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威认认真真的收下这份来自小几轮的十二给他的嘱咐。
快要离开时,时不虞没忍住还是靠着大阿兄的腿坐了一会。
“只有一个月就过年了。”
“嗯,阿兄来陪你过年?”
“我那大嫂子,大侄子,大孙子怎么办?”
伏威拍拍她的头:“这辈分大得都压个子了,怪不得长不高。”
“够高了,我要是长过阿姑,她就不好背我了。”
伏威想起来她小时候一些事,笑道:“背着你跑路?”
“对!”时不虞非常真心的庆幸,并发表高见:“现在我做的事这么危险,不定什么时候就要跑路,幸好我没长太高,阿姑背起来不费劲。”
什么歪理让十二说出来都像那么回事,就像这话,谁能挑出错来?
伏威再次拍拍她的头:“放心,老师有人陪着过年。”
“谁担心这个了。”时不虞起身,理了理衣裳道:“我回了。”
“章续之那些问题查清楚了记得告知我。”
“记着了。”
第152章 记你的好
回到家中,时不虞直奔书房,从后方的其中一个柜子里拿出数张卷着的宣纸来。
她席地而坐,将宣纸一一在面前铺开,目光落在第一张的最上边,那里只有三个字:言十安。
这七张宣纸上记下的,是到目前为止她对言十安的所有了解。
一张张看过去,她仔仔细细的把言十安的势力范围重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再结合自己能动用的,在脑子里重新勾勒出一张网来。
万霞把火光挑亮一些,又提前磨好墨,姑娘可能要用。
可这次万霞却料错了。
时不虞在心里想明白后,起身将大阿兄那张取下来卷了卷,往外走去。
万霞提醒:“姑娘,天晚了。”
“要是这个时辰言十安就睡了,他哪有今日。”
万霞也就不再劝,提起灯笼跟着姑娘出门。
言十安没想到她会这个时辰过来,再一联想她晚上出去过,忙起身问:“出何事了?”
时不虞和他隔着书案眼神相对,她一直在避免和言十安相交过深,免得关系变得复杂,以后难以脱身,所以一直都不愿意把身边的人拉进来。
可今日,是她要主动把关系拉近。
言十安被她这眼神看得心里发虚,莫非,时姑娘知道他的心意了?要是时姑娘问起,他要怎么说才能让自己看起来不像是居心不良,让时姑娘相信他并非出于功利心理,为了利用她才有此念?
理由找到第六个,见时姑娘坐下去了,他忙也跟着坐下,心里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却见时姑娘将卷起来的宣纸放到书案上,慢慢往上铺开。
他见过这张宣纸许多次,只看着下边露出来的些许就知道,这张宣纸属于伏太师。
在宣纸即将完全打开时,他问:“是太师有什么……”
然后,他看到了‘伏威’旁边新添上的三个字:大阿兄。
他愣住了,不敢置信的看向时姑娘,怎么,怎么会?他们年龄相差如此之大,而且:“你还曾怀疑过他是对时家动手的人。”
“当时对你的信任还没到要将此事告知程度,若只查章相国,却不查伏太师,岂不是明摆着告诉你,我和他的关系非同寻常?”
言十安看着那三个字,仍觉得难以置信,这明明是,明明是八杆子都打不到一起去的人,竟然是师兄妹?!
定了定心,言十安端起茶来喝了一口,常年冷静的头脑便正常运转起来:“现在告知我,当也不是因为对我的绝对信任。”
时不虞回得实诚:“离绝对信任还差着些。”
“那算是熟人了吗?”
这个疑问已不知在心里藏了多久,不经头脑的同意便冲口而出,开弓没有回头箭,言十安也不后悔,等着一个或许并不会让他开心的答案。
时不虞指指言十安,又指指自己:“都这么久了,你觉得还不算熟人吗?”
心缓缓落地,言十安低了下头,再抬起头来时眼角眉梢全是笑意:“我觉得我们已经很熟了。”
本来就是,时不虞不知道这个问题有什么可问的,她说回之前的话题:“现在告知你大阿兄的身份,是因为我要用你的人。”
“怎么说?”
“全大佑,能与楼单一战的只有我大阿兄,白胡子说大阿兄的兵法已经青出于蓝。”
时不虞轻轻抚平宣纸上翘起的一角:“阿兄这么多年与章相国斗得旗鼓相当,但真要你说一说他亲自去做的事,你能数出来几件?他从来都志不在此,只是需要他坐镇朝中当一面旗帜,他便像座山一样立在那里让人依靠。可如今,战神楼单的兵刃已经冲着大佑来了,他岂会坐视不理?”
言十安已不知今日是第几次吃惊了:“太师打算自请出征?”
“我刚刚和他确定了,他要去。”回想起大阿兄说这些话时的神情,时不虞眼神软下来:“他说,他不惧他,他想会会那楼单。他想看看,是他扎木国的战神厉害,还是他这个曾经的大佑将军厉害。”
言十安想象不出这样的太师是何模样,正如时姑娘所说,他对太师的印象就是和章相国缠斗多年,五皇子党,是朝中除章相国外的另一党派。所有人,包括他都忘了,他年轻时,也曾是赫赫有名的少年将军,是祖父眼中的千里马。
只是:“带兵打仗旷日持久,太师年岁已不小,身体熬得住?”
“我们师兄妹有个共性,那就是绝不会做超出我们能力范围的事。你别看他把自己扮成个文人模样,成日里手不释卷的,至今他都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从不曾懈怠过。他的身手是在战场上磨砺出来的,九阿兄和十阿兄身手都不错,但是联起手来都在大阿兄手下过不了三十招,那还是在他不下死手的前提下。”
时不虞把宣纸慢慢卷起来:“白胡子说,遇事逞强而为之,吃亏的很可能不止是自己,还要带累他人性命。带兵打仗更非寻常事,要敢逞强,他前脚到边境,白胡子后脚就到了,他不敢。”
“我何时亲眼见过,才能知晓那样的太师是何模样。”言十安看向她:“你想要我安排在边境的人手。”
“没错,阿兄在明处,有些事情未必能窥知全貌。而你的人在暗处,并且个个都是被严格训练出来的,说不定能帮上大忙,尤其是在传递消息上。我九阿兄连楼单悄悄来了的消息都能探到,说明已经被重用,他的消息就尤为要紧,比起大佑的探子,我更信你的人。”
言十安笑了笑:“你不必在此事上来说服我,于公于私,我都必会全力相助。明日我把那里可以动用的人手整理一份给你,你可给太师送去,便是最后这些人手全都暴露了也无妨,他们能在此事上帮到忙,就远超过我一开始做此安排的作用。”
时不虞起身朝他叉手一礼。
言十安忙上前扶起她,眉头紧皱:“这是做甚?我绝不是以此在示恩于你!”
“我要让我大阿兄活着回来。”时不虞抬起头来,眼里全无他以为的那些杂念:“言十安,我记你的好。”
言十安心里那点不开心顿时散去,轻轻嗯了一声。
目的达到,时不虞没有久留。
言十安送出门外,看着主仆两人手执灯笼渐渐远去,直至最后一点光亮也见不到了才收回视线。
短短片刻时间,己方这艘船却重重下沉许多许多。
上船的,不止是太师。
岩一将披风披到公子肩头:“公子,天凉,该回屋了。”
言十安轻轻摇头,拢紧披风步下台阶慢慢走着,滴水成冰的夜晚,让他的头脑极致清醒。
知道了太师就是大阿兄,他便知道了白胡子是谁。
太师师从何人并不是秘密,只是他这些年太过中庸,不曾再有过建树,再加上过去的年头太久,那个年代的许多人都已经不在,少有人还记得,他的老师,是当年助皇祖父力挽狂澜匡扶社稷的国师丰瑞。
七年平定外忧内患,七年稳固朝堂,之后便如他突然出现一般突然离开,对那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权势全无留恋。
据说走的时候如来时一般,一身粗褐衣衫,一双草鞋,赏赐给他的珍宝不知凡几,悉数留下一件不曾带走。偌大国师府再无第二个主人,至今都由宫人打理着。
京城中人爱翻古,而国师又是他们最常提及之人。只要说起他来,谁都能说出来几件有关于他的传奇事。
若是说到和太师有关的,许多人便能想到,当年太师年幼丧父,遭几位叔父欺辱,国师单枪匹马打上门去,硬生生让当年还年幼的太师捧着父亲的灵位坐到主位,逼着他们对着灵位认错。
之后更是收为首徒,主持此事的人还是当时的皇上,从那之后再无人敢欺伏威,这事在当年无人不知。
算算年纪,国师已经八十有余,没想到还健在,并且,还收了十二个弟子。
想起时姑娘曾说过的话,也就是说:国师知道他,并且看好他?说起来,父皇也曾跟着国师学过几年,只不知为何不曾收入门下,国师也未有太傅的头衔。
不过,也幸好不曾入门,不然他和时姑娘就差着辈分了。
言十安轻笑出声,他的运气,好像在遇到时姑娘之后开始变好了。
那边,万霞拧了热帕子捂在姑娘脸上,也说起此事:“言公子知道了大公子是谁,也就知道老先生是谁了。”
“所以一开始才不想让他知道。”闷闷的声音从帕子后边传出来:“什么都不能和大阿兄的安全比。”
万霞一点不意外,姑娘连时家都这么竭尽全力的护着,对她好了许多年的这些师兄们又岂能不竭力为之谋划。
次日,言十安把罗青和言则叫了来,和他们确认边境那边的人手。
罗青以为公子要做部署,于是说得极为详细,见公子一一记下来心中疑惑,便问:“公子连暗子都全要动用?是为何事?”
“给时姑娘,她有用。”
“……”要不是理智尚在,罗青想问一问公子是不是昏了头。
和言则对望一眼,他提醒道:“公子,这是您的退路!如今这么用掉,将来万一您身份暴露就全无后手了。”
“全在这里了?”
“公子!”这下连言则都忍不住了:“时姑娘当然信得过,可有些暗子动用了就没有了。”
“那便共存亡吧。”言十安放下笔,示意两个一心为他着想的下属坐下,将太师的身份告知,末了道:“此事止于你俩即可,母亲那里先瞒着。”
两人被这个消息震得好一会没有说话,若是太师是时姑娘的阿兄,那太师岂非也是他们的盟友?朝中就两党,这就争取过来了一党?那将来公子需要的时候,响应的人岂不是就多了?
真是越想越美!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大好事!
他们自是绝不会往外说,坏了这大好局面,不过……
言则问:“为何要瞒着夫人?若知道时姑娘是国师的弟子,夫人绝不会再为难时姑娘。”
“是不会为难时姑娘了,可她会无所不用其极的利用,算计,甚至不惜使那些她曾经看不上的下作手段。”
言十安太了解母亲,她如今行事不再如以前一般走一步看三步,急功近利了许多。她也不知道,时姑娘是算计不得的。
“以时姑娘的性子,要是好好说,她也就和你好好说,退让一些都无妨,可要是背地里耍阴招算计她,她必要数倍的还回去。我和时姑娘现在就处于一切都可以好好说的阶段,就不必母亲横插一脚,把这关系弄坏了。”
两人应下,理是这个理没错,可公子您……真就没有私心?
“而且母亲那点为难,时姑娘何时放在眼里过,她现在不来为难,时姑娘都想去撩闲了。”言十安对这个结果很满意,自从母亲开始和时姑娘斗法,盯着他的时候都少些了。
果然是有私心,两个下属对望一眼,也觉得……挺好。两个主子斗法时,他们夹在中间难受,可夫人和时姑娘斗法,他们甚至都挺期待。
言十安把宣纸调转头面向他们:“看看,是这些吗?”
用不裁剪的宣纸记事,这是把时姑娘的习惯也都捡起来了,两人同时在心里吐槽。而且,也实在是不必把人手清得这么干干净净,留几个暗子也好啊,费了不少时间不少精力才安插成功的。
“如何?”
两人忙仔细对了对,罗青点头:“是这些。”
言十安起身,边卷宣纸边往外走去。
待公子出了院子,言则叹了口气:“英雄难过美人关呐!”
“这美人甚至都不必使美人计。”罗青轻轻摇头:“等着看吧,夫人若知道公子把自己的后路都断了,不得了。”
“我现在倒不担心这事了。”
罗青看向共事多年,勉强也算朋友的人:“因为时姑娘?”
“因为公子。”言则笑:“昨日兰花姑姑来请,公子以有事为由拒了,这是第一次,公子不再被夫人召之则来,挥之即去。这说明,公子已经逐渐摆脱了夫人对他的影响。”
罗青眼里闪过喜意,这曾是他最担心的事:“今日的好消息真是一个接着一个。”
“谁说不是呢?”
两人相视一笑,这日子啊,越来越有盼头了。
言十安脚步轻快的来到红梅居。
明明手里捧着的是他为自己安排的退路,是他的生路,可递给时姑娘的时候他却没有半点不舍,反倒像是……献宝。
时不虞放下笔接过来展开,如果说之前她只以为言十安在边境做此安排是为了多挣钱,毕竟造反所需钱财不知凡几。
可现在她知道了,并非如此。如果只是求财,不会安排如此周密,哪个关键点上都有人,也不会安排得如此深入,再往前便是大海。
“有大船?”
言十安没想着能瞒过时姑娘,点点头道:“有。”
果然如此。
时不虞抬头看向他:“还有别的退路吗?”
“一条都多余了,只是罗伯他们都认为该有,便做了如此安排。”
言十安接过宜生递来的茶:“需要用到退路,必是我身份暴露,被皇帝追杀。真到了那时候,他必要泼我一身脏污,史官记下来的,也必是我假造身份谋反,遗臭万年。在他有了防备之时,我不会再有重来的机会,既然如此,倒不如拼着一死,把他的所作所为告之天下,至少让人知道,我计安这一生是为了什么而活,又为什么而死。”
“正是如此。”几个字,时不虞说得掷地有声。
对上他的视线,时不虞道:“一个人可以选择去任何地方生活,就像白胡子,他舍得下京城的权势富贵,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可一个人去哪里都该由自己决定,而不是被人赶走,落荒而逃。与其那样活着,不如大家一起死。”
最后一句话,极具个人特色。
言十安听笑了,点头附和:“没错,该做国师那样的人。”
时不虞瞧他一眼,知道了就知道了呗,显摆什么。
不过这份人情,她是记在心里了的。话说起来容易,上下嘴皮子一碰的事,可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如此魄力,会将后手都交出来任由你去用,这等于是将自己的性命都托付了。
时不虞觉得压在身上的重担都又重了一点,她交叉双手拍了拍肩膀,像是在安抚自己一般。
“你母亲要是因着这事来骂我,我一定不回嘴,让她一回。”
“我本打算先瞒着她此事,不如还是告诉她,让她能翻身一回?”对上她看过来的视线,言十安笑了,态度瞬间转变:“算了,还是瞒着吧,免得她生气。”
何宜生看他一眼,也不知心里那点怒其不争的情绪怎么来的,但也真是不争气,一个眼神都扛不住。
两人同时沉默下来,他们都知道,当局面一点点铺开,当进入局中的人越来越多,轻松的时候会越来越少。
看着宣纸上一个个名字,时不虞道:“失败的代价太大,我付不起。言十安,我们只能赢。”
言十安抬头看向一夜过去又增加数张的宣纸,轻声‘嗯’了一声,他也同样付不起。
时不虞将那份名单复写了一份,让阿姑送到大阿兄手中。
万霞也没空着手回转,带回来厚厚一叠纸,那厚度让时不虞脸色逐渐狰狞。
“大公子说,这里有他这些年的部署,有他手下人的底细,哪些人只能用一用,哪些人可信,哪些是真正的自己人,大公子都有一一注明。还有……”
时不虞挥挥手打断:“放着吧,我自己看。”
万霞眼里闪过笑意,想起大公子给她时说‘十二看着这些定是一脸嫌弃’,眼下看来,大公子说得还是含蓄了些,姑娘的神情明明是想让她送回去。
“今日格外冷,怕是要下雪了。”言十安从外进来,见到万霞一身外出的装束便笑:“阿姑要出去?得多添件衣才好。”
“刚回来。”万霞态度和善:“我去准备午饭,公子在这里用饭?”
“那我就不客气了,劳烦阿姑做我一份。”
万霞笑笑,告退离开。
时不虞托腮看着两人,努力回想他们何时这般亲近了。阿姑心里从来都只有自己这个小心肝,其他人难得她一个眼神,待言十安算得上是非常不同了。
言十安知道时姑娘将地盘看得紧,书房尤其不允外人进,便也不坐下,问:“肖奇过来了,去外室见见?”
果然,时不虞站起来去了外屋。抱着手炉看着进来的人,瘦高个,相貌平平,只一双眼睛非常有神。
言十安往火盆里加了几块炭,坐到时姑娘身边道:“待时姑娘如待我。”
“是。”肖奇转了方向朝时不虞行礼:“小的肖奇,见过时姑娘。”
“坐着说话。”
肖奇跪坐下来。
一个指令一个动作,非常利索,可见调教得着实不错。
时不虞心里想着,嘴里道:“我对那两条暗道非常好奇,说说你知道的。”
“是。小的一直跟在何统领身边,听他说,外边庄子上那条暗道是新的,使用不会超过五年,朱凌家那条则不同,不会少于一百年。”
“京城不比其他地方,挖暗道等同于居心不良,是要造反,那是了不得的大事,可我不曾听白胡子说大佑建国至今有过关于暗道的事。”
时不虞转头问:“你有听说过吗?”
“不曾。”言十安想也不想便道,因着自己的身份,他对和皇室相关的事尤其关注,正如时姑娘所说,在京城敢挖地道,那是会以造反罪论处的。
时不虞沉吟片刻:“查查朱凌那宅子都经手了哪些主人,能往前查多远就查多远。另外,顺便查查章相国那宅子。”
言十安一听就懂:“你怀疑章相国那宅子有通皇宫的暗道。”
“章相国那宅子的规格,无论哪一朝都非一般人能住,便是住个王爷都够。”
天家出身的人,古来就胆子大,造反的人里十个有八个是皇子王爷,别人不敢在京城挖暗道,想谋反的王爷敢。
言十安点点头,时姑娘这个思路没有问题。
时不虞又问:“那暗道可有说法?是要填上还是如何?”
肖奇道:“还未有说法。”
“皇帝是装都不装一下。”时不虞冷笑:“哪个皇帝知道京城有一条暗道会无动于衷?真当朝中无人了。”
言十安道:“他以为朝廷皆在掌控。”
“不说话,有的时候是因为说也没用,但是并不代表心里不清楚。”转动着手炉,时不虞低头笑了笑:“把这事宣扬出去,让人知晓便好,将来有用。”
言十安点点头:“我来安排。”
时不虞看向肖奇:“金吾卫内部怎么说这事?”
“孟将军觉得奇怪,如此大案,可抓住凶手已经三天,皇上未有任何表示,连口头赞赏都没有。其他一众金吾卫本以为能分到一些功劳,久等不到,已有怨言。”
“赏?我都担心孟将军要被皇帝收拾。”时不虞略一沉吟:“何兴杰把你调到身边去了?”
肖奇摇摇头:“未明说,但一直将我留下听用。”
“挺好,抓住这个机会上去。”
“是。”
见时姑娘没有其他问题要问,言十安挥手示意肖奇下去。
“我以为你会让肖奇带一带风向,让金吾卫怨气更重。”
“何兴杰是个很谨慎的人,要留在身边的人必是要考察一番的,不必要给肖奇增加风险。”时不虞慢悠悠转着手炉:“皇帝心里不知道多恨金吾卫多事,不会给他们功劳,金吾卫的怨气就定然会越来越重。他越失人心,于你越有好处。”
言十安轻轻点头:“朱凌是被当场抓获,人证物证俱全,还有私设暗道的谋逆大罪,却至今没有动静。再加上他前两次被下狱都被放出来,民愤已经极大,有名士提议写万民书。”
“动静越大越好,你最近多在外走动,若是找到你,你也只管参与进去。”时不虞屈指弹了手炉一下:“安平可以递状纸了。”
章相国的目的就是拖,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可安平的状纸一递,他们就不能再无动静了。
京兆尹李晟往朱家去了一趟,捂着口鼻走了个过场,然后刑部的人又去了一趟。
紧接着,大理寺丞被派出京城去核查一个案子,大理正游福是受害人亲属,被要求退出此案审理。
既然如此,游福转身就以受害人亲属递了一份状纸,要求对凶手朱凌处以凌迟极刑。
“我是看不明白了,都当场抓住,要什么证据都有了,怎么还这么拖拖拉拉的?”庄南万分不解:“曾兄,你受曾大人熏陶多年,比我们都更了解这些,你怎么看?”
“朱凌若没有靠山,前边两次就出不来。”曾显端起酒杯轻轻摇晃,酒液晃动着,却一滴都没洒出来。
窦元晨凑近了低声问:“你的意思是,朱凌只是个替死鬼?”
“他不过是个五品散官而已。”
几人对望一眼,别说五品官了,窦元晨觉得他家从三品的祖父,也不可能在京城悄悄弄出这么大一件事来。这么说来的话,这靠山的范围就缩小许多了。
“我们都想得到的事,那些人精哪能想不到。”曾显喝了口酒:“爹说这几天位高权重那几位都互相防备上了。”
庄南左右瞧了瞧,朝哥几个招招手,靠近了低声道:“历史上能做出这种缺德事的都是皇室中人,你们说有没有可能……”
言十安拍他后脑勺一下:“不要命了?”
“注意过了,没外人。”虽然这么说着,庄南还是做贼心虚的又四处看了看,不怕死的又道:“反正我觉得像,一般的臣子哪有这个胆子。”
浮生集今日未有雅集,但人也不少,有闲谈的,有雅叙的,也有小范围在玩飞花令的,还有倚栏欣赏下方舞姬歌姬助兴,颇为热闹,几人倒也并不特别担心会被人听了墙角去。
曾显把杯子里的酒喝尽,抬头问:“十安兄觉得呢?”
言十安垂下视线:“我希望惨死的那些人能瞑目。”
几人沉默下来,只有死的是真凶,他们才能瞑目。
对面的动静突然大了起来,几人循声望去,就见数人抬着一张巨大的宣纸,有人正在上边写着什么。
“我还以为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真在弄万民书。”窦元晨眼神跟着他们移动:“看架势是要轮一圈的,一会就到我们这来了,哥几个,上不上?”
“吾辈之人,岂会这点血性都没有。”言十安将桌上的东西清了清,几人忙各自把面前的东西移到靠里的地上放着,免得人过来了踢翻。
“小二,过来擦擦。”
言十安附近必会留小二伺候,闻声立刻上前来擦拭,先用半湿的,再用干的。
那些人抬着巨大的宣纸过来,看着干干净净的案几顿觉欢喜,主动和被动,是完全不一样的。
“原来是十安公子在。”为首之人作揖礼,又朝曾显几人行礼。
言十安回了礼,不用对方再说任何话,伸手接过笔,在最下边续着别人的名字往下写,那人立刻又道:“写上面吧,让大家一眼就能看到,我们有十安公子支持。”
言十安已经写好了‘言’字,听着这话脑子飞快一转,像是写快了没收住,但是又受了影响,将‘十’字那一横写得非常贴近言字,他笑着,索性把‘十’字那一竖出头得远一些,写完整了这个‘十’字,半个‘十’字和‘言’字并行,之后把安字写在后边。
“那我就占两个位置,再写一个。”
这么说着,言十安真就又在宣纸的最上面写了一个名字,之后将笔递给旁边的曾显。
曾显上前,蘸了墨提笔写时眼神上下一扫,写完自己的名字后突然反应过来,看着下面‘言十安’那三个字愣了愣。
“我来。”庄南先接了笔:“虽然我读书不怎么样,但好歹也在书院读书多年,这时候怎么能少了我。”
被如此肯定和支持,抬着宣纸的几人背都挺得更直了,之前说话那人行揖礼:“庄公子高义。”
“不能和你们比。”庄南把笔递给窦元晨,抱拳回礼:“诸位高义。”
“被你这么一衬托,我写两个字名字实在是厚脸皮了些,好似自己多了不得一般。”言十安重又拿笔将下面那个名字划掉,下笔很重,‘言’字涂掉了一半。
大家伙人都笑了,窦元晨更是斗趣:“十安公子之名,可不就比我们有分量多了。”
几个书生再次执礼道谢,走向下一桌。
曾显心里多转了几个念头,但是见大家都没多想,便觉得自己想多了,而且十安兄好好的姓着言,怎么会和国姓扯上关系。
此时已是不早,几人又说了会话便散了。
曾显回到家中先去拜见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