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不虞了解游家,可此时仍忍不住想问:“若将来,计安做了什么对不起游家的事,游家是不是也会如此待他?”
游老看着她眼里有些微笑意:“担心游家会对他不忠?”
“老实说,有点。”时不虞态度诚恳:“无论哪朝哪代,国君对过于强盛的家族不可避免的会有顾忌,游家其实一直就是有危机的,越往后越危险。”
“姑娘知道游家是什么样的人都还会有此担心,可见其他人会想得更多。”游老的眼神逐渐认真:“若姑娘是游氏族长,会如何解此危机?”
时不虞还真就认真想了想:“举家搬回京城,交出私兵权,弃武从文吧!不沾兵权,把自己放到皇帝眼皮子底下,再慢慢在世人面前衰弱,熬个多少年之后再退离京城,应该可保游家延续。”
“若游家如此做了,姑娘会信游家?”
“若您是问我,信不信游家会就此衰弱,我当然不信。若您问的是,信不信游家无反叛之心,我从来也没怀疑过这一点。”时不虞喝了口果茶,笑得比茶还甜:“若谁敢伤我亲人和师门阿兄,我穷尽一生也一定让他付出代价。”
游老听明白了,这位姑娘对游家的行事方式并不反感,甚至还挺认可。
那游家的将来,便有了方向。
时不虞则半点不耽搁的回了言宅。
言则一路跟着,此时才回禀外边的消息:“江老伯带着四个人去找他儿子了,在附近撕了一张画像,应该是知道了。”
“小老百姓怕见官,更何况现在盛传的凶手是皇帝,哪里敢去。多半会揭了画像回去和族长族老商量。明日你伪装好,城门一开就去找江老伯,告诉他,要是不想整个江家湾悄无声息的被灭了村,就要把这事掀开来,让京城都知道死者里有一个是江家湾的,这样反而能保他们无恙。”
“是。”
“若他问你要如何做。”时不虞拢紧披风:“你就让他们江家湾的人拿着画像去冰室那里要求认人,画像传开来就是为了让人去认领尸首的,谁也不能拦着。”
言则应下,见姑娘不打算再开口,才继续往下说。
“宫里悄悄递了话出来,让把那冰屋围起来,不得再让百姓随意靠近。何统领确实没让百姓靠近了,但并未禁止禁卫和各处衙门的人。”
“我猜着何兴杰也得是这个反应。”时不虞笑:“章相国进宫了,圆场这个事皇帝一定会交给他,盯紧相国府,皇帝肯定也怕夜长梦多,极有可能就是今晚动作。另外还有一个人,左千牛卫贺将军贺茂时,京城这十六卫我观察了这么久,最有可能替皇帝做那见不得人事的就是他,盯紧了。”
“是。”
“就在游老到后不久,盯着我们的那宅子来了七八个人,听下边的人说,来之后就一直盯着言宅,现在还没走。”
“皇帝在疑我了。”时不虞笑:“那我就送出去给他们瞧瞧,让人准备马车,就平常计安用的那辆吧,再安排几个人跟着,我出门一趟。”
“是。”
回到红梅居,时不虞跨过门槛就问:“宜生,腊八粥好了吗?”
“好了。”宜生快步出来:“姑娘现在喝吗?我这就装一碗来。”
“不在家吃了,你用食盒装上些,我拿着孝敬未婚夫的母亲去。”时不虞笑:“装一半就行,剩下的你们几个分吃了,糟心事虽然多,腊八还得过。”
院里的人齐齐笑着应是。
“记得给几位管事,还有婆婆都送一碗去。”时不虞回头看言则一眼,打趣道:“大管事就不必送了,留在这里吃吧,反正这红梅居有他一副碗筷。”
言则笑逐颜开,开开心心接住了今日份调侃。
好马好车,仆妇跟随,时不虞大摇大摆的出了门,带着几条尾巴去了行宫别院。
不必通传,直接进了门。
时不虞在心里遗憾,就这待遇,看来以后是真吵不起来了。
兰花姑姑在内院门口等着,见着她行了一礼,道:“娘娘刚回来不久,在屋里歇着不想动,说您也不是外人,让奴引您过去寝居说话。”
这可真是自己人了。
时不虞笑,示意兰花看阿姑手里用层层棉布裹着的东西:“带了些腊八粥过来,应该还热着,劳姑姑让人送两个碗来。”
“有的有的。”兰花欢喜不已,别院也熬腊八粥了,娘娘就吃了小半碗。现在姑娘亲自送过来的,又有她陪着吃,指定能多吃一些!
丽妃虽然端坐着,穿着的却是松散的衣裳,头发也只松松挽着,未施粉黛,也未用首饰,看着确实是有些当她是自家人的意味了。
时不虞便也不如平常那般和她客气,只屈膝行了个万福礼,姿态闲适舒展。
丽妃示意她在罗汉床的另一边坐下,悄悄将挺起的腰塌下去了些许。
“外边那些事我听说了,准备动手了?”
“也是时候了。”时不虞看向对面的人,笑了:“娘娘看起来有些疲累,但是精神好许多了,这一日一趟建国寺虽然辛苦,可于娘娘来说也是有益。”
丽妃比谁都清楚自己身体的变化,最开始的时候,一个来回下来躺下就昏睡不醒,次日起来,身上没有哪处不疼。到如今,她已经觉得有余力了,都不必睡上一阵才能把力气养回来。
兰花和万霞各端着一个碗过来,入口的东西,都没让外人沾手。
“今日腊八,家里熬了些腊八粥,趁热送来给你尝尝。”时不虞伸手示意。
丽妃不觉得饿,但在时不虞面前她素来没什么办法,只得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放进嘴里,评价道:“不错,软糯香甜。”
时不虞这才拿起勺子也吃了一口,点点头,道:“宜生没有味觉,但是做的东西却色香味俱全,得了阿姑真传了。”
丽妃当然知道宜生是谁,看对面的丫头吃得欢,便也一口一口吃起来,不知不觉,满满一碗就见了底。
兰花姑姑高兴得眉眼间全是笑,将净口的茶递过去,边道:“娘娘难得一次吃下这么多,奴真要盼着姑娘天天过来了。”
时不虞也吃完了,净了口后笑道:“那我可不来,天寒地冻的,在家里多舒服。”
“那今日怎么过来了。”丽妃看她一眼,端起茶盏来道:“特意来为我送腊八粥?”
“也算是吧!计安不在,我名义上还是他的未婚妻,怎么也得来探望探望你这个未来婆婆不是?”
丽妃一口茶差点呛着,眼睛都睁大了,未来婆婆?可真敢说!这都乱辈分了!她可是把这丫头当成小姑子在对待的!怎么,怎么好像是在各论各的?!
虽然吧,她也不是没想过那层关系,但哪里敢诉诸于口。
“国师能同意?”
“同意什么?”时不虞问完就反应过来了:“我和计安的未婚夫妻关系?别说这是假的了,就算是真的,他也只会问我是不是想好了。”
丽妃没想到国师是这个态度,她以为国师会是最大的阻力。
毕竟:“先皇算是你的二师兄。”
“没记入名牒,名义上不算。”时不虞下意识的就反驳了回去,心里有些不痛快,态度顿时变得桀骜起来:“我怎么看着你不像是在担心白胡子反对,倒像是你自己不赞成?我哪里不好了?”
丽妃看着她这炸了毛的样子非但不生气,还笑了起来,姑娘家的心能硬到哪里去,就算冷静聪慧,只要真心对她好,也是能捂热的。
“你若不好,偏还有个好头脑,我一定巴不得你们成事,将来能给我生个聪慧的孙儿。”丽妃看着她,笑容浅了下来:“可你确实没有哪里不好。”
时不虞这下是真反应过来了,轻咳一声,强行掰回正事:“我那边盯梢的人增加了,别院这边,皇帝很可能会趁这个机会安插人手进来,你提前做好准备。”
丽妃顺着她的话头应下来。
“建国寺依旧得去,往年过年他都会召你进宫,今年更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我担心你进去会出不来了。我们做了这么久的准备,以有心算无心,计安一定能拿回一城。等捷报传回来,你就以‘为前线阵亡的将士做法事’为由留在建国寺,待出了年关再看情况,能一直留在建国寺最好。在这行宫,你随时会落他手里。”
“知道了。”
“我那事多,先回了。”时不虞起身草草福了一福,快步离开。
在丽妃面前,她还是头一回有这落荒而逃的感觉。
丽妃别开头去,帕子捂住嘴角笑了,没想到莫名就扳回来了一局。
这一日,格外漫长。
从早上去见大阿兄手下的几位大人,到朱宅走水,事情现于人前,再到做下种种安排,见游老,去行宫,时不虞已经觉得有些累了,回去的路上就靠着阿姑睡了过去。
下马车时身上还带着些疲累,可进了书房,那点萎靡就全没了。
宜生将茶放下:“姑娘,饭菜好了,不如吃完再忙?”
“刚吃了粥,不饿,晚点吃。”时不虞揭开茶盖看了一眼,是果茶,她盖上了:“换成茶叶的吧,喝这个会想睡觉。”
何宜生应是,端着茶退出去。姑娘这是累了,需要茶来提神。
时不虞这才看向跟着进来的言则:“说吧。”
“是。”言则上前回话:“章相国回去后没多久,相国府的大管事和三管事就一前一后的出门了。三管事出了城,大管事进了一处宅子后至今未出,两边都派人在盯着。贺将军至今未出。”
“仍在宫中?现在已经申时正吧?宫门申时三刻就关了。”
“是。”
时不虞略一沉吟:“这个时候你能见到肖奇吗?”
“能,我们有紧急联系的方式。”
“很好,你去和他说……”
言则边听边点头,一个字不敢忘。
“再递句话给他。”时不虞看向言则:“若遇着突发状况来不及请示,让他自行斟酌做出决断,只要他是以计安的立场做出的决定,就算有所偏离我也担得起后果。”
言则有些犹豫:“这样,他的权力是否会太大了些。”
“我要是这点权都不敢放,你才要担心你家主子是不是托付错人了。”
时不虞端起茶来喝了一口,略带苦味的茶让她不喜,但仍是多喝了两口:“计安一开始将肖奇放到金吾卫,一定想不到他在短短时间内能做到八品,这说明肖奇是个有能力的人。有能力,还忠心,现在多担些事,以后多得些功劳都是应当。”
言则弯下腰去:“小的僭越了。”
“生存环境使然,这些年你们谨慎惯了,也不算错。”时不虞把话题拉回来:“郑尚书那几个人后续有什么动静吗?”
“有。左监门卫大将军袁浩从成公子那里离开后,没多久就去了朱宅。随后,御史中丞刘延和朱御史一起过去了。”
时不虞轻轻点头,左监门卫之前被何兴杰拉下水了,他去那里非常说得过去。至于刘延,凡重大案件,都是由御史台和刑部、大理寺组成三法司联合审理,他一个御史中丞过去也合情合理。
至于另外几个,今日怕是找不到理由了。
“给袁将军递句话,今晚多安排些人巡视,理由都是现成的。”时不虞摆摆手:“没别的事就快去找肖奇吧,今日他那里是重头戏。”
“是,小的告退。”
把一盏茶喝完,时不虞起身,将全套笔墨纸砚搬到地板上摆了一地,又铺开一张宣纸,布置成自己最舒适的样子。
磨墨的功夫,心里也思量好了,她趴在地上,提笔蘸墨在纸上落笔,将今晚对方可能会动的人,自己的安排,对方会用的招数,她的反制,对方根据她的反制会有的反应,到时她又该如何应对,几个来回的拉扯,都一一理顺。
将写满的两张挪开,新铺一张,又将今晚对方不动,明天可能会有的动作一一预测,她再对应去拆解,自己要如何做。
只有将别人可能会走的路走尽,她才知道,这条路上都有些什么,也才知道如何避开那些坑和坎。
万霞看姑娘终于放下了笔,赶紧端着小桌,将热过两回的饭菜送到她面前。
时不虞满脑子都是事,让她吃她就吃,碗里没有了就放下筷子。
万霞赶在她拿笔之前又将汤碗送到她嘴边,看她喝下了才给她抹了嘴不再管她。
宜生则趁着这个时间多磨了些墨,其他东西都不动,生怕扰了姑娘想正事。
时不虞将刚才想到的事添进第二张宣纸里,又在第三张宣纸里加了几笔。
这是她的习惯,将一切落于笔下,在这个过程里她能发现更多问题,顾得更周全。
待这一切都找不出问题了,也就在脑子里都记牢了。
端起茶喝了一口,她问:“什么时辰了?”
“快戌时了。”万霞将灯芯剪掉一截,走过来坐到姑娘身边,道:“姑娘先歇歇,让眼睛也缓缓。”
时不虞靠到阿姑身上闭上眼睛,继续在脑子里过那些事。
“今日是不是早早就宵禁了?”
“关城门的同时起了宵禁。”万霞低头看着姑娘的小脸,再心疼也不多劝。
“言则回来了吗?”
“回了,看你在忙没敢打扰,让我转达一声,已经向肖奇转达了姑娘的话。肖奇说多谢姑娘对他的信任看重,一定不让姑娘失望。贺将军出宫了,正领左千牛卫巡视京城。相国府的大管事没有动静,盯着三管事的人回报,他去的是章相国在城外的一处庄子,未有其他异动,至今未归。”
“这像是在准备接应,看样子准备动手会是章相国的人。”时不虞睁开眼睛:“言则还在外边吗?”
“不在外边,在隔壁院子。宜生,你去唤一声。”
宜生应声离开。
万霞继续又道:“他常来红梅居禀事,索性便搬到隔壁院子住着了,来去也快。”
“真机灵,也是真能干。”时不虞感慨不已:“虽然把言德提拔了上来,但言德暂时还不能全部接住他原来那摊子事,这就等于是他手里现在是两大摊子事,我以为他会要手忙脚乱一阵,没想到他顺顺利利就全部接下来了。”
“听出来了,姑娘很遗憾没看上他的热闹。”
“哈哈哈,还是阿姑懂我。”
何宜生轻咳一声:“姑娘,大管事来了。”
“进来吧。”
言则神情有些幽怨:“小的在外边就听着姑娘笑得很大声。”
“年纪轻轻的,怎么耳朵就不好使了。”时不虞笑眯眯的坐直了,立刻说回正事:“贺将军出宫了?”
“是。”说起正事,言则也严肃起来:“在差不多酉时的时候。”
“京城治安归金吾卫管,再不济也还有监门卫,实在用不到千牛卫。”时不虞略一思索:“带了多少人?”
“两队,四十人。”
时不虞的眼神落在第二张宣纸的一行字上:一方当贼,一方抓贼,贼死背锅。
所料半点不差,但是,做梦!
“之前挑的那十个身手好的人是藏身在朱宅附近那宅子里吧?”
言则应是。
“让他们假扮成贼人,在对方弄出动静时去扰乱千牛卫的视线。”时不虞道:“当贼的和抓贼的定然商量好了,双方离得不会太远,但是大晚上的,要坏他们的事也容易。不过肖奇要认得出来,这个暗号你们自己去商定。立刻去,时间不多了。”
“是。”
寒风猎猎的夜,再加上宵禁起得早,百姓早早就关门闭户,不敢在外走动。
金吾卫和临门卫来回巡视,偶尔还能碰上一队千牛卫。
“也就是京城够大,不然怕不是满城都是禁卫出没。”肖奇身边的人吸了下鼻子,边低声打趣,说完又打了个冷颤:“这冷得有些过了,头儿,今晚不会下雪吧?”
“你就盼着别下雪吧。”另一人策马上前,走到肖奇另一边:“又不是下了雪就不用当值了,这么大的案子,还牵扯到了皇……”
肖奇顺脚就是一下:“早晚有一天死于话多。”
“多谢头儿救命之恩。”那人嬉笑着抱拳,确实是不敢再往下说。
“喵……”
有个禁卫啧了一声:“这天气还在外边,小畜生多半是活不过今晚了。”
“先想想我们是不是能活过今晚吧。”肖奇勒住马:“你们先走,我去放个水。”
“头儿,要人陪吗?”
“滚。”肖奇一鞭子甩在那人的马屁股上,马儿立刻跑远了去。
其他人嘻嘻哈哈的跟了上去,不是个个头儿都好说话,可他们头儿却颇为讲道理,处事也公平,他们平日里处得都挺好,也信服。
肖奇跃身下马,边撩下摆,边往刚才猫叫那小巷子走去。
真进了巷子,他的眼神和神情立刻变了,连脚步都更轻盈利落,轻咳一声回应。
很快,从旁边屋子里翻墙飞出来一人,凑过来附耳低声道:“章相国那边的人藏身在朱家的……千牛卫应该会在……我们的人会在……”
肖奇听完复述了一遍,确定没什么问题后那人隐入黑暗中,肖奇则提着衣裳下摆从巷子里步出,轻轻放下拍了拍,牵住缰绳翻身上马,策马往前追向自己的人。
这个时间,已经足够他计算出接下来怎么走,既不让人起疑,又能不离开那一块。
夜半三更,万物俱静。
一队人又绕回了朱宅附近,肖奇和手下一人对了个眼神,那手下立刻道:“头儿,我去放个水。”
“行,这地儿背风,正好歇歇。”
其他人巴不得,纷纷下马跑进这处屋檐下避风。
“头儿,要不回朱宅去歇会吧?”其中一人建议:“一晚上这么吹着,身上都结冰凌了。”
“平日里行,今儿不行。你们也知道事大,出了什么岔子全得把命赔进去……”
天空突然亮了一下,就近在眼前。
“头儿……”一队禁卫愣了一下,这是求救信号!紧接着,打斗声传了出来。
肖奇已经在看到的第一瞬间就往那巷子冲去,其他禁卫也赶紧跟上!
身为禁卫,他们最清楚这种时候闹出动静绝不会是好事!
从放信号到他们赶过去,也不过是几息的时间,那个放水的禁卫凭一己之力粘住了四五个人。
“头儿,快,前边往右跑了五个!”
肖奇留下几个人,亲自带人追了过去。跑是怎么都不可能跑掉的,外围还有一圈自己人。
贺茂时领着千牛卫正等着那边起动静,看到这信号就知道不好,好在离着也不是很远,赶紧策马往那里跑。
刚跑到半道,突然旁边巷子里跑出来两个黑衣人,看到他们立刻就要往回跑!
贺茂时看他们过来的方向正是刚才放信号的那边,巷子四通八达,只以为他们是逃出来的人,想也不想就带着人往他们追了过去,只要杀了这两个,事情也有说道。
这一追,就发现了不对,他们二十个人竟然抓不住他们,这不可能是章相国安排的人!
贺茂时到底也是贺家培养出来的,觉出不对立刻就要退回去,可是,晚了。
从各处冒出来数个黑衣人,两个变成了十个。而己方二十人,陆续被他分派了七八个从别的路去拦截,至今不见回来,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他持刀奔向黑衣人,边大喊:“求援。”
当即有千牛卫放出了信号弹。
黑衣人并不慌,刚才的追赶中他们已经将千牛卫引开了。而且是肖奇那边先求援,禁卫已经先去了那边,再要往这边来需要点时间。
而他们的目的并不是杀了这些人,只要给肖奇争取一些时间拿下那些人就够了。
空中猛然传来一声炮竹声,黑衣人稍微又坚持了片刻,齐齐晃了个虚招后退,分散隐入黑暗中不见踪影。
贺茂时脸沉如水,这背后的人把他们算得明明白白,利用他们的打算反利用了。
“将军,怎么办!”
贺茂时一声不吭,策马往朱宅那边跑去,边在心里想要怎么过皇上那一关。
而此时的肖奇已经将十个人全部拿下,一边派人去禀报统领,一边和赶来增援的一众人道谢,尤其是监门卫,他没想到是袁将军亲自来了。
“这么大案子,我岂敢不上心些,你们何统领今晚怕是也不敢合眼。”袁浩心情不错,看着按倒在地,嘴里塞着也不知道是臭鞋子还是臭袜子的一众人:“这些人,你打算怎么办?”
“带回去审讯,若与此案有关,待天一亮就送交大理寺。若与此案无关,交京府衙门。”
站在己方立场来说,这么做绝佳。
袁浩深深的看他一眼,哪还不知道这是个自己人。
“此事若有用得上监门卫的地方,让你们何统领随时来找本将军。”
肖奇行礼道谢,时间紧急,不敢多作停留,立刻道:“将军,属下先将人带回去了。”
“去吧。”
肖奇立刻招呼属下过来,一人一骑带上一个,飞快离开。
袁浩挑眉,跑得这么急……
他侧耳听了听,隐约有马蹄声传来。
稍等了等,马蹄声由远及近,见来人是贺茂时,他心里隐隐明白了金吾卫为什么跑得这么快,也隐隐看明白了今晚这一局。
两人官阶相等,倒也不必分个上下尊卑,在马上互相抱拳就作数。
“贺将军来晚了几步,人已经走了。”
贺茂时心往下一沉:“走了?”
“对,金吾卫把人拿下带走了。”
“是金吾卫把人拿下的?死了还是活着?”
“应该都还活着吧,金吾卫也不至于一个照面就下死手。”袁浩笑得意味深长,抱拳道:“不陪贺将军,本将继续巡视去了,看看能不能抓条漏网之鱼,这功劳可不能全让金吾卫得了去。”
贺茂时草草回礼,脸色实在称不上好看。
金吾卫廨署内,何兴杰盔甲着身来来回回踱着步。
如果说之前他还只是怀疑,现在他极其确定了,从朱宅走水开始到现在,背后那人一环扣一环的计划里,金吾卫被他推在了前边。
会是谁?
从表面上来看,最有可能的当然是安皇子。先皇之子,还是唯一的皇子,这皇位本就该是他的。
而这一切事情,正是发生在他冒头之后。
虚虚实实,这背后之人到底是他,还是有人借着他出现的这个时机行事?
可又正因为指向太明显了,反倒像是嫁祸。
将金吾卫利用到这等地步……
听到马蹄声,他走出门去,看着一众手下满载而归。
“统领。”肖奇飞身而下:“属下把贼人抓回来了。”
何兴杰看着他:“抓回来你打算怎么处置?”
“自然是严加审问,看他们是不是还有同伙。京师重地,容不得有人放肆。”
看统领不说话,肖奇犹豫了下:“统领,是不是属下做错了?”
“你没错。”何兴杰背着手笑了:“京师重地,确实容不得有人放肆。金吾卫管京城治安,若抓不住这些贼人才是我金吾卫失职。如今该抓的人抓到了,后边的审讯交给你了。审问清楚后,该送大理寺送大理寺,该送京府衙门送京府衙门。之后的事,就与我金吾卫无关了。”
“是。”
肖奇一颗心悄悄落了地,二话不说,带手下押送贼人去牢室审讯。
要快,自然要用些非常手段,他担心会有人来抢人。
“肖奇。”
肖奇心下一咯噔,回身应是。
“要快。”何兴杰看向他:“一定要审些东西出来。”
“是。”
何兴杰看向大门,边走过去边道:“拿梯子来。”
而那边,贺茂时也知道要怎么做了,调转马头就往金吾卫廨署赶去。
可还没跑出去多远,马长长的嘶鸣着往前摔去。
绊马索!
人被摔出去的瞬间,贺茂时立刻想到了这样东西!可是京城怎么会有绊马索!
跑在前边的几骑全被绊倒,后边的及时勒住马。与此同时,套索从天而降,将马背上的全拽了下来。
贺茂时反应也快,立刻猜到这些黑衣人和之前那些是一伙的,目的仍是拦住他们。
他一落地就扔出了求援信号,并大喊:“不要被他们留住,分头跑,去金吾卫廨署要人!”
千牛卫得令,立刻就要分头跑,可是理所当然的跑不了,之前只有十个黑衣人,现在,巷子里时隐时现的就不止这个数。
看到信号,巡逻的禁卫纷纷往这里赶。
可一路上黑衣人不断,他们就和之前的贺茂时一样以为是那边跑过来的,当即去追。
不过到底也不可能全部拦住,自然也有顺利赶到的人,待赶过来的人越来越多,黑衣人渐渐感觉吃力,全无犹豫的,当即如潮水般退去。
袁浩做个样子往前追了追就停下来了,想到对方最先留住的是千牛卫,心下一动,他调转马头回到刚才的位置,果然一个千牛卫的人都不在了。他招了个监门卫过来问了问他们离开的方向,心中只觉得果然如此。
那边,贺茂时一身狼狈来到金吾卫廨署,大步过去叩门。
等了等,没有动静,他又加大力气敲了几下,发现门好像并未关严实,他用力一推,门开了。
门好像有些松动,来回摆了摆,他也没在意,推门就要往里进,右边的门上半部分突然往下掉,哐当一声响撞在左边的门上。
贺茂时又惊又怒,若非退得及时,这门就砸在他身上了!
他怒从心中来,直接让属下将门推倒在地。
于是等何兴杰带人出来时,就见千牛卫的人踩着金吾卫的门气势汹汹的冲了进来。
署衙大门,等同于这一处的脸面。
而如今,这脸面被千牛卫踩在脚下,所有金吾卫都沉了脸。
“不知我金吾卫做错了什么,值得贺将军领千牛卫破门来兴师问罪。”
千牛卫和金吾卫并没有高下之分,可千牛卫向来仗着是御前侍卫,离皇上近,在十六卫中隐隐高其他卫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