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双手捧心,做出了一个不敢置信的表情,“最毒妇人心——”
最后,在五条悟唧唧喳喳的‘友好’的解释中,我得知自己刚从领域里摔出来的时候,手里不仅拽着一个陌生的黄头发男性还有一根属于两面宿傩的手指,绯作为太刀形态,摔在我的一侧,无论夜斗说什么她都不回话,看上去是自闭了,这会儿正蹲在角落里面对着墙壁。
夜斗沉声道:“本来应该是地缚灵,因为特级咒物而转变为了咒灵,这是因,而取出咒物之时领域已经闭合,无法再回溯,这是果,因果不可违,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高专会把咒物带回去重新封印,”五条悟看着那根手指,摸了摸下巴,“宿傩的手指作为特级咒物,会吸引周边的咒灵向这里聚集,一般来说被宿傩影响了的咒灵会变得极度残暴,想要杀人……嗯,这次一个人都没死掉真是太好了呢。”
“里面还有一个被绯叫做‘父亲大人’的家伙,”我对夜斗说道,“他当时借用着那个黄头发男孩的躯体,我和他打了一架之后,就把他关在里面自己跑出来了。”
夜斗闻言,脸色变了变,“……果然是他。”
“你真的认识?不会绯说的都是真的吧?他是夜斗你的父亲……什么的。”
我有些疑惑,夜斗毕竟是天生的神明,而非菅公那般,生前为人,死后被作为神明供奉才有了神位,难不成那是伊邪那岐吗……不可能吧,我可没那种可以把众神之父关进领域的实力。
“这件事情说起来比较复杂。”
夜斗迟疑了一会儿,对我摇了摇头,“等我和绯搞清楚情况再和你解释。”
“那我如果拜托五条同学帮我将咒灵直接祓除……也没关系吧?”我小声地问道。
夜斗愣了一下,接着缓缓地点了点头,“当然,如果谅月想这样的话,祓除是最好的选择,横竖那家伙是出不来了。不过,这毕竟是你的……我还以为——”
“地缚灵、被土地束缚住的灵魂,夜斗以前是这么告诉我的,”我说道,视线停留在那颗深色的心形结晶体上,“他已经见过我了,我活的很好,没有缺胳膊断腿,也没走上歧路三观扭曲,那他就没有理由再被这片土地束缚了吧?”
“……对。”
“所以,他也该去和妈妈道歉了。”我点点头,这么说道。
“我完全没问题哦,”五条悟心情很好地说道:“谅月酱的人情我不介意多卖你几个。”
我又看向夏油杰,一身袈裟打扮的青年双手笼罩袖子里,站在五条悟的旁边,看上去和以前几乎没什么变化——我可没忘记这家伙出现在这里是出于想要来收集咒灵扩充自己库存的缘故。
“我也没问题。”
他笑了笑,对我脸上的怀疑表示无奈,“谅月姐,我的眼力见还没退化到那种地步。”
就这样便尘埃落定,领域生成的结晶体交由五条悟去处理,反正他向来是最讨厌那些咒术界的高层,就算是人家想拿这玩意儿做什么文章,五条悟也有自信用自己那张说话一点情面都不留的嘴巴给他们说得面红耳赤。
“说起来,他们都提到过一个额头上有着缝合线的女人,”我想了想询问道,“你们有什么头绪吗?”
“缝合线?”五条悟拿手在自己的额头上比划了一下,“开颅手术会在这种地方开口吗?”
我的医学常识几乎为零,最多的也就是在电视剧电影里看到的那些,本来便有戏剧化的夸张成分,不能作数,于是在他说完后也思考了几秒钟,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我不清楚,但是柳川义明说他会变成这样是因为这个女人将两面宿傩的手指给了他,而小朋友们也是因为收到了这个女人给他们的门票才会来到这里。”
“拿这种东西做陷阱,呜哇,听起来是个人渣哎。”五条悟说道。
拿了钱之后我也试着找了一下,但我自己毕竟没见过此人,全靠其他人的线索,出现在脑中的意象本就不准确,因为范围过于空泛而异能力无法使用也是意料之中的情况。
我们几个人聚在一起头脑风暴了一阵,发现记忆里确实没有这样一个人,只好暂时作罢。
雨下到黎明才有要变小的趋势,老街区的屋顶都是铁皮棚,雨珠滚落总是带着叮叮当当的响声。
事到如今,那些困意才终于姗姗来迟,先前被繁杂琐事抑制住的疲倦与困乏这会儿一点点地漫上来。
太好了,最近这一连串的破事经历下来,我好不容易调整正常的作息又彻底乱了起来,像个挨到公鸡打鸣便准备要睡觉的怪人。
“夜斗,不回去吗?”我询问道,我的监护人看起来心不在焉的,虽说他从领域里离开之后,强行压制住的神力已经恢复,脸上也不像之前那样邋里邋遢,看着顺眼多了,但是身上还是有着一股阴郁的气场,显得心事重重。
“我……准备去医院看看你从领域里带出来的那个人。”
夜斗说道,“如果被附身时他还存有意识,那么他应该会知道些什么。”
“哦。”我眨眨眼睛,听上去怎么好像又是只有我一个人在家了?我嘱托道:“那下次搞失踪之前,记得给我发消息啊。”
夜斗好笑地伸手,揉了揉我的脑袋,“晚饭我会回去做的,不准去便利店买速食。”
……很好,不愧是我的监护人,轻而易举就猜到了我要回去睡一天的打算。
‘窗’的辅助监督们也准备收工了,屋子里的咒力残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警方为了防止有人误入,还在外面拉了警戒线。
我走出去的时候看到了小惠,他的姐姐伏黑津美纪似乎在要转移去医院前醒过来了,大概是和小惠甚尔他们待的久,本身便对咒灵有着比较高的承受能力,症状比其他的孩子要更加轻一些。
“谅月姐姐。”
小惠熬了一个晚上,现在正是最困的时候,见到我走出去了,还是强撑着跟上来,仔细地观察我的脸。
他虽然年纪还小,但是却意外地很会照顾人,见我脸上的伤都消失了,才像是松了一口气,小声问道:“已经没事了吗?”
“嗯,不用担心我,倒是津美纪的身体还好吗?有什么不舒服吗?”我蹲下身,顺手揉了揉小惠的脸。
“我没事。”比小惠稍大一些的女孩摇了摇头,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看我,即使不是亲姐弟,但是在这种时候,我却能在他们俩的脸上瞧出一种相似的血缘关系,小小年纪就已经有了‘我很靠谱,来依赖我吧’的气场了。
“早点去休息吧。”我对他们说,瞥了眼双手抱臂站在屋檐下的甚尔,“偶尔也要让那家伙尽点做家长的职责。”
“上次……”小惠扯了扯我的衣服,仅管困得连头发都蔫蔫的了,但还是问道:“上次谅月姐姐说要一起出去吃好吃的。”
……啊,确实有这么一回事来着。
“改日吧,我去高专找你,顺便津美纪也一起好了,怎么样?”
我捏捏他脸上的软肉,“小惠要回去好好休息啊。”
“那甚尔呢?”伏黑惠含糊地问。
“甚尔?他都这么大了,当然是自行解决了,难道还要在姐姐这里蹭吃的吗?”
“叫一声姐姐就可以解决一顿饭的话,我可以天天叫哦。”
伏黑甚尔笑了笑,目光稳稳地落在我身上,嘴角上的那道细窄的伤疤随着嘴唇的张合而移动,“谅月姐姐?”
“……”不对劲、真的很不对劲……这家伙,不是想吃回头草吧?
我警惕地回答他,“我可不会再上当了,甚尔。”
这类的花言巧语糖衣炮弹我早就听了个遍了,就算是业绩Top1的牛郎也有花招用完的一天。
“我要回去了,你早点带小惠和津美纪去休息吧。”
我站起身,轻轻活动了一下有些酸痛的脚,忽然听见后面有人开口询问我道:“谅月小姐,需要我开车送你回去吗?刚好顺路。”
我一回头,便看到了降谷零的人影就在距离我没几步远的位置上,“你怎么走路没声呢?吓我一跳。”
我拍了拍胸口,疑惑地看看他,“我记得你不是还有一个同伴是一起来的吗?”
降谷零的脸色不变,温和地说道:“他在之前已经和阵平一起离开了,所以就留下我。”
我略微思索后,便点头:“好啊,那就麻烦你了。”
正好我现在迫切地想要离开这边。
和小惠他们分别之后,我就搭上了降谷零的白色跑车,马自达的老款跑车,大概是被他重新改装过,引擎的轰鸣声更大,像一只蛰伏在水面上咆哮的巨兽。
然而,在我将保险带系上的那一瞬间,一些过往的回忆便突如其来地涌上我的脑海,我的脸色一白。
差点忘了,这个人,开车,很吓人的啊!
我在心里犹豫着,如果直接用异能力回到家,是不是不太礼貌,降谷零便看了看我,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我用力抓着安全带,颤抖着声线对他叮嘱道:“行车不规范,谅月两行泪。一个我不确定你知不知道的热知识:我们市区是限速的。”
听到了我说的话,降谷零噗嗤笑出了声,抬起手调整了一下中间后视镜的位置。
“你在笑什么?”
我不太好意思地对他嘟囔道:“我这也是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着想啊,你知道对于一位长期失眠症患者来说,有困意是一件多么值得开心的事情吗?要知道,坐你的车可是会有一定的概率让我的肾上腺素分泌,然后彻底兴奋起来,到时候我就算是想睡都睡不着了。”
“谅月小姐失眠很严重吗?”降谷零一边发动车子调头,一边随意地问道。
“难道不明显吗?”我反问,也不想想我们是怎么认识的,我要是不失眠,那就不可能在半夜两三点把你从外面捡回家了。
我按了按自己的黑眼圈,闭上眼叹气道:“况且现代人大多数都有这个烦恼啦,十个人里面有八个人都失眠,这不少见。”
“说得也是。”
他笑了一下,车子平稳地开了出去,速度不算快,车前灯将黑黢黢的街道照得很清楚,我看到雨珠倾斜着落下,在挡风玻璃上变成一小块水痕,向外滑走。
降谷零继续问道:“那谅月小姐有没有想过改善一下?”
“怎么改善?吃褪黑素?还是数羊?听ASMR?”
我摇了摇头:“除了给自己吃安眠药以外,能够找到的方法我基本上都试过了,完全没用……果然还是这个时代的问题。”
我皱起眉,“说不定是被什么失眠咒灵诅咒了——”
“会有这种咒灵吗?”降谷零好奇地问。
我想了想,确定地点头,“前两年日本在世界杯比赛的时候输得那么丢脸,然后就诞生了一只准特级咒灵,失眠这种一直在困扰人类的亘古难题肯定会诞生更多咒灵的。”
降谷零仿佛要给我出谋划策一般,思索了片刻,对我说道:“我以前睡不着的时候,会去做体能训练。”
“体能训练啊……”
我被噎了一下,真心实意地感慨道:“不愧是在杀手组织里当卧底的公安。”
一般人这样做很容易猝死吧……
降谷零继续说道:“然后看看星星就能睡着了。”
我侧过头,从车窗玻璃往外面的天空看去,很遗憾今天的雨还没停,星星和月亮都被厚重的乌黑云层遮挡住了,什么都看不到。
“等天气再冷一些,可以看得到猎户座,如果空气好的话,肉眼就可以看到猎户座上最亮的八颗参宿星,东侧面是天狼星,再往东面是小犬星——我猜如果是谅月小姐的话,数到南河三差不多就会犯困了。”
“……这么说也太失礼了吧!”
我反驳了一下,但不得不在心里承认,他说的没错。
我不太清楚星座,记星星这种复杂的事情就更不用说了,最多没什么文化地夸赞一句“漂亮”。
抬起头来看夜空,我能认出最亮的那颗星是启明星就算是我能力的顶点了,但是降谷零在说这些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像是那些被乌云遮住的星辰,过了几秒钟后,我也不知为何跟着他笑了出来。
车子驶出4丁目,开到外面的马路上,这个时间点还没有别的车在路上行驶,他偏过头看了看我,嗓音里带着笑意:“听起来还不赖吧?”
“嗯嗯……”
我往后一靠,在平稳的车子里慢慢放松身体,也笑着咕咕哝哝地小声说:“会有用吗?”
他对我说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但是我的房间没有天窗,睡觉的时候又看不见星星。”如果偷偷搞一个天窗,在退房之前恢复原状……房东应该不会在意吧?
“可以去露营,近两年还蛮流行的,啊,听说月末会有流星雨呢。”他状似不在意地提起。
“流星雨啊……听着确实挺不错的,”我点点头,“多谢建议,我会考虑一下。”
虽然道路上没有车,但是红绿灯依旧在尽职地变换,车子在红灯前停住,车内便也只剩下了雨珠落在车顶和挡风玻璃上的声音,滴滴答答地响着,我一放松,又开始犯困了。
“刚才……那个男人,”降谷零犹豫了片刻,还是打破了这片安静,问道,“他和谅月小姐很熟的样子,是熟人吗?”
我掀起眼皮,即将要停滞住的大脑重新动了动,“嗯?你是说甚尔吗?”
从我的角度能够瞧见他握在方向盘上的手,那双手要比我的大许多,轻而易举便能将我的手腕圈住,但是在印象里,他每次都是轻轻地触碰我的肌肤,既不过界也不逾矩。此刻却用力地握在方向盘上,以至于手背上的筋骨都凸了出来。
……他在紧张什么?
“甚尔是……”
我想了想开口说道,“是我以前认识的朋友,我刚到东京的时候,他……嗯,也算是帮了我一些忙。”
“只是朋友吗?”
我无奈地笑了一下,调整自己险些就要从位置上滑下去的坐姿,清了清嗓音解释道:“是前男友,不过我和他已经分手好几年了,本来想着应该是不会再见面了……最近会碰上也是小惠的缘故。”
“原来是这样。”坐在驾驶位上的男人平静地说,前面的红灯跳动,从黄灯变成了绿灯,车子又重新往前开了过去。
“没想到公安先生也喜欢听八卦啊。”我懒洋洋地拖着长音说道。
“毕竟……”降谷零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组织措辞,“谅月小姐以前从来没有提起过,而且他身上还带着那么大的一只咒灵,很惹人注意。”
“那是因为甚尔他的体质比较特殊。”
如果要从头开始解说什么是‘天与咒缚’,那要说的东西可太多了,我本就只能算是半步跨进咒术界的人,自己知道的也是零零碎碎,所以就干脆地跳过了这个环节,囫囵含糊过去了。
“不过你现在还是能够看到咒灵……这不太好。”
我又想起了什么,拧着眉对他说道:“大概是我的缘故,让你的这一情况变糟糕了。一般来说,没有咒力的人只有在濒临死亡时才会看到咒灵……这样下去你可能会被它们缠上。”
我当然不能拿其他人的生命开玩笑,就算这段时间的相处让我清楚降谷零本身是个多能打的家伙,但那毕竟是咒灵,普通人眼中的超自然生物,在没有咒具也甚少接触咒术界的情况下,我确实会担心他会不会出事……
‘看不见’在某种程度上并不能算作是一件坏事。
“等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带你去一趟神社吧。”
我对他说道,“伏见稻荷大社对处理这类的状况还算拿手,我也很久没去京都了——你的工作可以离开东京吧?”
公安的话,也属于特殊部门,上一次在横滨是事出有因,但是工作之外能不能离开东京,我的确不是很清楚。
降谷零原先似乎还想要反驳什么,但听完我说的话,马上又止住了那些涌到嘴边的声音,点了点头。
“嗯,等得了空,谅月小姐联系我就是了。”
我透过雨幕看到了2丁目最外边的那家24小时便利店亮起着的灯光,还有更遥远的,东边的天际隐隐翻滚着的亮白——黎明就要过去,快天亮了。
车子缓缓地开进街巷,降谷零之前来过两次,所以记得我住宅的具体位置。
“今天没有太阳。”
我小声说,忽然意识到自己又一次和他一起见证了新一天的开始……
好奇怪,他是公安,我是作家,明明应该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两个人,如今却莫名其妙地变得熟悉了起来。
总觉得,最近待在一起的时间也大幅度增加了——是不是有点太亲密了?我心虚地想着,空窗期太久果不其然会让人对许多莫须有的事情生出点隐秘的期待感吗?
“嗯,”降谷零应道,“最近一段时间都是阴雨天,要持续小半个月呢。”
我抱着安全带闷闷不乐:“要和衣服一起潮掉了……”
他像是被我说的话逗乐了,笑起来,“可以买一些除湿剂,或者用石灰、竹炭来吸潮,笼在布袋子里挂到房间衣柜里,在一定程度上能够缓解潮湿的感觉。”
“咦?”
作为一个能用异能力偷懒就绝不身体力行的25岁家里蹲,我对此很感到非常惊奇,“降谷先生,你在这方面好像很上手?”
“因为是独居……嗯,而且一直单身,所以无论什么事情都必须要自己动手,久而久之就记住了。”
他温和地解释道。
“欸——独居啊……”不对,这人这种水平还能一直单身……?
说起来,我也独居了好几年,怎么什么都没学会啊?
果然人和人之间还是有差距的……
降谷零显眼的白色跑车在我的洋房外停下,我道了谢,正准备打开车门出去,他却轻轻地抓住了我的衣角。
我还没有完全起身,被他一扯便又重新坐回了位置上,只能疑惑地看着他,“还有什么事情吗?”
“……”
他紫灰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看我,车厢里安静到我都下意识放缓了呼吸。
降谷零的喉结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我的视线便从他的眼睛移到了他的脖子上——是叫‘亚当的苹果’吗?文字创作中经常将这些部位当做某种秘不可宣的禁忌符号,譬如女性的后颈、脚踝,男性的臀部、喉结。
“……还是带上伞吧。”最后还是降谷零率先移开视线,伸手在车门的一侧拿出了一把伞给我。
我看见他的耳朵发红——事实证明我的视力确实很不错,在这么昏暗的情况下,我也能从他深色的肤色之中看出他耳朵红了。
……搞什么啊?我连自己的呼吸都一滞,心脏在这一瞬间不受控制地乱跳起来,砰砰砰响得几乎要冲破我的耳膜。
你这样搞得我也很不好意思啊!
“也就几步路,不用了吧。”我犹豫着想要拒绝,看了看他后面的车窗玻璃,那里就是我家大门,拢共也就只有七、八步的路程。
我真的想在自己的脸红起来之前飞速逃离这个密闭的空间,如果不是当着别人的面瞬间移动非常不礼貌,我确实有想要精修这项技能的想法。
“淋湿了总会更麻烦些,万一感冒了,谅月小姐也不想花另外的钱治病吧?”他将伞塞进我手中。
我低下头看看伞:“……嗯。”
他又说:“要好好休息。”
我拉开车门:“嗯。”
“咳、那我……就先走了。”降谷零转回头不再看我。
我撑开伞站在路边——准确地说,是我家大门的对面——将车门合上,“嗯,再见。”
白色跑车逃似地驶离了这条路,车尾的红色车灯几乎在空气里留下了一道长长的残影。
我站在原地愣了两秒钟,然后缓缓地蹲下身,手捧着自己有些发烫的脸颊。
咦?咦——?!
我到底是为什么要脸红啊!
我打开家门,换上室内拖鞋,将雨伞晾在水槽里。
太累了——很难说这到底是精神上的困乏还是肉|体上的疲倦,简而言之,都是折磨。
出门前忘记关上的窗口吹进来了许多雨水,那一块的地面湿乎乎的,但我甚至都懒得走过去关上,只是迈着虚浮的脚步走到沙发边,然后任由自己陷进柔软的布艺家具之中。
鼻腔能闻到一股浅浅的男士香水混夹着须后水的气味,我此刻已经起不上什么作用的大脑还是勉为其难地转动了一下。
片刻后,我艰难地从我的背上拽下了一件西装外套。
忘记把衣服还给降谷零了……
我迷迷糊糊地想,只能洗干净等到下次见面的时候再给他了。
疲倦感不断地挤压着我的神经,于是我怀抱着西装,很快便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其实距离我白天走出家门也就过去了一天的时间,但我还是觉得这短短的一天之内发生的事情实在太满了,仿佛是拥挤着将几个礼拜的时间全部都压缩了进去,满满当当地塞在了这一天之中。
能够知道父亲的下落是在我的意料之外……但是我们两个人见面的时机……该说不说,真的不太巧妙。我已经不是那个只有十一二岁,满腔怒火,一点就会炸的小姑娘,他也不是那个一直陪伴着我长大,见证了许多变化的父亲,我们之间的陌生感甚至让我在第一时间怀疑‘这个男人真的与我血脉相连吗?’
那一点久别重逢的激动与感慨,轻而易举地便能被后来涌上来的复杂所遮盖住,理所当然地,这些情绪沉甸甸地压在我的胸口上,好似一点都没有叫人放松过一样。
所以我又梦见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所有的声音都在我的脑海里煽动着,吵吵嚷嚷的,好像要把我的脑袋挤破。
我紧闭着双目眉心蹙起,在沙发上侧过身,双手将那件灰黑色的西装收紧,像一个生疏的拥抱。我的额头凑近,沉沉地呼吸,几乎要把自己埋进去。仿佛那样便能生出些抵御噩梦的力量。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我从杂乱无章的梦境里挣脱出来。外面大概还在下雨,入目是一片昏暗的环境,连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水汽。
我从沙发上坐起来,盯着空荡荡的某处发了一会儿的呆。接着我摸到了放在沙发上的电视遥控器,于是按开了电视。
莹白的亮光跳了出来,几乎照亮了整个客厅。我把电视节目的声音调高,然后才像是终于回过神来一般,低下头看了看刚才一直被我抱在怀里的衣服……
要帮他洗一下——但是看上去很贵,直接丢进洗衣机里似乎并不礼貌……难道说需要干洗吗?
我纠结了半分钟,最后无奈地叹气,从包里找出了自己的钱包,将这件衣服清理干净了——干洗费真的很贵!
我感受着钱包中骤然缩水的手感,嘟嘟囔囔地小声抱怨。
电视上正在播放一档综艺节目,节目组对无辜路人的整蛊让演播厅里的所有观察员都大笑出声,旁白还在一本正经地说着冷笑话。我站起身,找到了一个衣架,将干净的西装挂了起来,然后决定让自己去泡会儿澡,放松一下。
虽然说异能力在大多数时间里都很便利,但更多情况下,我想要享受的还是缓缓抵达结果的那个过程。
我回房间拿了衣服,又冲进浴室放热水。最后一脸惬意地靠在浴缸之中,热水温和地包裹着身体,从微凉的手指尖上传来细微的麻感,水温一点点侵蚀上来,让双手甚至四肢百骸都慢慢地热了起来。
果然泡澡非常有利于身心健康,可以大幅度地缓解疲劳——我甚至觉得法律应该制定一个泡澡日,当天要给所有人都放假,让大家接受热水的冲洗,感受活着的真实感。
这么一说,突然好想去温泉庄度假啊……
等我换好衣服回到客厅的时候,夜斗已经回来了,他的身后跟着雪音。
“谅月,怎么样,休息的还好吗?”夜斗问我。
我点了点头,看看他身后,挑眉问道:“绯呢?她之前不是和你一起去了吗?”
“还在医院。”
夜斗嘴角翘起的弧度往下了些,声音也冷了许多,“她有点不能接受现实,我让她再冷静冷静。”
“哦……”既然夜斗都这样说了,我也不再追问。
“我买了猪五花、小牛卷,还有清酒。”夜斗对我说。
“今天吃烤肉吗?”我的心情好上不少,欣喜地看着他。
“谅月很饿了吧,烤肉吃起来会方便一点。”他说道,一边从厨房的柜子里翻出烤盘。
大约十几分钟后,我们在餐桌前坐下开始解决晚餐。
我和夜斗的面前一人一个小酒杯,又从冰箱里翻出一瓶没有过期的牛奶倒给雪音。
“小孩子是不能喝酒的。”我义正言辞地说道。
黄头发的小孩鼓着脸颊瞪我,毕竟神器已经不会再长大了,只能一直保持着这幅模样,这么说来,好像无论怎么样都只能喝牛奶了……?
我于是靠近他的耳边,悄声对他说道:“等下次夜斗没注意的时候,我请你喝啤酒。”
谁让夜斗本来是没有那么多的规矩,从古代生活至现代的神明可没有什么法律的观念,我在八九岁的时候,就已经喝过也都给我倒的清酒了——虽然被辣得嗓子痛了半天——那之后被他的某一任神器说教了一通,恶补了现代法律知识,争当新时代五好神明。
小孩是很好哄的,半天就又放下自己不开心,顶着嘴唇上的一圈牛奶痕在烤盘里夹肉吃。
“我发现了一些情况,所以要和雪音去一趟高天原。”碰了几杯酒之后,夜斗忽然对我这样说道。
我眨眨眼,“怎么了?这么突然。”
“我在藤崎浩人——就是你带出来的那个男孩——的身上找到了‘黄泉之语’,”他说道,“这是……很危险的东西,为了弄清楚,我必须去高天原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