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为谋士,他们默契的分工,并互不侵扰。
时姑娘负责掌控大局,他负责把这些安排落到实处,在两人的相处上将自己放于下位。
一开始他也不是没有过不服,可还来不及让这情绪在心底发酵,就被时姑娘的几次设局折服。
他努力多年,一直未能替公子打开局面,只做到了让公子身边没出任何纰漏。而他没做到的事,时姑娘用了不到一年时间就做到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本事远不如人。
既然技不如人,那就摆正位置。
总归,时姑娘不是功劳占尽的性子,从不朝他那一摊子事伸手。公子也从不曾在时姑娘出现后冷落他,或将他手里的事拿走交给时姑娘。上位者都心胸开阔,他便也有容人的心胸。
看着一地舆图,他愣了愣,时姑娘何时集了这么多?
“有消息送回来吗?前军到底什么情况?”
“林柯在屋内被刺身亡,刺客还想要何其亮的命,没想到何其亮身手极勇,反手把两个刺客都杀了。”
罗青敛了敛心绪,将刚刚从宫中送出来的消息告知:“他从刺客身上找到信物,得知他们是丹巴国的人。当天敌军叫阵,他不听信许容文的劝阻,为给林柯报仇开城应战,中了敌军埋伏当场战死。导致城破,许容文败退。”
罗青点头应下,看她并无波澜,不由得问:“姑娘如何想?”
“我对许容文了解有限,但他是我大阿兄推举的人,我相信大阿兄的眼光。”
时不虞极其冷静:“许容文虽是主将,但这个主将领的是前军败退的残兵,而何其亮是符源节度使,大战时可以调用他手下兵力,可若他强行出城应战,也不能将他如何。但身为主将,他既然已经对这个局面生疑,定会关上城门以防对方使诈,或者半闭城门随时警惕。就算何其亮中了埋伏,也不应该有机会破城。且话作两说,何其亮要是个良将,知道自己活不了了,定会竭尽全力拖延。他要是打不过了想往回逃命,敌军也绝对要留下他,就算最后没能攻进城,杀一个节度使,也能让符源城元气大伤。这一拉一扯的时间,也足够城门关上。”
时不虞抬头看着那些悬挂的宣纸:“这城,丢得过于顺利了些。”
罗青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那些宣纸,只是刚刚得着这个消息,对局势就能分析到这个地步,他确实技不如人。
接连丢城,京城的氛围终于紧绷起来,骂完忠勇侯骂段奇,再骂许容文,连死了的何其亮和林柯也没放过,一轮骂下来,心里却没有半分轻松。
丹巴国,已经厉害到大佑完全抵挡不住的地步了吗?若一直这么丢城,可就要打到京城来了!
而此时的宫中却在经历另一场动荡:传令兵被气昏头的皇帝拔了禁军的佩刀杀了!
所有朝臣,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全都不可置信的看向皇上。
这是传令兵!一路换马不换人,日夜不停从前线回来送军情的传令兵!是任何时候都该重赏的传令兵!
皇帝刀一落,脑中也是一片空白,不过他这会头疼得很,反正都已经杀了,那便杀了,冷哼道:“明日就是朕的寿诞,竟敢送这么一份贺礼给朕,该杀!”
满殿沉默,那种无声却强烈的对抗,让多疑的皇帝瞬间就感觉到了,顿时大怒:“怎么,连个对朕不敬的人都动不得了?朕要他死,他就得死!”
沉默加剧。
章相国眼见不好,出列一步道:“明日即是皇上寿诞,这个消息确实来得不是时候。皇上不如封赏他的家人,若家人能享他福荫,想来他也能瞑目。”
自有章党的人上前附和。
皇帝顺着这个台阶走下来:“那就赏他家人十两银子,就说他战死前线了吧,也算荣誉。”
“皇上圣明。”
只是平日里山呼海啸的话,今日却低沉无力。
皇帝心里不痛快,一拍龙椅起了身:“章卿你领重臣商议出个结果来告知朕。退朝。”
听着身后山呼万岁的声音也小了,皇帝更气,回宫就是怎样一番折腾且不说,大殿中的沉默震耳欲聋。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启宗皇帝称得上是盖世明君,教出来的太子也堪当大任,可这位也是他的儿子,怎会,怎会如此?!
得知此事的时不虞同样惊呆了:“杀了传令兵?”
“是,此事不可能瞒住,怕是很快会在京城传开。”罗青一时把握不好,于是直接问:“是要助长消息传得更快,还是往回收一收?”
时不虞稍一想,摇头:“不插手,任其自然即可。这种事,不必我们多做什么也没人堵得住。”
正如时不虞说的那样,这事不必任何人煽风点火便成野火燎原之势,迅速传遍京城。
去年边境开战,京城并不当一回事,该怎么开心还怎么开心,反正他们远在皇城,伤不到分毫。可要是皇帝昏庸,连传令兵都杀,还如何让前军卖命,阻敌军于外!那皇城不就危险了吗?
大佑承平已久,自去年开始有了战事便一路丢城,此事再一传开,更让那些有识之士忧心忡忡。
启宗皇帝为大佑带来的太平日子,要到头了吗?
原本百姓就已经因为丢了符源城有些不安,不到半日,京城已是处处骂声。
可这样的骂声并没有持续多久,关城门,起宵禁,大批禁卫出动满城抓捕,凡有反抗者当即处死。
大佑建国一百八十余年,还不曾有过如此残暴的镇压,便是在启宗之前的混乱时期,也不曾有过,可他们却并不觉得陌生。
读书人读过史,没有读过书的也听闻过前朝事,每个王朝的后期,都是如此,然后自有人揭竿而起,逐鹿天下。
历来,王朝就是这么更迭的。
现在,又到这个时候了吗?
风声鹤唳的京城,就这么被动的沉默下来。
言十安的人就那么巧的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入了城。
得了交待的言则一见着就先领去灶房先吃饱喝足,等人缓过来了些才让他到红梅居来问话。
言十安问得直接:“符源城发生了何事?”
那人嗓子还有些沙哑:“林柯被刺杀于冬歇期结束的第二天,非常突然,之后丹巴国的将军领兵叫阵,听王阳说许将军极力劝阻,但何其亮完全不听,说就算这是个阴谋,也要替林柯报仇,并让许将军待他出去后关城门。”
言十安轻声和不虞解释:“王阳是我扎在许容文身边的钉子,不为别的,就为能给我传回最有用的消息。”
时不虞看他一眼,好像是没告诉他许容文是阿姑的前夫君,想着回头要知会一声,示意那人继续说。
“何其亮出城应战,但是敌方将军根本没打算独自和他打,而是用十六人战阵困住他,并利用一种能将人送出去很远的器具,直接将人投到城门前。虽然何其亮说了待他出城就关了城门,但他们毕竟是在符源城,许将军不想冷了他手下将士的心,所以城门并未关闭,而是留了一条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听王阳说,许将军下令非常及时,按理来说完全来得及关上,可就是没能关上,让敌军有机会冲进了瓮城。许将军不得不舍了瓮城里的将士,关了内城门,欲从城墙上将进了瓮城的敌人击杀,只要守住内城,敌军便只能退走。可何节度使的人将何其亮的死怪在许将军身上,不听他调令,有个副将还打算拿许将军的头去敌军投诚。虽然最后没成,但还是找到机会打开了内城门,许将军不得不带领残兵退守后边的朱曜城。”
言十安看向不虞:“问题太多了。”
多得时不虞一时都不知该提哪个好,她摇摇头:“何其亮能坐到这个位置,林柯立大功,也可见敌方很了解他们的底细。先杀林柯,再死于何其亮手中,并留下信物让他知道,刺客是丹巴国派来的。之后在何其亮怒气冲天时挑拨叫阵,以他冲动的性子,成功的可能性很大。”
言十安接过话道:“林柯既然那么有脑子,自保的手段绝不会少,等闲人近不了他的身,能悄无声息的杀了他的,只能是他身边的人。”
“没错。”时不虞道:“还有关不上的城门,投降的副将,都很可疑。节度使战死,他手下士兵必然会乱,在那种时候,副将但凡有点脑子都是要配合许将军收拾残局。可他却带头挑事,扰乱军心,带头开城门投诚,这人要没问题,那就是我有问题了。”
“我让人去查,现在更重要的是许将军怎么才能守住朱曜城。”
朱曜城不像符源城乃符源郡治所,平遥节度使节镇所在,只是个寻常县城,无论是地势还是城的大小都只能算平常,而且没有瓮城做为缓冲,并不好守。
时不虞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如果前边没有丢那么多城,军心未乱,士气未失,眼下狠狠心做点什么也不是不行。毕竟慈不掌兵,一将功成万骨枯,只要最后结果是好的就行。可现在不止是军心乱了,是人心惶惶。何其亮手下的人除了投诚的副将必然留下的更多,可许将军还敢信谁?林柯都能死得悄无声息,可见军中已经被渗透成了筛子,他也怕见不着明天的太阳。”
言十安不曾带兵,但也学兵法,此时想着,也觉得这烂摊子不好收拾。
“朱曜城怕是守不住多久。”
“我始终不信,大阿兄推举的人这么没用。再等等。”时不虞垂下视线看着杯中自己的倒影,他能扛着压力对阿姑好那么多年,能让阿姑离开多年后还惦记他,连大阿兄都觉得他可用,这人,不应该这么没用。
“他要扛得住才行,大阿兄那边会要僵持一段时间,虽然我是想做这个局,但也不能真让丹巴国打到京城来了。”
言十安轻轻点头:“我放几个人到他身边去。”
时不虞想了想,没反对,和其他人比,许容文算得上是自己人,不能让他没光明正大战死沙场,却死于小人之手,后边有他的用处。
“这事,贵妃怕是功劳不小。”
言十安眼神微沉:“我来查。”
时不虞看向垂着头不说话的属下:“在你回来之前,许容文已经退守朱曜城了?”
“是。”
“符源城是当天就丢了?”
“未撑到一日的黄昏。”
“许将军不努努力把城夺回来,将来怕是要被人世世代代耻笑了。”时不虞不经意间眼神一瞥,就看到了门外阿姑的衣摆,立刻把话转了一百八十度给圆回来:“这个局面谁去都不好使,谁能想到何其亮这么冲动呢?”
言十安听得一愣,转头看她。
时不虞招呼他附耳过来,低声道:“许容文是阿姑的前夫君。”
言十安意外极了,眼睛微睁,无声的问:当真?
时不虞点点头,又朝门外指了指。
言十安看过去,明白不虞为什么要把话硬生生转回来了。他也回想了想自己说的话,好像不客气的那些都是不虞说的,莫名有些放心……
时不虞哪想到他在想什么,让属下先去歇了,问起言十安其他事来:“今日皇帝斩了传令兵,翰林院什么反应?”
“平日里话多的人都没说几句话,脾气大的没骂人。”
在朝为官,又是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谁不是人精,这个表现,就已经很能反应他们的内心了。
“先是斩传令兵,再抓捕议论此事的百姓,我好像在眼看着大佑走向末路。”时不虞叹了口气:“如我这么想的人恐怕不会少。”
“今日怕是开了个坏头,要因言获罪了。”言十安感慨:“皇祖父废除的那些事,已不知被他捡起来了多少。”
两人对看一眼,心情都不算好,这是他们都不希望发生的事。
次日,皇帝寿诞,往年这日必定全城恭贺,热闹非凡。
时不虞好奇今年城中氛围,避开上午那些献礼的队伍,到下晌才和阿姑一起换上男装出门。
一会后,她停下脚步低声问阿姑:“是我的错觉吗?怎么街上好像人少了些?”
“不是错觉,人少了一半。”阿姑环视一圈:“往年会有百姓主动挂些红绸为皇上贺寿,今日,没看到一处红色。”
这就是百姓的反抗,伤不到你,只能做到不再给你祝福,也不再对你好。
时不虞沉默着走走停停,最后进了浮生集。
预料之中的,人也远不如平时多,并且难得的没有雅集,没有人吟诗作对,而是低声说着话,见有人进来了便警觉的收了声,见没什么异样后才继续说。
时不虞上了三楼,见每个人都眼神警惕时心想:像惊弓之鸟。
在一桌客人旁边的位置坐下,时不虞本想听听他们说什么,可他们却一句话不说了,甚至没多久就一起起身离开。
平日里喧嚣极了的地方,今日安静得需要她仔细去听才能听到一点说话的声音。
“后续反应比我预料的大。”
万霞给姑娘倒了杯清水:“因为很多年没有过这种事了,若常常如此,他们反倒会习惯。”
可这样的习惯,谁想要啊!时不虞叹了口气,就见七七上来了。
她招招手扬声道:“七七姑娘来得正好,有点事想和你打听打听。”
“倒是巧了。”七七捂嘴笑了笑,走近了在一边坐下,问:“公子所问何事?”
做了这番表面功夫,时不虞放低声音:“今日人一直这么少?”
“是,一直不多。”七七也压着嗓子回话:“仗着他们不防我,在走动时也听到了些,仍是为着昨日之事非常义愤填膺,还有激进的人说这么下去,大佑不用多久也将成为历史。”
边境打仗可以不当回事,毕竟离得远,火星子溅不到他们身上。
可这事不一样,时不虞明白,大家其实都有些慌了。
时不虞低头笑了,这样,倒也好。
有人只能带给你们慌乱,有人却可以带给你们安稳,你们会怎么选呢?
时不虞的心情突然就好了点。
所谓气运,就是不必你刻意谋算,事情就会以对你最有利的方式展开,比如曾正、沉棋、游福的入局,又比如皇帝杀传令兵。
不必言十安多做什么,他就在主动将所有人往外推,而他推出去的人虽然最后未必会站在言十安那边,但事实就是一方在尽失民心,一方在努力奋进。
如此鲜明的对比,当需要从这两人中二选一时,胜利必将属于言十安。
忘了自己此时身着男装,时不虞如登徒子一般拍了拍七七的手背,道:“这段时间恐怕不会安稳,注意保护好自己,生意不做也就不做了,人不能有事。”
七七笑着应下,自知道家人都还安好,身后又有了姑娘给她做靠山,她那浮萍般的心便有了根,心性都安稳踏实许多。
时不虞左右一看:“进来就没见着阿兄,他不在?”
“成东家上午来过一回,后来跟人走了,让我有事去家里找他。”
时不虞不再多问,大阿兄把很多事情都交给七阿兄了,他实则忙得很。
“姑娘有事吗?我让人去找他。”
“不用,他来了你告诉他我来过,让他快着点把那事处理好,他知道是什么事。”
告别了懂事的七七,时不虞又在外边转了一圈才回家。
门房快步迎上来禀报:“姑娘,您有客人来了,小的领去了红梅居。”
她不在还敢放人进去,时不虞心下一动:“你见过的?”
“就是去年来过的两位,那位姑娘佩着剑……”
时不虞还没听完就跑了,远远的就喊:“丹娘丹娘丹娘……”
院门下路遇拦路大盗范参,她一把推开了四肢比她还不勤的大盗,奔向丹娘张开的怀抱。
“你怎么来了!”抱着人,时不虞欢喜极了。
“连个‘你们’的‘们’字都不说,小十二,你眼里还有我吗?”
“谁?是谁在说话?”时不虞装模作样的四处看,把丹娘抱得更紧了,惊恐的道:“丹娘,好像有鬼!”
范参扬起手臂就要敲她脑袋,丹娘适时的松开手,就见小十二灵活的躲开了,然后和她所说的鬼打了起来。
丹娘两不相帮,转向万霞行礼:“万姑姑,近来可好?”
“姑娘好我就好。”万霞笑眼看着你伸手我躲,我伸手你躲的两人,一如既往的只要碰上了就只剩三岁。
“我去做饭,这里就劳烦丹娘你看着了。”
“万姑姑放心,谁敢闹过头我就收拾谁。”
正打得欢的两人动作一顿,同时收手了。
万霞满意的去了灶屋,姑娘又忘了范公子已经和丹娘成亲了,习惯难改,她还得多提醒几回。
时不虞挽着丹娘进屋,边问:“怎么这时候来京城了?”
“他收了些好货,说要来京城的鬼市卖高价,其实是不放心你。”
“分明是你挂心她。”范参哼了一声:“要不是你总念叨,我才不来。”
两人互相拆台,而他们台上坐着的,都是小十二。
时不虞心里美滋滋的,但并不打算在眼下事情未定时就把两人卷进来,在堂屋坐下来,道:“等我表哥散衙回来,你把东西卖给他就赶紧离开。”
丹娘笑眼看着她:“你再说一遍?”
时不虞心里有点怂怂的,丹娘打人可疼了,可一想到眼下这摊子事还会有变数,她便仍是摇头:“你们要离开京城。”
“我们这段时间并未走远,就在燕西郡里走动,对京城的情况不说完全知晓,但也能知道个差不离。”丹娘看着她:“若说之前只是有点怀疑,现在倒是可以确定了,那些事和你有关,你怕我们陷进来,以后若事败脱不了身,所以才不让我们留在这里。”
时不虞也认真了神情:“你既猜到了些,就应该知道我让你们离开的原因。”
“小十二,你不能代替我们做决定。”丹娘和范参对望一眼,道:“你一个素来只想着吃喝玩乐的人,却趟入这样的浑水里,一定有非如此做不可的理由。如果人非要分个好坏,你肯定是那个好人;如果事情非要分个好坏,我也相信你做的是正确的事。至于其他的,我不需要去考虑。”
“周家就剩你了。”
“所以我就是当家人,不必向任何人交待。”
“范家……”
范参双手一挡:“你可别拿我家说事,真要有点什么,我在鬼市这么多年,身份都不知道套着几层了,他们能知道我是谁?万一真摸着我老底,范家离着这么远,早得着我的消息跑了,能让他抓着?你少看不起人,好像就你长了个脑子似的,我的也不是摆设。”
时不虞难得的不和他争口舌之利,眉头仍是皱着试图说服两人:“丹娘,我对你有安排的,周家是武将出身,你要想让周家翻身,还该去获军功,很快就会有机会的,你离开京城等我的信。”
“拿了军功后呢?给谁?更别说翻身了,人都没了,用不上。”周丹娘摇摇头:“我爹在世时就看开了,更不用说我。”
“你可以生个孩子姓周嘛,周家不就传下去了?”
“想要拿到这军功,不也得先保证你们事成吗?”丹娘轻笑一声:“你一个人能顶一百个,把你护好了,不算功劳?”
时不虞很不想就这么被说服,可丹娘说她一个能顶一百个,那她能说顶不了一百,只能顶十个吗?肯定不能!
“那,那丹娘你留下,范参你赶紧走。”
范参斜眼看着她:“我知道你想抢丹娘很久了,做梦!丹娘是我媳妇,她在哪我在哪!想赶我走?门都没有!”
时不虞本来没想到这里来,可听范参这么一说,有个心眼顿时就亮了!好有道理,只要把范参赶走,丹娘不就是她的了吗?
“青衫,翟枝,拿根绳子来!”
“小十二你敢!”范参跑到丹娘身后躲着,还不忘告状:“丹娘,你看她!”
“范参得留下。”丹娘向来两不相帮,只说事实:“你肯定有一套灵通的消息渠道,但鬼市走偏路子的多,消息也偏,说不定有你用得上的。范参常年混迹鬼市,适合做这个人。”
“……”
这个理由实在是好,时不虞想不到理由拒绝,只得摆摆手,不甘不愿的让拿了绳子进来的两人退下。
既然要留下两人,言十安的身份自然不能再瞒着,时不虞坦然告之。
两人本就猜到了些,可没想到和先皇还有了关系。
“这么说起来,我们倒是正义之师了。”丹娘一颗心放回肚子里,乱臣贼子还是难听了些。
范参的反应就更直接了:“就知道你小十二不吭不响的肯定憋着坏,这么好玩的事还想着不带我。”
时不虞托着腮笑,她从未怀疑过两人是不是会卖了她,就如她也相信他们肯定会全力助她。
一想到以后身边有了这两人,她就觉得日子都有意思起来了。
“其他人那里你怎么打算?”范参问:“有些人的交情还未信任到那个地步,但吴非他们几个连法场都帮着劫了,这事你要是把他们甩下,事后他们怕是要伤心你对他们不信任。”
“不是不告诉,是还没到时候。”
范参不赞成:“你总想着等事情稳妥了再带我们一起玩,可你又怎知,在你不稳妥的时候,我们也想跟着你一起淌?没有一起经历过风雨磨难,哪来的脸一起享福。”
是这样吗?时不虞看向丹娘,想听听她是不是也这么认为。
“份量有轻重,人心自然也有。”丹娘轻抚手边长剑:“我们做了多少,将来得多少,这是应当。若我们做的少了,得的多了,你又怎知不会惯出升米恩斗米仇的人来?也不是说现在就要告知,只是提醒你一句,别等到可以拿好处的时候才记起他们。”
时不虞伏在桌上不说话了。
丹娘看不得她这副模样,想要安慰几句,被范参用眼神制止。若小十二只是玩玩,那怎么玩他们都可以陪着,可这已经不是玩一玩的事了,是赌上身家性命的一场豪赌。
若败了,那下辈子最好是投胎到同一户人家,做一对真正的兄妹。若胜了那自然皆大欢喜,一起享福。
他不知道小十二倚仗什么敢淌这浑水里来,但相识这么多年,他比其他伙伴都更清楚小十二有多少本事,但她的年纪摆在这,又有幼时的感情在,不可避免的,这个过程中她会对他们这些人心软。
可是,不可以。
“人长大了好麻烦啊!”时不虞嘟囔着,很是不开心的把这番话听入心里:“言十安的身份还得藏一段时间,我想想看他们能做些什么。”
“你心里有数就好,不要乱了你的计划。”丹娘转开话题:“以他的身份能考中进士,还被点了探花,这是真本事。”
“那是。”时不虞头一抬,如表扬自己一般开心。
夫妻俩对望一眼,这是……
自去年见过那位言公子后,他们俩私下还打趣,男未婚女未嫁的两人长久相处在同一屋檐下,小十二又是这么个人见人爱的性子,怕是会有人守不住心。
可真知道了那人的身份,他们便希望那个男人眼盲心瞎了,可千万别长眼。
只是眼下还不知那男人是不是长眼了,小十二显然已经有苗头了。
这可怎么办?
“你们在飞什么眼神?”只要和自己无关的事,时不虞就警觉得不得了,一看他们眼神不对了当即就警惕起来。
“一个皇子凭自己的本事考中进士,还不兴我们惊讶一下?”范参白她一眼:“还是皇帝点的探花,等他的身份揭开时,那脸色该好看了。”
时不虞又骄傲上了:“那是,皇陵都冒青烟了。”
夫妻俩再次对望一眼,正常人接话不都该接后边那句吗?她是不是选择性的只听到了前边那句。
丹娘揉了揉眉心,向来从容的神情都快要崩裂开来,这丫头,分明动了春心还不自知。
那位呢?什么态度?
言十安散衙回家,得知范参夫妻来了,换下官服便来了红梅居。
虽已经知晓了他的身份,但夫妻俩自认是小十二这边的人,不是他的属下,很是从容的行了寻常礼节。
言十安只以为他们还不知自己身份,回了礼后径直走到不虞身边的另一个主位坐下,笑问:“又寻着好货了?”
只这一个动作和语气,夫妻俩便知道了,和小十二的懵懵懂懂比起来,他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没有守住心。
范参直言:“以后我们就常驻京城鬼市了,看能不能捞着什么对你们有用的消息。”
言十安一愣,转头看向不虞。
时不虞点点头:“他们猜到了些,我便没瞒着了。”
之前藏得严严实实的身份,如今知道的人却越来越多,这让言十安下意识就觉得有些不安。
他把本能按下去,努力去信任不虞。
于是他顺着这话往下道:“自上次去过鬼市后,我便试图往那里边安插人手,可他一直未能融入进去。”
“在鬼市混的人眼睛都毒,是不是同行一眼即知。”范参笑:“你的人表现得算是不错了,居心不良的人通常第一天就被扔出了鬼市。”
“以后有你们在,我就不必再做这多余的事。”言十安看不虞一眼:“现在总算是把我缺的这一块补上了。”
时不虞点点头:“参子在那里边如鱼得水,交给他没问题。”
范参顿时一脸牙疼的表情:“说过多少次了,你别叫我参子!”
“为什么不能叫,就叫就叫!”不提还好,一提,时不虞顿时一身反骨的喊了起来:“参子参子参子!”
丹娘忍笑,把夫君藏了多年的秘密告诉她:“听着像不像喊孙子?”
“!!!”时不虞顿时来劲了:“参子孙子参子孙子参子孙子!”
范参把身后的靠垫丢了过去。
时不虞哈哈大笑,肆无忌惮的,嚣张的,让人看着就想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