娑的声音里掺杂着骨节咔咔声响。
张朔冷嗤一声,还想再说什么?只见眼前黑影闪过,他再想定睛看清楚,却发现江怀早就不知所踪了。

一番忙碌,众人歇下时已经夜深了。
长房正院的虚谷斋里,白若瑾前脚刚换了一身衣服,后脚白汲就来了。
白若瑾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白汲就道:“从临洮府一路过西安府到洛阳,这一带的关系都打通了,以后但凡是林起的镖,他们都会暗中照拂。林起也说了,李老夫人既然在洛阳,那郡主的庚帖他也会先送到洛阳。”
白若瑾微微颔首,暗暗算了算从肃州到洛阳的路程。
林起的人都是练家子,赶路的速度不比朝廷的信使差,如果顺利的话,再过几天他就能收到消息了。
白若瑾转过头,发现白汲还没有走,便问道:“你还有事吗?”
白汲斟酌道:“你就没有想过,如果丹阳郡主到时不肯下嫁呢?那你要如何收场?”
白若瑾道:“她不是说了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连周夫人她都可以放心托付,那她的亲姨父林起,想必也算得上是个体面的媒人吧,她为何不肯?”
白汲翻了个白眼,想说那只是郡主的托词罢了。
一个人不喜欢一个人,或许会说一切遵循古礼。但前提是,那个人她并不讨厌,也不抗拒。
可白若瑾和丹阳郡主,他们之间分明有着深深的沟壑。白汲实在不懂,聪明如白若瑾为何会如此强势地定下他和丹阳郡主的婚事?
“郡主的行事透着一股江湖义气,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但郡主绝不是宽容大度以德报怨之人,我是怕你这样做会适得其反。”
白若瑾轻笑道:“你说的我都懂,可这些都曾是她亲口说出来的。既然是她说的,那我就要办到。”
他做了他应该做的一切,倘若她还是不从,他再想办法便是。
庞嘉雯是第二天早上才见着白烁的妻子王夫人,也就是白若瑾的二婶。
也许是前世见着王夫人死前的样子,庞嘉雯总是会神思恍惚地把美人面和血淋淋的枯骨混在一起看,她深知是自己的问题,便向李老夫人告假,回房去歇息了。
李老夫人以为她是舟车劳顿不想动,便也没有勉强。
柯老夫人还叫了府里的女医来给她按摩,让她好好睡个午觉。
那女医到有些功夫,庞嘉雯迷迷糊糊睡过去,等再醒来时已经是下午申时了。
秦姑姑进来跟她说,李老夫人要在柯老夫人住的益寿堂用晚膳,传话叫她醒了便过去。
庞嘉雯微微颔首,换了一身碧色交领襦裙,将柯老夫人给她紫翡翠手镯取下,换了一个润滑冰透的翡翠镯子戴上,挽了发髻,戴了镶宝石的碧玺花簪,鬓边插了一对粉珍珠镶宝石的珠花,朴素中透着一抹娇俏,正衬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
出门时,秦姑姑又给她罩了一件流云纱绣樱花翠鸟的披风。
庞嘉雯皱了皱眉头,苦恼着说:“姑姑,这也太花哨了。”
秦姑姑给她整理了衣角,轻笑道:“宫里赏下来的流云纱,多少高门小姐都想着攒来做嫁妆。郡主既然制了衣,这个场合穿最合适不过了。”
庞嘉雯叹了口气,知道这顿晚宴怕是少不得要见白家的几位姑娘了。
洛阳白家,大燕第一士族。祖祖辈辈都在这千年帝都,牡丹花城中繁衍生息,教养了一代又一代的名人大儒,其家族重孝道,崇礼仪,后崛起如江南士林,集百家之长,在白家面前却也不敢妄自尊大。
在这样大家族里出身的姑娘,一举一动皆代表了名门闺秀的典范。区区流云纱压不过白家姑娘们的风头,秦姑姑只是不想她落了下乘,因为无论如何,她都是皇上亲封的丹阳郡主,是成国公府李老夫人亲自教养出来的姑娘。
秦姑姑和程姑姑陪着庞嘉雯去益寿堂的时候,远远地,抱厦厅里的便有一位管事嬷嬷迎了上来,秦姑姑介绍道:“这位是柯老夫人身边的田嬷嬷,昨晚上见过的。”
昨晚上见过的人太多了,庞嘉雯并不记得,但还是微微颔首。
田嬷嬷领着一众丫鬟给庞嘉雯行礼,笑着道:“郡主身体可好些了?”
庞嘉雯道:“有劳府上女医,已经好了。”
田嬷嬷一边笑着迎着她往里走,一边叫小丫鬟进去报信。
先进敞厅,过落地明罩,转入西暖阁。
西暖阁帘子是撩起来的,庞嘉雯径直而入。
白家的姑娘们听见声响便都抬头看过去,只见来人身姿高挑,体态轻盈。身上那件流云纱绣樱花翠鸟的披风摇曳生风,仿佛蓝天白云下随风而动的流云,美得不可方物。
就在她们暗暗吸气时,目光却不由自主地上移,如果说流云纱的美是柔软的,像风一样温柔。那么庞嘉雯的美则是明艳的,灼人的。
她梳着流云髻,带着碧玺花簪和粉珍珠镶宝石的珠花,耳朵上坠着珍珠耳环,作为郡主而言,这已是极其简朴的装扮,但却给人一种珠玉生辉,明艳动人之感。
只见她轻抿着唇,双眸明亮如星,进来的那一瞬,仿佛整个西暖阁都跟着亮起来了。
庞嘉雯笑着给柯老夫人和李老夫人请安,她们两位老夫人坐在上首的宝座上,看起来很是亲密。
柯老夫人把她叫上前去,握着她的手跟李老夫人说:“小孩子不装病,看看这脸色,比早上好了很多。”
李老夫人笑着颔首,她发现庞嘉雯把柯老夫人给的紫翡翠镯子换下来了。她都看见了,柯老夫人肯定也看见了。
可看见了还这般待庞嘉雯,李老夫人不免想起儿子说的,白若瑾是很好的夫婿人选。
王夫人上前领着庞嘉雯认识白家的姑娘,头一个介绍的是白萱。
她是五房的孙女,因父亲外放在江苏,母亲也跟去了,柯老夫人怜惜她,特意接过来住的。
白萱比庞嘉雯大两岁,初初见,庞嘉雯只觉得她温柔漂亮,持重有礼。
然后便是王夫人的两个女儿,大女儿白英比庞嘉雯大几个月,性格腼腆,才说两句话就脸红了。她妹妹白芳则要活泼些,还仔细盯着庞嘉雯瞧了瞧。
庞嘉雯记得,前世白烁一家被抄家后,因没有祸及出嫁女,最后还是白英和白芳来给他们夫妇收尸的。
最后一位,便是柯老夫人的外孙女,一直住在白家的谢筝。
谢筝的父亲时任应天府尹,谢筝却是从十二岁就住进白家了。如果白若瑾没有入京,那他们应该能成就一段佳话的,可惜了。
庞嘉雯想着,微微朝谢筝颔首。
谢筝也朝她笑了笑,温婉娴静。
眼看几位姑娘都没有什么不妥。庞嘉雯稍稍定了定心,决定先静观其变。

庞嘉雯落座后,王夫人命人传膳,置了两桌。
王夫人和白萱伺候两位老夫人在上桌,庞嘉雯同白家姐妹和谢筝在下桌。
可才刚动筷子,李老夫人便对王夫人道:“你也是快当婆婆的人了,坐下吃吧。”
王夫人便道:“那我叫田嬷嬷来给您布膳。”
李老夫人摇了摇头,朝庞嘉雯招手:“今日贪睡那么久,还不过来活动活动筋骨?”
庞嘉雯刚好还没有动筷,便笑着起身过来。
她先是替李老夫人捏了捏肩,娇嗔道:“就知道您看不惯我懒,所以我都忍着没朝桌上看,生怕看得见吃不着,我心慌。”
李老夫人拉着她的手拍了拍,亲自给她夹了五丁敞口酥,指了指身旁的位置道:“坐下吃吧。”
上桌没有摆庞嘉雯的碗筷,李老夫人就将她的青玉连纹碗筷都给了庞嘉雯。
王夫人见了,连忙又添了一套。
此时她心里七上八下的,寻思着李老夫人是临时起意还是不满她的安排?
倘若李老夫人不满,那柯老夫人那里?
想到这里,王夫人的笑容僵了一下,偷偷打量了一眼柯老夫人。
可柯老夫人并没有看她,而是给李老夫人新添的碗里夹水晶虾饺,说道:“我记得你年轻的时候爱吃这个,不知道现在还爱不爱?”
李老夫人故意嗔道:“我爱不爱的,你夹的我还不吃吗?”
说罢,两人相视一笑。
柯老夫人顺势叫白萱去落座,只留了王夫人在一旁布菜伺候她。
庞嘉雯偷偷看了一眼柯老夫人,谁知道被柯老夫人发现了,柯老夫人就用公筷给她夹了一块酱鸭肉,笑着道:“尝一尝,这是我们家厨子的拿手菜。”
庞嘉雯应声,连忙低头吃了起来。
她觉得柯老夫人像尊大佛一样,虽然不是要她伺候着,可她还是提心吊胆的。
不知道是不是李老夫人看出了点什么,对柯老夫人道:“跟我吃饭你还要人伺候着,是给我摆架子吗?”
柯老夫人失笑:“瞧你说的,我就是有那个心我也没有那个胆子啊。”
说着,让王夫人坐下吃饭。
田嬷嬷摆了碗筷上来,就在柯老夫人的身边,也算是全了王夫人颜面。
但她还是看得出,王夫人用的碗跟他们的不一样,王夫人用的是红彩蝙纹圆口碗,虽然同样精致,可到底还是有区别的。
一顿饭吃得庞嘉雯想给下面那几位闺秀鼓掌,就这样连用碗筷都讲究的大家族里,她们到底是怎么做到淡然处之的?
这些的猫腻,傻子才看不出来呢。换了是她,只怕宁愿称病在房间里也不愿意出来待客的。
更绝的是,用完饭,她和两位老夫人漱口的茶杯是白玉的,王夫人用的是白瓷的,另外几位姑娘用的则是粉彩的。
如此鲜明的对比下,庞嘉雯就是想忽视都难,但其他人却眼观鼻鼻观心,仿佛理应如此。
白若瑾来请安的时候,柯老夫人刚刚换了个地方坐下,她道:“正是要叫他来请安他就来了,让他进来吧。”
进来就进来吧,庞嘉雯发现白家那几位姑娘都站起来了,还有谢筝也是。
她正狐疑呢,突然发现李老夫人朝她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动。
然后庞嘉雯果真咸鱼不动了。
白若瑾进来时,看见的第一眼便是她懒懒地坐着,神情漠然疏离,仿佛浑不在意似的。
待一切礼毕,大家全都坐下,白若瑾不知怎么就坐到了庞嘉雯的上首,与她共用一个茶几。
庞嘉雯瞅了一眼自己刚喝过一口的茶,突然就想弃了它。
白若瑾抿了一口田嬷嬷端上来的茶,便随意搁下。
不知道他是不是有意的,那茶杯刚好与庞嘉雯的茶杯一前一后地靠着,看上像故意排着序一样,倘若不是两个茶杯不一样,别人或许还会以为是一对呢?
庞嘉雯斜睨了一眼白若瑾,无声警告。
白若瑾却撑着手肘靠近她,轻笑道:“嘉雯妹妹可还习惯?”
庞嘉雯一本正经地端坐着,轻哼:“还行!”
白若瑾丝毫没有收敛的架势,又近一些。若不是碍于在场的众人,庞嘉雯真想把茶杯往他脸上砸过去。
不过她忍下去以后,便觉得可笑。
白若瑾以为来了洛阳就能拿捏住她了吗?
她想着,阴翳地瞪向白若瑾!
白若瑾不以为耻,继续道:“我今日去了百花巷,已经将那一片都肃清了,明日我请嘉雯妹妹去赏花可好?”
周围好像传来倒吸凉气的声音。
庞嘉雯想看看是谁,却发现那几位姑娘个个正襟危坐,根本看不出什么?
她狐疑地盯着白若瑾,问道:“百花巷?那是什么地方?”
白若瑾道:“就是洛阳历年来举办花宴的地方,但凡洛阳名花,每到花宴都会齐聚百花巷,正逢牡丹花宴,错过就可惜了。”
庞嘉雯又问:“那你说的肃清又是什么意思?”
白若瑾不厌其烦地解答:“并非驱逐赏花之士,只是处理了一些以花牟利,诓骗客商的下作小人。”
庞嘉雯听了,意味深长地看着白若瑾。
她想告诉白若瑾,我看你就挺下作的,你怎么不把自己给清理了?
可当着李老夫人和柯老夫人的面,这样的话她说不出来。便道:“即是如此,那你也应该问姑祖母才对,怎么问我?”
白若瑾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这个场合发作不得,也不想给他好脸子就是了。
他笑着,转头朝李老夫人央求道:“外祖母,您好不容易来一趟,肯定是要去的。那就劳烦您明日出门时,将嘉雯妹妹给捎上。”
李老夫人瞪他一眼,并不肯应,淡淡道:“我才不做这个恶人,嘉雯她想去就去,不想去就留在府里逛园子。横竖你们府里的园子也大,够她逛一天了。”
白若瑾听后,转过头,有些似叹气般看着庞嘉雯,好像他也没有办法了。然后庞嘉雯就朝他得意地笑了笑,那神态好似在说,看吧,老夫人是最疼我的。
岂料下一瞬,柯老夫人强势道:“都去,都去。好不容易来一趟洛阳怎么能不去呢?不仅牡丹花宴要去,香山寺要去,白马寺要去,反正都要去。”
此话一出,庞嘉雯感觉到一丝丝压迫。大家都去,就她一个人不去的话,未免也太扫兴了。
她不能拿柯老夫人如何,却是狠狠瞪了一眼白若瑾。
白若瑾却舒心地笑了起来,目光宠溺地望着她,由内而外都透着一股愉悦的气息,仿佛得偿所愿一样。
庞嘉雯先是狐疑,可实在是想不到别的,又不想当着众人的面再跟白若瑾说话,便闷头喝茶。
只是喝着喝着,她发现众人看她的目光都有些微妙。
庞嘉雯狐疑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茶杯。
这一看,“啪”的一声,茶杯碎了。
就在室内静默的这一刻,她不过是想低头确认一番,却见白若瑾蹲下身轻轻拂过她的裙面,温柔道:“碎碎平安,你没烫着就好。那茶杯我原也不常用,碎了也不打紧的。”
众人耳聪目明,一个个惊讶且了然地朝她和白若瑾看来,只见她们的脸色飞速变换着,说不出是极高兴还是极惶恐,总之表情十分复杂微妙。
庞嘉雯捏了捏拳头,突然就想给白若瑾一拳,打得他满地找牙。
但她也只是想一想,因为她知道,现在的白若瑾已经开始算计她了。
庞嘉雯伸手拍了拍白若瑾的肩,在他抬首的那一瞬间突兀地笑起来,轻嘲道:“别擦了,脏!”

庞嘉雯明显感觉到白若瑾的身体僵硬了些,笑容也不那么自然了。
直到白若瑾重新落座,她的脚边新添了一块干净的毯子,但庞嘉雯还是觉得浑身不适。
在场的人都以为看见了一场风花雪月,唯独她自己知道,她看见了白若瑾的黑心肠。
庞嘉雯起身朝李老夫人和柯老夫人行礼,道:“姑祖母,老夫人,我想先回房歇息了。”
柯老夫人道:“去吧,早点休息。”
庞嘉雯朝余下几人微微颔首后便离开了,从头到尾她没有再去看白若瑾,也不曾知道,白若瑾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背影。
李老夫人将这一切都纳入眼底,很快就让白若瑾送她回房。
在路上的时候,白若瑾挽着她老人家的手,看起来十分恭敬体贴。
眼看住处将至,李老夫人拂开白若瑾,冷冷地望着他道:“你明知道嘉雯不喜欢你,可你为什么要在众人的面前那般放肆,让她们以为你和嘉雯是情投意合的?”
白若瑾道:“外祖母,我想娶嘉雯。”
李老夫人冷哼:“所以这就是你的办法?”
白若瑾摇头:“我只是在想,我能不能用长辈的威严逼她乖乖就范?而她抗拒我又到了何种地步?”
李老夫人没好气道:“你现在看见了,她已经失态了。”
白若瑾微微颔首,只听他苦涩道:“我看见了,她比我想象的还要厌恶我,厌恶我的亲近。”
李老夫人已经看不懂白若瑾了,她道:“江家在洛阳也有自己的宅子,即便江家没有,我李家也买得起。你若再像今晚这般不自重,连累嘉雯受人非议,那我就带着嘉雯出去住。”
白若瑾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连忙道:“外祖母别这样,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李老夫人根本不信,她冷笑道:“我一直怜惜你,也纵容你。但你也要清楚,嘉雯虽然不是我的亲孙女,但在我的心里,她就跟我亲孙女一样,甚至于比我的亲孙女还要亲。”
“我知道这种感情你不会明白的,但倘若白家也曾遭过灭顶之灾,白家也曾希望有一脉承继家业,我想为了那一脉能过得更好些,白家人也都会豁出命去。”
“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了,再不会有下一次了。”
李老夫人说完,看向白若瑾的目光已满是失望。
白若瑾静静地站在那里,直到李老夫人已经离开了他还站着。
身边的小厮提醒着他,该走了。
白若瑾逆着风转身,身体和步伐一样僵硬。他的心不可遏制地疼痛着,却难以言语。他知道不会有人明白的,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
可他就是放不下庞嘉雯,每一次就在他想要放下,想要做一个真正的君子去成人之美的时候,他就会发现自己寝食难安,连做回原来的自己都做不到了。
前几日,有人告诉他徐定想辞官了。他忽然间顿住,想了一会才想起徐定是谁?那个时候他觉得自己很悲哀,竟然会忘记寻找母亲的下落,那曾是他豁出性命也必须要做的事情。
李老夫人气冲冲地回了院子,却在院门外愣了愣神。亮着灯的院外,袁嬷嬷朝她做了个手势。
李老夫人狐疑,没让身后的人跟着,悄悄走了进去。
庞嘉雯就像那看家的小狗一样,就坐在台阶上眼巴巴地等她。屋檐下亮着灯,她撑着下巴抬头,不知道是在数星星还是在看月亮。
看见她的那一刹那,小丫头一下子蹿起来,高高兴兴地迎过来,嘴里却委屈地唤了一声:“姑祖母。”
李老夫人只觉得心头一酸,眼睛便红了。刚刚她还为说重了白若瑾而自责呢,这会却只觉得心虚。
小丫头这么好,全心全意地信任她,她怎么能坐视不理呢?
李老夫人一把将她拉入怀中抱着,蹭了蹭她的额头,温柔道:“既然要来,怎么不等等我。”
庞嘉雯道:“我是小孩子,闹脾气怎么能带上您呢,这样柯老夫人会不高兴的。”
李老夫人就道:“她不高兴我们就住到外面去,别说是在洛阳,就是在杭州、苏州,我们江家也是有房产的。”
庞嘉雯咯咯地笑,羡慕道:“我以后也要买,我也要像您这么阔气。”
李老夫人趁她不注意擦了擦眼睛,笑着道:“不用以后,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买,说吧,你想要什么样的宅子?”
庞嘉雯道:“我想要有您的宅子,能买吗?”
李老夫人握着她的手朝室内去,笃定道:“能。”
庞嘉雯来了就没打算走,她今晚要陪李老夫人一起安寝。
许是她们都知道今晚的白若瑾有些不妥,二人默契地没有提起。可她们不提,却有人提。
庞嘉雯才刚刚洗漱躺下,便听见洪嬷嬷来禀,说是王夫人来了。
李老夫人宽衣的手顿了顿,问道:“她知道嘉雯在这里吗?”
洪嬷嬷点头:“知道。”
李老夫人就道:“也许是因为嘉雯来的,无妨,我去会会。”
说完,给庞嘉雯把帐子放下来,悄声道:“你就装睡就行,听不懂的一会问我。”
庞嘉雯点头,一点困意都没有了。
王夫人是和贴身嬷嬷来的,还穿着黑衣斗篷,看样子是想避人耳目。
李老夫人就请她入内室说话,王夫人朝珠帘后的床帷看去,李老夫人道:“小丫头犯困,已经睡了。”
王夫人笑了笑,看起来有些忐忑。
洪嬷嬷给她奉茶,她接过仿佛会烫手,很快搁置在茶几上。
李老夫人就直言道:“夫人深夜前来可是有事相告?”
王夫人左右看了看,目光闪烁。
李老夫人就让洪嬷嬷出去,顺便守门。
如此,王夫人才咽了咽口水,小声道:“老夫人和我们府上有几十年来往了,又是姻亲关系,按理说晚辈不该到您面前放肆。可眼下我家老爷在京城为官,我中秋节后也要入京,有些事情现在不说,日后见了老夫人,怕是只能跪下请罪了。”
李老夫人皱了皱眉,沉声道:“到底是什么事?”
王夫人看了一眼床帷,提高音量道:“是丹阳郡主和我那大侄儿若瑾的婚事。”
李老夫人眉头一皱,目光倏尔像寒冰利刃般直视王夫人。
王夫人只觉身体一寒,连忙道:“我说的都是真的,白若瑾他已经遣人去肃州提亲去了。”
话落,一室寂静,落针可闻。

王夫人在极度紧张后竖起耳朵,企图听到一些异响。
可惜了,床帷中依旧毫无动静,仿佛里面的人已经睡熟了。
这时李老夫人道:“这件事你听谁说的?若瑾请人去提亲我怎么不知道?他请的人是谁?”
王夫人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出声道:“听说是泰安的林起,也就是郡主的三姨父。您也知道的,林起跟庞大将军……”
“天晚了,王夫人回去休息吧!”李老夫人打断她的话,已经不愿意再听下去。
王夫人愣了愣,斟酌着,还想再说什么?
李老夫人却已经叫来洪嬷嬷送客。
王夫人尴尬地笑着,临走前说道:“我家老爷说这本是件密事,因若瑾急于动用白家几代人积攒的人脉关系他才知道的,希望老夫人您……”
李老夫人斜睨了她一眼,不悦道:“我知道了。”
是知道了,但却没有承诺会不会说出去。
王夫人顿时就慌了,脸色也不太好。可在李老夫人威势下,她只能腆着脸说些委婉的话提醒,然后跟着洪嬷嬷出去。
李老夫人一个人在窗边站了一会,感觉肩上一暖,才发现是庞嘉雯起来了,给她披了一件披风。
“姑祖母。”
李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惆怅道:“当年若瑾的父亲突然暴毙,母亲也失踪了。我瞧着洛阳白家不太平,便向柯老夫人提出要带若瑾回京。柯老夫人跪在我的面前哭,发誓这辈子会将若瑾护得跟眼珠子一样,我便心软同意了。”
“这些年,我眼看着她由着若瑾胡闹,先是弄什么真假替身,引得谢家姑娘芳心暗许却姻缘难觅,入永宁侯府与徐定周旋,却险些将你置于险境。”
“若瑾年幼时是个极聪慧的孩子,得他父亲母亲教养,又是独子,纵得骄得很。可那个时候他还是个坦荡的孩子,无论是欺负人还是被人欺负,他只会靠他自己的本事。不像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竟会瞒着我做出此等下作的事情来。“
庞嘉雯见李老夫人气得狠了,冷不防“噗嗤”一声笑出来。
李老夫人狐疑,转头看着她,问道:“你莫不是气傻了?”
庞嘉雯摇头,笑着道:“不就是他绕开了您找人去肃州提亲嘛,我生什么气?这件事他若是办成了,我敬他孤注一掷的勇气,说不定也就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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