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声又不敢置信,想要上前一步,但不知为何又止住了:“爸爸?”
“谅月。”他柔和地看着我,站在原地。
他好像明白我们之间差着二十年的时间,那目光哀伤而喜悦。
最终他叹着气,或许在哀叹那些被他错过的漫长的岁月,“你都长这么大了。”
我的鼻子忽然发酸,好像有什么人攥紧着拳头一拳砸在了我的鼻梁上一样。
“……嗯。”
我本来是有好多事情想要问他的,毕竟有着长达二十年的空白,到底需要多少答案才能填满,谁都不知道。
可是甫一见到他,我便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全部哽在喉头,不上也不下地堵着。
到底还是久别重逢的杀伤力来的大,上一次见到的久别重逢的场景,就连那个一向能说会道的安室透都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如今更遑论是我了。
我迟疑地往前跨了一步,想要抬起手,上前拥抱他——这样说好像有点不好解释,但我确实想要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跑上去给他一个拥抱。
大学的时候我去旁听心理讲座,讲师支着一只手在讲台上,拖着慢条斯理的声音对台下的学生们说:拥抱是一种情感表达,具有一定的生物适应性,这个行为不仅包括了人类向外传递出关爱与温暖,也包括了接受感应对方的信任与理解,因此,在一定的程度上,拥抱可以减轻痛苦。对方表现出越多的共情和支持,人们的痛苦水平就越低。
但是柳川义明、不,我父亲,他却又往后退了一步,明白地躲开了这个拥抱。
我们之间似乎始终保持着一步半的距离,不远也不近,像是我们两人现在的关系,破碎又紧密,亲近又尴尬。
我的手臂抬在半空有些僵硬,一秒后我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的手放下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垂下头,努力地想要遮掩住自己酸涩发红的眼睛,好似忽然对地面那如宇宙般的景象生出了好奇,一瞬不瞬地盯着看,不敢抬起来,“是因为我吗?”
是我的诅咒,我的愿望,长久以来我深深的、只敢在梦里臆想的见面,那些隐秘而卑劣的期望吗?
“是我……很想见谅月。”
他轻声开口,“想知道你到底去哪里了,想知道你过的好不好,有没有平安长大,想知道爸爸是不是真的把谅月弄丢了。”
我的胸腔堵的难受,连呼出来的气息都是颤抖的,感觉自己的视野在晃动,泪水终于从眼眶底部挤了上来,颤颤巍巍地流动,随时都像是要跌下来,但是我又不敢眨眼,眨眼就仿佛输了一样……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和什么东西较劲。
“万幸,就算没有我在,谅月也安安稳稳地长大成人了。”
他在感叹,声音幽幽的,带着几分说不出的落寞和欣慰。
我小声地嘟囔:“……因为我很厉害的。”
“很厉害吗?”柳川义明笑起来,“是啊,就连找人也是谅月先找到爸爸的,我真的不是一个称职的爸爸……”
“但是果然我还是很后悔。”
他说着叹了一口气,“如果爸爸在的话,谅月是不是不用那么厉害也没关系了?”
“……”我抿了抿嘴,没接话。
“时间好像快到了,谅月,你回去吧。”他对我说。
“什么时间,你怎么了?”我顾不上现在是不是丢脸的样子了,惊讶地问他。脸上表情大概率不太好看,我敢打赌现在自己的鼻头和眼眶都是红色的。
“这个领域并不受我的控制,谅月的伙伴如果能把你一起带走就快去吧。”柳川义明轻声道。
“怎么会不受你的控制,”我努力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都先丢到一边,将注意力集中在当下他所说的事情上,“这个领域是由你的意识生出来的,你怎么会控制不了它?”
虽说我没有系统地学习过关于咒灵的领域,但我的眼睛很好使,我明确地可以看出柳川义明和这个领域之间有着非常强烈的联系。
他茫然无措地看着我,好像不明白我在说什么,我的心脏又提了起来:对啊,有这样清楚灵智的咒灵从前我几乎都没遇见过,说不定就连高专的那几个人都没碰见过,那我父亲就更不用说了,恐怕他连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存在都不是很能理解。
“以前不是这样的,我只能待在同一个地方,总是浑浑噩噩的,后来有一天,一个头上有条缝合线的奇怪女人找到了我……她给了我一个奇怪的东西,之后我便失去了意识,等到再次能够移动的时候,就是刚才谅月你找到我的时候。”
他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接下来会很危险,所以谅月你要快点离开。”
额头上有缝合线的人……步美她们之前也说过,去洋娃娃屋的门票是一个额头上有条很长很长缝合线的大姐姐给的,只是来到这边之后,在我的印象里并未看到什么缝合线女人出现过。
她想做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的原因,我完全想不明白,也无法理解。
“谅月,走吧。”
他对我说,“我能感觉这个地方在排斥我了,想要将我吞噬……爸爸没想到离开之前还能够见到谅月,我真的很开心……我也足够开心了。”
他的笑容让我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妈妈放在床头柜的那张照片是什么样子的,我以为那些黯淡了的记忆早就模糊无法想起来了,但是此时此刻,这个笑容令不甚明晰的过往一点一点重新染上了颜色——那是一张我们三人的全家福照片,他在上面好像也是这么笑的,看着既洒脱又磊落,颀长俊美。
“可是……”我犹豫着,看到他的手忽然抬了起来,想要触碰我的脸侧,但是又生生地止在了距离几厘米的位置上,接着他无奈地笑了一下。
“我猜妈妈她一定等了我很久吧?”他说,“你妈妈她可容易哭了,以前就连我给她买错了冰淇淋都要掉眼泪,这次我食言,让她等了这么久,她一定会难过死的。”
“……”我闷闷地说:“她那时候也等了你很久。”
我说的是妈妈生病的最后那几天,我一直期望着父亲能够出现在我面前,但是无论我用妈妈的手机还是护士站的座机一遍又一遍地拨打电话,也都没人接听。
“嗯。所以我要去找她道歉了。”
柳川义明点点头,眼神又柔和下来,我惊恐地注意到他的手正在重新变成一滩黑色的液体,或者说,他的身体正在缓慢地一点点溶解。
“对不起。”
他说道,“但我希望谅月可以记住,我和妈妈都很爱你。”
我咬了一下嘴唇。
“而且我们谅月这么好,一定有更多的人爱你。”他想了想又肯定地自言自语,“嗯,怎么会有人讨厌谅月呢?”
我觉得自己好像是在瞪着他,又好像随时都要再往前迈一步过去抱住他,询问他能不能再等一下,再晚一点离开我,再多陪我几分钟。
但是他还是慢悠悠地将没说完的话补充完整,微笑地看着我:“你这么好。”
那些黑色的液体将他腐化,蚕食完了全身,我眼看着他最终变为了一滩水消失在了原地,声音也在无边的黑色中飘飘荡荡地消逝了,我只感觉到一阵微风从两边拂过,像是个未能完成的拥抱。
我用力眨了眨眼,仿佛听到我的耳边有人在对我说:走吧,走回光里,你的爱在那里,在未来,不在过去。
我被那股温柔的风托着,转了个身,重新迈动脚步往前走,往那个莹白的亮点走回去。
我好像是哭了,我不太记得,也没太注意,因为从我走进这个领域起,眼泪都只是很平静地就流了下来,那些本该藏在胸口的悲伤情绪,如今好像都随着那股风消失不见了。
回去的路也奇怪得短,似乎只有短短的几分钟,头顶翻滚着的正在吞食一切的黑色速度变得慢了些,我远远地好像就看到了夜斗他们,身后有好多人,乌泱泱的一群,有降谷零、松田阵平他们,柯南、伏黑他们,还有五条悟,以及那些孩子们。
然后夜斗向我招招手,“快过来,谅月,我们要走了。”
他们站在最后一点还未被吞噬的地面上,身后还有一片樱花树,是四月最为盛大的樱花树林。
我往前跑了一段路,五条悟与我对视了一眼,接着做出虚式「茈」的手势,那动静大得很,带来一阵地动天摇般的响声。
轰隆一下。
如同天空塌陷下了一块,被五条悟攻击了的位置空荡荡的,五条悟对我们大声地说:“领域没有完全解开,所以出去的机会只有零点几秒,我会展开‘无下限术式’,要做好准备了——”
我与他们之间就剩下几步的距离,降谷零站在夜斗的旁边,他们向我伸出了手,我刚想握上去,身后忽然出现了一阵莫名的强大拉力,把我往后一扯。
“谅月!”
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倒,我看到降谷零忽然变得非常错愕的表情,他的手往前抓了一下,到还是抓空了,接着他整个人就像是要往我这边冲过来,以至于他边上的阵平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衣服。
下一秒钟,他们所有人都在我面前消失不见了,连带着五条悟轰出来的那个口子和仅存的那片樱花树也在这一秒结束时被彻底吞噬了个干净。
这里封闭住了。
变成了完全的黑暗。
我茫然地坐在地上,停顿了几秒钟,才后知后觉地回过头去,不解地看着那个在最后关头拉住我的女孩儿,这个表情应该会很呆也很蠢,既不聪明也不漂亮。
“……绯,为、为什么?”
黑发红眼的小女孩儿抿着嘴巴笑,用脆生生的声音回答我:“因为谅月只能留在这里。”
我的大脑又一次运行过载,因为出乎意料的情况让我的大脑CPU被烧到了死机,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能磕磕绊绊地问道:“那你呢?”
绯在我面前蹲下身,双手托着脸,弯着眼角,“父亲会带我出去的,所以没关系。”
一时间我都说不清楚自己是在恼怒还是慌乱,心脏的声音乱得不行,又吵又闹,太阳穴也在痛,好像浑身上下的器官都说好了要一起抗议一样,耳朵里都带着耳鸣的低吟,呆呆地问她:“……什么父亲?”
绯理所当然地回答:“我和夜卜的父亲啊。”
我皱起眉,“……谁?”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绯不厌其烦地回答我的问题,“父亲就是父亲啊,我和夜卜的父亲。”
‘夜卜’是我现在监护人的本名,而平日里所称呼的‘夜斗’,更像是他用于行走江湖的花名,但是我知道他更习惯后者一些。
我这个人不怎么喜欢打探他人过往,说白了就是缺少八卦精神,所以有许多关于夜斗的身世我其实并不是很清楚,连夜斗他本人也甚少提及,大多数时候,我的消息来源还是那些每日在神社里转悠的神明给我讲的闲话。
不过我和夜斗相处了这么些年,倒是从来没有听他说自己还有个父亲——本质上,神明是天生地养的,除了由伊邪那美与其兄一起生出的神明之外,日本八百万神明中的大部分则都诞生在信仰者的愿望之中。
更况且绯是神器,夜斗是神明,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拥有同一位父亲……吧?
绯没有注意到我眼中的疑惑,而是将自己白色和服的衣袖往上轻轻地扯了些,露出手臂上红色的密密麻麻名字刻痕——她是被众多神明赋予了姓名的野良。
“是因为夜卜,我才会成为受人唾弃的野良。”
绯的声音总是伴随着轻笑,连轻贱自己的话都说得仿佛一点都不在意一般,“但是没关系,只要父亲大人和夜卜还在……”
她的双手交叠在自己的双膝上,脑袋侧了下去,黑色的发丝压在天冠上,低喃道:“……我怎么样都没关系。”
绯的状态很不对劲,虽然说她一向诡异,总给我一种等身雏人偶生出了灵智般的错觉,但是此刻的绯相较于我曾经和她的几次短暂接触,明显更加奇怪。
我冷静下来,姿势从坐在地上变为单膝蹲着,以一种不打扰绯‘自哀自怨’的姿态小心地观察周围。
一个坏消息:我不出意外是被关在这里面了,按照进来前的推论,五条悟他们如果在外面强行破坏了领域,我也可能会死。
一个好消息:我的异能力恢复了。
一个不是那么坏倒也没多好的消息:身上还有钱,但不够用。
可恶的金钱至上主义!
我磨了磨后牙槽,对此深感悲愤。
既然暂时也出不去了,我就只好继续从绯的嘴巴里打探些情报,比如说,那个被她叫做‘父亲’的人到底是谁,又是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里。
扪心自问,我柳川谅月做人一直坦坦荡荡,一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二没当过骗人感情的混蛋,三没到处打牌赌钱欠一屁股债,实在想不出自己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
我定了定神,一手从口袋里摸到了几个硬币。
“所以那个时候你在外面叫住我,让我进来,根本就是故意的。”
我回忆了一下在4丁目街道上遇见绯时的情景,“从一开始就注定要把我关在这里,连……柳川义明也是引|诱我到这里来的诱饵?”
“小月,”绯轻轻地开口,她的眼瞳是很深的红色,歪着脑袋从下面往上望着我,像是在笑,但笑容轻飘飘的,叫人心里发毛,“我不讨厌你哦,我也是看着小月长大的呢。”
我往后靠了点,皱了一下眉,差点忘记眼前的这位野良虽然一直都是一副十三四岁少女的外表,但实际上的年龄怎么说也有千百来岁了。
“但是你把夜卜夺走了,让父亲大人生气了,所以小月必须留在这里。”
“……”我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被噎住了。
我和夜斗两人的关系清清白白!不是,这到底算是哪门子的夺走啊,干嘛要把我和我监护人的关系说得这么禁忌?这位‘父亲’先生你的脑子是不是有点问题啊?
“就因为这个原因,你们决定把我关在这里?”我感到不可思议……非常的不可思议、荒谬、无法理解,脑子有病的人我也不是没见过,但病成这样的确实还是我头一回亲身遇到。
“无论什么事,我都不会让父亲大人失望的。”绯说。
好了,我已经足够了解到你口中的这个人是什么样的神经病了。
这样一来,和这件事有关的奇怪人物就出现了两位:绯的‘父亲’以及额头上有缝合线的女人。
按照柳川义明对我说的那些事情作推测,他会变成现在这样不能受自己控制的特级咒灵是因为那个缝合线女人给了他一个‘奇怪的东西’,而把我算计到这里并最终把我留在这个封闭领域之中的人则是绯的‘父亲’。
如果说这两个人之间没有什么关系,我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先前我在味之素体育馆遇到的那只混杂了咒灵与妖魔的缝合怪和柳川义明所形成的咒灵有着相同的气味,夜斗说这是‘黄泉’。他作为我的监护人,为了保障我的安全,必然会循着这个线索找到这里——我清楚夜斗,他虽然平时看着大大咧咧,好像不是很靠谱的模样,但是到了关键的时候,他的行动力却伤得离谱。
不过我父亲柳川义明所形成的咒灵领域带有他本人对‘找到自己失去的孩子’的执念,因而会不断地将那个与我失踪时相似年龄段的孩子都带进这个领域之中,这样一来,就算是五条悟想要强行破开领域,也必须考虑到被困囿于其中的众多孩子的安危。
到最后,无论是我因为联系不上夜斗而找过来,还是咒术界为了保障普通人的安全而找到我拜托我出手,我都会接触到这个领域。
这样这整条线索也就闭环了。
那么我会被关在这里就是一件必然发生的事情。
“你们想对夜斗做什么?”我生出了些不安,都把我算计到了这种境地,那夜斗这种连推销玻璃石手串的老婆婆都能骗走他钱的笨蛋岂不是更容易上当了?
“让他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绯慢悠悠地说,尾音向上扬起,显然心情很好,“他已经忘记自己的职责太久了。”
“职责?他有什——”
我的声音猛然一顿,一些我以为自己早就被遗忘的记忆在这种时候却清晰地浮现了上来。
夜斗并未和我提过他是什么神,我看他的战斗方式,一直以为他是武神一派的,但是以前好像确实有谁对我说过。
……毗沙门天,那个总是趾高气昂的漂亮金发女人。
我在很小的时候就见过毗沙门天,真要算起来的话,应该是比认识菅公还要更早一些——夜斗为了赚点外快甚至还画过不少毗沙门天的本子,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第一次见到毗沙门天的时候,我记得她向我走过来,过膝靴的鞋跟很高,踩在地面上会发出清脆的响声,像个女王一样,她走到我面前停下,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然后露出刻薄的讥笑。
“你就是那个祸津神捡到的人类女孩儿?真是可笑,生来只会杀人的家伙居然有一天还会救人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
“祸津神……?”
“看来小月也不是一无所知嘛。”
“……”
神道里对‘祸津神’还有另外一种更为正式的称呼,叫做‘祸津日神(マガツヒノカミ)’,指的是会带来人生诸多不合理以及灾祸不幸的神祇。就算众生秉持善心处世,也未必能得到幸福。人生的祸福、吉凶皆由神明决定,故祸津日神毫无情面地带给众生悲伤与不幸。
最早的祸津神,是从伊邪那岐身上诞生的。从黄泉国逃返的伊邪那岐进行禊祓,祂脱去的衣物之中诞生了冲立船户神至边津甲裴弁罗神等共12位神祇,接着祂在中游净涤身体,产生八十祸津日神和大祸津日神,祂们二神乃是由亡者之污秽所成之神明。
然后随着时代变迁轮回,神明消失再重生,每一个乱世都会在一些暴虐残忍的祈愿之中诞生新的祸津神。
但是……夜斗是祸津神?
我忽然打了个寒颤,往绯的位置看过去,她仍然笑盈盈的,深红色的眼瞳平直地看着我,那目光如同一柄锋利的剑刃,猛地一下子扎了进来。
祸津神的职责是‘杀人’,祂只会杀人,不会救人,因为祂就是在那样的愿望中诞生的。
绯和她所谓的‘父亲’做了这么多事情的目的,就是想要让夜斗变回那个只会杀人的祸津神。
“你们……”
我的牙齿不知为何还打了个磕,“你们也太小看夜斗了吧?”
我握紧了自己的手心,金属硬币紧紧地贴在手心,挤压着手心中的肉。
我所知道的夜斗,是一位坚定本心,尊重生灵的神明,即使默默无名,即使存在薄弱,即使无人为他修建神社,我也知道他会往自己所认定的方向坚持不懈得走下去,他身上有着无比强大又温暖的力量。
神明皆是如此,菅公还是日本四大怨灵之一呢,天满宫不也开满了全国,为天下菁菁学子送去照拂吗?我从不认为区区名号便可以禁锢住他自己的意愿。
“况且,你看都过去这么久了,你的‘父亲大人’还没有来找你,”我微笑起来,盯着绯说道,“他不会想把你也丢在这里不带你走了吧?”
指甲轻轻地刮过了金属的硬币,细微的响声隐没在层叠的衣物之下,我的手中一空,眼前的神器却拧起了眉,脸上是少见怒意。
“我不准、你这么说父亲大人——”
绯的话音刚落,手中便出现一柄锋利的小刀,泛这寒芒的光往我的身上刺过来。
让绯带我离开这里,异能力因为余额不足暂时宣告失败,但是让绯火大生气,向我攻击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我往后一撑,上半身后仰,躲开了刀刃的攻击,然后将自己从地上撑了起来,满意地看到绯的头顶上慢悠悠地亮起几个大字:‘债务人’。
好耶,高|利|贷虽然下品但是超绝有用!
“要来打一架吗?绯。”
我摆出攻击的姿势,兴奋地看着她。
明明心跳的速度已经快到就要爆炸了,但我就是很想动手。
“真遗憾,小月,我本来没想让你死的。”
木屐踩在地面上,皱堆的白色的和服坠平。这里是一片虚拟的空间,即便双脚能够感知到自己站在地面上,看上去也还是像是踩在虚空之中。
我笑了笑:“好巧,我也觉得自己起码能长命百岁呢。”
绯的双眉蹙起,深红色的眼眸中流露出冰冷的杀意,侧了侧头看向我:“不过父亲的要求只是让你丧失行动能力,人死了……就不能动了吧?”
不对劲,果然还是不对劲……
虽然说打算和非人生物谈论道德水准是一件非常离谱的事情,但是绯这幅样子也实在吓人。她的那个所谓的‘父亲’不会在背地里给她洗脑了吧?什么PUA屑男人?
绯的头上顶着一个给我的300%攻击力加成BUFF,我倒是没在怕的,反而还生出了点这是不是在欺负小孩的愧疚感——也就只有一秒种,不会再多了。
替身『甜心交易』在我身后出现,孤身一人时突然出现另一个队友会让个人的体感稍微好上不少,尽管另一个队友也是我自己……
我收紧手指攥成拳,深吸了一口气,看向绯。
我的体术不比剑术要好,但怎么说也是在中原中也的手底下磨炼出来的,就算是至今依旧会被中原中也摁着爆锤,也不至于眼高手低到太差的境界。
绯本身便是神器,在世间游荡了千百年,被不同的神明差使过,无论什么样的武器都能够使用,换而言之,我确实是在和一个武器库打架。
锋芒的刀光一眨眼便到了我眼前,裹挟着空气流动的风浪。
我侧过身,那刀锋几乎贴着我的鼻尖擦过,砍断了几根黑色的发丝。
我抬起手准确地捏住绯的手腕。
“呃……!”
我稍一用力,她便痛得只能松开了手,那柄短刃从她纤细的手指中坠下,我本想去接的,但短刃随即便化为一片荧光消散了。
……这是绯自己幻化出来的武器,消不消失自然也是她自己说了算。
我的算盘落空的那一瞬间愣神让绯马上就反应过来,另外一只没有被控制住的手重新幻化出刀刃,要往我的脖颈上砍,她甚至没想要挣脱开我拽着她的右臂,毫不在意地扭身行动,我都听见了她手臂的骨头发出的响声。
这绝对是脱臼了。
我牙酸地用舌尖抵了抵后牙,松开手继续格挡,手指用力抓住绯时,她会因为过重的力道而皱紧眉心。
“如果你真的不怕痛的话……”
我低声说,毫不犹豫地按着她的手臂往下压,姿势几乎被我揽在怀里的少女发出了一声低低的痛呼,刀刃再度脱手,消失不见。
“你——”
她的声音像是被噎住,只能仰着头用眼睛愤怒地瞪向我。
我慢吞吞地补上了后半句:“我不介意下狠手——抱歉,是不是说的有点迟了。”
绯的双臂都脱臼了,晃晃荡荡地垂下,被宽大的衣袖挡住,显得她白色的和服看起来也空荡荡的,更加像是一个雏人偶。
“我要杀了你……!”
“我会杀了你!”
“夜卜、父亲大人……你不能将他们夺走!”
绯挣扎起来,她的体型偏小,身高才到我的肩膀,如同一只发狂的白色小兽在我怀中冲撞,我不得不在能够控制住她的情况下,思考攻击她的什么地方能够让她消停一会儿。
“嘘——嘘,安静。”
我说,手臂横在她的脖子前,让她无法挣脱,“万一你的父亲大人看到了你这幅样子,真的把你丢下了怎么办?”
“我可没打算跟合法萝莉共度余生。”
“你胡说!”
绯的声音提高了一些,“父亲大人、父亲大人才不会把我丢在这里——”
“我没胡说啊,他这不是直到现在都没有出现吗?”
我不该这么说的——至少,如果晚两秒钟再考虑开口,我大概不会像现在这样尴尬。
因为就在我话音落下的下一秒钟,我便感知到了这个领域之中似乎发生了什么变化,我下意识地往一侧看过去,便见到一位陌生的男性从远处慢慢地走了过来。
说不准我也有一点言灵的能力在身上的,什么叫百分百必将翻到的flag啊,这就是!
我微微眯起眼,看着那个走近的人影。
这是一位……染了黄色头发的男子高中生……吗?
我今年是不是和男子高中生犯冲啊?
他看上去实在是太年轻了,穿着衬衫和羊毛背心,面容清秀,脸上挂着浅浅的笑,短发是黄色的,比降谷零的茶金色要更亮一些,看着也更像不良少年,只是……这幅皮囊太奇怪了,给我一种强烈的违和感。
“柳川、谅月,是吗?”
对方轻声地念出了我的名字,接着又冲我一笑,温和地说:“我们还是第一次见面吧?”
无比虚伪的假笑,连降谷零现在都不这么笑了!
我挑了挑眉,不客气地开口:“你就是那个PUA男?”
我有点好奇他是怎么过来的,难不成是一开始就在这个领域之中吗?那他刚刚又在什么地方晃荡?如果是从外面过来的话,他又是用什么手段进来的,还能怎么样出去……我很疑惑。
男子高中生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片刻后又立马恢复,“……果然把你留在这里是正确的决定。”
“喂,自言自语说什么呢?”我对这家伙的第一观感很差,老觉得那张脸上缺了几拳来自我的发泄,“非法拘禁可是重罪。”
“螭,别玩了,回来。”男子高中生很快就学会了无视我的发言,冷静地对我怀里的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