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张张口,不知道该怎么说:“我?——那时,没有不在意……”
他?道:“但也没有很?在意。”
“那是因为……”她用丝帕缠着手指,茫然又无?措地道,“事情都过去了,殿下也拒绝了,我?又……何必在意呢?”
盛隆和探究地看?着她,道:“你就不怕我?哥哥会答应?”
缠着丝帕的手指紧了又松开,她垂下眸,细声回答:“殿下不会答应的……”
他?道:“你对他?这?么有信心?”
她点点头,轻应:“殿下答应过我?,不纳二女……”
他?发出一声轻笑,似在感慨她的天真:“他?答应过你,你就安心了?难道你不怕他?违背约定?毕竟,很?少有人能永远守诺。”
觅瑜没有立即回答。
她看?向盛隆和,清丽的杏眸与蕴海的星目对视。
她轻启丹唇,声音清脆,婉转动听。
“不怕。”
“我?相信殿下。”
秋风徐徐而?过,带着没有散尽的暑气,吹拂起觅瑜的发丝。
盛隆和含笑看?着她,倏然抬手,替她绾过一缕青丝。
温热的指腹摩挲过她的脸颊,点染几分缠绵缱绻。
“你自然该相信他?。”
八月初,丹桂飘香,金风送爽。
澜庄公主遇害一案尘埃落定。
以沽州都指挥同知廖越、工部侍郎严词丰为首的主谋被判抄家斩首,其余有牵连者,皆流放的流放,下狱的下狱,革职的革职。
自正?虚观一案后,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朝堂又陷入了动荡,不过这?一次没有上一次那么人心惶惶,因为牵连的多是沽州官员,京官只在少数。
工部尚书也被圣上申斥了,勒令在家闭门思过。
用盛隆和的说法?,就是:“他?掌管工部,军器局的那些?猫腻,他?不可能没有察觉,不过是被严词丰用金银打通了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父皇本来想革了他?的职,但看?在他?没有通敌卖国,对朝廷还算是忠心的份上,只给他?定了一个治下不严的罪,以观后效。”
觅瑜不解:“可是,就算刘尚书没有卖国,也犯了贪污之罪呀。”
“所以说是网开一面。”他?悠闲地翻过一页书,“刘蔡通虽然不是一个清官,但能力不错,为人也能屈能伸。”
“军器局一事发后,他?立即上含元殿请罪,痛哭流涕地把?贪污所得的银两奉还,父皇就觉得他?还能再?用用。”
觅瑜听得蹙起眉,觉得这?位尚书不是个能改邪归正?的:“父皇怎么能确保,他?在今后不会再?犯?”
盛隆和笑道:“不能确保。所以父皇只是暂且饶过一回,如果之后发现他?继续贪赃枉法?,就会数罪并罚,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她道:“父皇不能现在罚他?吗?为什么一定要用他?呢?”
他?道:“因为他?是目前能胜任工部尚书一职的最佳人选。”
觅瑜咬着唇,还是觉得圣上的处罚有些?轻了:“可是他?贪污了,若是一名真正?的好官,怎么会贪污呢?”
盛隆和将?手头的书放到一边,笑着同她解释:“官不分好坏,只有能力之别,或者说,在有能和无?能面前,好与坏不是那么重要。”
“刘蔡通不是一个好官,但他?有能力,可以替朝廷办事,所以父皇能容忍他?;反之,如果他?是一个好官,但是无?能,父皇则不会重用。”
“你能明白吗,瑜儿?”
觅瑜能明白,但她依旧觉得不解:“没有又好又有能力的官吗?”
“当然有,你的父亲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他?道,“但这?样的官太?少了,不够用,所以需要拿一些?不太?好的官顶上。”
她询问道:“为什么这?样的官员很?少?”
说话时,她有些?紧张,害怕他?觉得她这?问题很?蠢。
好在他?没有显出类似的神色,回答:“可能是因为人心贪得无?厌吧,有了一就想要有二,有了二就想要有三。”
“比如我?,从前也是无?欲无?求,现在么——”
他?含笑看?她一眼,没有再?说下去。
她浅笑低眉, 询问:“殿下这般看着瑜儿作甚?”
“自然是瞧你好看。”盛隆和?含笑注视着她。
她赧意愈深,娇嗔:“殿下。”
“好了,不同你说这些闲话。”他坐直身体, 不再懒散地半倚着凭案, 道, “你老实同我说,你是不是在想那本邪书的事??”
觅瑜一惊,下意识想否认,但?见他看?向她的目光清透, 仿佛能照进她的心底,知晓她的一切隐忧,便怎么也开不了这个口。
最终, 她轻轻点头, 应道:“……是。”
“因为刘蔡通?因为他没有像书中?那样身死, 而?是好好地活着?”
“……有一部分的原因是这个。”
“那就?是为了整桩案子?。”
她再度点了点头。
盛隆和?看?着她:“你对此有什么想法吗?”
她轻抿着唇:“没什么想法,从前的那些, 我都和?殿下说过……”
“那我能和?你说的,也是从前的那些。”他抚上她的脸颊,与?她对视,眸子?里?是藏海纳川的包容。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你担心那本书里?写?的都是谶言,哪怕部分事?有所改变, 大体的轨迹也还是一样, 是不是?”
觅瑜点头,带着渴望认同的神情, 道:“我知道这个想法很蠢,但?是——”
“不蠢。”盛隆和?打断她的话, “换了任何人来,都会有你这种想法,胆子?小的,或许还会被吓疯。”
“能像你现在这样,坦诚地说出来,已经很了不起了。”
他的神色如此认真?,话语如此温柔,让觅瑜大为动容,唤他:“殿下……”
盛隆和?露出一个亲近的笑容。
“我还知道,比起之前浓重的忧虑,你现在的担心算得?上浅淡,你开始觉得?,那本书虽然邪,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是不是?”
她惊讶不已,没想到他连这个都知道,他究竟能聪慧到什么地步?
她颔首:“是。就?像殿下说的,那本书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中?间亦有许多错误之处,若把它奉为天书,未免太?过可笑。可是——”
“可你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样一本书,写?中?这么多在现实里?发生的事?情,对不对?”他第三次猜中?她的心思。
觅瑜的惊喜与?崇拜之情几乎溢于言表。
“正是!”她按捺不住急切地回答,“殿下知道其中?的原因吗?”
“不知道。”盛隆和?回答得?干脆利落。
她一呆,险些没能反应过来,片刻才意识到他说了什么,不由得?大出意料,体会到了从云端坠落的感觉。
当?然,他不知道是正常的,他要是说知道,她才会感到震惊。
但?——就?是这份落差,让她有一种……不愧是他的感觉。
出人意表,又在情理之中?。
这也是他在身为盛隆和?时,与?盛瞻和?最大的不同之处。
她愣怔开口:“那——”
“但?我可以和?你说说,我在这件事?上是怎么想的。”盛隆和?道。
觅瑜茫然的眸里?浮现出几分求解之色。
他看?着她,微微一笑:“在我看?来,这一定是施不空的阴谋诡计。”
神妙真?人?
“殿下何出此言?”
“直觉。”他给出一个回答,“这家伙从出现开始就?不怀好意,张口想要我的命,若非我福大命大,这会儿怕是第二对爹娘都有了。”
“说什么为国献祭,为天下人祈福,简直可笑,哪个得?道高人会说这样的话?他就?是一个妖道。”
“他要我以身献祭,绝对不是为了解什么旱灾,而?是另有目的。”
觅瑜听得?心中?一紧,连忙询问:“什么目的?”
他摇摇头,道:“不知道,也许是他练了什么邪门的功法,也许是我的命格八字特殊,总之,我死了,一定对他有好处。”
她一怔,没有说话。
不是她被他的话唬住了,而?是她忽然意识到,他不是十皇子?。
他还活着,但?十皇子?已经死去。
无论神妙真?人存有什么目的,都成功了,他们在这里?谈论当?年的往事?……没有任何意义。
不过他这话也启发了她,让她开始思考起神妙真?人在这件事?中?扮演的角色。
“太?子?殿下曾告诉过我两件事?。”她道,“第一件事?,是汝南郡王太?妃曾得?高人之言,如果郡王娶了我,会有灭门之灾,太?妃因此决定另寻亲事?。”
“第二件事?,则发生在我与?殿下成亲前夜。那时,真?人夜访东宫,告知殿下,我……赵府有异动,建议殿下尽快赶往,迟则恐生变数。”
盛隆和?饶有兴致地笑了:“是吗?听起来有点意思。娶了你,汝南郡王府会有什么灭门之灾?像书里?写?的那样,被太?子?和?奇王联手陷害?”
觅瑜轻咬下唇,做不到他这样轻松:“我不知道,但?……除了这个,我想不出什么别的答案……”
“看?来那位高人是你与?我哥哥的月老。”他仍旧松快地笑着,“若不然,你现在可就?不是太?子?妃,而?是郡王妃了。”
“哦,不对,或许你还会是太?子?妃。毕竟书里?写?了,我哥哥对你一见倾心,不顾你郡王妃的身份,也要得?到你。”
“还是奇王妃?”他煞有介事?地猜想,“依照你所说,书里?的赵氏被郡王休弃后,首先嫁的是奇王,然后才被立为皇后。”
觅瑜道:“殿下会这么做吗?”
他不答反问:“你觉得?我会吗?”
“不会。”她小声但?是肯定地回答,“殿下是一名正人君子?。”
盛隆和?湛湛笑了:“看?不出来,你对我有这么高的评价。”
他靠近她,气息轻吐在她的耳畔,似一阵清风拂过,带来熏人的醉意:“连母后都觉得?我性情顽劣,瑜儿却这般信任本王,真?是叫本王感动。”
觅瑜的耳垂有些发烫。
她垂下眸,心道,不是她信任他,而?是他的表现,让她不得?不这么评价。
他连亲一下她都不肯,更别提强取豪夺了,他要是能主动些,她或许还会高兴一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心怀闷闷,又不好表现出来。
她低声道:“殿下在告诉我的时候,并没有说,太?妃遇到的那名高人是谁,但?……我总觉得?,他就?是神妙真?人……”
“那就?是他。”盛隆和?坐直身体,“这也和?你说的第二件事?对得?上。”
他说着,笑了一笑,道:“看?来,他是费尽了心思,想要我哥哥娶到你,莫非他当?真?乃月老转世,专门下凡给你们牵红线的?”
觅瑜默默摇头:“殿下说,他是有所图谋……可是,他图谋什么呢?”
赵家不是什么大家族,她的爹娘也不是什么大人物,太?子?娶了她不会有多少裨益,不娶她也不会有多少损失,神妙真?人有什么必要力?保这门亲事??
最重要的是,太?子?娶亲,与?他一个道士有什么关?系?
“可能是为了让天下太?平吧。”盛隆和?漫不经心地回答,“也许你嫁给了别人,就?会像书里?写?的那样,引发祸国之灾。”
觅瑜知道他只?是随口一说,心里?不是这么想的,但?她还是认真?地辩护:“殿下不会这么做的,书里?写?的都是胡言,不能相信。”
他含笑附和?:“不错,胡言乱语最能妄动人心,瑜儿终于悟了。”
“不过,问题的重点不在于那本书里?写?了什么,而?在于那本书的来历,以及它与?施不空的关?系。”
“照我的想法,这本书有很大可能是他写?的,也是他放到你们跟前的。他既有祈雨之能,五行搬运之术自然不在话下。”
觅瑜觉得?这里?头有一点说不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让你们觉得?他有大神通?”盛隆和?道,口吻依然漫不经心,“他扭转乾坤,使黎民百姓免于战火,你与?我哥哥也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待得?我哥哥登基大宝,必定对他感恩戴德,敕封他为天尊座下第一弟子?神妙真?君,命他掌管道门,给他建宫立像,供养奉祀。”
“如此,他便可享万民香火,飞升登仙指日可待。”
觅瑜听得?一阵愣怔。
这……真?是她从未想过的因由。
当?然,这很说得?通,想要修道有成,不外乎两条路,一条是隐居苦修,另外一条则是入世攒功,如果能够得?到帝王的敕封,更是事?半功倍。
譬如神妙真?人这个道号,便是圣上敕封的,再往上就?是真?君。
但?是真?君这个道号太?重了,古往今来,除了几位祖师有此殊荣,以及帝王自封的,从未有寻常道士得?到过,哪怕灵验如东存真?人都不曾。
难道神妙真?人果真?是为了此,才做出这一系列举动?他想要成为祖师,受万民奉祀,香火不断,一念常存?
听起来,是很符合道门中?人逻辑的推断……
“可是,”她怔怔开口,“他为什么要选择这个方法?”
“因为别的方法只?能让他成为真?人,成不了真?君。”盛隆和?道,“除非恶鬼为祸人间,他斩杀十万恶鬼,父皇才有可能敕封他为真?君,不然只?能是真?人。”
“恶鬼?”
“一个说法,也可以是恶蛟或者别的什么。总之,他得?显出与?众不同的大能耐,成为非他不可的救世高人,才行。”
“他不是解决过旱灾吗?”觅瑜询问,旋即觉得?这话不妥,有些局促地改口,“我、我不是说他当?年的做法是对的,但?是——”
盛隆和?安抚微笑:“我知道,他的确解决了旱灾,所以父皇封了他为真?人,但?也仅止于此。”
“如果他有点为天下人献身的胸怀,献祭自己,化解灾情,父皇也许会追封他为真?君,可惜他没有这么做,真?君封号自然无所得?。”
也是,真?君之号太?重,历朝历代都没有几个,圣上只?敕封真?人在情理之中?。
她不解的是:“为什么他要对我们——我和?太?子?殿下这么做?他不能对父皇这么做吗?”
说句大逆不道的,太?子?只?是储君,登基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不比圣上,一道圣旨下来就?能立即敕封,神妙真?人何必舍近求远?
觅瑜不解:“这是何意?”
他道:“他只能写出以你为中心的?书,写不出?以父皇为中心?的?书。”
觅瑜更加不明白了。
他进一步解释:“天机难泄亦难窥,施不空纵使有移山倒海之能, 也不可能知晓天下万事, 多半是只窥其?一, 难窥其?二。”
觅瑜……还是有些不明白。
她询问道:“殿下的?意思是,他只能知晓,将来我的?身上?会发生何事,而不知晓父皇的??”
盛隆和颔首。
她怔然道:“可是……这是为什么呢?”
他支颐看着她, 轻轻地笑了笑,道:“我不知道。也许是因为你?身份特殊?当真是哪位下凡的?仙子?”
觅瑜一呆,抿唇道:“殿下莫要说笑……瑜儿在和殿下说正经的?。”
“正经话就是我不知道。”盛隆和道, “我要是知道, 早找他算账去了, 还会在这里和你?乱猜?要不,我们去问一问他?”
她被他的?话惊了一跳, 轻嗔:“殿下!”
“嗯,我在这里。”他含笑应了一声。
又道,“我是说认真的?,不是玩笑。”
觅瑜暗诽, 他这神色看起来就像是在说笑……
但她也有些不确定,因为他总是这般漫不经心?, 让人琢磨不透他在想什么。
她迟疑询问:“……当真?”
“当真。”他道, “我迟早会去问他的?。”
平静的?神色让觅瑜心?头一跳。
他这是什么意思?准备同神妙真人秋后算账吗?他——他想要做什么?
她流露出?些许不安的?神色,握住他的?手?, 唤道:“殿下。”
盛隆和反握住她,一笑:“你?安心?, 我不会做什么危险的?事情。”
他不说还好,一说,她的?心?里更加不安了。
她惶然笑道:“其?实,不清楚那?本书的?来历也没什么,左右它已经被烧了,许多事情的?发展也与书中不同,我们就当做没看到过它——”
“但我想要弄清楚。”盛隆和道,“不仅仅那?本书,还有许多事情,我都要查清楚,弄明白其?中的?究竟。”
他凝视着她,罕见地露出?认真的?神色:“你?能明白我的?心?吗,瑜儿?”
觅瑜越发不安,勉强笑道:“人生在世,难得糊涂。殿下何必事事计较清楚?”
盛隆和道:“我曾经糊涂过,最终等来了一道圣旨,若非兄长舍命相?救,我活不到今天。”
“我留着这一条命,不为别的?,便是为了兄长,也不能浑浑噩噩,苟且偷生。”
他的?目光如冰,似过锋刃:“有些账,我是一定要算清楚的?。”
觅瑜心?神一晃。
她想起当年一事的?传言。
十皇子献祭后,九皇子陷入昏迷,醒来后,言自己乃十皇子,而非九皇子。
莫非——莫非——
觅瑜觉得头晕目眩,手?脚冰凉。
盛隆和的?话让她短暂地从晕眩中脱身。
“所以,不要为了那?本邪书感到苦恼。”他似安抚,又似保证地道,“我会弄清楚的?,所有的?一切,都会清楚。”
话毕,他握着她的?手?,送至唇边,印下一吻。
他的?睫翼微垂,像有飞羽飘然而下,落在她的?指尖。
一个亲密的?举动,彻底逾越叔嫂之间的?礼节。
觅瑜本该感到欢喜,因为他这样做,代表着将他的?感情放到了明面上?。
他不再视她为嫂嫂,而是一名女子,他喜欢的?女子。
然而,她的?心?里却沉甸甸的?,半点也高兴不起来。
她看着他,恍惚地想着,他到底是谁呢?盛瞻和,还是盛隆和?
抑或是,在太乙宫中度过了六年,最后被带去蓬莱岛的?……
“殿下……”她轻颤着开口,努力克制自己,不流露出?太多异样的?情绪,“预备怎么查?”
盛隆和回答:“冬天时,我们回一趟太乙宫。”
“太乙宫?”
“不错。”
“殿下……要带我去太乙宫?”
“不错。”
觅瑜盯着他。
他知道他在说什么吗?身为奇王,他自是需要回太乙宫,可她不是奇王妃,如何能跟着他一起回去?
是因为他身患臆症吗?所以思想与常人不同,觉得可以带她回去?
还是说,他知道她是他的?妻子,他能带她回去,而她会跟着他回去?
她鼓起勇气,张口:“殿下……”
盛隆和回以一笑。
笑容霄朗如清风明月,不萦于心?。
这是属于盛隆和的?笑容。
他是盛隆和。至少,此?时此?刻,在她面前是。
然而,真正的?他又是谁呢?
觅瑜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开这个口。
她有一种预感,一旦开了,所有的?一切都会回不了头。
“殿下——”她的?声音发着微微的?颤,眸光也闪动着不安,盈出?波澜,“可有什么要对瑜儿说的??”
盛隆和道:“你?想知道什么呢?”
话里带着温柔和包容,这时候的?他看起来有点像盛瞻和了。
她欲言又止:“我——”
他鼓励地看着她,示意她说下去。
“我……”她的?声线越发动摇。
最终,她没有说。
她只是心?不在焉地微笑了一下,道:“我想问……这两?日,殿下可有空闲?瑜儿想回娘家看看,烦请殿下……陪瑜儿回门……”
盛隆和凝目看着她,有片刻的?沉默,而后应道:“好。你?是想明天回去,还是后天?要不要留出?点时间来备礼?”
“明日即可,回门重在心?意,只要人到了就好,礼不算什么……”
觅瑜垂目回答。
她知道,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也不是她期望问出?来的?话。
但她不敢问,害怕询问。
理智告诉她,不管他是谁,都是她的?夫君,她喜欢的?人,她不必害怕。
可情感上?,她还是无法避免地生出?了胆怯之心?。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她不该如此?的?,毕竟,她从一开始嫁的?就是他这个人,认定的?也是他这个人,无关?他的?姓名与身份。
然而她就是说不出?口。
所以她选择了逃避。
盛隆和包容她,见她不愿面对,没有勉强,遂着她的?意转移了话题,甚至在之后的?相?处里,减少了似是而非的?举止,避免她陷入更多的?困惑和不安。
这让觅瑜的?内疚和自责感越发加深,觉得对不起他的?体贴。
她真是太没用了,不过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她怎么就说不出?来呢?
只要问一句“你?是谁”,疑惑就能迎刃而解,为什么她问不出?来呢?
翌日,觅瑜在盛隆和的?陪伴下回门探亲。
对于她的?到来,赵得援不再端着态度,教导她不能任性,而是露出?开怀的?笑容,表现出?了十足的?欢喜。
唯独在提及她之前的?抱病休养时,叮嘱了一句:“往后可不能再那?般不小心?了。”
但在被祝晴瞪了一眼后,他也及时地改变话题,说起别的?事情。
膳罢,翁婿俩留在正堂谈事,赵寻琅陪坐一旁,觅瑜则跟着祝晴回房。
长安的?初秋仍然带着几分燥热,祝晴命人上?了几样清心?去火的?糕点,其?中有一盘是莲子。
觅瑜看着它,不禁想起了闺苑里的?荷塘,每年盛夏都会绽开一池红粉碧绿,好看极了,也不知道今年怎样了。
她谈起这个话题,祝晴道:“自从你?出?嫁后,你?的?闺苑就封起来了,等闲不许人进,只在每月的?初一十五派人洒扫,避免积灰。”
她有些失落:“这么说,那?方荷塘已经荒败了?”
祝晴道:“也不算是,才?几个月,不会这么快荒败的?。”
“但它最终会荒败的?……”她有些惆怅地喃喃,“女儿居住了十五年的?地方,竟然就要这样废弃了……”
祝晴宽慰笑道:“怎么会?爹娘会一直给你?留着,等将来什么时候你?有空,再回来住几日都使得。”
“真的?吗?”她露出?一点兴奋的?神色,突发奇想道,“那?女儿今晚就住下,如何?”
祝晴道:“不如何,你?才?出?了小月子,就要回娘家住,让圣上?和皇后怎么想?旁人听说了,还以为你?和太子殿下闹了矛盾呢。”
觅瑜脸上?的?兴奋之情消散了,收敛笑容,无精打?采道:“原来娘亲刚才?说的?,都是唬女儿的?……”
祝晴不赞同:“娘什么时候唬过你?了?娘只是说你?不能立马回来住,又没说你?永远不能回来。再说,你?有什么必要回来?你?在东宫住得不顺心?吗?”
“没有,女儿在东宫过得很好。”她恹恹回答,“女儿……只是有点想家了,想念原来在家里住的?日子。”
闻言,祝晴慈爱地笑起,拉过她的?手?,道:“想家就多回来看看,爹和娘一直都在,你?什么时候回来,都能看见我们。”
“嗯。”她轻声应下,点点头,“女儿知道。”
约莫是她表现得实在反常,祝晴的?神色开始变得有些狐疑,询问道:“怎么了?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真的?和太子殿下吵架了?”
她摇摇头:“没有,殿下待我很好,女儿……就是想起闺苑里的?荷塘,觉得有点可惜,往后再也看不见那?么好的?荷花了……”
“胡说。”祝晴轻斥,“不说别的?地方,就说东宫,便有一处格外好看的?荷塘,娘每每去探望你?时都会经过,感叹光景迷人,你?瞧不见?”
“你?老实和娘说,是不是和太子殿下吵架了?”
她仍旧坚持:“没有……”
祝晴再度轻斥:“还说没有,你?是娘的?女儿,娘能看不出?来你?有心?事?你?赶紧告诉娘,要不然,娘一个着急,说不得就会去问太子殿下。”
觅瑜知道娘亲是在吓唬她,不会真的?去问盛隆和,但她此?刻着实需要一个人来帮她整理思绪,而娘亲就是最好的?人选。
是以,她在犹豫了片刻之后,抬起眸,道:“娘,你?说,太子殿下……会不会根本没有患病?”
祝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在?觅瑜解释前, 她伸出手,比了一个“等等”的手势,皱眉思索道:“你的意思是, 太子没有患病?他在?装病?”
觅瑜交缠着手指, 咬着唇, 回?答:“女儿?也不清楚,只是忽然生出这么一个想法……”
说话时,她的心跳得有些快,不知道她这样做对不对。
太子之病牵连甚广, 她就这么说出来,会不会造成什么不好的后果??
但是除了娘亲,她也不知道可以和谁说了。
而且, 娘亲曾两次同她说过, 太子的病有古怪, 想来心里也是存着疑问的……
她这么想着,斟酌着道:“娘亲给?殿下治病多年, 可有觉得,殿下无论是在?身为太子时,还是奇王时,脉象都无甚变化?”
祝晴道:“这一点是很奇怪, 但也能说得通,因为娘不是在?他发病途中诊脉的, 而是在?他病情稳定的时候, 脉象自然无二。”
觅瑜追问:“那娘亲有见过殿下发病的时候吗?像寻常臆症病人一样,四肢抽搐、浑身麻痹、口吐胡言?”
祝晴道:“没有。娘见他时, 他要么是太子,要么是奇王, 从来没有二者?混淆的时刻。”
她说着,缓缓拧起?眉:“如此想来,太子的病是很古怪,病发得无声无息,病好得也无声无息。书里从来没有记载过这样的臆症,娘也没有见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