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敏站在那儿,痛心疾首地敲了敲自己心口的位置,继续说:“自从你爸爸去世后,这么多年,我们母女俩相依为命,直到你高三毕业后,自己偷偷把志愿换了,到京城读书之后,算是彻底忘了妈妈是吗?”
夏弥坐在原位,低垂着头,不吭声。
“你从小就听话,乖,这次也听妈妈的话,妈妈什么时候害过你。”
又是这种话,夏弥从小到大基本上没有做过一件出格的事情,从学习到生活乃至交友都是在夏敏的控制下完成的,她成绩必须名列前茅,生活必须规规矩矩,就连交的朋友也得是和她一样的“好学生”。
直到升入高中之后,夏敏的心思渐渐从她身上转移,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可现在,夏敏又开始了。
夏弥坐在原地,视角问题下她的目光一直落在夏敏的小腹上,耳边依旧是夏敏喋喋不休的话,无非是让她把陆鹤野断了联系,不要再和他产生往来。
不知为何,夏弥忽然觉得头嗡嗡的。
再然后,她的心里话瞬间脱口而出,不经大脑。
“所以妈,您是怀孕了吗?是不是因为您怀了陆鹤野爸爸的孩子,所以才让我和陆鹤野断了联系的?”
这话一出,整个世界都安静了,耳边的吵闹声顷刻间消失。
再然后,她仰头看,发现夏敏的脸色瞬间变了。
夏敏捂住小腹,另外一手撑在桌上,整个人像是失去了重心要倒地一般。
夏弥被夏敏这个反应吓坏了,顿时起身扶住夏敏。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夏敏甩开了她的手,没让她碰到自己,怒目圆瞪着,“你想表达什么?想说我是个插足别人生活的第三者吗?”
危急时刻,夏弥不想讨论这种问题,只想稳住夏敏的情绪,“没有,妈妈,我错了。”
夏敏胸口阵阵起伏,整个人完全失去了理智,根本听不进夏弥的话,“你放屁!你是不是想把我气死!夏弥,你和陆鹤野的关系必须给我断了!”
夏弥只能点头,被夏敏的状态吓得不行,边安抚她边叫救护车,“好,妈,我答应你,我以后不再联系他了。”
可夏敏接下来的话却像一道惊雷一样劈开她,“你给我发誓,你是不是想和陆鹤野在一起,然后好把陆家的产业私吞,你休想,陆家的产业只能留给我肚子里的孩子。”
夏弥都傻在原地了,直到救护车到达之后,她才明白夏敏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
她是被抛弃了吗?
京城某公立医院的抢救室外。
夏弥坐在冰冷的长椅上,双手捂住脸,脑子里的一幕幕像走马灯一样浮现在眼前。
原来夏敏那么激动地想让自己和陆鹤野断了联系就是因为她真的怀了陆禹的孩子,而且为的是能让她顺利上位成为陆禹的太太。
先不说别的,光是陆鹤野的夏敏岳雅烨,就第一个不会饶过她。
岳雅烨的父亲,也就是陆鹤野的外公,那可是真正意义上的革。命先辈,若是自己女儿受到这样大的侮辱,那势必不会放过夏敏。
再然后,陆鹤野若知道自己父亲出轨她夏敏,那她自然也不会有好下场,即便是陆禹和岳雅烨是商业联姻,没有感情基础的情况下。
最后,她以为夏敏是真的担心自己,毕竟陆鹤野这种公子哥儿说白了和她们普通人有壁,和这种富二代交往吃亏的一般都是她这种普通女孩。
她真的以为夏敏是害怕自己受伤,可万万没想到——
夏敏居然考虑的是她肚子里的孩子。
人是最复杂的生物,夏弥也不例外,在夏敏刚刚的那番话讲出口之后,她内心的天平直接倾向了周苏叶这边。
高中前两年,夸张地说,她其实是被周苏叶救活了。
夏敏刚把她带到沪城的时候,把她的学籍转到了伯恩国际学校,当时夏敏的样子就很不寻常。夏敏觉得把自己带到了国际学校,就是给她铺好了未来的路,根本就不管她在新学校的状态和能否适应这里的生活。
夏敏也不想想,自己一个普通小地方的学生,到了这种富二代云集的学校,肯定是要被孤立被打压的那一方,可那段时间,夏敏的心思根本不在自己身上,而是一直对着陆家的人嘘寒问暖。当然夏敏是陆家的保姆,这点无可厚非,但对于自己最基本的关系,在那段时间确实是缺失了。
所以周苏叶之后的出现,算是成为了她如泥土般青春里的一抹光。
接近陆鹤野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因为陆鹤野家有足够的实力可以扳倒冯家,另外一个便是她的私心。
但现在夏敏怀了陆禹的孩子,要求自己和陆鹤野断绝往来。她本来还是打算放弃和陆鹤野那种畸形的关系的,可夏敏的话却把她敲醒了。
意思就是,在夏敏和周苏叶之间,她选周苏叶。
虽然她心里这样想, 但心里那个天平还是忍不住朝着夏敏那方面发展。
对了,前段时间不是知道了吗,夏敏被确诊了抑郁症, 所以她刚刚说出口的话也可能是在意识不清楚的情况下说出来的。毕竟夏敏被送上救护车的时候, 完全处于晕厥状态。
想到这,数不清的自责形成大网将她吞没。
她后悔了,后悔刚才说出那样大逆不道的话来顶撞夏敏,若是夏敏有个好歹, 她是真的会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倏地,抢救室的门开了,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
夏弥急忙起身,快步走到医生面前, 还没等她开口, 医生便说:“患者动了胎气, 这段时间需要静养。”
夏弥松了口气,想起什么又急急问道:“有生命危险吗?”
“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待会儿护士会送患者回病房。”
医生走后,夏弥脑子里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这才慢慢放松。
半个小时后, 夏弥缴完一切费用之后,提着清淡午饭回了病房。
那时夏敏已经醒了, 靠坐在病床上, 盯着窗外, 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后也没看夏弥一眼。
夏弥心坠了坠,将饭菜摆好在小桌板上,轻声开口:“妈, 吃点饭吧,你中午不就没吃饭吗?”
但对方毫无反应, 完全无视她。
夏弥看了夏敏两眼,叹了口气,“我答应你,妈妈,我和陆鹤野保持距离。”
承诺说出口后,夏敏手指动了动,也算是给出反应了。
夏弥说不出自己什么感受,但目前,此时此刻,没有什么比夏敏的状态重要了。
照顾着夏敏吃完午饭之后,她请了一周的假。
导员知道夏弥是单亲家庭,更何况夏弥平常在学校的表现非常良好,即便是在请假时间太长的情况下,导员还是给她上报系里了,很快请假申请便批准了。
夏敏在医院住了三天,夏弥就陪床三天,她白天照顾夏敏,晚上就租了隔壁病床凑合一宿。那三天里,夏敏态度强硬地把夏弥的一切通讯工具给掐断,不让她和外界联系。
所以那段时间,夏弥也就硬生生断联了三天。
直到夏敏回沪城那天,夏弥才得以给许倾倾回了个电话。
“我问过导员了,阿姨是出院了吗?弥弥,我要不过去帮忙吧,刚好我在那医院附近。”许倾倾关心地问。
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夏敏已经出院了,夏弥给她买了回沪城的头等舱,此刻在去机场的路上。
她听完许倾倾的话,“没事了,已经出院了,别担心。”
许倾倾交代在她失联的这几天里发生的事情,“好,对了,你去医院那天晚上,尤瓷汤葵喊我出去了,当时大家都在,也有陆鹤野,他……也知道阿姨住院的事情了。”
夏弥猝不及防听到陆鹤野的名字,愣了下,急忙把音量调低,又快速瞥了眼坐在自己身边的夏敏。
夏敏应该是没听到,她靠在椅背上,阖着眼,估计是在补眠。
夏弥捂住听筒,压低声音:“他问什么了吗?”
出声筒被捂住,许倾倾听不太清夏弥的声音,抬高音量问道:“什么?弥弥,你刚刚的话我没听清。”
夏弥稍稍打开了一些音量,“陆鹤野问什么了吗?”
许倾倾这次听清了,回答:“没问太多,就问了句在哪个医院,但导员倒是没说这个。”
夏弥松了口气,京城医院海了去了,所以陆鹤野已经查也查不到夏敏在哪家医院住院吧。
那么,自己是陆家保姆女儿的事情他应该还不知道吧。
原本悬着的心慢慢落了地。
挂断电话后,车内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弥弥,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情。”
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夏弥心口一缩,同时偏头看向夏敏。
原来她没睡觉。
夏弥捂了捂心口,尝试给她讲之前高中自己的状态,“妈,您听说过周苏叶这个名字吗?”
夏敏睁开双眼,目光望向她,“听着有些耳熟,你朋友?”
“我在伯恩遇到的朋友。”
夏敏只觉得这个名字耳熟,但目前想不起来,点点下巴示意她继续讲。
“您可能不知道,刚转到伯恩的那段日子,我遭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孤立,被班里同学排挤,成了班里的透明人。后来过敏治好之后,有些男生开我的玩笑,很严重的那种,那段时间我很迷茫,每天很害怕到学校里去,当时是周苏叶把我救出来的。”
她语气很稀松平常,继续往下说:“可周苏叶之后去世了,因为一个富二代,她被那个富二代强迫了,尸检结果上面显示她已经怀孕了,但她还是被那些人搞死了。”
越往下说,夏弥的情绪越激动,“所以妈妈,我接近陆鹤野无非是想和他进行一场交易而已,他帮我找出真相,我陪他一段时间,因为那个富二代家里很有权势,单凭我一个人是做不到的。”
讲到最后,她才发觉自己脸上湿了一大片,竟然哭了很久。
可坐在旁边的夏敏却无动于衷,面无表情地开口:“可是周苏叶不是已经死了吗?”
京城的雾气很浓很厚,浓厚到夏弥看不清远方的路,胸腔也是充满了一股无法言喻的气体。
因为她无法想象这种毫无人情味的话是她母亲说出来的。
“妈,您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那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夏弥用手背用力抹掉眼泪,“你之前可能没见过周苏叶,所以不知道她,但她是个很善良的女孩子,不应该是这种结局。”
“我知道她。”夏敏打断她的话,“不就是周家的那个千金小姐吗?你觉得她真的是无辜惨死的?那为什么周家都没人替她出头,周家人都没想着给她出气,你个外人插手什么?闲的吗?”
夏敏此刻的话格外刺耳,模样也不是夏弥印象中那个和蔼可亲的妈妈,“社会新闻当时都报道了,她和那个二世祖是自由恋爱,死亡也并不是他杀,夏弥,你是不是读书把脑子读傻了。就算是他杀的话,你觉得你能扳倒那个二世祖的家庭吗?还是你觉得陆鹤野是真的想要帮你,而不是要玩弄你?你想没想过,如果再和陆鹤野这种公子哥儿纠缠下去,你就是第二个周苏叶呢?”
夏弥只觉得天要塌了,她不明白为什么这种话能从母亲的口里说出来。
她眼眶通红,红血丝清晰可见,“那你呢,我好歹是和陆鹤野有交易,你呢?你不是当了一个第三者,插足别人感情吗——”
啪得一声,一个重重的巴掌落在夏弥左脸上。
夏敏用得手劲儿不小,所以打得她脑子嗡嗡的。
“我是你妈!你现在都这样给你妈讲话了是吗夏弥?!我看你是被那个周苏叶带坏了!周苏叶完全是个混混女生,什么杂种一样,在学校的名声都烂透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夏敏边说着,边拿手指在夏弥的额头上,用力点着她,“你真以为你妈每天在家呆着,和外面世界隔绝了是吧?你在学校发生的事儿我哪件不知道?你说你被同学孤立欺负了,那他们怎么只欺负你,不欺负别人呢?你想没想过是自己的问题?!别整天怨这个怨那个的,先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说完这番话的时候,刚巧汽车到了首都国际机场的国内航班航站楼前,夏敏连看都没看夏弥一眼,拎着自己的包便下了车,连行李也没打算拿,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夏弥愣在原地,过了半分钟后,司机师傅问了句是要回京大吗。
她回神,点点头,像个没事人一样拿出手机扫了司机师傅的收款码。
回程的路上,夏弥瘫在车座上,整个人像是被抽干掉了力气一样。
原来,原来在母亲的眼里,自己竟然是这样不堪,就连周苏叶被她贬得一文不值,身败名裂。是不是现在母亲眼中只有她腹中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根本就不打算不管自己了。
刚刚那一巴掌用的力道很大,打得夏弥嘴角沁出了点点血丝,但她懒得管了。
她现在整个人什么劲都没有了,只想回学校,回宿舍的床上瘫着放空大脑。
一个小时后,汽车在京大门口停下,夏弥先去药店买了个口罩给自己带好,又翻出包里的鸭舌帽戴上,做完一切之后才去找导员销假。
到学校的时候已经过了下午上课的点,现在她也没心情坐在教室里上课了,所以销完假就直奔宿舍,蹬掉鞋子上。床。
一觉睡到晚上八点,醒来的时候天早黑透了,宿舍里也是漆黑一片,外面静悄悄的,给了夏弥一种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人的错觉。
她请假的那几天,许倾倾根本没回过宿舍睡,她家在京城,父母在学校周边的小区里给她配置了一套单人公寓。
睡觉的时候,夏弥手机没电到自动关机了,她下了床给手机充上电,结果噼里啪啦的消息涌了进来。
这几天除了下午付款的时候看了眼手机,其余时候夏弥的手机完全是个摆设,消息没回,电话没管,所以此刻显得未读消息和未接来电有些多。
宿舍里没开灯,手机的强光有些刺眼,她眯着眼睛看了看,结果看到未接来电足足有三十个。
手机上面显示:小也(30)
原来,她还没被世界遗忘。
——sun shouer.
八点一过, 似乎学校里那时候在搞什么活动,忽然开始热闹起来,特别是小礼堂那个方向。
夏弥看了眼日期才发现, 原来还有半个月就到校庆, 而校庆那天刚好是平安夜,和她的生日是同一天。
现在小礼堂那么热闹估计是在彩排,京大这次也是下了大手笔,现在就开始燃放烟花, 噼里啪啦的烟花一齐冲上天空,和方才死一般的静对比强烈。
她走到窗边,打开窗户,仰头望向漆黑的天空。
一簇簇烟花慢腾腾地向上蹿, 升到最高顶时猝不及防地炸开, 一朵朵耀眼璀璨的烟花由此绽放开, 美得不成模样。
烟花五颜六色的,光照在夏弥脸上, 让她一瞬间晃了神。
倏地,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两下, 一条消息进来。
打开一看,是陆鹤野发的。
小也:【低头看。】
像是心有灵犀般, 夏弥眼光闪了闪, 猛地低头望向楼下, 绽放的烟花照耀下,清楚地让她看到了立在路灯下的那个高大的身影。
她愣在原地,耳边是怦怦的烟花声, 心跳也再不知不觉中加快,到最后和烟花燃放声一齐出现。
与此同时, 手机再次传来震动声,这次不是消息,而是电话。
陆鹤野的电话直接打了进来。
她愣在原地,白天母亲的话仿佛还震荡在耳边,母亲让她和陆鹤野断了联系,因为母亲怀了他父亲的孩子。
说实话,现在她脑子一团乱麻,嗡嗡作响。
在医院陪床的这三天,她根本没睡过一个安稳觉。病床的床板太硬,半夜母亲翻来覆去,病房的隔音也一般,那层楼住的都是产妇,所以婴儿的啼叫声一直在走廊回荡。
电话震动经久不衰,大有一种她不接听就不会挂的迹象。
夏弥低头盯了手机一会儿,终于在即将要自动挂断的前一秒接听。
听筒那边传来的声音有延迟,两秒后和她这边的烟花声交相呼应,还伴随着一道熟悉的男声:“可以啊,夏弥,失联了整整三天。”
夏弥呼出一口气,母亲的话还是影响到她了,以至于现在她的态度有些破罐子破摔,“所以呢?你不是知道了吗?我妈妈住院了,我在医院陪床。”
陆鹤野清楚地捕捉到她语气的不自然,蹙眉问:“生气了?”
夏弥呼吸一窒,嘴硬道:“没有,我为什么要生气。”
“还说没生气,鼻音都出来了,让我猜猜,我们弥弥是不是要哭鼻子了?”
站在楼下的陆鹤野故意用着一种吊儿郎当的语气逗她。
夏弥知道,他是在哄自己。
所以内心深处的天平朝着他倾斜了几分。
“你才要哭鼻子了。”夏弥小声嘟哝了一句,“我没哭。”
结果这近似撒娇的话惹来了几道轻笑声,以及他的气音,“成,我们弥弥是大孩子了,不会哭鼻子了。”
完全是一种哄幼儿园的小孩语气的话,但从陆鹤野口中出来,却带了几分调情的调调。
夏弥被他的话搞得心跳怦怦,浑身开始燥热,即便是开着窗户的情况下,她还是不自觉地变热了。
迎面吹来阵阵凛冽冬风,但她却丝毫感觉不到冷一般,低眸盯着楼下那个身影。
陆鹤野同样仰头盯着窗边那个身影,薄唇一张一合:“弥弥,下楼。”言语缱绻动人,更何况他是陆鹤野,整个京大所有女生的心上人。
夏弥承认,那一刻她想弃一切于不顾,闷闷地嗯了一声。
“我们弥弥还挺听话。”
挂断电话后,夏弥从衣柜里找了件御寒的大衣披上,脚上还踩着棉拖便下了楼。
女生宿舍的楼层并不高,所以没有安置电梯,安全通道格外阴森寒冷,冷空气一下子把夏弥的大脑吹得无比清醒。
她稳了稳心神,想起母亲的话,最后还是做出了决定。
刚走到大厅,一抬眼就能清楚地看到路灯下的那个身影。
身形修长高大的男人立在那儿,穿了件和她身上同款式的大衣,只不过颜色不同。
夏弥身上这件是白色大衣,而陆鹤野身上的是黑色款,都是最简单的基础款。
他手上夹了根燃了一半的烟,猩红一点在黑夜中格外扎眼。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也被黑夜模糊掉了。
他似乎是发现了夏弥,递过来一个眼神,遥遥地当着她的面吸了口烟,过肺之后再吐出,烟雾蒸腾缭绕,荡然在两人之间的空白处。
夏弥攥紧掌心,推开宿舍的门,走了出去。
一阵呼啸的冷风吹过,凉风顺着她后颈露出来的缝隙钻了进去,惹得她忍不住瑟缩一阵。
小姑娘缩脖的模样把那边的陆鹤野逗乐,笑得胸腔直抖。
夏弥朝着他的方向走过去,好看的眉毛紧紧蹙起,瞪了他一眼。
又垂眼扫了下他的那双五位数的球鞋,想也没想地抬脚就踩了上去,还用了不小的力道。
陆鹤野也没躲,就吊儿郎当地立在那儿,任由她蹂。躏自己,半点不出声,也不喊疼。
自从夏弥下楼出现在他视野范围之内后,目光算是没从这姑娘身上下来过一分一秒,一直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眼神里带了些无法言喻的情。欲味道。
夏弥走近他之后,很清晰地从他身上闻到烟草气,其中还夹杂着一股熟悉的苦橙香气,是他经常用的那款淡香水的调调。
随后,腰间落下一双骨廓分明的大掌,时不时的摩挲在她腰间。
又是一阵冷风呼啸而过,刮在耳边还能听到风声。
夏弥站在陆鹤野面前,他随手脱了大衣,态度强硬地披在她身上,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力道。
随后,夏弥周身便始终萦绕着他身上的气味,整个人也被迫缩到了他怀中,裹着他的大衣。
陆鹤野这一系列动作是情侣之间再普通不过的举动,但夏弥今天之所以会下楼,为得却是要结束这段畸形的关系。
她面前是男人那坚硬的胸膛,呼出一口热气,酝酿了许久,刚准备开口,就被打断。
“怎么,在我怀里不舒服?”
夏弥听完这话,卷翘的睫毛抖得不停乱颤。她稳住心神,在他怀里仰头盯着他。
这个角度看他下颚线格外清晰,以及那性感凸起的锁骨。
头顶的烟花还在噼里啪啦地继续,而她窝在喜欢的人的怀里,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和谐。
但夏弥接下来的话却把美好的气氛褪至冰点以下。
“陆鹤野,我们还是到此为止吧。”
话音落地之后的那一瞬间,夏弥脑子嗡嗡的,世间一切都无法感知,耳边只剩下自己一秒前的那句话。
而站在她面前的男人身上的气氛刹那间变冷,目光死死地盯着她,“夏弥,这个玩笑一般。”
夏弥胸腔被不知名情绪充满了,但她还是呼出一口气,压住喉咙间的怪异嗓音,撑着身子继续说:“我没有开玩笑,我认真的,陆鹤野,我们的约定还是算了吧。”
陆鹤野和她拉开距离,后退一步站定,“你确定?我这人从来不吃回头草,夏弥。”
眼睫颤了颤,眼眶慢慢发红,心口起伏。
夏弥吸了吸鼻子,在他的注视下慢慢开口:“我想好了。”
陆鹤野冷笑一声,点额,舌尖撞了下齿关,“成,你这是想和我划清界限对吗?以后我不会主动找你,你被冯泰那货缠上我也会当没看到,你活在你自己的世界里,别和我圈子里的人沾边,我指的是所有人,懂吗?”
他的话很冷,丝毫不留情面。
也确实,她都做到了这个份上,只要是稍微有点自尊的普通人,也架不起夏弥这样折腾人。
夏弥轻轻点头,声音微乎其微:“我知道了。”
陆鹤野当着她的面点燃根烟,目光冷然,听着头顶的烟花爆声,扯了无声的笑容,“冯泰的事你最好给我找我不相识的人帮忙,夏弥,我这人心狠得厉害,眼里也容不得沙子。你之后找的靠山最好找比我还要牛逼的人物,因为我会帮冯泰,你不是想让冯家倒台吗?以后也只能想想了。”
他这狠话很有效果,把夏弥弄得情绪趋近崩溃。
夏弥仰头,红着眼,全身都在发抖,“陆鹤野,你原来这么卑鄙的吗?”
陆鹤野吸了口烟,烟雾全都吐在她脸上,呛得她止不住的咳嗽,“刚知道?我向来不是好人的,夏弥。”
她闭了闭眼,咳完之后心如死灰,“好,那随便吧。”
像是完全失去了生的希望,“你随便搞我吧。”
次日一早,京大论坛上一夜之间多了许多帖子,把热度炸得很高,都上了当地热搜。
整个学校都在谈论昨晚发生的那件事,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兴奋,路过校道,都能听到他们在讨论这件事情。
只不过一切热闹都和夏弥无关。
本来今天是满课,但夏弥昨天销假之后,又请了半天的假。昨晚做了好多梦,梦里都是破碎的片段,有周苏叶去世的那天,还有昨天母亲对她的态度,梦的最后是昨晚陆鹤野对她放的狠话。
梦醒时分,已经接近正午,起床之后她独自一人去了食堂。
食堂环境嘈杂,人声喧嚣,熙熙攘攘地像个菜市场,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之后,身边的餐桌便传来了一阵激动的对话声,想忽略掉都难。
“冯泰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和陆鹤野叫板啊,还拉力赛,我看是陆鹤野拉他还差不多。”
“哎,话不能说的太满,他们这种二世祖不是都喜欢玩跑车吗,说不定冯泰比陆鹤野强呢。”
“哥们你说笑呢?陆鹤野那辆布加迪全国都没几台,而且还是改良过的,你确定他会输给冯泰?”
“可是冯泰有个赛车手堂哥啊,虽然冯泰是冯家私生子,但毕竟他们是一家人,况且冯老爷子那么宠冯泰,不可能让冯泰输的。”
“啧啧啧,你还是不明白这些豪门,冯泰虽然受宠,但他本人在冯家的大家族里还是没什么地位的,你确定冯泰那职业赛车手的堂哥会帮他?”
“那就不清楚了。”
“等着看吧,这次冯泰肯定会输得没面子。”
男生这边都在赌这场拉力赛上两人谁会赢,而女生那边则是好奇这场拉力赛产生的原因。
“按理来说,冯泰和陆鹤野两人都是一个圈子的,不应该会发生冲突吧?”
“所以这是一场友谊赛?不可能吧,我一朋友说昨天晚上在俞彭烈新开的那家酒吧里,陆鹤野把冯泰狠狠地揍了一顿呢,打得冯泰鼻青脸肿的。”
“他们之前也不像是有过节的人啊,还经常同框呢。”
“哎,你说会不会是因为夏弥啊?陆鹤野和夏弥不是在一起了吗?我美院的同学之前还和我讲过呢,夏弥是冯泰小妹的家教老师,当初想追求夏弥结果人家没同意,后来他就死乞白赖地追着夏弥,骚扰人家。”
“我去,还有这一茬呢?我都不知道。”
“知道这事儿的人挺少的吧,夏弥平常那么低调,大一一整个学年都没什么存在感,但说来也奇怪得很,大二一转专业,好像论坛上的热帖都和她有关。”
“你一说这个,确实是这回事。”
“对吧,像之前南黎生日宴发生的事情,之后陆鹤野和夏弥在一起,不是被人拍了个视频发到了论坛上吗?”
听到这儿,夏弥夹菜的动作顿住。
记得她和陆鹤野刚在一起的时候,一个雨后的夜晚,两人在京大安静的走廊里,周围漆黑无比,只有天花板上的声控灯偶尔亮一下。
当时陆鹤野就站在她面前,手上拿着一包烟,盯着她刚抖落出一根,就被自己拿走了。
她的声音软糯温吞,“你就不能戒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