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到了,柳川小姐、安室先生,请下车吧。”
应该是异能特务科的大本营被炸了的缘故——罪魁祸首似乎还施施然地站在我边上——这里是他们的备用安全屋,反正我从前一次都没有来过。
我打着哈欠跟着前面领路的人弯弯绕绕地走到了一间办公室前。
费奥多尔在一下车没多久之后就被人带走,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房间里面亮着惨白的白炽灯,只有老旧的排风机运作的响声以及大功率空调吹出冷气的声音。
纸质办公意味着书面文件是用‘摞’来计算的,一摞文件大概就够人得头昏眼花了,最里面的那张桌子上却堆满了文件,几乎能够淹没一个人。
里面传来纸张被翻动的声音,一张又一张快速地被扫开。
我屈起手指,在办公室的门上敲了敲,坐在文件海里的人方才如梦初醒般抬起了头。
“谅月!”安吾挂着浓厚黑眼圈的眼睛一亮,“还好你来了。”
我警惕地看着他,“先说好,我可不是来帮你工作的,别想压榨我。”
“不,”安吾从位置上走过来,“我只是需要知道你昨天晚上具体都遇到了什么事情,以及费奥多尔都和你说了些什么就可以了。”
“……”
我看了眼安室透,对方正双手抱臂,转着脑袋四处打量这间办公室,“这个我们单独谈谈。”
坂口安吾爽快地点点头,招呼安室透,“这位先生,你要不然先找个位置休息一下?我的下属都还没有来。”
然后他从一旁的桌子上抽出了一本簿子,和我一起走进了办公室边上的一间封闭的审讯室。
“他是?”
坂口安吾回过头小心地观察了一下安室透,疑惑地问我。
“是我的一个、朋友。”
我对安吾说道,“他就是个普通人,不小心被我牵扯进来的,事情没必要问他,也没必要让他知道更多。”
如果和安吾说那家伙就是前两天把你们异能特务科炸掉的真凶,安室透说不定会被当场扣押在这里。
我思考了一秒后,果断地选择先将这件事情瞒下来,还是等到我搞明白他的真实身份之后再说吧。
“奇怪,我总觉得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坂口安吾一边合上了门,一边摇摇头喃喃道。
“坐吧。”
我在房间的一张椅子上坐下,向他扬了扬下巴,“不是要听故事吗。”
安吾给我倒了杯热的绿茶,放在我的面前才坐下。
我看到氤氲着热气的水杯里,茶叶梗正沉沉浮浮,并不是很安定的样子。
“谅月小姐,开始吧。”安吾轻咳了声,拿出簿子和笔准备记录。
我垂着眼帘,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始挑着和安吾说晚上发生的事情。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我淡淡的嗓音,安吾的笔尖与纸页沙沙的摩擦声与老旧台灯发出的轻微的电流声。
等到我讲完删减版故事,也已经是在大半个小时之后了。茶壶里的水都凉了下来,我反倒清醒了许多,熬过了最困的那个时间段,人就又会像是喝了功能饮料一样清醒起来——可能也是猝死的前兆之一。
“这些事情你其实等到我休息好之后再听也没差吧。”我推开门走出去时,无语地对安吾说道。
毕竟我昨晚的行动路径基本上都是按照太宰治的安排在走,和安吾讲了一遍之后,我还是又在心里感慨了一下太宰治此人的心眼之多,已经到了吓人的地步了。
“因为太宰君说他说还有别的事情要忙,让我先自己想想办法,”安吾也非常无奈,“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任务报告肯定要尽快报备上去……我也是刚从飞机上下来啊,感觉这次又要连续通宵一个礼拜了。”
“……你这样真的会猝死的吧?”
我忍不住对安吾说道,“社畜猝死的话就会在异世界转生成为勇者,走上人生巅峰……啊,这么一听说不定比你现在过得还舒服一点。”
“哈、哈哈。”安吾毫不期待地冷笑起来。
“你们谈完了,那么接下来是我吗?”
安室透打断我们两人的交谈问道,他的脸上笑眯眯的,我还在心里奇怪这家伙怎么好像也不会累的样子。
“你没什么好说的。”
我生硬地开口,“能说的我都和安吾说完了,反正你也一直和我在一块儿行动的,说出来的话应该也是大差不差。”
这家伙要是被安吾套走了别的信息,我可又要编出新的话去安抚安吾了——异能力者就足够他忙活的了,再加上什么幽灵什么咒灵,就算是超级单兵也扛不住这样的工作量啊。
“哦。”安室透收回打量坂口安吾的视线,“我听谅月小姐的。”
安吾在我的边上牙酸地抽了一口气,战术性地扶了抚眼镜,背过身小声地问我:“谅月小姐,你和那位先生是在恋爱吗?”
我瞪大眼睛,困意在这会儿完全地消散无踪了,我压着嗓子,瞥了眼安室透和跃跃欲试似乎想要凑近的研,“怎么可能?和那家伙?我疯了吧?”
安吾困倦疲乏的脸上露出怀疑的神色,好像在说:真的吗?我不信。
“可是他刚刚看我的眼神有点吓人。”
安吾说道,“我还以为要被打了……”
“不会吧……他脾气挺好的啊。”
我给安室透稍微辩解了一下。
安吾:……你看看你说的这话,上下文能承接吗?
他头痛地按了按太阳穴,挥挥手对我们说道,语气里透着无语和倦意:“走吧走吧,你们可以回去了,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忙。”
横滨遭到了破坏这件事是不可能对外界隐瞒下去的,我已经看到了开着直升机报道的媒体记者了。
好在被破坏最严重的范围是在横滨的租界区,我所住下的酒店虽然受到了一点波及,但是并不严重。
离开异能特务科后我还接到了酒店给我打来的电话,告诉我不用太过担心目前的情况,酒店会尽可能保障每一位住客的生命安全。
我在了解到酒店还能住人,部分水电也重新接上了之后,就让异能特务科的人把我们载回酒店。
相比较于那辆招摇的装甲车,这回的车子低调了一点,只是普通的轿车,我坐在车子的后面,安室透则在前面的副驾驶。
起雾的时候手机完全没有信号,是直到清早之后手机上才跳出堆积着的短信息和未接来电。
我翻看了一下,基本上都是住在东京的朋友发来询问的,硝子和七海都打不通我的电话,问我是不是去了横滨,我简单地回复了一下情况,又不死心地继续翻了翻……没有夜斗的消息,从那天他带走了五条悟搓的那个咒灵球之后便没了消息。
我在家里留了便签纸,和夜斗说明了自己要到横滨,连手机网页上都能看到关于横滨的事件报道,除非夜斗这期间都没回去过,不然不可能会一点消息都不发给我吧?
……是有委托在忙吗?
我越想越觉得奇怪,手指不自觉地已经按出了那串熟悉的电话号码。可是在电话拨出去之后,那头却传来‘不在服务区内’的提醒。
夜斗的电话打不通属于非常小概率事件,除非他去高天原了,不然作为一个隐藏的事业批,每天为了5円风里来雨里去,不可能连电话都不接。
我沉沉地叹气,拿余钱给他占卜了一下之后发现夜斗暂时不会遇到什么危险,所以略微宽下心来。
我重新倒回座椅上,坐在边上的研有些担心地看着我,让那双漂亮的下垂眼杀伤力加倍。我对他摇了摇头,表示没什么事情,又歪过脑袋,重新合眼。
果然……年龄一旦上去了就不适合熬夜了……还是说是我平时缺乏运动的原因?
这一次的入睡比上一次要更加顺利一些,我不太确定是不是车的问题,合上眼睛之前,视线里还充满了透过车窗玻璃透进来的晨光,一些细微的尘埃在阳光下沉沉浮浮,几秒钟之后,我的眼睛便愈发觉得酸涩和疲倦,眼帘重重地垂下来,陷进了一片黑色之中。
迷迷糊糊之间,我听到了安室透的手机响起的声音,他接起电话后,声音压得很低,语气好像也变了很多。我听见电话那头是个女性的声音,应该就是和他一起来横滨的那位高挑外国美女。
……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
我的脑子没有好使到那种地步,太困的情况下就会直接停止运转。
之后那些声音在我的脑海里渐渐地远去,我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感觉是个梦境,但是模模糊糊并不真切。
我梦到了吵闹的人群,一些抱怨与抽泣,比夏季的蝉鸣还要恼人一些。中央空调开到了最大的功率,也挡不住人海般的热浪。
我不安地蹙紧眉毛,往另一边躲过去,失重感、一股熟悉的柑橘香气,电梯抵达时清楚的叮咚响……
然后很快地,那些东西又消失了。
黑暗如海水涨潮一般一点点地涌上来,水压用力挤压着身体,像是要淹没我,叫我无法呼吸。
我讨厌这种感觉。是孤独的感觉,被抛弃的感觉,就好像我仍然一个人呆在地狱里,鼻腔里能够闻到的是硫磺的气味,指尖感觉到的是烧灼的热意,但是身躯是寒冷的,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冷意,感觉连灵魂都要被冰冻起来。
“……!”
我猛地从床上睁开眼睛坐起来,重新获得了呼吸的权利一般,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疯狂地摄取周围的氧气。
“小谅月。”
研站在窗边不知看什么,听见了声音后便往我这边走过来,声音很温和,“是不是做噩梦了?”
我抓着被子困惑地抚了抚胸口,片刻后才迟钝地眨了眨眼睛,意识到这里是在酒店的房间里。
我张嘴开口,那声音很陌生,干涩而沙哑,喉咙发痛:“我是怎么回来的?”
我的记忆只停留在车子上,晨光透过玻璃投射进来的模样,那之后便彻底断片了。
“安、安室把你带回房间的。”
研蹲在我的床边,小心地看了看我,“怎么头上都是冷汗,梦见什么了?”
“……忘记了。”
我摇了摇头,只有心脏在我的胸腔里狂跳,我伸手去够放在床头的矿泉水瓶,拧开盖子猛灌了几口。
“……恶、我身上好脏啊。”
缓过来之后,我忽然嗅到了自己身上的气味,“还有点臭……”
身上穿着的还是昨天的那一身,沾满了灰尘和血污,顶多是把鞋子脱掉了,我连忙掀开被子从床上下去,赤着脚到行李箱边上翻我还有没有零钱在里面。
“这身衣服脏死了……”我抱怨着,从包里的夹层中翻出来了一小叠千円纸钞,不剩几张了,但是这种时候没必要心痛。
研听到了我小声的嘀咕,在床边对我说道:“小谅月是女孩子嘛,我和安室总不能脱你衣服吧?”
“哦,是哦,你说得对。”
我拿着钱包,瞬间清理完自己身上的污渍与奇怪的气味,“那给你们一人一朵小红花。”
“小红花有什么用?”研又笑了起来。
我想了想,认真地对他说道:“攒到十朵我就去定做一枚锦旗,给你挂着,想要绶带也可以,上面放朵大红花,戴在身上一定很酷。”
研抽了下嘴角:“……听起来一点都不酷。”
我突然想起了另一件重要的事情,“等一下,那他又是怎么把我带回来的?”
“当然是抱回的。”研摸摸下巴,促狭地笑起来。
“……抱、抱回来?!”我提高了点声音,后知后觉地脸颊有些发烫,“为什么不把我叫醒啊!”
“叫了哦,但是小谅月没有醒,睡得很沉呢,感觉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你不要污蔑我!”我抬起手摸了把脸颊,才想起来我已经把自己清理干净了。
“我可是实话实说。”
“那安室透他人呢?”
我看了看酒店的玻璃窗,一觉睡醒好像也已经是到晚上了,我那外国的作息居然随着太宰的一通电话,重新回到了我的身上,想想就觉得难过——我好不容易调整回去的!
“他回去啦。”研说道,“他说自己还有事情就走了,临走前还把撞坏的门给修好了。”
“喔……”那门是昨天晚上安室透被咒灵从里面丢出来的时候撞坏的,现在看过去还能够在门板上看出一个凹进去的形状。
“我还有事情没和他问清楚呢。”
我揉了揉脸,叹气道,“那家伙身上的秘密可真多,叫人不爽。”
“小谅月对他很好奇吗?”研看了看我,脸上带着笑容。
我纠结地思考了一会儿,“也不能说是好奇吧,怎么说呢……人类观察图鉴里突然发现了一个拥有很多问号的家伙,总觉得不把未知事项都打开,就会很难受。”
“那就是很在意咯。”研说道。
“……”我歪了歪头,“也可以这么说吧?宝○梦训练大师不就是要先把宝○梦的习性都弄清楚才好训练嘛。”
研惊恐地问:“小谅月要准备开始训练人类了吗?”
“只是个比方啦!”我挥了一下手,“你游戏玩太少了,等我赶完新书就和你一起打新出的卡带!”
“对了,你不是和他认识吗?”我忽然想起来凌晨的时候他俩情意绵绵的对视。
“唔、认识是认识啦……”研垂下头,小心翼翼地说,“不过确实很久没有看到他了,看到他有好好地生活总觉得也挺开心的。”
“你们是同学?”我推算了一下时间后,好奇地问道。
“是同学,也是友人。”研确定地点了一下头,还伸手比划了一下。
研是个很感性的人,很久之前我就发现了,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开始眼泪汪汪,明明有几分天然的感觉,但是情商特别的高,我一度觉得他生前一定超受女孩子欢迎的。而且他有时候说起话像是在撒娇……都说撒娇的女人很好命,男人又何尝不是呢?至少我没碰见过讨厌研的人,连毗沙门天的神器都可以和他的关系很好。
研的手在空气里比划了半天,最后划了个爱心给我看,“就是关系很好的那种。”
我迟疑地问:“……男朋友?”
“不是!”研摆手,“是挚友!”
“嗯嗯,好好,是挚友。”我敷衍地点头,慢吞吞地说道:“在日本,‘挚友’这个词听起来都怪怪的,像是旋涡○人和宇智波○助啊,五条悟和夏油杰啊……”
我一边说着,一边回到床边重新找手机。
手机上还是没有夜斗的任何讯息,给他发了短消息也没有回复。
倒是太宰治终于给我发了消息,说是要谢谢我的帮忙,晚上请我去喝酒。
……真假的?横滨现在还有在营业的酒吧呢?
“怎么,小谅月你要出门?”研看我合上手机,开始找外套,于是问道。
“嗯、去找太宰。”我说,从衣服堆底抽出了一件薄薄的外套,“先去趟侦探社,谁叫我现在连坐新干线回东京的余钱都要没有了。”
“这边银行还被炸了……”我皱起眉,糟糕啊,真是糟糕,怎么会落到这种境地?
不过横滨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类似的事情,十几年前的镭钵街好像也是这样来着……横滨还真是多灾多难的城市。
“研要和我一起出去吗?”我问道,“感觉我们也很久没见了,才遇到又发生种事情。”
“诶,可以吗?”研眨眨他的眼睛,“说不定会造成电线短路哦。”
“没关系啦,现在这个情况,哪里都有可能电线短路。”我毫不在意地一挥手,“和我一起去。”
“小谅月有时候还是很孩子气唉,一定是夜斗先生把你宠坏了。”
“哈?明明是那家伙,每天尽会惹我生气!”
我抽出配电卡,合上门,电子锁扣上,发出一个清脆的声音。
酒店外面已经被收拾干净了,我分明记得昨天晚上地面上已经被破坏的不成样子,还被戳出了许多坑洞,现在换了一条新的地毯,将那些东西也全部都遮盖在了下面。
就仿佛我那颗脆弱又容易受伤的心脏,在外面披了个人皮之后,看起来便没有那么糟糕了。
我侧过头看了看研,又对他笑了一下。
因为一个人走总觉得会很寂寞,所以每次都要想方设法再找一个同伴一起走。
我想不会有人喜欢被抛弃的感觉吧?
酒店外有站着许多人,这边离横滨租界的距离稍远,战斗之后的波及并不严重,顶多是附近的异能力者在与自己的异能力战斗时产生了一些破坏。
因此,许多住宅受到了损害的住民跑到了这边避难——不得不说,横滨住民确实有着非常优秀的抗压能力。
我和研先去了一趟武装侦探社,虽然昨天去过,不过现在一看,侦探社的众人好像已经将废石都清理干净了,地上没那么糟糕。楼下的律师事务所和咖啡店并不在营业状态,侦探社的灯却还亮着,办公室内只有被与谢野医生治疗完毕的国木田先生一人在整理资料,听他说其他人都太累了,估计这会儿还在员工宿舍里睡着呢。
“你问太宰那家伙?”
听见到了我的询问,国木田先生低头想了想,“早上的时候看到过他,下午就不知道去哪里了,怕被与谢野治疗吧。”
“他受伤了?”
我挑眉,太宰受伤不少见,不过他的异能力太特殊了,大部分治疗型异能力者的能力都无法在他身上起作用,所以他身上才永远有那么多的绷带,一半是为了耍帅,另一半嘛,确确实实是因为他身上有许多伤痕,不遮一下的话,看起来就太糟糕了。
“啊,他被人从后面捅了一刀,半件衣服都红了。”
国木田先生推了一下眼镜,表情看上去有些生气:“说不定会死在外面。”
我的视线往边上偏移了一下,没敢告诉他太宰刚刚还约我去喝酒了,“哈哈、既然如此,我们就先走了,国木田先生也是,要保重身体。”
“哦,”国木田抬手和我告别,后知后觉地问道:“‘我们’是还有什么人……”
我已经走出了房间,没有看到他被破窗台吹进来的凉风冷得一激灵。
太宰发过来的酒馆位置就在侦探社边上的中华街里。
“果然无论什么时候,只有中华街还会营业啊。”我一边和研走在路上,一边研究店门上的路标,“简直就和东京电视台一样……”
“……感觉游客反而变多了。”研困扰地低下头,看到了一个刚从他身体里穿过去的小朋友打了个喷嚏。
我:“噗、对不起……我们马上就到了。”
这是是一家风格看到上去和Lupin差不多的酒馆,不过门口站着穿了一身黑色西装的黑衣人,腰间还带着武器,让一般人不太敢靠近。
走进门还要给他们检查一下有没有携带什么危险物品,好在他们没多话就让我进去了。
酒馆里的人不少,谁让酒精是个好东西,不管有事没事,先来个一杯再说,几台电视还在转播中央联盟的比赛,偶尔会在角落里传来几声欢呼。
真的有人可以不在乎外面是不是世界末日,但不能不看竞技体育……
我一眼看过去,就看到了好几个熟人,太宰治和织田作之助坐在吧台边喝酒,安吾不在——当然了,他现在应该还处于‘社畜模式’之中,在异能特务科加班加点地收拾烂摊子——我还看到了中也,坐在另一边,好像已经喝趴下了,不过看起来他们没打架。
上一次见到他们这么和谐地坐在一起喝酒是什么时候来着?
……糟了,记忆里好像没有这种场景。
“想喝什么,我去给你拿一杯?”我询问研。
说来奇怪,研作为一个生魂,虽然碰不到其他人,但是却可以触碰到我,我拿给他的东西他也能够接住,但是平时他自己又很难碰到其他物品。
“嗯……那就波本吧。”研笑眯眯地说道,“感觉也有很久没喝酒了。”
一听到他提起这个名字,我不知为何忽然胃痛了一下,“……下次给你当中转站,我可是要收费的。”
“不要这样嘛,小谅月。”
研笑起来,语气柔和,看上去一点都没把我的话当真,“我等会儿会自己去逛逛的,就不打扰你们聊天了。”
我叹气,走到吧台边上对调酒师说道:“两杯波本威士忌,一杯加可乐,一杯加冰……多加点,要够冷。”
冷死你这个不安好心的坏幽灵!
调酒师抬起头看了看我,我一扬下巴,“账记在他的单上。”
旁边的太宰治看到我,抬起手欢呼一声,“谅月!好久不见!不过一来就喝两杯烈酒吗?酒量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呢。”
“也就比你好一点。”
我皮笑肉不笑地看他,太宰治此人长了一张足够漂亮的脸蛋,眼睛又大颜色又漂亮,在吧台的灯光下也显得格外深情,总的来说,他基本上可以靠脸通杀八岁至八十岁的女人……就是多了张非常不懂事的嘴。
“谅月,”织田作之助从太宰边上侧过头来看我,又和我打了个招呼,“没受伤吧?”
“多谢关心,我没事。”我对他点点头,然后再次将注意力挪到太宰治的身上。
“一段时间不见,感觉你死期又要临近了。”我诚恳地对太宰说道。
太宰治简直一整个就是妖魔诱捕器,只要把他放在那边,没多久他身边就会自动出现许多奇形怪状的妖魔,又因为他特殊的异能力而不能够靠近,只能诡异地盘绕在他身边,远远看去还有几分震撼——就连夜斗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都啧啧称奇了几分钟。
“呀,真讨厌,要是今天是第一次和谅月见面,我说不定会邀请你一起去殉情哦。”太宰轻浮地说,他显然对这事已经没什么在意了,毕竟每回我碰见他的时候,他都能了解一次自己印堂发黑的程度。
“花心、渣男、不要脸!”我习以为常地骂他。
虽然太宰是个人精,很懂见好就收,但是挡不住那样一张脸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拉住你的手,深情地问你要不要一起去殉情。
即使第一反应是‘这人脑子有病吧’,时间久了也说不定会转变成‘虽然有病但是长得好帅我也不是不可以理解他’……就我的观察来看,太宰身上大部分的妖魔都是在他胡乱招惹女人之后冒出来的。
“两杯波本威士忌。”调酒师将两杯琥珀色的酒水推到我的面前。
我点头,看他转过去招呼其他人之后,拿起其中一杯特别凉的塞给一边的研。
研看了看手里这杯被加了两个冰球的玻璃酒杯,无奈地笑了一下,“那我去其他地方逛逛咯。”
我挥了挥手,示意再见。
太宰治的目光若有所思地盯着那片空气,片刻后又笑道:“谅月带朋友来了?”
“他很久没喝酒了,所以和他一起来。”我说,“别担心,他想去逛,已经离开这边了。”
我也确实担心研在这边待太久,会控制不住自己身为神器的天职,直接变成刀把太宰身上的妖魔都砍了。
“你们在说什么?”织田作之助奇怪地问道。
“是幽灵哦。”
太宰治笑眯眯地说,然后拿起他的酒杯,在我面前的酒杯上轻轻地碰了一下,“织田作应该没见过幽灵吧?”
织田作之助困惑地眨了眨眼,“真的有幽灵吗?但我是无神论。”
我坐上高脚椅,拿起酒杯晃了晃,“别听他瞎说,见到幽灵又不是什么好事,将死之人才有可能看到。”
“欸,真的有啊。”织田作之助咽下一口酒,表情很意外。
太宰治听了我说的话,反倒一脸哭丧,“所以我还死不了?”
“对,都怪我,每次救你太及时了。”我扯了一下嘴角,生平听到过的最离奇的几个要求都是从太宰治嘴巴里冒出来的。
“哼哼,”太宰治一秒回血,坐正看我,“人家明明是为了帮谅月你的忙哎,情报费可是很贵的。”
“已经拿人情抵干净了。”
我说,“就为了那么多年的事情,像个谜语人一样把我叫到横滨来,让我一天一夜没合眼帮你收拾烂摊子,女孩的青春可是很宝贵的,熬一次夜就是大出血。”
“明明你自己就很喜欢熬夜!这种事情可不能赖在我身上!”
太宰治不满地说道,顿了顿后又说:“况且你分明就很在意这件事。”
我又叹了一口气,低下头观察酒杯里琥珀色的酒液微微晃动,流动着灯光的色泽。
那头的电视机里,投手投出一个好球,角落的卡座里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以前从来没有拜托过你的事情,你反倒还上心了。”
我倒是希望自己并不在意,明明我早就放弃了。
但是、但是这种事情……好像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
我怨恨过很多次,为什么父亲没有来看我和妈妈,为什么要抛下我一个人,为什么他从来不出席我的人生。
小孩子有太多个‘为什么’想要问了,但是该去问谁呢?异能力?神佛?还是他本人?
怨恨是诅咒亦是力量,或许就是这股怨恨才让夜斗‘听见’了我的声音,出现在我的面前。
让我变成如今这样的人。
结果现在轻描淡写地说一句‘他被人杀死了’,好像就能够抚平那个幼小又满是疮痕的小女孩。
……开什么玩笑啊!
“关于那个组织,”我说道,“你还知道什么。”
“嗯哼哼,果然很在意吧?”太宰提起嘴角,笑得很欠揍。
我郁闷地扫了他一眼,这家伙就是很会破坏气氛,让我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情绪一下子又泄气下来,“爱说不说吧。”
“将将~不要这么苦闷嘛,我说就是了。横滨的白雾计划几乎是他们和涩泽一起谋划的,”太宰治心情很好地开口说道,“包括特务科的爆炸,也是为了拖延时间,不然特务科一下子就反应过来可不好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