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好了。”
“你现在去向宗正少卿计晖递名帖,见到他后,向他细说和亲的弊端。”
言十安反应极快:“和亲的消息已经传开,并且很可能是以清欢之名,我若无动于衷,身份拆穿的时候会显得我无情无义。我若此时去陈情,将来更说得过去。”
“没错。”时不虞看向那层层叠叠的宣纸:“以他的心性,此时不可能不气,无论他有没有想到这个后果,你去说了都显出了你这个人的品性。他本就对你印象极好,以后知道你的身份了,你现在做的就全是加分。宗正寺将来必会交到他手里,这个人很重要,一定要让他站到你这边。”
言十安看向她:“还有别的交待吗?”
时不虞对上他的视线:“我自认是一等一的谋士,但你绝不是需要谋士替你事事周全的主君。白胡子曾说,真正的好谋士,要有把突然发生的事和突然做的决断融入大局的能力,我自认我有这个能力。所以言十安,你不必顾忌我,只管放手施为,我都接得住。”
言十安笑了,握住她的手声音低沉:“好,接住我。”
时不虞看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另一只手覆了上去:“无论将来你我如何,现在,你不是一个人。”
时不虞抬头看他:“背后有我,你只管往前走,从容一点,自信一点,要有如君王一般的姿态。就算死,也要有站着死的心志。”
言十安笑着将另一只手覆上去,四手相握,他将额头抵上去,片刻后起身离开。
时不虞垂下的视线看着地上长长的倒影,一暗一明之后,再抬头时门口已空无一人。
太阳的余晖撒落一地,看起来岁月静好,实则,屋外大风已至,呼呼作响。
第286章 丽妃喜脉
割让五城,公主和亲,再加上顾大人一头撞死在大殿的消息一传开,满城皆惊,连丝竹声都停了。
不知道谁带头往相国府的大门扔臭鸡蛋烂叶子,很快就有人学样,你大门有人守着,就去其他几张门,都有人守,就砸在围墙上,相国府足够大,总有你守不住的地方。
这样都还不够,还要再骂上几句章相国遗臭万年才解恨。
章家人不论亲疏远近,全都龟缩在家里,再不敢出门。
计晖在家里听着外边传回的种种消息,闭着眼睛坐在摇椅内不发一言。
实在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皇帝糊涂啊!怎可同意公主和亲!
“主子,十安公子递来名帖。”
计晖有些意外,他早早就递过橄榄枝,换成谁都攀着这杆儿和他走近了,可言十安并不会,他登门要么是送书,要么是年节过来,从不会无故前来,那眼下……
看着上边的拜访时间,计晖道:“让来送名帖的带句话回去,随时过来便是。”
“是。”
言十安来的超乎他预料的快,算着两家的距离,真就是得着信儿就来了。
计晖看着这个很是看好的年轻人笑道:“什么事让你这般着急前来。”
言十安接过下人奉来的茶放下,恭敬回话:“下官……”
“在家里就别说什么下官了,自在一些。”
言十安应是,接着往下说:“十安逾越,为公主和亲之事而来。”
计晖端起茶盏吹了吹,浅浅喝了一口,道:“我以为,你对她无意。”
“十安对公主确无爱慕之心,可她是我大佑的公主,怎可低人一头去他国和亲。”言十安身体微微前倾:“大人,丹巴国提如此要求目的绝不单纯,不能让他们如愿!”
“说来听听。”
言十安略一停顿组织好语言,道:“十安觉得,丹巴国是在试探大佑的底线,若一开始底线太低,今后他们必会得寸进尺。五城加一个公主来得如此容易,谁又知道他们将来会怎样狮子大开口!大人,公主绝不可和亲,开了这个头后边就堵不住了,我大佑有多少公主可以去和亲?我大佑的公主,又为何要去吃那样的苦头?现在是和亲,将来会不会让我们的皇子去做质子?到那时,到那时……”
计晖看向他:“如何?”
言十安对上他的视线:“到那时,国将不国。”
计晖笑了,先是微笑,然后笑出声来,最后转为大笑。
一会后,他止了笑,道:“挺敢说。”
“在大人面前,十安才敢。”
计晖看着他的眼神带着欣赏,脸色透出遗憾之色:“你若是托生在启宗时期,一定会大有作为。如今,可惜了。”
“大人,这和亲之事……”
“宗室包括我在内好些个往宫里递过牌子,皇帝称病不见,态度如此明显,说什么都没有用了。”计晖长叹一口气,转过身去摆了摆手:“回吧,在外胆子小些,别什么都说。”
“大人……”
“送客。”
管事进来相请,言十安只得告退离开。
计晖沉默许久,长长的,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这一日的京城,愤怒,喧嚣,不安。
街上巡逻的禁卫多了许多,可三三两两相谈的人并不比平日少,只是态度更谨慎,时不时抬头四顾,说话时凑近了头挨着头,压着声音宣泄心里的不快。
酒馆二楼的一张桌子围坐着四个人,看桌上的酒坛就知道喝的不少了。
其中一人显然喝高了,说话都大着舌头:“若是在位的是平皇帝,怎可能同意割地谈和,还送公主和亲!”
“你这不是废话,那可是启宗和国师一起教导出来的明君!可惜早早就去了,连个皇子都没留下。”
“谁说没留的!”
他身边的人吓了一跳,忙一把捂住他的嘴左右四顾,见大家都在各自说话,没人留意他们这一桌,这才一拍他的后背抱怨,“你小子想死找个安静的地儿,别拉着我们一起。”
另两人附和。
那大着舌头的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凑近了大着舌头低声道:“我家老爷子二十年前曾是宫里的御医,他死前有一阵脑子时清醒时糊涂的,说过一件宫中秘事。”
宫里的密闻谁不爱听,三人一听忙把头凑过去,耳朵竖起来。
“他说,他曾给当年的丽妃娘娘号过脉,你们猜怎么着。”那人一拍桌子,声音猛的拔高:“是喜脉!”
这下,其他人都看了过来。
三人既是被他的嗓门吓了一跳,也是被这个消息吓到了,酒都醒了许多。
这可是件天大的事!
好在酒馆里发酒疯是常有的事,很快其他人就收回了视线。
“小点声!”
那人连连点头,又自己给自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可另外三人哪能让他噤声,小声追问:“你爹没说错?若丽妃娘娘有孩子,后来怎么没一点动静?”
“这我哪知道。”那人一仰脖子喝下碗里的酒,伏在桌子上嘟嘟囔囔着道:“老爷子死之前就馋一口肉丸子,我亲手给做的,吃了那么大一个。”
三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道:“他吹牛的吧?”
“丽妃娘娘好像不像其他太妃一样住在宫里?”
“好像是住在宫外行宫。”
“什么时候住那里的?”
三人哪知道这事,但是要查实也不难。在一牌匾掉下来能砸中三大人的京城,长居京城的谁没有点门路,猫有猫道,鼠有鼠道,三人也不理喝醉的这个,连账都未结就各自散去,和他本也不过是喝过几回酒的交情。
店小二担心有人喝霸王酒,专门上二楼来看了一眼,见这桌还留了个喝醉的,暗骂那三个不厚道,上前把人摇醒了。
“公子,公子……”
喝醉的人迷迷瞪瞪抬起头:“小二,再来壶酒。”
“公子,您可要出城?城门快关了。”小二扶着他往楼下走:“劳烦您先结账。”
“结账,好,结账。”他摸出钱来塞小二手里,摇摇晃晃的往外走去。
店小二多得了几个子儿,一脸笑意的把人送出门:“公子慢走,下次再来。”
那人摆摆手步入人流,很快淹没其中。
“他已经离开京城了。”万霞进来禀报。
时不虞点点头:“阿姑,你把我的所有安排往回溯源,看看有没有疏漏需要补救的地方。”
万霞应下,给她添了茶离开。
时不虞这才告知听着却没多问的言十安:“我欲借御医之名将丽妃娘娘有孕之事传开,皇室对这种事向来听风就是雨,绝不会大意,到时必会召丽妃进宫。”
“我娘会有危险吗?”
“这正是身为儿子的你应该担心的,所以,你得知消息后担心之下去敲登闻鼓,自此,你的身份就被迫大白于天下人面前。”
言十安一点即明:“我因为担心母亲,情急之下主动暴露了身份,合情合理。”
时不虞点点头:“没错。”
“那个御医,是真有其人还是编的?”
“真有其人。”时不虞解释道:“打算以这种方式暴露你的身份时,我就给大阿兄去信问过哪个御医可以用来做一做文章,他告诉我严御医合适。严御医历经启宗、平宗和今上三朝,十三年前离开皇宫,八年前身故,儿子媳妇都走得早,只剩一个孙子。他那孙子醉心药理,心思全在古方上,平常很少在外行走。严大夫很是纵容他,为他弄来不少古方供他研究。”
言十安立刻想到了一个人:“给国师治病的公仪先生。”
“反应挺快嘛!”时不虞打趣他,继续道:“我和那严录做了桩交易,用公仪先生弟子的身份,换他的身份用一年。”
“公仪先生同意?”
“公仪先生这么多年也就找着两个合他心意的徒儿,偏他还挑剔得很,天资稍差一点都不行。”
想到两个老头儿只要在一起就互相嫌弃的样儿,时不虞托着腮笑了:“大阿兄让人打听了一圈,才知道这严录能让严御医这么纵容是有原因的,他厉害到能还原古方,若古方上的药失传了,他还有本事调整古方,并且药效不比原方子差。公仪先生也痴迷药理,连大夫都当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这样一个学生送到他面前,白胡子都能借机从他那敲诈出不少好东西来。”
言十安跟着笑,不虞身边的人,好像个个都有本事,又个个都有个性。
不过:“公仪先生名声不显,严录怎么会信?”
“我让七阿兄去找他谈的,提前写了几张药方让他带去,都是公仪先生给白胡子用过的,若真有他自己吹的那般精妙,严录自然会信。从结果来看,应该是没吹牛,七阿兄说严录一看就惊为天人,当即主动把鱼符那些代表身份的东西留下,收拾包袱就跟着走了。”
时不虞喝了口茶,继续道:“七阿兄后来和我说,他旁敲侧击的问严录为何没当大夫,严录说有一回他把病患当药人来试新药被祖父发现了,被祖父逼着向列祖列宗发誓以后绝不行医,若违誓,他的祖父死后成孤魂野鬼。他天生就该是公仪先生的弟子,公仪先生自己就是这样的人,最清楚应该怎么教他。”
言十安轻轻点头:“严御医有医德。”
“严御医替他做好了打算,让他著书留传后世,以他的本事去走这条路,以后倒有可能封圣。”时不虞说完也点头认可:“严御医确实医德高尚。”
“所以现在你动了这一步棋,借他之口泄露我母亲当年有孕?”
“没错。”
言十安知道不虞这一年多来做了许多安排,用不到时她不曾主动说起过,如今事情真的到了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时候,那些事才渐渐浮出水面。
“这种事,一个晚上的发酵时间足够了。”时不虞起身:“去书房,后边的事我们再仔细对一对。”
言十安没有二话,立刻跟上。
果如时不虞所料,次日一早天还未亮,宫中就派来大队人马去行宫,将只来得及披上外衣,头发都来不及梳好的丽妃请入宫中。
皇帝的脸色黑得都快滴出墨来,看着踉跄着被推进来的丽妃阴阴冷笑:“朕的好嫂嫂,可有什么事忘了告诉朕?”
丽妃一脸茫然的看向皇上,连行礼都忘了:“皇上此话怎讲?莫不是臣妾的病?太医可做证,臣妾并未有得痨病!若臣妾真有痨症在身,一定不出会行宫一步,更不敢进宫来!”
皇帝起身走到她面前来,倾身凑近注视着她:“好嫂嫂你再想想,远远的想,十年二十年前的想。”
丽妃后退一步,抿着嘴摇头:“那么久远的事,臣妾实在不知要想哪一桩!”
“那朕再给你个提示。”皇帝围着她转了一圈,在她耳边轻声道:“皇子。”
丽妃一愣,立刻跪下:“皇上,当年您膝下皇子过世,臣妾确实知道是谁动的手,可臣妾发誓绝对是事后才知道的!而且臣妾没有证据,说出来也没人信啊!”
皇帝显而易见的怔了下,旋即立刻转到她面前,紧逼着又上前一步几乎要贴到她脸上,脸上神情狠戾到仿佛要吃人,重重的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丽妃吓倒在地:“不是,不是嘉皇子吗?”
“嘉皇子?老二?”皇帝一把抓住她脖颈处的衣裳:“说!”
“皇上,臣妾,臣妾不敢!”
丽妃被卡得难受,而且多年未被男人近身过,并且是她憎恨无比的人,此时闻着他嘴里喷出来的气息几乎要吐出来,脸都憋红了:“臣妾,臣妾拿不出证据,说了您也不会信啊!”
“说!”
“是,是贵妃!是贵妃!”丽妃崩溃般大喊出来,趁着皇帝愣神的功夫脱了身,破罐子破摔般哭诉:“当年贵妃刚有孕,得您万般宠爱,臣妾怎敢说她偷偷给才九岁的嘉皇子下药,才让嘉皇子以那么不堪的方式死去!后来也是她,将失去儿子精神失常的梁妃引去水边落水而亡!都是贵妃做的,可皇上就算您知道了又如何?您便是去质问她,她又怎可能会认!”
皇帝脑子里嗡嗡作响,后边的话都听不到了。嘉儿聪慧,他寄予厚望,亲自带在身边教导,可却死在了宫女身上,他才九岁!却是那种死法!当年他失望到完全未将他以皇子之身下葬,只一副棺椁装了塞入皇陵。
他的母妃梁妃,在贵妃入宫之前最受宠,嘉儿死了后几乎疯了,最后落水而亡更是无人起疑。
竟然,竟然都和贵妃有关吗?
可,她竟然说了这么一件事!
若她是栽赃贵妃,今日就算脱身也是把贵妃得罪狠了,将来好不了,不过是个早死晚死的事,她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若她是为了引开话题,眼下自己仍可以把她处死,那她说了这些话又有何用?
平日里她和皇室来往不多,和贵妃更是没什么恩怨,甚至平日里见着面了都还能说上几句,眼下这事她去找贵妃帮忙说不定还能活下来,实在没有上赶着去得罪她的必要。
是不是说,她情急之下说出来的,是真的?
若是真的……
皇帝脑子里晃过贵妃永远笑盈盈的模样,她当然不是良善人,可这些年来,她除了在玩乐一道上花样多了些,平时就是教养一双孩儿。
贵妃最让他放心的就是没有庞大的外戚,不像别的妃子那般成日里为家族谋利。也就是有个举荐她入宫的远亲章相国,还有个救过她命的朱凌,但朱凌也是个五品,事情倒是帮忙做了不少,但平日里也避嫌,见面不多。
说来说去也就这两人,她平日里还少有开口的时候,再加上如今膝下总共也只得两个皇子,和另一个见着他面就打哆嗦的比起来,贵妃教出来的四皇子在他面前大大方方,问他功课虽然不是次次能答对,但从来不会张不开嘴。
没有意外的话,这将是大佑的太子。
这么一想,皇帝又冷静下来。
死了的已经死了,就算,就算真是贵妃做的又如何!
皇帝紧紧咬住后槽牙,又不可避免的想起,四皇子比起嘉儿还是差得太远太远,他十四岁学的那些,嘉儿当年九岁就学过了,并且无论他如何考较都能答得上来。
可是,死了的已经死了!
皇帝闭上眼,把心底涌上来的那股恼恨压下去,在心里和自己说,贵妃本就不是良善人,她做出那些事,不奇怪。
贴身总管等了已经好一会,今日皇上为着这事把大朝都耽误了,无声的挥退来提醒的人,老神在在的继续等着。
在皇上跟前伺候,活下来的诀窍就是随皇上吩咐行事,没吩咐的别做,不去抢功,至少无过。
而此时,言十安一身官服,来到了宫门前。
没人注意他,穿着官服的人来到这里实属正常。
此时天边还只有微光,凉风带着阵阵冷意吹袭在身上,他不但不冷,甚至觉得这冷风像是一把火,将他身体里沸腾的血液烧得更旺了。
他的人生单调,苍白,且无趣。
活了二十一年,为的,就是今天。
站于人前,以皇子之身。
告之天下,以计安之名。
今日之后,他不再是出身微末的言十安。
他的母亲,是丽妃娘娘。
他的父亲,是先皇计昱。
抬起手臂,他看着轻轻抖动的手掌,想着刚才出门时,不虞送他到门口,笑着和他说:东风,到你了。
是的,一切就绪,只欠东风。
笑了笑,言十安长长的呼气,长长的吸气,片刻后,上涌的热血渐渐平复,手心不再颤抖。
他走到登闻鼓前,在禁卫见鬼的眼神下用力敲响,一敲,再敲,三敲,接连不断。
“言大人,你疯了!”禁卫一把夺下他手里的鼓槌:“你不知道这是什么鼓吗你还敲!”
言十安慢慢的理了理衣袖,撩起官服下摆朝着皇宫的方向跪下:“丽妃娘娘之子计安,求皇上放母妃出宫!”
禁卫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有人连滚带爬回宫报信,有人则去驱散周围的人。
这个位置是在宫门外,普通人无事不会来,可官员家仆来来去去的却多,热闹是不敢看了,心里喊着‘天呐天呐天呐’,飞快回家给主子们报信。
敲了登闻鼓,得等皇上准许才能入殿。
做为今科探花郎,又是短短时间就升迁一级的皇上面前的大红人,言十安,不……如今得称计安了。
他在宫中的名声不小,禁卫自然都认识他,此时都看稀奇一样的看着他,时不时再和同僚对望一眼交换心得。
皇室这下怕是要热闹了。
庄南今日当值,去报信的禁卫知道他和言十安关系好,拽着他低声将这事告知。
庄南当场就懵了,飞奔出来,气喘吁吁的看着跪在那里的人想说什么,却又觉得说什么都多余。
若不是事实,谁敢假冒这么个身份?
这是个好身份吗?先皇的皇子,在皇上眼里这就是个死人!
计安朝他轻轻摇头,之后便不再看他,垂下视线等着。
庄南紧紧咬住牙,朝三位同僚一拱手,低声求情:“哥几个一会弄他上朝的时候下手轻点,给他多留些体面。”
其中一人取笑他:“你倒是替他着想,也得看人领不领你情。”
计安不说话,当没听到。
庄南也不在意他什么态度,各捶了他们一下:“散值后我请哥几个喝酒,地方你们定。”
三人对望一眼,应了。
下手重一点也就是把言十安弄得狼狈点,皇上又不会赏他们,因此得着庄南一个好,反倒是赚了。
再说了,以后的事谁知道,就当是给这位先皇之子卖个好,说不定有后福呢?
皇帝得着消息一时没转过弯来,言十安敲什么登闻鼓?一转头看到丽妃骤变的神情,他反应过来了,脸色也变了。
“好嫂嫂,你可别告诉朕,言十安就是朕的好侄儿!”
丽妃连连摇头,仍是否认,可那神情,谁都看出不对劲了!
皇帝笑容狰狞:“好,好得很呐!耍花样都耍到朕跟前来了!宣他进殿!朕就看看,他要怎么自证身份!”
丽妃满脸的惧色取悦了皇帝,他蹲下身去笑容满面的轻声低语,犹如呢喃般:“好嫂嫂,你等着,朕很快就送你们一家团聚,到时,记得好好谢谢朕哈哈哈!”
皇帝稳坐皇位二十一年,满朝尽在掌控,他甚至完全不曾怀疑过那个传言的真实性,可是,就算是真的那又如何?
一个先皇的遗腹子,他认了,是他心胸宽广,他不认,情理之中!
一个混淆皇室血脉的罪名,谁担当得起!
永亲王计锋倚坐在床头,白了大半的头发披散着,越加显出老态。
自得知皇帝同意和谈他就病倒在床,计晖他们被皇帝拒见,来请他出面,他也谁都没见。
若是哪个臣子力主和谈,就算皇帝是个没主见的,自有主战派去收拾那些软骨头,可如今是皇帝软了骨头,臣下能如何?
阿兄若泉下有知,如何瞑目,如何瞑目啊!
听着脚步声近前,见是次子计钧,他摆摆手:“我这不用你伺候,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计钧却没走,将刚得到的消息告知:“坊间传出传言,丽妃曾育有一个皇子。就在刚才,皇上已派人将丽妃请入宫中。”
永亲王撑着坐起来:“你说谁?”
“先皇后宫中的丽妃娘娘,出自邹家。”
丽妃?皇子!平宗曾有皇子?
永亲王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闪过,可仔细一想又怎么都抓不住。
“王爷,有信来!”大管家几乎是小跑进屋来。
计钧看着有些讶异,王府老管家跟了父王多年,向来最沉稳不过,今日怎会如此失态?
大管事也顾不上向二公子见礼,告知还没反应过来的主子:“有拂尘印记的信!”
永亲王一把掀了被子坐到床沿,手长长的伸过去抢过信立刻拆开,哪里还能见到半分之前的病态。
他的脸上甚至还有了点笑意,满怀期待的想着,一定是国师知道了京城的情况,无论是为此出谋划策还是说点什么,都正是他,是大佑需要的!
展开信纸,眼神扫到上边的内容,笑意僵在永亲王脸上,他惊得猛然站起身来!
“言十安,言十为计,真名计安,德永元年四月十六生辰。父亲平宗计昱,母亲丽妃。身负大有卦,保住他。”
大有卦!是大有卦!竟然是大有卦!
永亲王手都在抖,看着儿子颤声问:“言十安在哪里!”
计钧哪里知道,他刚得到这个天大的消息就过来……言十安?!
“父王您的意思是……言十安?言十安是丽妃的儿子?”
永亲王看着手上薄薄这张纸,一时想笑,一时又觉得荒唐!
言十安竟然是皇室子!皇室何时出过那么出息的孩子!
从秀才考到举人,中举后又考进士,最后成为探花郎!
皇室子花样都玩遍了,却从不曾去涉足科举那一块,是不想吗?是怕丢人!因为必会丢人!就他们那三脚猫的本事,如何跟那些寒窗苦读多年的读书人去比!
可言十安偏就走了这条路,还赢过了绝大多数人!
争气!真争气!给皇室争气了!给历朝历代不同姓的皇室都争气了!
“去查言十安此时在哪,快!”
这时下人来报:“王爷,计晖大人的家仆有急事求见!”
这个时候计晖应该在上朝,他的人应该在宫门外候着以防他有事找。
此时过来……
永亲王道:“让他进来。”
等待的时间里,永亲王走到桌旁坐下,将信翻来覆去的看。
计钧多少也猜到了计晖派人过来的用意,也就不急着离开了,仗着父亲不避着他,走过去一眼就扫到了纸上的内容,虽然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可真看到有人点出来了仍是大吃一惊。
这是谁?为何知道的这么清楚?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很快,一个面色黝黑的男子进来,显然,这是个极知轻重的人,边行礼边是一连串的话:“小的拜见王爷。小的在宫门外候着的时候见到言十安言大人敲了登闻鼓,并自承是丽妃娘娘所生的皇子,请皇上放丽妃娘娘出宫。”
“他敲了登闻鼓?就是刚刚的事?”
“是。”
好,好!有胆气!
永亲王暗暗点头,这事曝光是什么后果他们心里都有数,若非证据确凿,她怎么都不会把儿子供出来。言十安若不自己跳出来,他的身份是可以藏住的,安安稳稳几十年,说不定还能官至高位。
可他为了他的母亲,站出来了。
永亲王再次看了眼书信,很明显,国师看好他。
而且,大有卦啊!
永亲王起身:“来人,更衣,换朝服。”
“父王!”计钧忙拦阻:“您正病着,借此避开那两人争锋方是明智之举。”
永亲王张开手臂,由着他人伺候更衣,听着这话也不生气。若是没有国师这封信,他就算仍会做出如此选择,也一定是更加深思熟虑后,而不是如此的毫不犹豫。
可是,这是身负大有卦的皇子!
便是当年的平宗在还是皇子时也未得到这个卦象!
“父王!”
“你可知,割地谈和,公主和亲对大佑来说意味着什么?”永亲王自问自答:“意味着,大佑步入王朝末期,将来还会要割地,要和亲,国力走向衰弱,大乱将起,民不聊生。”
永亲王看向儿子:“你便是不爱读史,也该知道这么下去是什么后果。”
“可您若此时出面做了什么,皇帝如何还会容得下您!”
永亲王笑了,但凡是有别的选择,都不是皇帝是不是容得下他!
国师这封信,是他的底气。
若非他手里有证据,若非计辰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以他那淡泊名利的性子,根本不可能再涉入京城这潭浑水里来。
而且他上一封信说:为计昱。
计昱当年虽然没正式入他门下,可二弟子这个名头却空出来留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