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她接过时,莲花却一下子枯萎,变成片片飞灰,自她指尖飘走?。
她惊慌失措地向盛瞻和求助,却发现?他变成了盛隆和,带着一脸莫名的表情看她一眼,转身离开,仿佛与她素不相识。
她想叫住他,但是出不了声?,想挽留他,但是抬不了手,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远去。
乌云聚拢而来,变成一团黑雾,包裹住她,拖她沉入窒息的泥淖。
她求救无门,浓重的绝望涌上心头。
忽然间,清风破开雾霭,明亮的月光洒落,照在她的身上。
她如沐仙辉,似被青云托举,飘飘然直上云霄,曼入蓬莱仙境。
天色蒙蒙亮时,觅瑜睁开双眼。
她做了半个晚上光怪陆离的梦境,又无梦安眠了半个晚上,此时醒来,颇有些?恍然之感,既觉得疲惫,又带有一丝神清气爽。
等意识到她被身旁人抱在怀里时,更是心绪难言。
她不是第一次被他抱着,可他现?在是盛隆和,照理不会做出如此越礼之举,为什么——
难道是习惯使?然?因为他在身为盛瞻和时常常这么做,所以即使?成为了盛隆和,他也会在睡梦中习惯性地抱住她?
这倒是帮了她……想来,她的梦境之所以会有后来的转变,就是因为他。
他就是那阵清风、那缕月光、那片青云,将她从绝望里救出,带给她希望。
觅瑜的心中流淌过一阵暖意。
她想了想,决定不惊醒盛隆和,重新闭上眼,假寐。
一来,她想让他多睡一会儿,他在昨日经?历了几?场兵荒马乱,又是受伤又是发病,还?要照顾她,一定极为疲惫,需要好好休息。
二来,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他们现?在明面?上的关?系还?是叔嫂,他在睡前信誓旦旦地说不碰她,结果醒来却发现?把她抱在了怀里……他会怎么想?怎么做?而她又要怎么应对?
她想不出来,只能先这样拖着,实在不行,她就装还?没有睡醒,等他自行醒来、自行下榻了,再?悠悠转醒,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事情的发展和觅瑜料想得大差不差。
在窗外的鸟鸣声?逐渐变热闹后,抱着她的人动了一动,似乎是醒了。
她放轻呼吸,努力摆出一副安然的神情,祈祷他不要发觉她在装睡。
令她感到庆幸的是,盛隆和没有发现?她的异样,轻轻松开手,给她盖好有些?滑落的锦衾,拨开她贴在脸颊上的发丝。
然而,与此同时,令她感到疑惑的是,他没有对此表现?出任何的震惊。
哪怕他抱着和她同样的心思,不想吵醒她,决定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也总该露出一点行迹吧?比如身体一僵、动作一顿什么的。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他的动作轻缓而流畅,无声?无息,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她的身侧就已经?空了——他下了榻。
为什么会这样?就算他如皇后所说,对她有意,喜欢她,也不该这般习以为常吧?好像他常常这么做一样。
的确,他是经?常照顾她,可那是在他身为盛瞻和的时候,现?在的他是盛隆和,怎么会没有半点改变?即使?用?他的身体还?记得这一说法,也说不通啊。
难道他恢复记忆了?变回了盛瞻和?
这个念头一起,觅瑜的心跳立刻加速,变得激动起来。
她顾不得再?装睡,睁开眼,披着薄软的锦衾坐起身,唤他:“瞻郎。”
帷帐外的人步伐一停。
他转过身,看向她:“……你醒了?”
她乖巧颔首,漾出一抹浅笑,道:“是,纱儿醒了。瞻郎,你——”
帐外人轻咳一声?,打断她的话:“隆和并非兄长,嫂嫂莫要认错人。”
觅瑜笑容一顿:“……殿下?”
盛隆和又咳了一声?,声?音有些?含混与不自在:“对。”
觅瑜不敢相信。
她的眸光晃动起来,像一泓无法平静的水面?,连带着她整个人也有些?摇晃,好不容易才想起要掀被下榻,被盛隆和阻止。
“你好好休息,别忘了邹敬临昨天的叮嘱。”
她不想听他的,他又不是她的夫君,凭什么管着她?
“瑜儿!”盛隆和的声?音变得有些?严厉。
觅瑜动作一僵,看向他。
金丝描绘的罗帐繁复绮丽,层叠光芒,她只能大概看清他的面?容,看不清他的神色,他的身形倒是很清楚,颀长、挺拔,如竹如松。
她的眼前泛起一阵水雾。
明明是从前的身体,从前的脸庞,为什么……
“你……”她颤声?开口,“你还?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盛隆和安静了片刻。
“自然记得。”他道,“昨晚……多有失礼之处,还?请嫂嫂海涵。”
是他在对她说话吗?以小叔子的身份,对身为嫂嫂的她说话?
这、这太?可笑了,太?荒谬了。
觅瑜忍不住流下眼泪。
她屈膝抱住自己,埋首在双臂中,哽咽道:“你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盛隆和往前迈出一步,似乎想要靠近她,但很快又停了下来,在沉默稍顷之后,应声?离开了寝殿。
觅瑜的泪流得更凶,不明白他怎么能走?得这么干脆,不带留恋。
他不是喜欢她吗?为什么看见她落泪,他不上前安慰?任由她伤心?
如果他在这时选择留下来,安慰她,那么,她一定不会再?顾忌他的身份。夫妻也好,叔嫂也罢,她都是属于他的,不是吗?
可他却离开了。
离开得没有一丝犹豫。
骗子,都是骗子。
觅瑜没有哭泣多久,因为很快,她的侍女就出现?在了房里,小心翼翼地近前,道:“太?子妃,马上要到服药的时辰了,让奴婢们服侍太?子妃洗漱吧?”
她不想理会,闷声?道:“我?的身子已经?大好,不用?再?服药了。”
青黛与慕荷面?面?相觑。
青黛大着胆子道:“禀太?子妃,方才,太?子殿下特意吩咐了,太?子妃不能任性,要按时服药……”
什么太?子殿下,根本就是奇王殿下。
觅瑜在心里忿忿纠正。
她抬手抹去眼泪,瓮声?瓮气地询问:“殿下这么吩咐的?”
“是。”
“殿下还?有说什么吗?”
“殿下说,他有事要去书?房处理,便不陪太?子妃用?早膳了。叮嘱奴婢二人,务必好生照顾太?子妃,不能有丝毫怠慢。”
“真的?”
“奴婢不敢欺瞒太?子妃。”
觅瑜不是不相信侍女,只是……不久前,盛隆和才绝情地离开,让她好好地伤了一回心,这会儿,她的侍女就来告诉她,他其实还?挂念着她?
当?然,他对外扮演的身份是盛瞻和,有这样一番叮嘱不奇怪,她就是……想不明白。
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对她又是怎么想的?
怀着这样一份闷闷不解的心思,觅瑜勉强收起情绪,让侍女伺候洗漱。
用?膳时,她想起一件事,询问:“殿下那里,可用?过早膳了吗?”
青黛一愣,与慕荷对视一眼,回道:“回太?子妃,奴婢不知。不如,奴婢出去打听一下?”
觅瑜本想说不用?了,由他去,就像他晾着她一样。
但最终,她还?是没能狠下心,道:“也好。你出去问问,若殿下还?没有用?膳,就让人送去一份,记得不要有鱼、虾、海菜之类的发物。”
青黛领命而去,于盏茶时分?后回来,道已经?遣人送去了一份膳食,照着她的吩咐,剔除了忌口的菜。
觅瑜点点头,心里生出一丝感慨。
说来,她与他也算是同命鸳鸯了,前后脚生病受伤,真是令人唏嘘。
不过这也提醒了她,他身上还?有伤,她就算要与他置气,也不能拿他的身体开玩笑。
等会儿他不忙了,她得请他过来一趟,再?给他诊诊脉,看看他到底有没有大碍。
服过药后,觅瑜合衣倚案小憩。
她在清晨经?历了大喜大悲,此时服了一碗安神的药,便有些?困倦。
但她没能休息上多久,因为皇后不期然入了寝殿,来看望她。
觅瑜先是一惊, 接着就想要行礼:“儿臣——”
皇后笑盈盈地阻止:“好孩子,快起来,不必多礼。”
亲切的态度让她有些惶恐, 小?心询问:“母后怎么来了?可是为了看望殿下?”
皇后道:“来看他, 也来看你。”
闻言, 觅瑜便?欲告知盛隆和的去处:“殿下他——”
被皇后又一次打断:“方才在正殿里,母后已经见过隆儿了,看他气色很好,母后就放心了。”
“正殿?”她一怔, 心想,盛隆和不是在书房吗?
很快,她就反应过来, 皇后驾临, 盛隆和必定会得宫人通传, 他在前去迎接的途中,叮嘱底下人不要拿这?事打扰她, 说得通。
她只?猜对了一半。
皇后道:“昨日,皇上在商议完国事后,听闻隆儿出事的消息,便?想来东宫看望隆儿。”
“母后假称流言不实, 隆儿没有事,又借口天色已晚, 莫要打扰隆儿休息, 暂时劝住了皇上。”
“但?皇上牵挂着隆儿的伤势,这?不, 才下早朝,就赶来看望了隆儿, 此刻正在前头与隆儿叙话。”
觅瑜没想到圣上也来了,登时心中一跳,紧张道:“殿下——”
皇后笑着轻拍她的手:“你放心,隆儿表现?得很好,没有叫皇上看出破绽,连母后都在一开?始被唬住了,以为他病好了。”
“直到他趁着皇上在问话邹太医的时候,偷偷让母后来看望你,说是昨夜不小?心冒犯了你,希望母后能在你面前替他美言两句。”
“母后才发现?,原来他还是隆儿,不是瞻儿。”
觅瑜无暇为盛隆和的身份感到伤怀,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两个字上:“冒犯……?”
“隆儿是这?么说的。”皇后笑盈盈地颔首。
觅瑜的脸庞霎时染上一层绯色。
这?、这?个盛隆和!怎么净说些奇奇怪怪的话,还是在皇后跟前——他难道不会觉得羞耻吗?
冒犯……他在昨天晚上冒犯了她什么?不过就是抱了一下她,他怎么说得好像——他是生怕皇后不会误会吗!
果?然,皇后的脸上浮起几?分打探之?色:“昨晚,隆儿他……?”
“没有!”她涨红着脸,慌忙否认,“什么都没有……!殿下、殿下不过是在寝殿留宿了一晚,其余的、其余的什么也没有发生——”
皇后看起来也觉得这?样的事不可能,点点头,道:“母后就猜到是如此,你还在坐小?月子,隆儿便?是再肆无忌惮,也不会不顾念你的身子。”
觅瑜的脸红得厉害。
这?、这?是何意?皇后的意思?是,如果?她不在月子中,他就有可能——这?、这?太荒唐了,不可能——
或许是神色出卖了她的心思?,皇后笑着道:“怎么,你不相信?不是母后胡言,是隆儿的心思?明晃晃地在面上摆着,母后不骗你。”
闻言,一沥欢喜之?情漫上觅瑜的心头,但?很快,她就强行把这?情绪压了下去,讷讷道:“可是……殿下目前……与儿臣的关系……”
皇后道:“你们是正经拜过天地的夫妻,这?一点,不管他是隆儿还是瞻儿,都不会改变。”
“儿臣知道。”觅瑜垂着眸,含羞小?声答话,并着一层浅浅的失落,“可殿下……不这?么觉得……”
皇后浸淫后宫数年,练就一双清明眼?,在男女之?情方面尤甚,见她此般情状,哪里猜不出她的心思??当下温言道:“但?是他喜欢你。”
“母后虽然不知道你与他之?间发生了何事,但?有一点,母后很清楚,那就是隆儿心中有你。”
“并且,他的这?份情比瞻儿要早许多,倒不如说,正是因为他,母后才会动了心思?,把你许配给他。这?一门亲事,从开?始就是属于隆儿的。”
觅瑜怔怔地听着。
一半原因是皇后点破盛隆和的情意,另外一半原因,则是她觉得这?话……很奇怪,好像他与盛瞻和是不同?的两个人。
就算他现?在的确有两个身份,也是以盛瞻和为主,盛隆和为副,为什么……听皇后之?言,却像是以盛隆和为主,盛瞻和为副?
做母亲的,面对同?一个孩子的不同?身份,也会厚此薄彼吗?
觅瑜没有时间细想。
因为皇后已经再度开?口:“所以,如果?隆儿有哪里做得不好,惹你伤了心,也是他喜欢你的缘故,你莫要为此和他生分。”
她收敛心神,点头道:“是,儿臣知晓。”
皇后满意一笑:“好孩子,母后就知道你是个善解人意的。”
“你也别太在意隆儿的身份,在意他怎么想、怎么看,你只?消用平常的态度对待他,母后向你保证,不出几?日,他一定缴械投降。”
说回原来的话题,觅瑜的害羞也跟着回来了,忸怩道:“儿臣、儿臣在昨天晚上试过,但?……殿下好似不能接受……”
“那是他在跟你闹别扭呢。”皇后笑言,“瞻儿与隆儿一体两面,在隐藏心意方面,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不同?之?处在于,瞻儿做什么事都不动声色,让人捉摸不透,隆儿则喜欢七情上面,叫人看不出真意。”
“你被他唬住不奇怪。前岁冬日,他在清白观养病那会儿,你负责照顾他时,难道没有被他逗弄过吗?”
觅瑜道:“有过,可那时殿下不过是随意逗弄,不似现?在——”
“那是因为你的身份变了。”皇后像一名和蔼的师长,循循善诱,给她解惑。
“那时,你只?是一个小?丫头,他可以将你掌握在手中,而现?在,你成了他的嫂嫂,他反过来需要敬你,心里岂能没有别扭?”
那可未必……
觅瑜回想起昨夜,盛隆和几?次三番地在她耳边调笑,默默道,他对她这?个嫂嫂可没有多少恭敬之?心,简直称得上轻薄无状。
但?要说他真的存有这?份心思?吧,又说不通,因为他在清晨的反应几?乎冷漠无情,若非有皇后宽解,她到这?会儿怕是还在伤心。
她真是搞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
皇后对他的评价果?然贴切,七情上面,不显真意,叫人难以揣摩。
之?后,皇后又同?觅瑜闲话半晌,便?离开?了。
临走前,皇后握着她的手,道:“瞻儿也好,隆儿也罢,都是你的夫君,对你有一腔真情,你无需因为他的身份改变而生出烦恼。”
“母后把他托付给你,希望你能好好照顾他,和他过欢喜的日子。”
觅瑜恭敬颔首:“是,儿臣谨遵母后之?命。”
皇后离开?后不久,盛隆和回到了寝殿。
这?时,觅瑜的心情已经平静下来,不再像清晨那样感到难过,回想起在他跟前抱膝落泪的情状,更是升起几?丝尴尬。
真是的,她怎么就哭了呢,还哭得那么矫揉脆弱……
明明他也没有做下多么过分的事情,就是纠正了她的想法?,声明了自己不是兄长而已。
如果?他在认为自己是盛隆和的前提下,冒领盛瞻和的身份,应下她那声呼唤,问题才大了呢……
她那时究竟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会哭得那么伤心?
觅瑜不明白。
盛隆和看起来也不明白,在缓缓走近她的同?时,和她一样浮现?出了几?分尴尬之?色,清咳一声,唤道:“……嫂嫂。”
觅瑜依然不喜欢这?个称呼,但?已经能心平气和地应对,回道:“殿下。”
他道:“清晨之?事——”
“清晨之?事,是我不好。”她道,“我、我昨夜做了场梦,醒来时有些迷糊,便?于情绪上失控了些……还请殿下见谅。”
“做梦?”盛隆和微微皱眉,“你做噩梦了?”
觅瑜一呆,没想到他会追问。
一般来说,在这?种时候,他不是应该表示宽宏大度,不与她计较吗?
……也是,他不是盛瞻和,宽宏大度这?几?个字,与他沾不上边。
她干巴巴地回答:“……不算噩梦,就是一场普普通通的梦。”
“是吗?”盛隆和似乎有点不相信。
他上前两步,坐到榻边,关切地打量着她,询问:“你最近睡得不好?”
言行之?随意,让觅瑜感到一阵惊异,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他、他怎么能这?么迅速地切换情绪,前一刻还在羞窘尴尬,后一刻就泰然自若呢?
她不解地询问:“殿下何出此言?”
盛隆和道:“我猜的。”
觅瑜:“……”
他笑了笑,道:“好吧,我同?你说实话,我是看出来的。我觉得你的脸色不太好,恹恹的,像被暴雨打蔫的花骨朵。”
“……”真不知他这?眼?力是好还是不好。她这?几?天是没有睡好,但?也没有这?么夸张吧?她觉得自己气色还行啊,盛瞻和都没有察觉出异样。
觅瑜垂下眸,小?声回答:“我……我这?两天休息得尚可,多谢殿下关怀。”
“那你今天早上怎么哭了?”盛隆和道,“吓了我一跳,还以为我在睡梦中做了什么事,才会使?你如此。”
觅瑜:“……”
他在刚才进来那会儿,表现?出来的尴尬之?情,都是假的吗?她的错觉吗?
为什么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他就变回了平时的模样,悠游自在得没有一点局促?
觅瑜觉得, 她真是越来越看不懂盛隆和了。
虽然她从一开始就没有看懂过他,但……她还以为,他会与盛瞻和有什么相通之处, 毕竟再怎么性?情迥异, 他们都是同一人, 差别应该大不到哪去。
哪知他竟是这般的……放任自流。
“殿下、殿下多虑了……”她磕磕绊绊地回答,“殿下……不曾对觅瑜做出过什么……越礼之举……”
盛隆和道:“那你早上为什么哭?”
觅瑜哑口?无言。
她简直想要叹气,心想,怎么又?是这个问题?他就不能?放过这件事吗?她在当?时?就不该流下那些眼泪。
可惜悔之晚矣, 她只能?补救道:“我、觅瑜在方才说了,是因为尚未清醒,迷迷糊糊之故, 情绪有些激动……不是真的?伤心流泪。”
“倒是殿下。”她决定转守为攻, 先发制人, “为何一走了之?”
她微红了脸,含着羞意询问:“殿下既然以为、以为自己做了什么无礼之事, 为何不留下来朝瑜儿赔罪,反而转身离开?”
“此等行径……难道不怕让瑜儿心凉吗?”
盛隆和果然干咳一声,有些不自在地道:“我——我那时?不是不想留下来,是——我怕我留下来了, 反而更惹你伤心,毕竟是你先叫我离开的?。”
“女儿家的?气话, 殿下怎么能?当?真呢?”觅瑜表现出一副失望的?神情。
她很少显露这般娇纵的?态度, 但她实在不想被他追问为什么哭了,又?在方才被皇后提点了一番, 便想着尝试一下,看看效果。
如果她朝他撒娇、同他亲近, 他会有什么反应?
盛隆和的?反应是别开目光,不去看她。
可惜效果出来得快,消失得也快。
他只局促了片刻,就重新镇定下来,露出一个笑容,看向?她道:“好,瑜儿这话,本王记住了。从今往后,瑜儿所有的?话,我都反着听。瑜儿可满意?”
反将?了觅瑜一军,让她讷讷无言,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最终,还是他的?伤势给她解了围。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左手,那上面缠着她昨天包扎的?纱布。
她轻捧起他的?手,道:“这药每隔六个时?辰需更换一次,算算时?间,现在已经差不多了,瑜儿给殿下换药吧?”
“好。”盛隆和也没?跟她客气,含笑应道,“有劳瑜儿。”
两?人来到明间,这里原本是盛瞻和品茗之所,觅瑜嫁进?来后,便成了她的?地方,专作?读书?配药之用。
她让盛隆和坐在桌边,解开他手上的?纱布,观察伤口?的?愈合情况。
“怎么样?”盛隆和询问。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把着他的?脉,仔细号过一番,方舒了口?气,微笑道:“殿下贵体安康,不曾有余毒留滞。”
盛隆和换上一副“果然如此”的?口?吻:“我就说不会有事的?,你和母后还不信,一个比一个的?忧虑愁闷,让我也跟着提心吊胆起来。真是。”
“殿下明明没?有半点担心的?模样……”
“哪里?我真的?很担心。不过不是担心我自己,是担心你和母后,看你们两?个的?神色,好像天要塌下来似的?。一个小伤口?而已,用得着如此吗?”
觅瑜争辩:“才不是什么小伤口?,伤了殿下的?那枚箭矢上涂着霸道的?毒药,一个不好,殿下就有可能?——”
她没?有再说下去,不想在他跟前说忌讳的?话。
盛隆和却没?有这份顾忌,含笑询问:“有可能?什么?一命呜呼?”
她抿唇轻嗔:“殿下知道,还不挂心。”
“那是因为我知道自己没?中毒。”他道,“自中箭后,从头到尾,我的?神智都很清醒,没?有半点迷糊的?迹象,自然不会感到担心。”
觅瑜心道,清醒什么,明明昏迷了一场,醒来后变了一个人,让她想哭都没?地方说理,只能?默默把委屈往肚里咽。
幸好她在两?年前与盛隆和相处过,要是让她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夫君,那可真是——她一定会崩溃的?。
“殿下总是这般不上心自己的?身体。”她一边半含抱怨地轻声说着,一边打开药箱,取出昨日配好的?药粉,给他上药,“当?年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若非如此,你怎么能?两?次救下本王?”盛隆和懒洋洋地回话,“你应该感谢本王,感谢我给你提供了施展医术的?机会。”
“……强词夺理。”
“哟?你居然敢说我的?不是了?不错,有进?步,不再像当?年那样扮鹌鹑了。太子?妃的?生活果然养尊处优,养得你胆子?大了不少。”
“……”觅瑜不吭声了。
“瑜儿?”
她没?有应,低着头,专心致志地给他上药包扎。
盛隆和也不再开口?,明间里一时?陷入寂静。
觅瑜有些不安,不知道他是不是生气了,因为她不理会他。
她强自镇定着包扎完毕,抬头看向?他,想借着这个机会,观察他的?神色。
没?想到她一对上他的?目光,他就朝她露出一个笑,笑意昭朗,如春日里吹拂过山谷的?风,所到之处,绽开一片新芽嫩蕊。
她心中怦然一动,险些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半晌,才回过神,收回目光,有些地局促询问:“……怎么了?”
“没?什么。”盛隆和含笑看着她,“就是在想,我们两?个还真是有缘,当?年是你救了我,现在还是你救了我。”
觅瑜微微地笑了笑,有些害羞,也有些挂心:“这可算不得什么有缘……我希望我们以后永远不要再有这种缘分?。”
“好。”盛隆和道,“借瑜儿吉言。”
他的?话里似乎含着一分?宠溺,但仔细分?辨,又?只有笑意,觅瑜不敢确定,只能?当?做不存在,道:“说起来,前岁冬日,殿下是怎么受伤的??”
盛隆和道:“你不是很清楚吗?我是从高处失足,落进?河里,摔伤、冻伤的?。”
她道:“殿下的?伤势确实来源于此,但是——殿下怎么会失足呢?这……不应该。”
他笑道:“为什么我不能?失足?我虽然在太乙宫中清修,但不求仙问道,修炼秘法,不会御风而行,失足摔落不是很正常?”
回答得很有道理,但觅瑜还是轻咬着唇,有些犹豫地道:“瑜儿觉得……殿下不是这么不小心的?人。”
“好罢。”盛隆和道,“我实话告诉你,我是因为被人追杀,才摔下山坡,掉进?河里的?。”
觅瑜悚然一惊:“什么?追杀?”
他点点头。
她着急得几乎要从桌边站起:“是谁想谋害殿下?”
“我不知道。”他摊了摊手。
她又?是一惊:“不知道?殿下——殿下没?有查出幕后之人?”
“幕后之人?”他轻笑了一下,“这个说法有意思?。瑜儿认为,追杀我的?人是受人指使,专门前来谋害我的?刺客?”
她不解:“不是吗?”这不就是“追杀”二字的?含义?
盛隆和摇摇头:“不是。我和那个人交过手,给我的?感觉和朝廷无关,不像是冲着我的?身份来的?,倒更像是被我无意间撞破了什么,想要杀人灭口?。”
觅瑜愣住。
杀人灭口?……这是她没?有想过的?方向?。她还以为,是有人想谋害太子?,争夺储君之位……
“殿下撞破了什么?”她询问。
盛隆和没?有细说:“不过是太乙宫中的?那点事,没?什么好说的?。”
觅瑜恍然。
难怪他那时?要在清白观养伤,不愿意回太乙宫,她的?娘亲、师叔和师祖还以为他是为了她才这么做,想多多和她相处,原来是为了避祸。
紧接着,她蹙起眉,忧心道:“殿下方才说,不知道那追杀之人的?身份,可是代表——”
盛隆和颔首。
果然,那个追杀他的?人至今没?有被抓住。
觅瑜的?一颗心越发悬起,眉也蹙得越发紧:“那殿下怎么敢回太乙宫?难道不怕那人再行谋害之举?”
“瑜儿莫急。”盛隆和笑着拉过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我当?然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我是在有把握的?情况下回太乙宫的?。”
“首先,当?初被我撞破的?那件事,已经推出来了一名替死鬼;其次,我养伤养了两?个月,那人都没?再出现,可见他认为我威胁不到他,熄了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