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我?都是太子,是父皇的孩子,而他不过一介锦衣卫指挥使,一旦暴露野心,下?场只有?一个。”
觅瑜迟缓地?跟上他的思绪:“夫君是指……开年后的大戏?”
他缓缓颔首。
原来如此……所谓咎由自取,说的就是这位指挥使吧。
一个疑惑解开了,又一个疑惑涌上觅瑜的心头?。
“父皇是因为这件事,才容不下?指挥使的吗?”她问道,“既如此,父皇为何不早早动作,而要等到现在?”距离盛淮佑一案都过去了好?几个月。
盛隆和挑起一缕她的发丝,缠绕在指尖,梳理着,慢悠悠地?回?答:“因为我?还没有?想好?,是让指挥使换个人做,还是直接裁撤这个位置。”
觅瑜眨了眨眼。
他话中蕴含的意思太多,她花费了一点?时间,才理清楚。
“夫君是说……指挥使的下?场,由你自己决定?”她道,“这是父皇授意的吗?还是你在暗中引导父皇?”
盛隆和赞了她一声:“纱儿聪慧。田勇悯的下?场的确由我?决定,也是父皇授意我?这么做的,不过父皇并不知晓,我?在这里头?下?了什么功夫。”
觅瑜抿唇而笑:“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纱儿和夫君在一起久了,自然?也沾染了你的一点?聪慧。”
她受到鼓励,继续询问:“夫君是想永绝后患,避免再?出现像前朝那样,指挥使把持朝纲的局面吗?”
他也接着点?头?,应道:“不错,指挥使这个位置,能够掌有?的权利太大,一旦换个有?野心又有?能力的人上来,很容易失控。”
“可是,你之前说,开年后,指挥使将由北镇抚使接任……”她回?想着他的话,“你并不准备裁撤这一职位?”
盛隆和道:“因为位置是死的,人是活的。”
“先?帝罢免丞相,权分六部,结果被?指挥使得了好?;父皇提拔南北镇抚司,分化锦衣卫权势,又让殿阁大学士得了好?。”
“人之道,损不足而奉有?余。不过一个名号,换什么都一样,现下?的情势也没有?到先?破后立的程度,不如费点?心思看人,挑选有?能者担任。”
觅瑜揣度着他的话音:“北镇抚使……是你的人?”
“现在的这个不是。”他道,“等他升上去了之后,接任的那个才是。”
她听了一愣,大胆猜测:“所以,就算指挥使没有?状告,你也还是会拿他开刀?”让现任北镇抚使升上去,再?让他的人接任前者。
毕竟,如今锦衣卫的大权,泰半都归于北镇抚使……说起来,对于北镇抚使而言,升任指挥使,倒是明升暗降了。
盛隆和大方承认:“你说得没错,田勇悯早就上了我?的名单,只是因为他的事不着急,我?才没有?动手,没想到他自己送上了门。”
“现在的这位北镇抚使也不例外?,但凡他和田勇悯一样,为野心勃勃之辈,还不懂得选择正确的人效忠,田勇悯的下?场,便是他的下?场。”
觅瑜听明白了。
难怪圣上会生出猜忌,他对朝堂的掌控力,当真深到了可怕的地?步……
她在心里想着,对他的钦慕愈深,钦慕他是这般厉害的一个人物。
她亦有?几分庆幸,庆幸她的父兄不喜争权夺利,安分守己,不像史书中的那些外?戚,仗着姻亲的关系便放肆招摇,最后被?清算得彻底。
还有?不少甜蜜,甜蜜即使她在这方面没有?一点?助力,他也毫不藏私,告诉她全部的底细,不曾犹豫过一瞬,可见他对她的真情实意。
“指挥使的这一出大戏,纱儿明白了。”她乖顺道,“那么,其余的几出大戏,又是什么?”
盛隆和吻了吻她的额角:“之后我?再?告诉你,现在,你应该休息了,明日要早起进宫,还有?一堆事等着处理,我?不想你又困又累。”
烛火幽幽,映照着他的脸庞,交织出一种?独特的光泽。
看着他俊朗的眉眼,听着他温柔的笑语,觅瑜感到幸福充斥了全身。
她微笑着,柔柔应了一声,闭上眼,在他的怀抱中安然?睡去。
正旦日。
五更时分,宫中便热闹起来,焚香放炮,洒酒祭米,一派红火氛围。
盛隆和携觅瑜进宫,前往含元殿,向帝后请安,恭贺新?禧。
之后,圣上于太和殿举行大朝会,受群臣及朝使道贺,皇后则于长春殿接见命妇,夫妻俩也在这时分开,跟随帝后前往东西?二殿。
依着惯例,宫中会有?赐宴,然?而今年圣上却罢了宴,只赏赐了节庆钱。
觅瑜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在回?府后询问盛隆和,得到对方的回?答:“年节时分,礼仪最是繁琐,父皇近日又精神不好?,便干脆免了。”
她有?些迟疑:“父皇的病……”
他微微一笑,道:“好?些了。”
好?些,不是好?转,也没有?让她无需忧心……
觅瑜揣摩着他的意思,一时拿捏不定,是要继续问下?去,还是点?到即止,与?他保持默契……她应该没有?想错吧?
盛隆和看穿她的心思,再?度一笑,转移话题,引开她的注意力。
“说来,我?今年也是躲了懒,之前我?有?两次用太子的身份回?宫,不仅要在文华殿里坐着,接受百官的朝贺,还要帮父皇打理事宜,根本清闲不下?来。”
他含笑搂住她的腰:“用奇王的身份就好?多了,可以光明正大地?偷懒,带着你回?到王府,共享新?岁休沐之乐。”
觅瑜莞尔,任由他抱着她,带着她来到轩窗下?,坐在他的大腿上。
窗外?瑞雪初霁,压在枝头?上,泛出晶莹的光。
盛隆和附在她的耳畔,道:“父皇能如此爽快地?罢宴,也有?这份因素在。”
“倘若我?以太子的身份回?宫,高坐在文华殿等候群臣,那么,父皇便是强撑着病体,也会赐宴。”
“算来,我?也是间接帮助了父皇一回?,避免他过度受累。”
觅瑜抿嘴笑着,和他打趣:“在夫君口中,自然?什么都是好?的。”
他蹭着她的脸颊:“纱儿觉得不好??”
“不,纱儿与?夫君一体,夫君觉得好?的,纱儿也觉得好?。”她道,“我?只是有?些好?奇,在旁人眼中,奇王回?宫过年,就是太子回?宫过年,很正常。”
“可是,在身为奇王的你看来,难道不应该感到疑惑,为什么没有?见到兄长吗?毕竟,身为储君的太子,怎么能缺席这种?重大典礼呢?”
盛隆和湛湛笑道:“好?问题,依照常理,我?是该表现出疑惑,询问兄长何故缺席,然?后被?父皇编造的借口糊弄过去。”
“只是给我?诊治的无数太医都叮嘱过,不可让我?细想这些问题,避免我?受到刺激,加重病情,所以父皇巴不得我?不疑惑,自然?不会主动提起。”
“当然?,这也和我?回?宫的次数很少有?关,如果我?年年回?宫,就得编排些不一样的戏码了。”他道,“所以更多时候,我?都是待在太乙宫里,自得其乐。”
觅瑜嫣然笑问:“所以今年, 夫君是为了纱儿才回?宫的?”
“我很想说是,让你全然欢喜上一回。”盛隆和握着她的手?,与她指缝交叠, 含笑应声?, “不过很可惜, 只有?一半的原因在于你。”
觅瑜也?知道,他不是单纯为了她回宫的,但她依然感到十分甜蜜,因为以?他的性情, 不会?轻易更改决定,她能影响一半,已是格外难得。
她抿着矜持的笑意, 询问:“那另外一半在于谁?”
“不在于谁, 而是情势。”他回?答, “皇宫的,朝堂的, 太乙宫的,都有?。”
“这样……”她应了一声?,没有?细问。
毕竟她只是想和他聊天,不是真的要弄清楚情况, 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他便是同她说上三天三夜, 恐怕也?说不完, 而她亦听不明白?。
盛隆和问她:“纱儿想在太乙宫过年吗?”
觅瑜乖巧回?答:“夫君在哪里,纱儿就在哪里。”
“那我们下次在太乙宫过上一回?, 看看你更喜欢哪边?”他笑着亲了亲她的脸颊,声?音里充满令人沉醉的情意。
她在这种情意中软了身, 柔了腰,在他怀中贴紧,感受着他坚实?的胸膛,温热的呼吸,娇糯道:“纱儿都听夫君的……”
盛隆和抚摸着她,拨动她的裙裳,亲吻她的耳畔,哑声?低笑:“昨天晚上没有?讲完的事情,纱儿现在要听吗?”
“不……”她细细地娇喘着,配合他的举动,“纱儿、纱儿只要夫君……”
“很好——”他用热情回?报她的贴心。
梅香幽幽,花唇妍丽,雪水无声?而落,掩去羸弱细喘。
待得云息雨止,已是旭日高照。
盛隆和叫人打水进来,挽起衣袖,浸湿巾帕,亲自替觅瑜擦洗。
觅瑜乖巧地接受他的服侍,过程中轻咬下唇,忍住余韵的发?颤,避免挑动起他又一轮的情意,直到他收了手?,方舒了口气,问道:“现下什么时?辰了?”
得到回?答后,她思忖道:“是不是该发?节庆钱了?以?往在家中的时?候,差不多便是这时?候发?的……宫中可有?什么不同的规矩?”
盛隆和整理着她的衣襟,回?答:“没有?,就是现在,王府还要更随意一点?。”
“也?就是说,东宫要繁杂点??”她道。
然后她想起一件事,连忙道:“对了,我们在这里发?节庆钱,东宫那边怎么办?”
若说前去太乙宫时?,盛隆和带走了全部的护卫,那么在住进王府后,大部分宫侍也?跟了过来,和护卫一起各司其职,让奇王府成为了第二座东宫。
但并非所有?人都在这里,还有?部分人守着东宫,就像他身为太子时?,会?有?部分人守着奇王府一样,这批人的节庆钱,还有?月例银两,该怎么安排发?放?
盛隆和道:“往年都由母后发?放,其余节庆时?分也?如此,只要我不在哪一处,母后就替我照管哪一处。”
他微笑地看着她:“今年既有?了你这位主母,不如便由你来接替母后?”
觅瑜曼声?莞尔:“这是自然,我身为夫君的妻子,理当主持中馈。”
“不过,这些事不应该在我嫁进来时?便知晓吗?怎么现在直到才……”她有?些担心,是不是她听漏了皇后的教导,抑或错过了掌殿典司的禀报。
好在盛隆和的回?答让她放了心:“这是我的意思。你在初初嫁给我时?,不仅要面对患有?臆症的夫君,还要熟悉宫务,侍奉母后,已经十分困难。”
“我不想给你增添麻烦,让你左支右绌,劳力劳心,便求了母后暂管琐事,待我与你说开真相,感情稳固,你也?上手?了宫务时?,再交由你打理。”
闻言,觅瑜心里感到一阵触动。
难怪她在初初打理宫务时?,经手?的事宜很少,全然不似她想象中的忙碌,颇为清闲,后来才渐渐忙了点?,但有?两位掌殿典司的帮衬,也?还算悠然。
“原来如此……”她目光盈盈地看着盛隆和,柔软的声?音里充满了绵绵的情意,“夫君竟在背后为纱儿做了这么多……这份体贴,纱儿无以?回?报……”
他一笑,抚摸着她的脸庞,道:“非也?,纱儿早已回?报过了。”
“当然,”他的指腹蹭上她的唇瓣,充满暗示地摩挲,“我不介意你多回?报一点?——”
觅瑜心尖一颤,忙忙避开他的手?,赔笑道:“时?辰差不多了,我们快出去发?放节庆钱吧,大年初一的,总不能让底下人手?头发?紧……”
盛隆和也?不纠缠,见好就收,看来先前的云雨让他心满意足,愿意暂时?放过她,也?不知她该对此感到庆幸还是憋闷。
如是这般,夫妻俩一番拾掇,前往大堂,发?放了一大笔节庆钱,对于服侍有?功者,更有?另外?丰厚的赏赐,让府中的每个人都喜气洋洋,谢恩不迭。
晚间,膳房置了一桌丰盛的年菜。
依长安习俗,贺新禧需饮椒柏酒,用水点?心。
盛隆和斟了两杯酒,递给觅瑜其中一杯,与她对饮。
觅瑜不胜酒力,浅酌一口便罢,开始用水点?心。
是盛隆和放进她碗里的,她一开始没有?在意,毕竟他时?常会?给她夹菜,直到她小小咬了一口,察觉里头有?异物?,吐出见是一枚铜钱,才明白?过来。
“恭喜,接下来的一年,纱儿都会?大吉大利。”盛隆和微笑地看着她。
她亦欣悦莞尔,欢声?道:“夫君同喜,新年大吉。”
之后,盛隆和也?用了一枚水点?心,觅瑜期盼地看着他,但令她感到失落的是,他并没有?吃出铜钱,并且只吃了一枚就停了,转而用起了别的膳食。
她很想像他一样,夹一枚水点?心放进他的碗里,让他吃出新年大吉,可她不知道哪枚里包着铜钱,巴巴地瞧了它们半晌,也?看不出来,只能无奈放弃。
算了,反正只是讨个喜头,不是非要吃到,她相信,就算他一口水点?心都不吃,他在接下来的一年里也?会?红红火火,顺顺利利。
想通之后,觅瑜便不再纠结,大大方方地询问:“夫君是怎么知道,哪枚水点?心里有?铜钱的?我方才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
盛隆和笑着回?答:“纱儿自然看不出来,因为剩余的这些水点?心里,都没有?包着铜钱。”
她有?些意外?:“没有?吗?可是我们有?两个人,应该要包两份铜钱才是……而且就算只有?一份,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精准地挑中的?”
他道:“我没有?挑,只是吩咐了膳房,让他们将有?铜钱的那份放在最?中间,如此一来,我便能把?它夹给你了。”
觅瑜仔细回?想,发?觉果真如此,他夹了盘子里最?中间的那枚水点?心,放进她的碗里,整个过程中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停顿和犹豫。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不曾察觉他的心思,在吐出铜钱时?颇为惊喜。
举一反三,她很快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的答案:“只包一份铜钱,也?是夫君的吩咐?”
盛隆和颔首。
“为什么?”她好奇道,“是因为提前知道了哪份有?铜钱,吃出来就没有?惊喜感吗?那你可以?让膳房将另外?一份混进去,只要我不吃到第二份就好。”
他含笑道:“你若是吃到了第二份,我倒会?觉得十足的欢喜。”
她越发?疑惑:“所以?你为何不要求膳房这样做?”
他道:“因为我不想分了你的喜气。”
她一呆:“这是……玩笑话?”
“不是。”盛隆和道,“于水点?心中包铜钱,卜一年之吉,本就是讨个喜头的行为,自然一人喜比二人喜更好。”
“是吗?”觅瑜有?些费解,“可是,往年我在家中时?,娘亲都会?包上足够人数的铜钱,赏赐给下人的也?一样,大家不论先后,总能吃到,都欢欢喜喜。”
“也?许是因为习惯不同吧。”他道,“我幼时?在太乙宫过年,师父包水点?心,只会?放一份铜钱,挑出来给我一人吃,我头一次没经验,差点?直接咽下去。”
“后来我回?了宫,才知道份数是按着人头包的,为之感动了许久,觉得师父待我当真关怀备至,直到我发?现,太乙宫会?给每个弟子发?放一份水点?心。”
听见前半段话,觅瑜升起一阵感动,听见后半段话,她的感动……不能说没有?,只能说残留少许,不敢全部消散,怕还有?什么后续。
“所以?……?”她迟疑着询问。
盛隆和道:“所以?,我就不再配合师父,表演吃出铜钱的惊喜了,在太乙宫过年时?也?不再用水点?心,只有?在父皇母后跟前才略用一二。”
“不过相应的习惯仍旧保留了下来,今晨我携你入宫请安,看见一派新气象,想起铜钱卜吉的习俗,便在回?府后叮嘱膳房,特意包了一份。”
觅瑜恍然。
小时?候的经历总是影响深远,想来在他心里,单独吃到铜钱是最?讨喜头的,于是他便把?这份喜头给了她。
原本消散的感动又回?来了,伴随着甜蜜与欢喜,促使她漾出动人的笑容。
“夫君的意思,纱儿明白?了,只是娘亲说过,喜气要大家都沾一点?,才会?越沾越多,所以?往后便包两份铜钱吧?”她情意绵绵道,“让我也?向你道一回?喜。”
“好。”盛隆和答应得干脆, “都听纱儿的。”
他?给她夹了一筷子菌菇炒羊肉:“快用膳吧,别等菜凉了。这菌子虽然没有?用来炖汤,但?作为辅肉的佐料也别有一番风味, 你尝尝看?。”
觅瑜点点头, 尝了一口, 微笑着评价:“好吃。”
他?亦一笑,询问她:“比之你小师叔做的,如?何?”
她摇摇头,道?:“清白观虽然不禁肉食, 但?不可食用葱蒜等五荤,所?以小师叔没有?做过?这样的小炒,无?从对比。”
盛隆和有?些诧异:“是吗?这我倒是没有?在意, 仔细想想, 好像的确是如?此……不过?, 昨夜赵府的年宴上,岳母似乎无?需遵守这番清规?”
觅瑜道?:“因为这些只?是观中规矩, 娘亲嫁了人,便不需要再?遵守。”
“原来如?此。”他?道?了一声,带有?几分调笑地?问她,“纱儿也一样?”
她有?些害羞地?否认:“不是, 我虽然跟随娘亲修习医术,算是半个门下弟子, 但?到底没有?入观, 不用守这些规矩。”
他?笑着道?:“听起来,你们娘俩似是把好处都占了?”
她轻嗔:“才不是, 娘亲没有?嫁人时,一直好好守着规矩, 我虽然不用守,但?不可修习秘法,传承经脉,哪里算是占尽好处?”
“你编排我也就罢了,编排娘亲,我可是要生气的。”
盛隆和当即道?歉:“是我不好,说话没个轻重,对于岳母,我绝无?半分不敬之心,请纱儿明鉴。”
觅瑜自然知道?他?不是成心的,他?是天底下最好的夫君,愿意在除夕之夜陪她回娘家过?年,怎么会对她的双亲心存不敬?
刚才那话,她只?带着一分认真,其余九分都是玩笑,谁让他?总是喜欢危言耸听地?吓唬她,这会儿,她也叫他?尝尝这番滋味。
她见好就收,莞尔道?:“嗯,我明白你的心思。”
她给他?盛了一碗三鲜汤:“你先前还?说我呢,这会儿不也兴致勃勃地?和我聊着天?好在这汤有?双层锅罩着,一时片刻不会冷掉,你且趁热喝上两口。”
盛隆和弯唇笑应:“好。”专心致志地?同她用起了膳。
一时膳罢,宫侍撤走碗碟,看?着只?少了两枚的水点心,觅瑜回想起之前的对话,有?些疑惑地?问他?:“夫君可是不喜欢用水点心?”
“还?行,没有?什么喜不喜欢。”盛隆和道?,“只?是这点心纯粹为了卜吉而制,吃一个应应新年的景也罢了,之后再?吃,总觉得有?些无?趣。”
觅瑜觉得这话有?些耳熟,好像他?在哪里说过?。
她想了想,回想起来,是在新婚翌日,她询问他?喜欢香薷羹还?是香薷饮时。
那时的她还?很认可他?的回答,觉得太子自当守己克制,现在她就有?些好奇了,他?对于口味的偏好,究竟是盛瞻和的中庸,还?是盛隆和的挑剔?
她道?出心中所?想,盛隆和听了,一笑,道?:“你还?真是问住我了。”
“身为太子时,我有?意不展现喜好,让旁人生出敬畏;身为奇王时,我展现的那些喜好,则是故意用来迷惑人的。”
“时日一久,连我自己也分不清,我到底喜欢什么了。”
“当然,有?一个答案很确定。”他?含笑道?,“那就是纱儿亲手做的菜,我一定会喜欢。”
觅瑜闻言一呆,有?些赧颜地?娇嗔:“夫君可是在故意促狭纱儿?”
她自小娇生惯养,十指不沾阳春水,哪里会做什么菜?唯一会煎的药,也是因为学?医使然,还?只?为他?一人煎过?。
他?说这话,是单纯地?想说些甜言蜜语,让她高兴高兴,还?是在暗示她,应该学?着一点,为他?洗手作羹汤,就像娘亲一样,做一桌子年夜菜?
可娘亲本?身就会下厨,又?不是嫁给爹爹后才学?的……
觅瑜乱七八糟地?想着。
盛隆和看?在眼里,不由失笑:“你想到哪里去?了?我的意思是,我对于饮食的喜好,不在于味道?,而在于人,比如?你,比如?母后。”
“并且这份喜好不局限于饮食,在别的方面也一样,比如?你给我缝制的寝衣,制作的香囊,泡的茶水,煎的药,就都是我喜欢的。”
觅瑜的羞赧立时变成了讪讪:“原来如?此……是我错怪夫君了……”
为了补偿,也为了表示对他?的真心,她道?:“我虽然不通厨艺,但?是为了夫君,纱儿愿意去?学?——”
盛隆和轻笑阻止:“纱儿不必如?此,我娶你不是为了让你当厨娘的,你从前在家里有?多自在,今后在我这里便有?多自在,不用为我改变什么。”
嗯……他?其实有?些谦虚了,自从她嫁给他?,不仅没了家里的管束,就连宫规也只?需在外人跟前遵守,被他?娇宠得连娘亲都看?不过?,说了她好几回……
她刚才也真是糊涂了,以他?的纵容和宠溺,怎么会想着让她下厨呢?他?为她下厨还?差不多。
好比这会儿,只?要她顺着话题,说她希望能喝到他?亲手煮的汤,他?一定会满口答应,师从御厨,给她煮出一锅完美的汤来……
当然,她只?是想想,不是真的要这么说,他?已?经够忙的了,她不能为了逞一时之快就给他?添麻烦,有?这功夫,不如?多和他?聊聊天,相处相处。
“纱儿明白了。”她点点头,漾出一抹乖巧甜蜜的微笑,“说起来,白日我在府中赏景时,看?到……”
月上中天。
觅瑜依偎着盛隆和的胸膛,听着他?平稳的呼吸,任由倦意一点点涌上心头。
神思迷蒙间,她想起他?们在晚膳时的谈话,他?告诉她,他?小时候在太乙宫是如?何过?年的,逻辑通顺,细节详实,非亲历者不能言。
但?是按照她在清白观的发现,以及皇后之言,他?应该不知道?才对,起码不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虽然以通达道?人的观点,他?清楚这些事说得通,可她还?是不敢相信,这世间竟会有?如?此玄妙之事,让他?遇上……
倘若祖师有?灵,可否入梦启示,让弟子破除妄见?
她闭着眼,暗暗在心里念祷,沉入睡眠。
翌日清晨,觅瑜睁开双眼,望着头顶繁绣描金的帷帐,愣了半晌。
盛隆和比她先醒,正靠坐在床边,凝视着她的睡颜。
见她发呆,他?本?是微笑地?看?着,以为她不过?是醒来后的朦胧,时间一长,才有?些疑惑地?呼唤:“纱儿?怎么了?”
觅瑜缓缓蹙起黛眉,清凌凌的目光流转,看?向他?,茫然道?:“我……昨晚好像……做了一个梦……”
“好像做梦?”他?重复了一遍,略感奇特地?笑道?,“这是什么说法?”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好像做了一个梦,又?好像没做……想不起来,到底有?没有?做……”她瓮声瓮气地?回答。
“那便不要再?想,不过?是一个梦,忘了就忘了。”盛隆和温柔道?,“许是你昨日太累,这才一觉到天明,今日不用进宫请安,你可以再?睡会儿。”
觅瑜也的确觉得有?些困倦,听话地?闭上双眼,喃喃询问:“夫君今日没有?差事吗?”
温和的声音自头顶上方传来:“没有?,御笔都能休息一天,我总不能每日里忙得团团转,我今天哪也不去?,就在府里陪着你。”
“只?有?一天?”她软糯道?。
“接下去?的三天都是你的。”身旁人含笑回答。
她亦在唇畔绽开一朵花:“那夫君愿意陪纱儿出门吗?”
“自然。你想回娘家拜年?”
“嗯。昨日朝贺时虽然见着了娘亲,母后也留了我们在长春殿说话,但?到底不及家中自在,许多话都不能说……”
宽大的手掌在她的脸庞上流连,举止温柔而轻缓。
“好,等你起了,我们就去?岳父府上拜年,正好蹭一顿午膳……”
在身旁人的爱抚中,觅瑜被温暖包裹,整个人感觉安心无?比,再?度回归了睡眠的怀抱。
也许是天意如?此吧,倘若她清楚记得昨晚的梦,不管是有?祖师的,还?是没有?祖师的,她都只?会感到一时的轻松,然后陷入更长久的纠结。
不如?像现在这般,迷迷糊糊,只?随心意。
一直以来,她为之感到欢喜,并珍惜的,不就是他?的真心吗?
只?要他?在这里,陪伴着她,一切就不是问题……
年节在温暖与柔情中过?去?。
上元过?后,奇王离去?,太子归来。
盛隆和对此没有?什么一惊一乍的表演,只?是选了一个寻常的夜晚入睡,再?醒来,他?就成为了太子。
觅瑜好奇地?询问:“太子醒来后,不会疑惑为何自己会身在奇王府吗?”
“不会。”他?回答,“孤前来奇王府,是为了看?望难得回京的十弟,至于他?现下去?哪了,则是连夜离开长安,上了太乙宫清修。”
“可是,如?果奇王连夜离开长安,太子又?怎会留宿王府呢?”她不解道?。
他?微微一笑:“因为太子身患臆症,在细节方面说不通很正常。”
“原来如?此。”她明白了。
她举一反三道?:“所?以,夫君往年以太子的身份回宫,也是认为自己是去?太乙宫看?望奇王?而奇王在山上不见踪影,也可以解释为在闭关清修?”
盛隆和颔首,一派孺子可教地?夸奖:“纱儿聪慧。”
觅瑜欢喜微笑,与他?双手交握:“夫君又?这样吹捧纱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