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这两人之间的事,呃……也算是家务事罢?
他们真不好插手。
陈青辙没理他,梗着脖子,虎视耽耽地盯着季鱼。
季鱼如他所愿地开口:“我季家如何,不劳一个有爹生没爹教的畜生操心!”
她的姿容不俗,声音清悦,青衣沐着雾色,美得令人不敢多看,却不想那嘴一张,怼得如此犀利,骂人不带脏字。
一时间教在场的人都怔在原地。
“你说谁有爹生没爹教?”陈青辙暴跳如雷,“我可是我爹娘教大的。”
季鱼不疾不徐地道:“若是有爹教,何至于如此不会说人话?莫不是披着人皮的畜生不成,连人话都不会说?”
这是明晃晃地讽刺他没教养,畜生不如。
虽然……先前那些话确实挺没教养的,听着就讨打。
在场的人吃惊地看着她,没想到季家的这位少主居然是这样的脾气。
因季鱼体弱多病,虽为季家少主,实则极少打在外历练,与其他家族的除妖师见面不多。若不是她这张脸,美得太醒目,且与陈青辙容貌相似,也不会在第一时间确认她的身份。
他们只知她生得极美,可惜天赋不好,在除妖师中是出了名的废物,令人叹息季家后继无人。
却不知她说起话来,原来能怼得人心口疼。
看陈青辙气到要爆炸的模样,都担心他会不会不管不顾地动手,来个手足相残。
陈青辙确实气得要动手,陈青峰等人赶紧将他拦下来。
更不用说季鱼身边还有玄甲卫红绡,哪里会允许旁人伤她分毫。
季鱼说完后,并不理会陈青辙,朝许修珏道:“许师兄,咱们走罢,莫要因遇到个嘴巴恶臭的畜生便影响了心情。”
至于陈家的弟子,她是看都未看一眼。
许修珏:“……好、好的。”
她施施然地朝前而去,青色的裙摆微微晃动,裙裾间隐有用藏青色丝线勾勒的符文流动,更显清逸。
许修珏看了一眼陈家弟子,朝陈青峰拱手,带着许家弟子一起离开。
陈家弟子此时的心情略有些复杂,但看到气炸的陈青辙,难免要叹气。
在他们眼里,陈青辙就像个被宠坏的孩子,要不然,如何会对血脉相连的亲姐姐说那般伤人的话?
更不用说那位还是季家的少主,季家再如何落魄,也由不得旁人如此欺辱他们的少主。
陈青峰见他双目赤红地盯着前方,额头青筋跳动,只觉得头疼不已,说道:“青辙,季少主是你姐姐,你先前的话确实重了。”
陈青辙生气地道:“她骂我畜生,她太可恶了,啊啊啊!!!”
“陈师弟,是你先骂她的。”旁边一名女子提醒。
陈青辙气道:“可她本来就是废物!偃月山庄这种地方是她一个废物该来的吗?只怕都不够那些妖邪吞噬的。”
这话在场的人倒是赞成。
季家居然派她过来,此举确实太过冒险,要不是知道季家的情况,都以为季家不满意季鱼这继承人,想要弄死换一个呢。
涛风院离客院并不远,在傀侍的引领下很快便抵达。
来到涛风院的正厅,这里的人不少,都是来自各地的除妖师,正坐在那儿低声交流着什么。
主位上空荡荡的,偃月山庄的庄主还未到。
发现有人来了,正厅里说话的人转头张望,当认出是苍州许家和巫还山季家的弟子时,目露忌惮之色。
许季陈裴四大家族在除妖师中的地位极高,这四家弟子在外行走时,少有人敢惹他们。
能被派过来的,想必也是各家族的精英,实力强大,轻易招惹不得。
不过,当他们看到青衣濯濯、款款而入的季鱼时,顿时愣住,面露古怪之色。
这般无双姿容,令人一眼便知她的身份。
季家这次派的居然是他们少主?这……不是白白给偃月山庄里作乱的妖邪送人头吗?
季鱼无视那些或明或暗的目光,施施然地坐下。
傀侍过来奉茶时,红绡先是探了探茶水的温度,然后让它换了一壶,并道:“要用山雪所化的泉水沏的茶,这水是井水,有一股泥味儿,我家少主不爱喝。还有这茶也不行……”
她说完了茶水,又让傀侍准备些软和易克化的点心,不要太甜腻,又要口感细腻,不能太噎嗓子的……
零零总总,不过是一些茶水点心,要求甚巨,细致又龟毛。
傀侍好脾气地应着,兢兢业业地下去忙碌。
不说那些正在暗暗观察他们的除妖师,就是许家的弟子也不由侧目。
除妖师忙着斩妖除魔,出门在外,一般过得都极为粗糙,有口热饭热菜吃就不错了,要求不高。
特别是来到偃月山庄后,众人心里都记挂着这里作乱的妖邪,哪会在意吃什么。
季鱼坐在那儿,她的身子纤瘦娇弱,然而坐姿端正,自有一股清雅不凡气度,面对众人的注目,回以礼貌的笑容。
这坦然的态度,让人不好再多看,心里不免嘀咕,这季家的少主看着性子还挺好的,就是要求恁多。
想到有关她的传闻,突然又明白几分。
看来季家养的不是除妖师,或许是云京的那些世家贵族的娇小姐罢。
不久后,陈家的弟子也到了。
陈青峰带着许家弟子落坐,位置离许家、季家比较近,这也是众人心照不宣的一种态度,四大家族在外人眼里同气连枝,比其他除妖师更亲近一些,就算座位也是连在一起的。
看到坐在那里的季鱼,陈青辙哼一声,对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这哼声引来不少人的注目。
虽然性别不同,然而季鱼和陈青辙的容貌让人一看就知道有血缘关系,都是如出一辙的美人,特别是陈青辙如今年纪不大,正是雌雄莫辨的少年郎,若他男扮女装,想必和季鱼更像了。
看到这对姐弟,不少人想起他们的父亲尚云霄,当年云京的第一美男子。
姐弟俩的容貌便是遗传了尚云霄。
只是尚云霄虽有惊世之貌、天人之姿,却是罪奴出身,先是靠着巫还山季家脱罪,入赘季家,成为季家的赘婿。
在妻子季澜去世后,他脱离季家,入赘到青羽陈家。
尚云霄亦与两个妻子先后诞下季鱼、陈青辙姐弟。
陈青辙见季鱼看都未看他一眼,当他是空气,更加生气,要不是陈青峰按着,只怕都要冲过来,直接怼到季鱼面前。
“青辙,你冷静点,这里不是咱们家。”他低声道,心里很是后悔。
早知道不应该答应姑母,带陈青辙出来的。虽然陈青辙的天赋确实很不错,可他年纪摆在那里,还没出师呢,性子又冲动,只怕会坏事。
在陈青峰按下陈青辙不久,偃月山庄的庄主总算到了。
偃月山庄的庄主姓月,月是皇族的姓,不过偃月山庄到底和云京皇室有没有关系,至今无人知晓。
看到月庄主的模样,许修珏等人俱是心中暗惊。
月庄主是坐在轮椅上,被管家推进来的。
他很瘦,和昨晚给他们开门的守门人差不多,都是皮包着骨,不过比守门人好一些,他身上尚有几分血气,魂火虽微弱,到底顽强地支应着。
其他除妖师已经见过他,对月庄主这模样倒是不吃惊。
月庄主看起来很虚弱,只能坐在轮椅上,印堂青黑,满脸疲倦,活像个只剩下口气的僵尸,说话也是有气无力。
他先是对昨日到来的许家弟子和季家弟子表示欢迎,一脸歉意地表示,自己身体损耗严重,已不良于行,招待不周还望见谅。
寒暄完后,月庄主询问其他除妖师有什么发现。
每日他都会在这时候过来,问一问情况。
这事要从三个月前说起。
三个月前,偃月山庄怪事频发,先是庄里时常有人失踪,起初只失踪一两个人,不想后来失踪的人越来越多,引起偃月山庄的警惕,也做了不少防范措施,可惜都没什么用,一个月内,庄内居然有半数的人失踪。
这些失踪的人有庄里的仆役,也有庄内的弟子,甚至还有月庄主的一双儿女。
不久后,众人很快又发现,他们身体里的血气莫名损耗,越来越瘦,尤其是月庄主,情况极其严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快速地吞噬他的血气。
这样的情况,不必想也知道,定是有妖邪作怪。
月庄主第一时间请了几位除妖师的朋友过来,想让他们帮忙除妖。
可惜都没什么用,反而这些除妖师也出现血气亏损的症状,开始暴瘦,且在山庄待的时间越久,血气亏损得越严重。
那些人不敢再停留,赶紧离开。
月庄主倒也想让家人和庄里的弟子离开,先保住他们的命再说。
但他们很快就发现,只要是偃月山庄的人,都无法离开庄门半步,否则会暴毙而亡。
眼看着庄里的人失踪的失踪、暴瘦的暴瘦,甚至开始出现血气亏损而亡的人,偌大的偃月山庄的气息越来越诡异,月庄主实在没办法,只好向外界求救,许出丰厚的报酬。
接到消息的各个除妖师的势力看在丰厚的报酬上,纷纷派人过来。
四大家族也在受邀的行列,同时也想弄清楚偃月山庄到底是什么情况,有什么妖邪作乱,自然也派了各家的精英弟子过来。
最近这些天,不断有除妖师接连从各地赶到偃月山庄。
这些消息都是众人来之前就知道的,听月庄主询问,季鱼和许修珏等昨天刚到的人皆认真聆听。
可惜的是,在场的除妖师都摇头,表示没什么发现。
他们甚至不知道,到底作乱的是什么妖邪,又是怎么吞噬生人的血气,对方没有露出丝毫的破绽,无从寻起。
月庄主疲倦的脸上露出失望之色,看向陈家的弟子。
“陈大师可有什么发现?”
陈家弟子来此已有两天,他们的到来让月庄主很是欣喜,四大家族的弟子的实力还是让人认可的。
陈青峰同样歉意道:“没什么发现。”他的沉吟片刻,问道,“月庄主,不知贵庄可有一些隐藏的秘室或禁地之类的?”
月庄主愕然,“禁地?这自然是有,只是……”
他有些为难。
像偃月山庄这样的地方,怎么可能没有禁地,但作为山庄里的禁地,哪能敞开了让外人进去探查?
不说月庄主,就是其他人也纷纷看向陈青峰,不知他为何想探人家的禁地。
陈青峰坦然地道:“这两天,我等将偃月山庄里里外外探查一遍,明明处处有异,却处处无异,实在查不出什么,便想着是不是还有什么禁地或地下暗室之类的没查到,或许可以查查那些。”
这话也是在理。
不少人面上露出赞成之色,纷纷觑着月庄主。
若是真有禁地,他们想要进去,还得让主人家同意才好,以免触犯到什么禁忌。
月庄主左右为难,最后叹道:“如今偃月山庄已经变成这般,若是人都没了,偃月山庄也不过是一个空壳子,祖宗留下的规矩倒也没必要再遵守。”
然后告诉他们,偃月山庄的禁地,其实就是一个位于山庄之下的暗室。
他转头吩咐管家,待会儿带诸位除妖师前去暗室。
在场的除妖师听后面露欣喜之色,神色振奋不已。
若能尽快破除偃月山庄的困境,不仅有丰厚的酬劳,也不必再日日担忧自己体内的血气哪天就被那隐藏在暗处的妖邪吞噬。
月庄主的身体虚弱,说了会儿话就喘得厉害,精神也不好,管家让人将他送回房里歇息,又亲自去拿了山庄的地图过来,将哪里有能通往地下暗室的暗道告诉这些除妖师。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偃月山庄的地下暗道和入口居然还挺多的。
“怎会有这么多暗道?”许修珏问。
管家摇头,表示他也不清楚,应该是当初建立偃月山庄时挖的,这些暗道都可以通向山庄里的地下暗室。
作为偃月山庄的禁地,以往除了庄主本人,其他人不得轻易入内。
又有人问:“这暗室有多大啊?”
这么多的暗道,都通向地下暗室,这规模也太大了。
管家仍是摇头,“我们庄主并未探查过,不好冒犯先祖,他也不清楚。”
除妖师们将地图上标记的暗道入口记下,然后开始行动。
四大家族的人也不例外,既然偃月山庄难得松口,自然赶紧去探查,以免错失良机。
如今四家大家除了玉浮崖的裴氏弟子未到,其他三家弟子都到来。
走出涛风院,许修珏看向季鱼,问道:“季师妹,可要与我等一同行动?”
那边的陈家弟子还没走远,正好听到这话,陈青辙转头看过来,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季鱼,直到季鱼拒绝,他才哼一声。
陈家弟子见状,都懒得说什么。
也不知道陈青辙为何对这同父异母的姐姐敌意如此大,每次提到她时,就像爆竹似的,暴跳如雷。
许修珏也不勉强,大抵人都有一种保护弱小的心,更别说这还是一个美人。
“如此,季师妹便小心,若有什么事,可以来寻我们。”
季鱼谢过他的好意,带着红绡朝另一处走。
作者有话要说:
有姑娘问男主是不是同一个人。
是的,男主是同一个人,不管在哪个世界,都是他^ω^
天空依然灰蒙蒙的,下着绵绵细雨。
这场春雨似是没有尽头,如烟如雾笼罩着偃月山庄,为它披上一层朦胧轻纱。
整个世界湿漉漉的,潮湿的空气将人裹住,连衣物、肌肤都泛起潮意,心里不免生出几分躁意。
阴湿的天气令人烦躁,也令人心情晦暗。
季鱼撑着一把油纸伞,慢吞吞地走在偃月山庄之中。
偃月山庄的建筑以江南园林为主,亭台楼阁无不精巧美观,一花一景皆能入画,在春雨润泽下,更添诗情画意。
然而它实在太安静,为这幅美景添了几分衰败之意。
本应是万物生长,生机勃勃的春天,这里却让人感觉到了即将寂灭的气息。
红绡跟着季鱼,一路观察下来,只觉得偃月山庄说不出的诡异。
她开口道:“少主,听说偃月山庄如今活着的人已经没有多少,就算有,大多数都像月庄主那般,血气将无,魂火微弱,只能躺在床上苟延残喘……”
就连除妖师也不知道怎么救治,只能暂时用炼制的丹药吊着他们的命。
是以偃月山庄才会给人如此死寂之感。
季鱼望着雨雾中的偃月山庄,远处的雨雾更密,只能隐约看到庄外山脉的轮廓。
被春雨润洗过的青山本应温柔多情,此时却呈现一种诡异的肃杀之气。
两人在雨雾中行走大半个时辰,来到山庄里一处比较偏僻的暗道入口。
从地图来看,偃月山庄的地下暗道极多,入口分布在各处。
其他除妖师都选择就近的暗道进去,如此是为省麻烦,也是想尽快寻出作乱的妖邪,将之解决,好得到偃月山庄的报酬。
暗道的入口在一处假山中。
若不是提前看了地图,知道这里有一个入口,根本寻不着,就算寻到,不懂入口的机关也无法进入,唯有强行暴力破坏。
只是这么一来,会毁掉暗道,同样无法进入。
红绡上前,打开入口的机关。
打开之法是月庄主让人提前告诉他们的,很快就打开暗道入口。
入口打开时,一股极其阴冷的气息从里面扑来,如附骨之疽,渗入骨髓,让人打了个冷颤。
红绡谨慎地探了下,发现里面没什么危险,方和季鱼一起进入。
暗道十分黑暗,弯弯曲曲的,明显往下蜿蜒。
知道要进暗道,红绡过来前就做了准备,找山庄的傀侍要了火把,将火把点燃,举着火把走在前面,照亮漆黑阴冷的暗道。
暗道里比上面还要阴冷,甚至那股诡异的气息也越发的浓烈,红绡提起警惕,随时准备应付从黑暗中出现的邪秽之物。
然而这一路走来,风平浪静,并未受到什么攻击。
不知走了多久,她们终于来到暗道的尽头,是一间暗室。
暗室的门紧闭,门上有偃月山庄的标志,旁边是一个机关门,倒不复杂,只需要转动就能打开门。
红绡道:“少主,您站远些,我来开门。”
季鱼嗯一声,往后退几步,叮嘱道:“红绡姐姐小心些。”
红绡转动门边的机门,石门发出颤动声,往一旁缓缓地移动。
石门打开时,瞬间一股幽冷的气息从室内涌出,似是一道邪风,刮起两人的衣摆,不待两人反应,便径自散开,消失不见。
红绡拿火把往里照了照,发现这是一间石室,里面空荡荡的,没什么东西,也没有什么危险。
暗室另一头还有一条通道,不知道通向何方。
两人继续朝前走。
这一路走来,遇到的暗室不少,然而都是空荡荡的,一看便知被废弃许久。
红绡有些疑惑,不知当年建立偃月山庄的月氏先人为何要在山庄下建立这么一个庞大的地下暗室。
这一路走来,弯弯曲曲的通道、接连不断的石室,都能窥见这片地下空间的规模之庞大。
而且,她们走这么久,居然都没有遇到其他的除妖师。
不久后,两人听到前方响起些许动静。
季鱼目光微动,说道:“过去看看。”
红绡应了声,紧张地跟在她身后,眼观八方,随时警惕暗中来袭的危险。
两人穿过一条长长的黑暗通道,来到一处类似地下宫殿的地方。
高大粗壮的石柱,擎向上方,一根根排列而去,石柱上缠绕着古怪的凶兽浮雕,每一个皆狰狞丑陋,不像人间之物。
这里的视野开阔,能看到尽头处有一座祭坛。
此时有不少除妖师都站在祭坛前。
季鱼和红绡走过去,一眼便看到祭坛上有一套女子的嫁衣。
嫁衣的色泽暗沉,上面落了不少灰尘,像是尘封在此多年。它看着平平无奇,就像被人随手搁置在此地,上面并无异常气息。
并不是什么凶物,亦未沾染上污邪秽气。
在场的除妖师拧着眉,盯着祭坛查看。
这祭坛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同样布满灰尘,被废弃许久。
他们谨慎地探查了一遍,没能探查出什么,地宫里也是空荡荡的,祭坛和嫁衣看着都是寻常之物。
未能发现什么,大多数除妖师抱怨起来,然后离开此地,继续去其他地方查看。
季鱼站在祭坛前,盯着那套嫁衣。
随着周围的人离开,许修珏也注意到季鱼的身影,走过去道:“季师妹,你也在啊。”
季鱼朝他颔首,唤了一声“许师兄”。
两人交流了下,发现彼此一路行来,都没遇到什么事,显然这地下暗室并没什么危险。
同样,也没什么发现。
许修珏拧眉道:“我总觉得不太对。”见季鱼望过来,他又摇头道,“我也说不上来,这偃月山庄处处都不对,却又看不出哪里不对。”
自从进入偃月山庄后,他明显感觉到不对劲,不仅是他,其他人也是如此。
但要说哪里不对,却没人能说得清。
这也是棘手的地方,越是探不到源头,证明那作乱的妖邪越难对付。
许修珏还要去查看其他地方,和季鱼说了几句,便带着许家弟子离开。
不一会儿,周围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
季鱼又看了一眼祭坛上那件布满灰尘的嫁衣,也带着红绡离开。
整整一日,众人在偃月山庄的地下暗室里都没什么收获。
当然也是有收获的,除妖师们将所有的暗道和连通的暗室都探查过,然后绘制成一份地图。
当成图时,终于看出些问题。
陈青峰失声道:“这分明就是仿制龙泉地宫所建。”
龙泉地宫?
瞬间在场所有除妖师都想起这龙泉地宫是什么地方。
它是二十年前,在龙泉山下出现的一座地宫,沉睡在龙泉地宫里的一具千年尸妖苏醒,给人间带来巨大的灾难。
后来经历一场恶战,除妖师们付出极大的代价,终于将那妖尸封印。
其中,四大家族的季家众多优秀的除妖师便在这场恶战中陨落,导致季家如今人才凋零,甚至季家少主季鱼会从小体弱多病,也因当年她的母亲季澜怀她时上战场,不慎染上尸毒,导致她早产。
想到这里,不少人朝季鱼看过去,连陈青辙都不由看她,脸上的神色说不出的古怪。
面对众人的注目,季鱼的神色平静,淡然处之。
她坐在那里,身姿依然是端正优雅的,像云京那些贵族世家精心培养出来的贵女,一举一动,清逸优雅。
美则美矣,就是不像除妖师。
季鱼坐了会儿,便以身体不适离开。
在场的人也体谅她,知道她的身体一直不好,今儿还坚持在去偃月山庄的地宫探查了一天,累也是正常。
回到客院,刚进门季鱼的身体便晃了下。
红绡时刻注意着她,第一时间扶住她,将她扶到铺着宝蓝色云龙捧寿褥子的罗汉床坐下,担忧地问:“少主,您怎么样?”
季鱼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眉头微蹙,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见状,红绡心口发紧,赶紧取出一个白玉瓶子,从里面倒出一颗血红色的药丸,服侍她吞下。
好半晌,季鱼额头出了一层密密的冷汗,染湿了鬓角。
她小声地说:“红绡姐,我好多了。”
红绡见她虚弱得近乎破碎的模样,心疼又心酸,拿帕子给她拭去冷汗,想说咱们离开这里算了,却又知道少主定然不会同意的。
她们此番前来,是为偃月山庄的报酬,里面有季家需要的东西。
最后只吩咐她,让她定要好生保重身体。
季鱼弯眸浅笑,温声道:“红绡姐放心,我还想活得长长久久的,陪着祖母和你们呢,定会保重身体的。”
这话让红绡勉强地笑了下。
天色暗下来后,红绡伺候洗漱过的季鱼上床歇息。
红绡叮嘱道:“少主好生歇息,今儿我在这里守着你。”
她手持佩刀,在床前的脚踏大马金刀地坐下,大有镇在此地,不让妖邪入侵的意思,以免打扰到她歇息。
不管是什么妖邪鬼物,皆不得伤害她的少主。
季鱼忍俊不禁,故意说:“红绡姐,你也去歇息罢,你家少主还没有废物到需要你寸步不离的程度,会显得我很没用。”
“胡说,少主哪里没用。”红绡急了,但她是个嘴拙的,又不知道怎么说。
最后季鱼还是将她劝到外间的榻上歇息,不必一整晚守着。
这一晚,季鱼又被拉入梦境里。
她浑浑噩噩地站在那里,双眼迷离而呆滞,视野里一片宛若渗着血的腥红,晕染着整个世界,让她无法看清楚周围。
直到那片朦胧的血红渐渐地散开,视野变得清晰,这才发现,自己身处在一处女子的闺房之中。
这时,一张僵硬青黑、布满黑色皱纹的老僵尸脸怼到她面前。
这是一个穿着很喜庆的僵尸老婆子,正在为她整理身上的衣服,季鱼看到她的指尖处是又尖又长的黑色长指,堪比千年僵尸,若是不慎被划一下,就算是除妖师也难逃一死。
季鱼的心脏微微一缩。
然而面上,她仍是那副浑浑噩噩的模样,像是丝毫不知面前的是一个已经是尸妖级别的恐怖邪秽。
僵尸老婆子给她整理好衣物,扶着她到一旁坐下,然后捧来凤冠为她戴上。
季鱼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穿的是一袭嫁衣。
甚至这嫁衣和今天在偃月山庄的地下宫殿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季鱼愕然地看着身上的嫁衣,视线缓缓地转到屋子里。
室内是一片极为喜庆的大红色,然而这样的红,让人无端联想到血液流淌时的腥红,充满不祥,甚至周围的器具,也不是正常之物,而是一种散发着阴邪之气的冥器。
种种迹象表明,自己即将成为一场冥婚里的新娘子。
季鱼知道,有些妖邪之物喜欢将生人的魂魄拉入阴冥之地,让其作为新娘或新郎之一,与其举办冥婚。
一旦礼成,生成婚契盟约,妖邪便可将其魂魄吞噬,夺其性命。
只是……
季鱼慢慢地转头,看向守在屋子里的僵尸老婆子。
是什么样的冥婚,能让一个尸妖级别的恐怖邪秽作为喜婆镇在此地?连一个喜婆的等级都如此可怕,那新郎会是谁?
僵尸老婆子始终是一副喜庆的模样,只是在那张青黑的僵尸脸上,说不出的诡异阴森,连室内燃着的喜烛都像是扭曲的鬼物。
她时不时为季鱼整理身上的嫁衣,为她戴上各种金银珠宝饰物,每一件都是散发着森然阴气的冥器,将她装扮得极为美丽。
直到外面响起一阵热闹的锣鼓锁纳声,透着一种阴冷森然的喧嚣,震耳欲聋,令人惊悸。
僵尸老婆子满脸喜庆地给季鱼戴上红盖头,扶着她起身。
季鱼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双脚像是踩不到地,无法脚踏实地,如同一个被人摆布的傀儡,由着僵尸老婆子搀扶出去。
季鱼被送上了花轿。
她浑浑噩噩地坐在花轿里,手里捧着一柄金镶玉的冥器,手指动了动,想要扯下头上腥红的盖头,却被无名的力量制止,始终无法抬手。
现在的她是一个出嫁的新娘子,即将参加一场荒唐的婚礼。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又似转瞬过去。
花轿停下来,季鱼被扶下花轿。
锣鼓喧天,热闹非凡,在这喜庆的热闹中,又透着说不出的阴森诡异。
隔着红盖头,季鱼看不到外面是什么情景,能感觉到无数强大的妖诡阴邪之气聚集一方,它们为这场婚礼而来,为它庆祝,每一个都真心实意地嚎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