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您操心了,我们夫妻感情很好。”七海觉得奇怪。五条悟干嘛这么关心他们夫妻关系?
“那就好了。因为七海不是很懂关心人的样子,所以我偶尔会担心一下呢~”五条悟嘻嘻哈哈地说。
“这和您没有关系。”七海严肃地强调。
“好啦,不逗你了。来说正事吧。”五条悟的声音严肃下来:“你知道吗?杰——我是说,盘星教,最近动作更频繁了。他们在袭击咒术师。七海,小心一些哦。”
这一天的傍晚,今泉蓝外出购物。她在便利店里买了些生活物品,提着塑料袋走了出来,模样姿态,与其他的家庭主妇并没有区别。
傍晚的光将地面铺上一层暖暖的金辉,蓝吃力地提着购物袋,慢慢走入了一条昏暗的小巷。这里离七海家很近,她也走得熟悉,所以并不害怕。
购物袋太薄,买的东西又多。一个不小心,袋子上破了个洞,几盒速食点心啪嗒从洞里掉落。蓝手忙脚乱地蹲下去捡。
就在这时,一只手伸了过来,帮她捡起了掉在地上的物品。同时,一道嗓音自她头顶传来:“蓝。你还活着啊。”
这声音颇为熟悉,是蓝高中时代听过的音色。
她诧异地抬起头,望见了一道穿着袈/裟的身影。天色昏暗的傍晚,几只乌鸦穿过夕阳间。在有着早蝉鸣叫的小巷里,来人的影子,长长地拖在墙上。
她怔怔地盯着这个人,脑海里冒出一个名字:夏油先生。
虽然时隔多年,虽然穿着和发型大改,但是她清楚地认出了面前人的身份:五条悟的好友,夏油杰。
她保持着半蹲的姿势,神色古怪地看着面前的人。
如果说现在的悟与过去的悟并没有多大差别,那杰就是大相径庭。
从前那个轻飘飘的、从容又悠闲的少年不见了,现在站在蓝面前的杰,莫名地带着衰败的气息。虽然他在笑,眉眼都是弯弯的,可眼中却藏着低沉的暗色。
“我就说……悟怎么会忽然对这里如此关注,原来是因为找到了你啊……”杰弯腰,将她落在地上的购物袋捡起,声音像是在自言自语:“我还以为,悟所谓的‘你还活着’,不过是他的幻想。原来竟是真的。”
蓝接过他递过来的购物袋,打从心底觉得不对劲。
夏油先生好像变了很多。他身上所穿的那身袈/裟,也预示着他身份的改变。他应当没有像悟那样成为一名咒术教师。
也对,当年,他可是目睹了理子和自己的“死亡”。对于那时意气风发、总觉得自己能保护任何人的夏油先生来说,那是个不小的打击吧。
她犹豫了一下,小声问:“请问您是……?”
假装失忆,这是最好的应对方法。不然又要解释一遍她十年间去了哪里,为什么和七海过家家,那未免也太麻烦了。
夏油愣了下。
他喃喃道:“你遗忘了一切?”片刻后,他忽然哈哈笑了起来。“真是不错啊……蓝,因为你的死亡,我明白了许多事情。虽然你其实并没有死,但我却领悟了许多更为深奥的真理……”
杰的话,让蓝分毫听不懂。
“这位先生,谢谢你的帮忙,我先走了。”她赶紧抱着购物袋站起来,想往公寓的方向走。
“蓝,猴子的生活可没什么好留恋的。”杰却向前一步,挡住了她的路。她抬头,正好望见杰漆黑的眼睛。那双眼里没有任何的情感,也没有少年时的意气风发。“既然你忘记了一切,那么正好,就让我赋予你的
新的生命吧。”
说完,他的手就慢慢伸向了蓝的面颊。
他的手指越靠越近、越靠越近。当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蓝的一瞬,小巷的尽头传来了七海的喝止声:“放开她!”
七海建人板着脸,从对面走了过来。他紧紧地盯着杰,一边走,一边撩起袖管,摆出战斗的架势:“夏油前辈,多年不见了,不知道你找我的妻子做什么?有事的话,就冲我来吧,别把无关的人卷进来。”
闻言,杰愣了愣:“你说……你的妻子?”
他的反应让七海的面色更沉:“没错。我没有选择做咒术师,而是娶妻结婚,成为了普通人。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杰笑起来:“确实没什么奇怪的。当咒术师是个没出路的事情,你逃离咒高,是正确的选择。但是——你想要做一只猴子,却又让我无法理解了。”顿一顿,杰眯起眼睛:“我更无法理解的是,你竟然娶了蓝为做妻子。”
“有什么奇怪的吗?”七海深呼了一口气。“我和她相爱,所以结婚了。这是普通成年人生活的一环。”
他这双敲惯了证券公司键盘的手,都有些不习惯战斗了。
先前他从邻居那里听到“有人送艾米丽小姐回家”的传闻,还觉得有些心烦。那现在他肯定了,是盘星教的家伙在缠着艾米丽小姐,并不是她想出轨。
对了,夏油一直称呼艾米丽小姐为“蓝”,这个名字又是怎么回事?
七海正在思考,夏油杰却抛出了下一句远远超出他预料的话——
“七海,你知不知道,这个女人,就是五条悟那个所谓死去的恋人?”杰露出了古怪的笑容:“你没见过悟手机里的那张照片吧?悟一直深爱着她,从没忘记呢。你要和你的前辈抢女人吗?”
艾米丽小姐……曾是五条前辈的恋人?
这个消息,对七海的冲击极为巨大,让他面露震愕之色,一时半会儿无法动弹。
他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到他在风俗店结识的妻子,曾与五条悟有所关联,还是“恋人”这样无法割断的联系。
明明艾米丽小姐看起来只是个普通人类,与五条悟那样高高在上的、完美的最强者仿佛生存于两个世界。
更何况,五条悟的女友应当已经死了,年岁也对不上。
他们怎么会曾经相识?
夏油杰看着他惊愕的面色,微微笑了起来:“看来,你很难接受现实。七海,你还记得咒高时代的冲绳任务吗?那一次,她也在哦。可惜你没有来和我们汇合,不然你就会提前与她相识了。”
七海咬紧牙关,脚步轻晃。
诚然,杰的话让他不快,因为他并不愿与咒术师的世界再产生任何联系,更不希望妻子和五条悟有任何的关联。
如果这一切都是事实……
一些画面自七海的脑海中闪过——五条悟初次见到艾米丽小姐时,那吃惊的神色和莫名其妙的拥抱;艾米丽小姐晚归的那一刻,她身上若有若无的、属于五条悟的咒力残留气息……
一切似乎都已经有了解释。
七海将目光转移到蓝的面孔上。她缩在角落里,抱着购物袋,满面都是迷茫和惊慌,像极了每一个遇到意外的普通人。
他看着她的脸,心情忽然平静。
“看起来,艾米丽小姐已经不记得那些事了。不记得的事,那就是没有发生过。”七海面色微沉。“无论她过去遇到了什么事,她现在都是我的妻子。我们想过普通人的生活,不想被咒术师打搅。”
杰勾起唇角,漆黑的眼里有戏谑:“你的心愿很美好。不过,所谓‘心愿’,大多数都是不能实现的东西。”
说完,他便拽住了蓝的衣领,像提一具尸体一般,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
蓝猝不及防,手上的东西撒了一地。那些抽纸、面包、调料瓶,乱七八糟地摔在她脚下。而她呢,则像是一个玩偶般,被杰捉在了手上。
“请放开我!”她挣扎着。
但杰的手分毫不松,也没有什么温柔可言,反倒攥得更紧,甚至令她呼吸都变得急促。
蓝深刻地意识到:夏油前辈变了。
“松手!”七海发出警告声,身体向前疾奔而去。
习惯了普通人生活的四肢,许久未爆发出如此强劲的力量,他感受到浑身的肌肉都咯吱作响,散布不适应的信号。
“怎么,想把蓝带回去吗?”夏油杰看着即将奔至眼前的七海,并不显慌乱,反倒露出难以琢磨的笑容。“从前的你就不是和我悟的对手。那现在的你呢?”
天骤然暗下来,无数咒灵的轮廓,浮现在杰的身旁。
一场战斗开始。
七海建人与夏油杰之间的力量差距无疑是明显的。从前的杰就与悟齐名,而现在的七海则已投入普通人生活多年,不如高中时代的敏锐。
天幕彻底黑沉下来时,这场战斗也结束了。
漆黑的夜空,无星也无月。小巷的灯光噼啪闪烁,乌鸦发出聒噪的叫声。七海建人靠坐在墙边,浑身是血,动弹不得。他低垂着头,金色的发丝没精打采地耷拉着,白色的衬衫上沾满了鲜红的血迹。
即使如此重伤,他还是一边沉重地粗喘着,一边抬头,冷冷地盯着夏油杰,说:“请把我的妻子还给我。”
每说一个字,他就感到肺叶传来冰冷的剧痛。继而,他激烈地咳嗽起来,又有一团血花,落在他的西装裤上。
弄成这样,明天就
必须请假了。到时候,组长不知道该怎么发飙……七海忽然想到这种莫名其妙的事。
袈/裟的布料在七海面前停下,夏油杰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居高临下地看着七海,说:“你说……‘你的妻子’?可惜的是,她从不是你的。”
说完,他便转身远去。
一旁的蓝被他的咒灵束缚住,也动弹不得。眼见着自己要被一起拎走,她慌张地对七海喊道:“七海先生……七海先生!”
可除了名字之外,她的笨拙脑袋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什么其他的词。
七海瞳眸轻缩。他抬起满是血迹的面孔,紧紧盯着蓝被带走的方向,朝她的背影伸出一只手。
可惜的是,这只手根本没能触碰到她。
今泉蓝被不知名的蛇形咒灵捆缚着,一路颠簸,头晕目眩。她隐约记得,自己穿过了黑夜、繁华的城市、森林、高耸的阶梯、空荡的庭院。
终于停下来时,她被丢在了一处冰冷的地板上。
咒灵松开了她,回到了主人的身上。她晕眩着抬起头,发现这是一间空荡的、白色的房间,极宽阔的墙面上悬挂着盘星教的教旗。
“这里是……”她吃惊地环顾着四周。
身穿袈/裟的夏油杰走向房间的尽头,在那盘星教的挂旗下盘腿坐下了。寂静与压迫同时涌来,此刻的他,仿佛宗教的塑像化身。
“这里是盘星教的本教。”杰的唇角扬起。他拍了拍手,声音有了几分少年时的爽朗:“欢迎光临。请自在一些,毕竟我们是久别重逢的老朋友呢。”
蓝大吃一惊。
盘星教?那不是多年前雇甚尔杀死理子的教会吗?杰竟然和这个教会扯上了关系。
“你……你想做什么?”蓝紧张地问。
“我想做的事很简单。”杰说。“我想在你的见证下,把猴子从这个世界上抹消掉。”
半个小时后,七海托着受伤的身体一瘸一拐地回到家里。没有人迎接,也没有料理的香味,只有黑暗中传来的鹦鹉的嘲笑声:“笨蛋!笨蛋!”
七海打开灯,跌跌撞撞地从柜子里翻出医疗箱,简单地清理伤口又包上纱布。他的一只手断了,像棉絮一样垂着,他只能用唯一完好的手来包扎,再用牙齿咬断纱布,一切都很不方便。
他很久没受伤了,都已经不习惯做这些事了。明明这种事情,在他少年时代是家常便饭。
处理好伤口后,七海深呼一口气,闭眼焦灼地思考该怎么办。
艾米丽小姐被夏油杰带走了,而夏油杰是盘星教的人。暂不思考他带走艾米丽小姐的理由是什么,自己应该先想想救她的方法——
可是,他又怎么能救她?
夏油前辈曾与五条悟齐名,眼下,他手下又聚集了许多诅咒师。凭借自己这样一个普通人,要如何与他们为敌?
事情的解决方法,似乎只剩下了一条路。
——向咒术师寻求帮助。
可是……
一旦向咒术师寻求帮助,那他们必然会提出“你也回来当咒术师吧”的条件。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咒术界高层从不喜欢吃亏,哪怕给年幼的学生提供学费,也要求其签下契约,在未来成为咒术师,以此偿还。
该怎么办?
如果不寻求咒术师的帮助,他就无法救回艾米丽小姐。
如果要救回艾米丽小姐,他就必须舍弃好不容易得到的平稳普通生活,重新回归那尸山血海的人生。
七海建人长长地叹了口气,仰头嗅闻着口气中的血腥气。客厅的灯光照落在他脸上,似乎要将他的面孔灼伤。
沙发上还残留着淡淡的香气,那是艾米丽小姐身上
的气味。他闻到这缕气息,便会想起“妻子”的种种身影。
——“早点回来。”这样微笑着和她挥手,穿着拖鞋站在门口送别的艾米丽小姐。
——“晚饭又被我烧焦了!”握着锅铲,紧张无比地展示着黑炭料理的艾米丽小姐。
——“亲爱的,欢迎回家。”在鸟笼边开心逗弄着鹦鹉的艾米丽小姐。
妻子的身影似乎无处不在。她仿佛还停留在这个家里,成为了他这平凡人生活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仔细想想,这不就是他所渴望的东西吗?
曾经的他因为目睹同伴的死亡,不愿意再窥见更多的生离死别,因此选择成为了普通人。而艾米丽小姐到来后,他身为“普通成年人”的生活,便形成了其最完美的模样。
如果艾米丽小姐无法回到这个家里来的话,那他的所谓的“普通的人生”,根本不具备任何意义,只是失败而逃避的一生而已。
七海慢慢睁开了眼睛,刺目的灯光照得他眉头微皱。他拿起手机,凭借自己的印象,向着高中时代的教师打去了电话。
灯光白亮的客厅内,他的回应声落在死寂的地板上。
“我希望你们能救出我的妻子。”
“是的。我明白的。”
“您这边的要求是……”
“重新成为登记在籍的咒术师,继续工作,是吗?”
“……”
“……”
“我接受条件。”
当七海建人低声说出最后一句话时,笼子里的鹦鹉忽然又扇着翠绿的羽翅叫了起来:“笨蛋!笨蛋!”
这只鹦鹉,是七海送给妻子的解闷礼物。他总觉得,初见的她很像是一只可怜又努力表现出活泼的小鸟。
鹦鹉很聪明,会学人说话,可它毕竟不是人类。再怎么模仿、再怎么混在普通的人群中,与人类进行沟通,它也只是一只鹦鹉。一只剪了羽、无法飞高的鹦鹉而已。
今泉蓝看着面前的夏油杰,觉得他格外的陌生。
这个穿着袈/裟,蓄着长发的男子,明明拥有她所熟悉的长相,但口中所念之词,都是她认知的杰并不会说出的话。
“将没有咒力的猴子都杀掉的话,这个世界就能久违地获得安宁了。”杰笑眯眯地说,语气甚至可以说是温柔,分毫没有话语里的残忍,“那样的世界,蓝你也会期待吧?”
蓝咬咬唇,小声说:“我并不期待。我和七海先生,就是普通人。”
这样的话,让杰的表情骤然一变。“舍弃咒力,自己选择成为猴子,这真是我无法理解的事。”片刻后,他重新露出了像面具一般的笑脸:“也许是因为,曾经的蓝已经死去了,现在的你,只是个赝品而已。”
蓝愣住,没否认也没肯定。
“算了,我和你计较这些做什么呢?你只需要享受那个没有猴子的世界就好了。”杰摊开手,悠闲地舒了口气,朝房间外走去。“我要去为‘百鬼夜行’做准备了。蓝,拭目以待吧。”
杰的话中似乎别藏深意,这让蓝的内心燃起了剧烈的不安。
百鬼夜行是什么?夏油前辈是想将没有咒力的普通人都杀光吗?
“不能那样做——”蓝紧张地阻拦他。
然而,杰却笑着对她说:“蓝,你不是想过平凡人的生活吗?现在,我会把这个可能性完全抹消。”
说罢后,他就步出了门外,身影消失在走廊的阴影中。他最后留给蓝的,是一句轻飘飘、带着笑意的“再见”。
这句话,似乎是在弥补多年前那场意外的告别。
空寂的房间内,再无旁人。
今泉蓝稍稍定了定神,站起身来四处走动。哪儿都是空荡荡一片,既无教徒,也无游客,只有无尽的白色建筑。
她被掳来这里已经很久了。不知道七海先生怎么样了?他伤得那么重,会不会出事?
怀着不安,她在走廊内反复踱步。天黑得透彻,仿佛是逢魔之时。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也许是三个小时,或是四个小时,庭院中响起了一片阴森诡谲的笑声。
蓝吃了一惊,探头往外望去。只见漆黑的庭院里,竟挤满了无数咒灵,像是平常圈养着的宠物失去了枷锁,急匆匆涌出了牢笼。
在目睹这一刻时,她的瞳孔轻轻缩起。幼时被丢入禅院家咒灵堆的不妙回忆,再度浮现在她的心头。
怎么回事?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么多的咒灵?
“人类……有人类!”咒灵们发现了她的存在,齐齐将森冷的目光投来。
蓝后退一步,双肩发冷。
这些咒灵恐怕对她都有恶意。如果不把它们除掉,自己一定会死得连个渣都剩不下。到时候,就连复活都会变得极其麻烦。
没办法了。必须战斗。
蓝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目光坚毅地望向这堆涌来的咒灵,手摆出术式的姿势:“就让我来试试看现在的力量吧。”
深夜的路灯下,五条悟站在被影子半覆的小巷口,沉默地对着地上死去的挚友,久久不语。
夏油杰歪坐在石砖小路上,长发散乱,早已没了声息。不知为何,他那沾着血迹的苍白面孔上,依旧挂着笑容。
“……杰。”悟喃喃念了挚友的名字,声音里满是遗憾。
就在这时,七海的身影从后方急切奔来:“五条先生,这家伙死后,他的咒灵好像发生暴动了,盘星教本部也被咒灵占据。”
闻言,悟的身形陡转,面色骤然紧绷。下一刻,他的身影就从原地消失不见了。
七海没来得及叮嘱一句“小心”,面前就空荡再无人影。他咬紧牙关,赶紧也向盘星教本教的方向赶去。
艾米丽小姐,希望你千万不要有事。
啪嗒一声响,五条悟的脚步落在了盘星教的白色破碎地砖上。夜色无穷,仿佛巨大的黑丝绒。纯白的盘星教建筑,像是一只白化的怪物般蹲在其中。
这不是悟第一次来这里了,他对这儿还算熟悉。可眼前的一幕,却又让他轻轻愣住——
白色的阶梯上,横七竖八遍布着咒灵的尸体。蓝色、绿色的血液,像是瀑布一样,沿着阶梯一格一格流淌。
而在那阶梯的尽头,有一道小小的身影。她穿着四处可见的长裙和开衫外套,踩一双低跟鞋,黑色的长发盘在脑后,无名指上还戴着婚戒,一如四处可见的寻常家庭主妇。
可她又和普通的主妇不同——她的身上,沾满了咒灵的污秽死亡气息。而她的手里,则有一把沾满了血迹的银亮太刀。
“蓝?”五条悟看着面前的一幕,有些愣住:“这些咒灵……是你解决的吗?”
蓝点了点头,手中的三日月宗近化为一片光亮消失。她将双手攥在胸口,小心翼翼地避开血迹、踏下阶梯,一副柔弱的模样:“我……我好像把这里的地面弄脏了……怎么办……夏油先生会生气的吧?”
悟有些想笑。
干了这么惊天动地的事,她所担心的,却还是“把地板弄脏了该怎么办”,这可真像是她的风格。
看来,现在的蓝,已经不是那个需要他保护的小姑娘了。
“杰不会责怪你的,因为他不会回来盘星教了。”悟舒了口气,斟酌了一下用词,悠悠道:“他……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蓝还是一副为难的表情。她小步小步地走到悟的身旁,低声说:“悟少爷,谢谢你来救我。”
“我没有帮上忙。蓝自己很厉害呢。”悟说。
两人沿着布满咒灵血迹的小道往外走去。他其实早就学会长距离瞬间转移了,可他现在并不想使用自己的能力,而是更想和蓝这样慢悠悠地走在夜色下。
“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的?”
“我也不知道。”
“刚才那把太刀看起来可真威风啊。我从没见过那样的咒具。”
“是嘛……那个刀,是自己飞到我手里来的!”
“哈?这怎么可能。哎呀哎呀,蓝总是迷迷糊糊的样子呢。”
“夏油先生去很远的地方了?那是哪里?”
“喔,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国外吧。”
“那夏油先生什么时候回来呢?”
“快的话三四年,慢的话……不好说呢。”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走了二十分钟,他们就迎面遇见了一路跑来、紧张万分的七海。
“艾米丽小姐!”七海建人看到二人的身影,紧急停下脚步。
“七海先生……您的伤好像不重,太好了。”蓝很高兴地说。
“嗯。让咒术师那边的医生帮我治疗了一下,所以好得很快。”他推了下眼镜,仔细打量蓝——看起来没受伤,但身上有咒灵的死亡气味,那应当是五条前辈祓除咒灵时留下的痕迹吧。
五条悟将手放入口袋里,笑嘻嘻地说:“七海,怎么样?我很可靠吧?把你的‘妻子’原模原样地带回来了。”说完,他拍了拍蓝的肩,说:“好啦,‘艾米丽小姐’,快去吧?”
七海和蓝都愣愣地看着他,像是没想到他这么大方,会把蓝拱手让出去。
悟被二人的目光盯着,便哈哈笑起来:“放心,我可没有强迫女孩子的嗜好。”
说完,他就站在原地不动了。
蓝看看他,又看看七海,最终小心翼翼地朝七海走过去。七海松了口气,低声说:“艾米丽小姐,我有些话要单独和你说。”
两人走得稍微远了些。
蓝的心轻轻跳着,她总觉得七海要说些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是家里的水管漏水了,还是他没办法继续容忍她糟糕的厨艺了呢?
“艾米丽小姐,我打算和你解除‘夫妇’的关系。”七海冷静地说。
“诶?!”蓝吃惊地抬头,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虽然这样说,可能会令你伤心,但是我已经考虑过了,这就是最终的决定。”七海的语气很坚定,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
没错,这就是他在今天晚上做出的决定。
他已经选择继续做咒术师了。这是个没有未来、必然会在某一日死于非命的职业。慢的话,十年;快的话,也许就在明天。
这样的他,已经给不了艾米丽小姐想要的“家”,也给不了她平稳的生活了。
与其让她看着自己死去,不如现在就结束一切吧。她能平安无事地归来,而盘星教也无法再威胁她,这样就足够了。
“这、这样啊……”蓝的声音轻颤起来。
她显然有些难受,鼻头发红,眼睛也红通通的,好像一只急坏了的小鸟。但她性情很温顺,没有再强求七海继续这段关系,而是抽噎了一下,点点头。
接着,她就从自己的无名指上慢慢褪下了婚戒,把它还给了七海建人。“七海先生,这个……还给你。”
七海沉默地接过戒指。
戒指落到他手心的瞬间,似乎代表了一个很长的梦境的结束。
他呼了口气,望向远处五条悟的身影,说:“五条前辈会保护好你的。接下来,就交给他了。”说完,他转身就走。穿着西装的背影,笔挺、毫不动摇。
今泉蓝孤独地站在路灯下,灯光将她的影子拖成长长的轨迹。
“蓝,七海已经走了很久了哦?”五条悟一边走近她,一边悠悠地提醒道:“再怎么站在这里,他也不会回来了。”
蓝摸了摸原本戴着婚戒的手指,惆怅地叹了口气:“今天晚上该住哪里呢……”她已经不能再回去七海的家了。
五条悟凑到她耳边,戏谑地说:“来住我家嘛。我的床可是双人的。”
蓝有些懊恼:“悟少爷,您可真是烦人。”
他不以为意,嬉笑着说:“七海这不是已经退出了吗?那我当然不会客气了。蓝,真的不来我家过夜吗?”
最后的结果是今泉蓝去了五条悟的公寓。
和咒灵们打得太辛苦,浑身都是又腥又臭的血迹,她着实需要一个地方洗澡。
不过五条家没有女孩子的衣服,她洗完澡,只能穿五条悟的睡袍踏出浴室。
恍惚之间,她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在五条悟高中时代,她到悟的宿舍房间里去过夜过,那时的她,穿的也是悟的衣服。
五条悟站在窗边,手里抛着一个玩偶。从窗外吹来的夜风,将他的白发撩得微乱。
“蓝,这么多年,我可是都没交别的女朋友哦。”他看到蓝出来,目光笑嘻嘻瞥过去,语气里满是邀功的意思:“不奖励我一下吗?”
他那张漂亮的脸,足以令人目眩神迷。蓝微呼了一口气,说:“悟少爷想要什么奖励?我全都可以给你。”
然后两人就没什么悬念地进了卧室,和高中生一样胡闹起来。
虽说热情与新鲜感和高中时代无异,但已经二十八岁的五条悟到底和高中生有些不一样的地方——他的体力更好,身体更强壮,床上的风格也更成熟了一点,不再是鲁莽任性、只顾自己的作风了。
“蓝,喜欢这样吗?”
“我可以更仔细一点哦。”
“没关系。我根本不会累。一个晚上也不是问题。”
胡闹的结果就是今泉蓝累得够呛,早上五点才抱着枕头迷迷糊糊睡着。五条悟像八爪章鱼一样拥着她,不停地在她身上嗅嗅闻闻,仿佛在找什么失而复得的宝物。
睡梦见,她好像听见了五条悟带着笑意的呢喃轻语:“蓝,和我结婚怎么样?……你‘嗯’了?那就是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