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金枝—— by空留
空留  发于:2024年08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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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8章 时家内情
只听这言语讲述就已经如此惨烈,计安无法想象,活下来的祖孙两人这一日一日经历着怎样的煎熬。
可他仍是得问:“老将军可知晓了细作是谁?”
时烈抬头看向计安,比起是谁在背后对时家下手,缘由为何,眼下,确实是这个问题更重要。
“安南将军,余晖。”
这个名字,让计安都愣了一愣,他万万没想到,攻打合兴城还立了大功的余晖竟然是敌国细作,怪不得时将军查了许久都没查到人。
“堂堂余家,在京城也算世家名门,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是说,余家一直就是丹巴国埋在大佑的钉子?”
时烈低头看向自己的腿:“丹巴国近三十年才开始强盛,而余家在京城扎根有近七十年了,不可能是丹巴国埋的钉子。不过余家这些年起起落落,启宗时期更因为站错了队差点被连根拔起,一蹶不振许多年。先皇在时也没起用他,后来先皇过世,新皇登基后扶持自己人,余家才有机会重回军中任职。这些年明明没有战事,也就没有战功,但余晖的晋升极快,我隐约记得,他娶了章家旁支的女儿为妻。”
“您稍待。”计安起身走到门口,和手下轻声交待几句。
时烈接过儿子递来的茶喝了两口,不用猜也知道安殿下这是要把余晖看住了。
计安重又回来坐下,继续之前的话题:“不虞初到京城就疑了章相国是幕后黑手,那时我们猜测是您手里有他什么把柄,所以他才要除掉整个时家。之后我们又查到贵妃是丹巴国人,章相国和她狼狈为奸,就更有了动手的理由。可就算他是相国,也没那个本事让整个时家军覆灭。”
时烈抬眸,眼神波澜不惊。
“真正的幕后黑手,是皇帝。”计安对上他的视线:“不知道您做了什么,让他下此狠手。”
“我也想知道我做了什么,让皇上对我时家赶尽杀绝。”
计安意外:“完全不知?”
“完全不知,倒是章续之有理由动手。”时烈道:“我的人在边境巡查的时候抓住一个行迹可疑的人,他没扛住严刑拷打,承认自己是相国府的人,是第四次来此和丹巴国的人接头传递消息。只一个下人不足以证明章续之卖国,我让那人依旧去和人接头,当场将人拿下后得到一封信,是丹巴国的蒴满写给章续之的。信里,蒴满说丹巴国已经万事俱备,让他说动皇上将我调去别的地方。没有我和时家军镇守的新斧镇拦不住他。”
计安立刻问:“信呢?”
“我当时就派家将将信送回京城了,可我等来的,是时家的灭门之祸。”
不用想,肯定是章续之得到了消息,半路拦截了送信的人。为了不让秘密暴露,不知找了什么理由先下手为强,借皇上之手屠时家满门。
计安想到什么,问:“您是不是怀疑过我父皇死得蹊跷,私下做过什么?”
“先皇过世头两年确实私下查过,太医每日都请平安脉,我不信一个身体如此康健之人说没就没了,可我也只查了那两年。”
在计安面前,时烈并不瞒着:“不虞虽然顽劣了些,但不至于得个灾星的名头,是皇上派人传出来的。很明显,是皇上察觉到我在追查先皇的死因了,打算借这个由头对付时家。我岂能置时家几百口人的性命于不顾,让不虞假死遁走脱身后自请离京镇守边疆,再不曾回去京城。”
计安没想到,不虞那个灾星的名头竟然是这么来的。皇帝的后手也很好猜,所谓灾星,当然是带来灾难,到时再把矛头指向不虞,时家要是护着,那就一起收拾了,时家要是放弃她,多年清名毁于一旦,到那时,皇帝再要收拾时家就更容易了。
“我父皇,确实是被皇帝所害。”
说起时家事都没有情绪起伏的时烈,听着这话慢慢的将背挺了起来。
计安喝了口茶,将自己所知的那些仔细道来。
时烈闭上眼睛,心底酸涩难言。
他们年幼就相识,那时启宗刚登基不久,大佑内忧外患,没时间管教皇子,就将他扔到了忠勇侯府跟着学武。
他们一起学兵法,一起练枪,一起挨罚。
他们睡过一张床,谁睡外边谁半夜被踢下去,于是商量着一人一天轮着来。
他们喜欢过同一个女人,却都因为想成全对方而放弃,最后谁也没得着。
先皇被立为太子后,立刻定下他为侍读,第一天就把他拎进了东宫,美其名曰有福一起享,其实就是自己被关在宫里了,看不得他在外逍遥。
后来先皇登基了,下朝后只要看到小太监在候着,满朝文武就知道这是来请他的。
父亲还在世时曾提醒过他,要注意好分寸,和皇上过于亲厚不是好事,从君臣相宜到君臣相忌,也不过是一个念头的事。
可还没走到那一步,情分还没来得及消磨,那人就没了。
于他而言,他不止是失去了一个圣明的君主,还失去了陪伴他半生的好友。
时烈仿佛又听到了那一声声爽朗的笑声,那么个光风霁月的人啊!
“所以,章续之是诓骗皇上说我仍在追查先皇的死因,又或者是告诉皇上我找到了什么证据。他得位不正,最防备此事,所以才突然对我下手。”时烈睁开眼睛:“换言之,章续之知道先皇的死因,甚至,他本就有参与此事。”
计安点点头:“只有这样才说得过去,父皇已经薨逝这么多年,您又将家小留在京城自己在外镇守,行事挑不出一点错处,没道理突然发难。”
“不重要了。”时烈看向自己的腿:“我领兵多年,就算易容改装恐怕也会被认出来,殿下对我可有其他安排?”
“我需要老将军为我压阵。”计安语气真诚:“虽然夺回来了三城,但我很清楚自己的水平,若非提前部署,再加上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凭我的本事不会这么顺利。希望老将军能留在这里,方便我时时向老将军请教。衙署守卫森严,没有我的允许,没人会来扰了老将军的清静。至于时鸿……”
计安看向不虞的大哥:“时家,需要战功。”
沉默片刻,时烈道:“请殿下给我安顿在僻静一些的地方。”
这就是应了。
计安起身道:“我已经吩咐人去收拾了,随我来。”

第409章 父亲之死
就像是提前知道了时烈会提的要求,计安让人收拾的正是一处僻静的院落,去往衙署的任何地方都不必从这里经过,凡是不经通传来到这里的基本都可以定性为别有用心。
计安送到门口就停下了脚步:“时绪你挑几个自己人过来听用,需要什么和岩一说。晚些我让人备上一桌席面送过来,你们好好陪着老将军说说话,今日不必去军中了。”
“谢殿下。”
计安点点头,快步离开,知道谁是细作,他得顺着这条线安排人去查查他最近都接触过谁,有没有异常,尤其得弄清楚他有没有去接触四阿兄。
时烈若有所思的目送计安离开,进屋后伸手阻止其他人开口,看向时绪道:“安殿下对时家的态度过于亲厚了些,和不虞有关?”
时绪并不意外祖父看出来这一点,实在是安殿下完全就没打算藏着掖着,提及不虞时的语气更是亲昵。女子闺名,哪里是外人能喊的,可他就是左一句不虞右一句不虞,生怕别人不知道两个人关系非同寻常似的。
“小妹是以他未婚妻的身份去到京城的,自此之后便同住一个屋檐下,算起来有近两年了。殿下的身份曝光之后,这层关系也未变。看得出来,他心仪小妹。”
两年,时家出事也是差不多两年。
时烈摩挲着轮椅扶手:“不虞呢?心仪他吗?”
“是不是心仪且不说,我听小妹说过好几回,等这些事情结束后会离开京城。”
时鸿眉头微皱:“如果他不放人,小妹走得了吗?”
“如果是其他人,确实走不了,但是小妹要是想走,他怕是也拦不住。”说起小妹,哪怕是在自家人面前时绪都觉得骄傲:“她和安殿下不是从属关系,很多时候,是安殿下听她的。我看过两人相处,小妹是占上风的那个。”
时烈眼睛微眯:“国师在京城吗?”
“不在,一直都是小妹在暗中替安殿下谋划,便是到边境来也都在小妹的算计之中。”
能被国师带走教导,时烈相信孙女一定有过人之处,而且她小的时候虽顽劣,其聪慧也早早显露,可能力大到这个地步,仍是让他吃惊。
“把所有的事都仔细说一说。”
时绪组织了一下语言,将不虞到京城后做下的那些事按着时间顺序一一道来,其间夹杂着安殿下从言十安到计安,从举人到进士,再到探花郎。
时烈通过这些话,仿佛看到了两人合力把他们的底子从虚砸到实,从单薄砸到渐渐浑厚,到如今,已经有和皇上叫板的能力了。
只是啊,两个太过聪明的人,未必是良配。
时衍正要说话,一抬头却看到大冬天也光着膀子练枪的父亲面露倦色,顿时心下一痛,走过去推着轮椅道:“爹,我先送您回屋换身衣裳歇一歇。”
时绪也想和祖父亲近,上前和三叔一起抬着轮椅迈过门槛,想着一会就把门槛全拆了,院子里的阶梯也都要铺上木板,方便祖父行动。
时鸿在屋里静坐了片刻,提起随身带着的包裹出屋,一间屋一间屋的看过去,最终在最靠里的一间停下来,这里除了一套桌椅,什么都没有。
他把桌子移过去靠着墙,将一条长凳放到桌子上,再将另一条长凳的四只脚均匀的斩断一截也放到桌上。
时绪找过来:“大哥,这是干什么?”
“打盆水来。”
时绪在大哥面前向来听话,飞快打了盆水来,看大哥擦拭那些桌凳,他便也拧了块帕子去擦,边问:“大哥,你有受伤吗?”
“和祖父比起来不算什么。”
那就是也受伤了,时绪动作慢下来:“爹……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没有,没来得及。”时鸿将帕子扔进水盆里:“总要有份量足够的人死在他们面前,才能让他们相信我们没有假死。爹被两杆长枪捅穿,他就带着那两杆枪转了半圈面朝着我,很用力的看着我一会,然后才倒下去。哪里还需要留话,不用,那个眼神就是千言万语。”
时绪走过来抱住大哥哭得不能自已,爹当时该有多不舍啊,而大哥又是怎样的绝望。
时鸿拍拍他的背,他的眼泪早在那时就流尽了,如今,他已经没有了流泪的资格。
门外,时衍抬头看着天空,泪流满面。
片刻后,听着屋里哭声止了他才进屋,就见大侄子拿着一个东西往长凳上放。
“这是……”
“我刻的灵位。”时鸿将年纪最长的三叔祖的灵位放在最上面,中间那张短了一截的长凳上放的是父亲那一辈的,小一辈的则放在最下边的桌子上。
时绪擦去眼泪,出去找岩一要纸钱香烛,这东西家里不缺,很快就送了过来。
点上香烛,时衍居前,时鸿和时绪居后,三人跪拜于地,心里恨意翻涌。
章续之!
总有一天,要拿你们祭奠八千三百六十四人的在天之灵!
另一边,计安将许容文单独叫了过去。
“你对余晖了解多少?”
许容文知道殿下不会无故提到一个人,稍一想,道:“做不了关键时刻破局的人,也不是能在他身上押注的将领,算是中规中矩。”
“为人如何?”
许容文笑了笑:“中规中矩这个词用来形容他很是合适,方方面面都是。”
计安轻轻摇头:“谁能想到,就是这么一个中规中矩的人却是个细作。”
“细作?”许容文一愣:“余家在京城也算有头有脸的人家,他是细作?有证据吗?”
“时家军覆灭,他居功至伟。”看他一脸惊色,计安再告知他一件事:“他是章相国的人。”
许容文站起身来:“您说他是细作,又说他是章相国的人……章相国也是细作?”
“细作没他厉害,他直接卖国。”计安示意他坐下:“这事暂且不宜让太多人知晓,我已经让人看住他,看看他接下来有什么动作。”
“您想将计就计?”
“没错,到时还需要许将军的配合。”
许容文抱拳行礼:“听凭殿下吩咐。”
这时窦元晨快步进来禀报:“殿下,刘振刘公公到了。”
终于到了,计安和许容文对看一眼,皆是笑了。
对新监军的到来,他们早有应对之策:放陈威陈公公。
自荣丰那件事后计安就获得了一个新的招数:用公公打败公公。

转眼已是三月。
沉闷冷肃的冬日渐渐远去,春色渐浓,鸟语花香,空气中好似都带着春的气息,让人的心情都变得格外得好。
而时不虞今天心情尤其好,因为大阿兄送来了好消息:扎木国大军动了。
“阿姑。”
万霞在门外应声,边端着果茶进来。
“传话下去,之前囤积的粮食和药材可以往边境送了,尽最大的能力继续买入。”
“知道了。”万霞给姑娘倒了杯果茶,又道:“刚刚言则派人送回消息,邹家在和太仆寺少卿齐大人家议亲了。”
时不虞笑得很是欣慰:“看样子是把我的话听进去了,挺好。”
万霞看姑娘一眼:“若邹家没有听进去呢?”
“那我就挖个坑埋了他们,总好过将来计安把他们埋了。”时不虞喝了口果茶甜了甜嘴:“如果连外祖都被他忌惮到那个地步,多少人会没了活路,邹家如果这么不知好歹,这个恶人我来当。”
“这个因果,不小。”
“这件事上我本就是局中人。”时不虞摇摇头:“不,真到那时,谁都不是局外人。”
万霞听明白了:“您对十安公子的性情并非全无担心。”
时不虞捧着果茶低头喝着,怎会毫无担心呢?在那种环境下长大的计安并不是一个性情稳定的人,一旦失控,后果不可想象。
所以,她要给他打造出一个相对稳定,并且正向的内部环境。再给他一个不安定的,强敌环伺的外部环境,让他有事可做。待过得一些年头,他的性情渐渐稳定下来了,来自于他本身的隐忧也就去了大半。
她管不了太远,也无法确定将来,只能竭尽所能的去做。
她信和自己相处了一年半的言十安,也信大有卦。
万霞摸摸姑娘的头,无声的退了下去。
前几日她看到了姑娘给老先生写的信,信里姑娘请老先生同意将先皇正式记入名下。
老先生若同意了,那十安公子就成了她的正经师侄,差着辈份,两人就没了半点可能。
那封信压在书册下边几天了没有送出去,而姑娘这几日晚上总是辗转睡不好,可见心里有多挣扎。
万霞扶着门回头看向伏在书案上的姑娘,她在感情一事上吃尽苦头,实在舍不得自小看着长大的姑娘也要在这事上付出代价。
可她家姑娘,就应该想做什么就做,想如何就如何。
若心里真的喜欢,那就在一起,就算将来会有不开心,可在一起时的美好抵得过万千磨难。就如她,从不曾后悔和许容文在一起过,更不后悔吃过的那些苦头。
爱,抵得过一切。
安静的书房内,一束阳光从窗口穿透进来落在书案上。
时不虞伸手探进去,随着指尖起伏的动作,阳光仿佛在跳舞。
心不在焉的玩了片刻,眼神不由自主的就看向左上角的书册下方,那里,露出来小半截信封。
如果辈分上定下来,他,会喊自己小师姑吗?
“姑娘,兰花姑姑来了。”
时不虞坐起身,喝了口茶静心,道:“进来。”
兰花姑姑进屋见礼,直奔主题:“姑娘,今日娘娘进宫拜见,素绢送来两个消息。一,皇上身体有恙,但她无法接近,不知出了什么问题。二,一处僻静的宫殿有动土痕迹。”
身体有恙?
时不虞眉头微皱,皇帝是该死,但不能是现在,更不能是悄无声息的死。
他就应该遗臭万年的死!成为计安成皇之路上的垫脚石!
至于宫里有动土痕迹,她倒并不意外。皇帝疑了章相国,也知道现在不宜再抛尸出宫。虽然皇宫是他的家,在家里埋尸是下下策,但好歹没有风险。
只不知已经历经几朝的皇宫,还够不够地方给他们埋人。
“按惯例,太医院每日都要给皇帝请平安脉。若他身体真有恙,早就传开了,如今没传开,我又信素绢不是传的假消息,那就很可能是他这有恙是不能被人知晓的。言则,兰花姑姑,你们都动用人脉查一查是什么情况。”
两人皆是应下。
“动土那事只要知道动在哪里就行了,不用管,让素绢保护好自己。”
兰花应下,抬头看姑娘一眼,又道:“娘娘听说您去过邹家了,邹家表姑娘议亲之事也是得了您的提点,娘娘让奴问问姑娘,邹家的适龄姑娘是不是都要议亲。”
“是。”时不虞看向兰花:“和你家娘娘说,真为邹家好,眼下该想的就是退,而非进。邹家就算之后什么都不做功劳也够了,一口气吃不成个胖子,只会撑死。将来邹家能得到什么只能由计安来定,计安来给,她多说一个字都是给邹家招祸。”
“是,奴记住了。”
这丽妃,大多数时候都冷得过分,尤其是在面对计安的时候,但在面对娘家的时候又暴露出了太多东西。
时不虞揉了揉眉心,她之前的担心没有错,丽妃果然对邹家有愧,不提前防备着,将来计安和外家的关系,和她的关系,都要毁在她的拎不清上。
“兰花姑姑,劳你给丽妃娘娘带句话,有空了多看看史书,看看外戚都是怎么死的,太后和皇帝的不睦又是怎么来的。”
兰花姑姑一声是,应得百转千回。
时不虞手有些痒痒,非常想画一幅画给那个没脑子的手下败将。
也在宫中沉浮过,还经历了这么多,怎么就这点事都想不透呢?还想着娘家出一个皇后不成!
邹家要真出一个皇后,那才是活腻了。
不行,不能再想了。
时不虞拍拍额头,没关系,她都做了这么多防备,打了这么厚的底子,丽妃坏不了事。
先办正事。
“言则。”
言则神出鬼没:“姑娘,小的在。”
“今日酉时,请兵部郑尚书,太仆寺齐大人,户部伍青伍大人去我七阿兄那处宅子相见。”
“是。”
时不虞起身,在铺开的舆图前坐定。
虽然之前大阿兄就和楼单说好了,但扎木国大军没动的时候,她还没那么大把握,毕竟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可现在,扎木国大军动了。
时不虞一巴掌拍在大佑和丹巴国曾经两国交界的地方,只是夺回失去的城池,怎么够!
开疆拓土,才能永垂青史。

被相约的三人颇有默契的都提前到了。
天气正好,风轻云淡,余霞散绮,又难得清闲,他们索性让下人在凉亭内摆上茶具煮起了茶。
兵部郑尚书郑隆抬头看着天空,笑道:“一个户部的,一个兵部的,还有个太仆寺的,那位姑娘今日要说的事怕是不小。”
“小事她不都是派人送个口信吗?”太仆寺少卿齐中边给他倒茶边笑:“至于得着信的我们如何做,做到什么地步,她从不过问,万事敢托付,也敢撂手,这性子真是个干大事的人。”
“她干的不就是大事?”户部伍青双手接过茶:“身后有个这样的人在,却也着实让人安心。”
谁说不是呢?三人相视一笑,端起茶杯碰了碰,这条路是没有退路的,当然是希望己方的人越强越好。
在他人的地盘上,三人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闲闲叙起了话。
同在朝中为臣,有万千的事可以说,就算句句点到为止于他们也有用。
“劳诸位久候,我来迟了。”时不虞和成均喻并肩进来,走近了见礼。
三人皆是起身回礼,郑隆道:“不迟,是我们来得早了些。”
时不虞也不和他们讲那些客套,伸手相请:“屋里说话。”
进了屋,时不虞又让下人都退下,由阿姑亲自守着。
几人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今儿要说的事不小。
“大战将启。”
简单四个字,让包括成均喻在内的几人意外,却也不那么意外,毕竟她今日相邀的三人管着兵、马、粮。
郑隆道:“冬歇期已过,要想做到皇上要求的一年七城,是该有所动作了。”
“与他的命令无关。”时不虞轻笑一声:“在大佑的国土上兴风作浪这么久,怎能不付出代价。这战火,我要烧到他丹巴国去。”
三人对望一眼,齐中道:“姑娘说的大战将启,不止是夺回我们失去的城池?”
“没错,具体如何做我暂且不说,眼下,计安需要你们三位的支持。”时不虞说得直接了当:“无论计安做的事是不是于国有利,我们的皇帝陛下一定会千方百计和他过不去。我希望三位能想办法多给他送些兵、马和粮食过去。只要撑过前期,后面的战况大佑会处于绝对有利的局面,到时就由不得他不给了。”
伍青追问:“姑娘有多大把握?”
“保守一点说,六成。自大一点说,九成。”时不虞笑:“剩下的那一成不确定留给意外。”
郑隆身在兵部多年,对战事最熟悉不过,当即提出另一个问题:“兵器损耗姑娘可有考虑进去?兵器监邹大人已经被罢黜了。”
“兵器方面几位不用担心,人手早就训练出来了,铁矿也早就备足,正源源不绝送往计安身边。”
伍青又想到一点:“药材……”
“我的人去年就在大量囤积,计安也有所准备,我家阿姑把祖传的好药方都贡献出来了。”时不虞朝回头看过来的阿姑歪头一笑,回问几人:“还有什么要问的?”
“不必再问了。”郑隆起身行礼,神情郑重:“姑娘事事考虑周全,让我们做的也是我们能力范围内的事,便是为了大佑,我也没有不应的道理。若安殿下能夺回失地,驱赶敌军于国土之外,我愿竭尽全力助他!我希望在我有生之年,大佑再不会有被逼割城、公主和亲的事发生。”
“为大佑,我伍青,必竭尽全力。”
“为大佑,我齐中,必竭尽全力。”
时不虞起身向三人回礼:“希望大佑边境稳固,能再安稳百年。”
再次落座,喝了口茶,时不虞道:“此时计安应该已经在攻打朱曜城了,这一城虽然难拿,但一定能拿下。到时随捷报传回来的除了战损,还有求援。后边要夺的是符源城,这一城的难度远超朱曜城,朱曜城都付出这么大代价才夺回来,符源城只会更难。皇帝这时候不会提防,还会把表面功夫做漂亮了,你们趁这个机会多给增援。”
郑隆立刻想到了:“战损是假的?”
“是战争就会死人,但我会让计安夸大数目报回来。”
齐中提醒她:“就算军中原来的监军倒向安殿下了,才去的刘公公却未必。”
“这是计安要解决的问题。”时不虞看向几人:“你们可以多信一信他,他不会这点本事都没有。”
伍青喝了口茶,看上首的人一眼道:“我虽在户部扎下了根,但户部主事的是钱大人,我做不了主,姑娘可有法子?”
“你只管大着胆子去做,他会同意。”
有这句话伍青就放心了,真就什么都不再问,一口应下。
齐中笑:“姑娘,我是少卿,上边可还有个太仆寺卿,是不是也要替我想想法子?”
“齐大人虽是少卿,可太仆寺做主的不就是你吗?”
时不虞将空了的茶盏推到七阿兄面前,见七阿兄将自己未动的那盏茶换过来,她揭了盖子一瞧,嘿,是果茶。
“我要是这点事都弄不明白,哪里敢坐在这里对你们大放厥词。”
齐中拱手告罪:“话说得顺嘴了,姑娘见谅。”
“我并不在意你们是不是信服我,那不重要,你们信国师,信计安就行了。”时不虞轻轻滑动杯盖:“老头儿一辈子为大佑殚精竭虑,我离家时还因为算了那一卦卧病在床,他想护着的,我都会替他护着。还有计安,他这辈子做的就这一件事了,我总要让他做成,不然他这辈子不就成笑话了吗?还是记上史书,世代流传的取笑。”
我想让世人称赞他,赞他贤明,赞他大度,赞他盛世明君。
史书上关于他的笔墨,都该带着馨香。
哪怕那些笔墨里,和他一起提及的并非自己。
把果茶喝尽,让那甜意掩去心底的涩意,时不虞看向下首几人:“诸位只管放手去做,后边有我。”
“有姑娘在后边兜着,我们胆气就壮了。”郑隆拱手:“等朱曜城的好消息。”
“不会很久。”

将三人送走,时不虞坐回去,软成了坐没坐相的一摊。
成均喻示意下人将准备好的小吃食送上来。
时不虞看得眼睛发光,足有八样,全是她爱吃的,平时在家里阿姑都是挑着做的!
时不虞挪了挪屁股转了个向,只当这样阿姑就看不到了。
万霞轻轻摇头,索性走开了些,让姑娘吃个痛快。
“准备这么久,要打硬仗了。”成均喻看向小师妹:“你还好?”
“我有什么不好的,想事嘛,坐着躺着趴着都能想,不挑姿势。”时不虞朝七阿兄眨眨眼:“做事的人才跑断腿。”
成均喻气笑不得,倾身敲了她脑袋一下,然后又揉了揉,眼里满是心疼。
坐着躺着趴着想事的人,瘦了一大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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