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相拥,应当是她和五条悟前世拥抱的画面,她可以理解。但“草履虫”又是个啥?
她调出面板一看,发现画面上是变成奇怪咒灵的她疯狂逃窜的场景。
蓝:……
好家伙,是说变成咒灵的她长得像草履虫是吧?
“只要使用这个铃,蓝ちゃん就能呼唤位于皆子山本丸的NPC了,以后他们可以帮助蓝ちゃん完成更多的游戏目标。”梅耶林兴致勃勃地告诉她新道具的用法。
蓝点了点头,查看了一下她现在所有的本丸NPC:只有三日月宗近一个。他正在破败的本丸可怜巴巴地打扫卫生,尝试修复神宫。
“蓝ちゃん可以通过收集衣服,给NPC进行换装;也可以通过氪金,解锁更多的NPC,为他们安排房间和家具……等等,时间线怎么有些不对劲?”梅耶林的声音忽然变得古怪:“怎么好像……已经过去了很多年?”
“咦?什么意思?”
坐在被窝里的蓝正在疑惑,房间门忽然开了。两个女佣站在门口,瞪圆了眼睛盯着她。她们反反复复确认,发出了惊呼声:“蓝小姐醒了!”
“快!快通知直哉大人!”
“可是,直哉大人今天去处理麻烦的咒灵了……”
“直哉大人说过,直接打电话就好!”
女仆们的模样实在古怪,蓝忍不住问道:“我……昏了多久?”
难道说,她昏了三四天吗?
女佣们一副庆幸的样子:“您都昏迷了十年了。”
刚起床,发生什么事了?
“十……十年?”蓝大吃一惊,不可思议地盯着女佣。
“是啊!”女佣点头如捣蒜:“十年前,大小姐您在咒高的薨星宫遭到袭击,因此陷入濒死状态。你好不容易逃脱了,跑来找直哉大人。怕直哉大人担心,还假称自己是去度假了,结果马上就昏迷了。直哉大人请了咒术师来查看,才明白前因后果……薨星宫的结界,吸取了您太多的力量……”
在女佣的描述里,蓝浑浑噩噩地确认了,确实已过去了十年。
这一刻,她觉得浑身毫无力气,身体软软倒在了床上。
梅耶林愤愤不平地说:“可恶,有别的玩家对蓝ちゃん使用了氪金道具‘十年后火箭炮’,结果就变成这样了。真该死,那家伙又不是主攻这个世界的人,为什么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一旁的女佣们也说个不停:“这十年来,直哉大人可是找遍了大夫。他为了您,甚至没有找别的女人!这是多么的不容易呀……哦,他还会给睡着的您弹钢琴……”
蓝无心听她们的话,哀哀地叹了口气。
没想到已经过去十年了啊。
她从前好不容易才学会了“手机”是什么,“短信”是什么,结果一觉醒来,她又变成与世隔绝的落时之人,得从头学起了。
悟少爷怎么样了?夏油先生怎么样了?今泉家……又怎么样了?
提起今泉家,鬼舞辻无惨的面容就浮现在她眼前。
现在,她百分百肯定,今泉月彦就是无惨,她前世的未婚夫。
他憎恨她移情别恋,因此设计让她咒灵的身份被京都人发现,她由此被架上火刑架烧死。此后,无惨不知以什么手段,长生不老地活到现在,又以“今泉月彦”的身份,找到了这一世的她。
无惨无疑依旧是恨着她的,他必然不会是她的父亲。
搞不好,当初母亲阳子之所以忽然死去,和无惨也脱不了干系。
那家伙现在怎么样了?还挥霍着今泉家的财产,过着自由自在的日子吗?
想到这里,蓝便攥紧了手。可惜她实在是虚弱,连握拳的力气都没有。
她现在恨不得立刻得到“爱意”的力量,来补一补自己的身体。
说来巧,偏在这时,门外传来了“直哉大人来了”的惊呼声。很快,一个染着金色短发、戴满了耳钉的青年,以惊诧之姿出现在了房间门口。
他与蓝记忆中的禅院直哉极其相似,穿衣风格也全然相同,但面容长开了些,褪去了最后一丝青涩,变成了一个看着就不好惹、满是攻击性的成年男人。
他应当是刚从任务中脱身,身上有浓重的血腥气味,手臂上包着绷带,腹部的衣物也渗着血色。
“蓝,你终于醒了。”直哉将女佣赶出去,走近了她的床边。他的表情颇为复杂,有种又庆幸又烦躁的滋味:“你醒来干嘛呢?如果你永远昏迷,我就可以理所应当地找新女人了。”
蓝眨了眨眼,看着直哉熟悉的脸,心底只有一个念头:赶紧进补!
二话不说,她就把直哉往床上扯,十分主动地去掀他的衣领。
直哉皱眉微惊,捂着身上的伤口咳嗽一阵:“蓝,你怎么刚醒来就这样?现在我受伤了……”
蓝呼了口气,骑在他的腰上,居高临下地盯着他,问:“直哉大人,难道你不行吗?”
直哉沉默。
片刻后,他咬牙说:“我当然可以!”
三个小时后,禅院直哉赤着上身坐在沙发上,龇牙咧嘴地让医生帮他处理伤口。
禅院家的医生一边给他换被血浸透了的绷带,一边苦口婆心地说:“直哉大人,您伤成这样,可不能放纵啊!”
直哉咬牙切齿地说:“女人邀请你,身为一个男人,可不能说不行。”说话时,他牵动了伤口,又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医生和女佣面面相觑,心里都是狐疑:蓝怎么可能邀请直哉呢?直哉强迫别人还差不多呢!直哉大人还是一样的自私,明明是自己管不住身体,还要把缘由推到女人身上!
医生下手不轻,直哉呼痛,恼火道:“轻点!再下手这么重,我就宰了你这个废物!”
而今泉蓝,正趴在阳台上,望着窗外的景色发呆。
经过方才一通进补后,她的精神已经恢复得相当好了。她洗了澡,换了一身浴袍,披散着长至膝盖的黑发,盯着花园的三色堇出神。
虽然过去了十年,但她的相貌却没怎么变。不过,她的心境倒是改变很大。毕竟,她也是经历过许多生死、见过宿傩那样可怖存在的人了。
现在是春天,紫色的三色堇铺满了花坛,远处的樱花树绽放着粉云。她轻呼了口气,心说:总之,先想办法去今泉家看看吧。
同一时刻,墓园外的小道上。
街道边,樱花树开得正盛。穿着白色外套的家入硝子站在树下,本想抽烟,想起这里是禁烟地带,便止住了拿打火机的手。
每隔一段时间,她就要看看手机,然后发出不耐烦的轻啧声。
不知过去了多久,一道高挑的黑色身影终于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这个男人有一张非常完美的脸,还有令人惊叹的身长。皮鞋一路踏来,他引起无数女人的窥看和惊呼。
“又迟到了,你在墓园待了这么久吗?”硝子不耐烦地说。
“抱歉呀,每次来看蓝,都会情不自禁地和她说很多话呢。”二十八岁的五条悟笑嘻嘻地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块巧克力。
“你不是说,蓝没死吗?那为什么每次还要跑到墓碑这里来?”硝子仰头望着樱花树,脸上浮现出回忆之色,“那个墓碑,只是高层掩人耳目的东西。他们不想让人知道,星浆体的尸体失踪了。”
“虽然坟墓里没有尸体,但是有蓝的随身物品。那和它们说说话,也是可以的吧?”五条悟耸肩,笑着催促道:“好了,快点出发吧。我一直觉得,蓝就活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里,等着再次和我相见呢。”
第51章 051
禅院直哉包扎好了伤口,浅浅呼了口气。他抚摸着自己隐隐做痛的腹部,目光望向趴在窗台上的蓝。
昏睡了十年的她忽然醒来,直哉有一种不现实的感觉。她都已经沉睡了这么多年了,他早习惯这个状态,总以为她应当还安静躺在床上才是。
多年前,蓝忽然在秋日的午后找到了他,但随后便突然昏迷。他仔细调查,才知道蓝参与了星浆体的迭代,随后被判定死亡。但她却从停尸间里爬出来,找到了他。
那个时候,蓝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来找他的呢?濒死之际,她所想到的求助者,竟然是他直哉吗?
这是连直哉自己也不敢相信的事。
蓝陷入昏迷后,他便将她放置在银台别馆,叮嘱人好好照料。似乎一直有别人在寻找蓝,但他将她藏得很好。
中途,他不是没想过去找其他女人,但是那些女人和蓝比起来,全都索然无味。不是因为她们不够貌美,而是她们对他没有感情,不是讨好,就是畏惧。
只有蓝,似乎是真心喜欢他的。
不过直哉也不知道蓝到底喜欢他哪里。也许是因为他是蓝的第一个男人吧。
“直哉大人,我家……今泉家怎么样了?”蓝转过身询问。
她的面貌依旧是少女的模样,但眼神却比过往要沉稳许多,好像在昏迷的睡梦中经历了许多。
“好好的呢。你爸爸的生意如今做得很大,他还很喜欢资助教派。”直哉提起月彦,便相当不屑:“对了,他一直在找你,不过我不会把你交给他。他不配和禅院家叫板。”
蓝:………别人的爹来找女儿,你也敢藏着不给,真是有权有势的少爷才敢做的事啊。
蓝点了点头,说道:“我可以自己休息一会儿吗?”
直哉同意了。
他走到门口时,心里还有些小小的得意。蓝一醒来就向他求爱,可见是真的很喜欢他。十年了,她还是老样子呢。
禅院家那些无趣的女人,要是有她一半听话和可爱,他早就宠爱她们了。真是不争气!
直哉离开后,蓝轻呼一口气,直接开始自己的越狱行动。
她用咒力召唤出式神,坐着小纸人出了院墙。她在那个平安时代的梦里学会了这个技巧,用起来得心应手。
她虽然没有做过正儿八经的咒术师,但是咒力倒是不少,身上还有系统奖励的六条性命,可以说是非常地不怕死了。
东京和她记忆中没什么区别,依旧繁华无比,高楼参天,街道上车水马龙。
麻烦的是,今泉家搬家了,原来的大别墅如今荒废。她怎么打听,也没有相关的消息。
更倒霉的是,她现在没有钱,身无分文。
蓝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肚子里传出了饥饿的咕咕声,这让她有些尴尬。
咒力再多也不能裹腹啊。
看来,她得先找一份能赚钱的工作。
樱霜学园肄业,能做什么工作呢?便利店的店员吗?
蓝正在思考,面前忽然有一辆播放着音乐的大卡车路过。卡车的车厢上贴着广告,巨大粉红的“高薪招聘”几个字十分夺目,搭配着活泼的音乐,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蓝定定地看着那辆招聘车,坚定地朝它走去。
今泉·诅咒之王的封印者,拥有六条性命的咒术师,甩掉人类最强·蓝,来了!
傍晚时分,今泉蓝站在六本木的夜店里发呆。
灯球散发紫色暧昧光彩,香槟气泡轻轻浮动,穿着性感的女公关们挤满了房间。
今泉蓝呢,则站在沙发的一角,束手束脚,像个格格不入的职场菜鸟。
她的心头徘徊着一个念头: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她前去应聘高薪工作,结果最终入职的是夜店。傍晚降临,她就来到这里成为了女公关,店长还贴心地给她梳妆打扮,取了花名。
“记住了,你现在是天使艾米丽!”店长给她取的名字是如此花里胡哨。
蓝听着女公关们娇滴滴的声音,觉得头有点疼。
她穿了一身淡粉色的抹胸礼服裙,头发也被盘了起来,脸上还画了个大浓妆。因为不习惯露出肩膀肌肤,她非常保守地扯了块披肩挂在肩上。
梅耶林兴奋的声音传来:“蓝ちゃん,这里真是一个好地方啊!非常容易收获爱意的力量!”
蓝心说:她这样不善讲话的人,恐怕会把客人气跑吧?
果然如此,客人来了一波又一波,看她年轻漂亮找她的不少,但因为她总是动不动就开始习惯性出神,百叫不应,客人们最终不满地换人了。
“我来这儿又不是花钱看人发呆的!”客人们走之前还这样抱怨。
蓝就这样空置了一晚上。到近十一点时,店里来了一伙西装革履的公司职员,一共有四个人,他们嘻嘻哈哈不停,彼此玩闹。
组长模样的男子说:“今天放开玩!我请客!”说完,他拍了拍身后的一个下属:“尤其是你,七海,你是第一次来这里吧?好好开开眼界!”
名为“七海”的男人,既不兴奋,也不紧张,就像是坐在办公室里批文件一样,公事公办地点了下头。
他一百八十多的身高,金色短发,戴一副眼镜,瘦削的轮廓有些外国人的阴郁,不过这也可能是因为工作不顺心的缘故。
组长一口气指了四个空闲的女公关,其中就有蓝。
女公关们一到沙发座上,空气里立刻弥漫开娇滴滴的笑声。不过,只有蓝,既不会开口聊天,也不会喝酒,只是普通地、有些局促地坐在七海的身边。
他们两个人,一个平静无比,一个拘谨至极,两人都和夜总会纸醉金迷的氛围格格不入。
蓝发了好一阵子呆,想起自己是来赚钱的,不能再出神了,便主动对七海挑起话题:“七海先生?我能这样称呼你吗?”
“随便。”七海冷淡地推了下眼镜。
“我叫……呃……天使艾米丽。”蓝艰难地背出了自己的花名。
“哦。”男人依旧冷淡。
“这是七海先生第一次来吗?”
“嗯。”
“七海先生好像很不高兴呢。”
提到这件事,七海的面色就有些难看了:“因为现在是额外的加班时间。我讨厌小组应酬。”
“原来是被迫来这里……我也是哦。”蓝小声说。
七海朝她投来疑惑的眼神,像是在怀疑她说谎与否。因为女公关们的话常常是不可信的。
她正想解释,组长忽然嚷嚷道:“来玩骰子!七海,你要大还是小?”
七海显然不会这种游戏,而蓝也不会,两个人尴尬地坐在桌子边。相较而言,和组长抱在一起的另一个陪酒女,看起来就自如多了。
蓝看着对面陪酒女的姿势,心头有些吃惊:要是不出意外,她是不是也得这么抱着七海先生?
可是人家好像根本不喜欢这种接触,也不爱来夜店,完全是被组长强迫过来的。
“要是七海先生觉得这里不舒服的话,我们可以去外面待一会儿。”蓝小声地说。
七海微诧,思考一会儿,对组长说:“我和旁边这位小姐一起出去吹吹风。”
组长闻言,立刻露出了暧昧的笑容:“去吧,别太早回来哟。”
看样子,是他想歪了什么。
蓝领着七海往外走。但她也是第一天来上班,根本不认路,夜总会又如迷宫一般,她左转右转,迷路了,停在了消防通道的死路里。
“我,我不太认路……”蓝很沮丧。
“算了,就在这里呆着吧。”七海靠墙而立,语气有淡淡的不满:“里面那种乌烟瘴气的样子,会让我觉得头疼。”
蓝趁着这时,小声问:“七海先生可不可以买一瓶酒?”
“什么意思?”
“买酒的话,就会计入我的营业额,我能拿到更多的薪水。”蓝低下头,声音柔弱:“我很需要钱。”
七海皱起了眉头。
面前的女孩,也不过十九、二十的年纪,精心打理的刘海下藏一双乌漆漆的眼睛。虽然她确实漂亮,精致得像个京都人偶,但明显不怎么会聊天,看着有些内向,也不认识店里的路。
八成是家里出了什么变故,缺钱,无奈之下才来了这里。
七海想了想,点头说:“可以。”就帮她一次吧。
蓝的目光一下子变亮了:“七海先生,谢谢你!”
这样感激的目光,让七海愣了下,恍惚之间,他觉得自己似乎是救了他人的咒术师。
这种被需要,被感激的感觉,是从前的他最喜欢的。
于是七海说:“难得来,那就多买几瓶酒吧。”
这样的意外之喜,让蓝很高兴。不过她惦记着七海只是个普通上班族,劝说道:“一瓶酒也够了。你赚钱也不容易,不要在女公关身上花太多。”
这让七海更觉得稀奇了。
面前的女人和他所知道的女公关不太一样,竟然把到嘴边的鸭子往外赶。
“请问我该怎么报答七海先生呢?”蓝认真地问。
七海想了想,说:“我工作还没做完,有许多表格要录。你来我的公司替我加班吧。”
蓝:………?
七海建人和他的同事们在夜总会待到很晚。
其实他一点都不喜欢这种场合,他更想准时下班,回家烹饪读书,不想在下班时间与同事有任何的接触。私人的时间是属于他自己的,绝对不能被其他人触碰。
……但没办法。这个组长很难缠。要是拒绝他的应酬邀请,搞不好会丢失掉这份工作。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上班族生活,也就会消失了。
七海推了下眼镜,面无表情地站在夜总会的门前,等着组长和前台结账完毕。
组长喝多了,说话都带着酒味,和前台的服务小姐算钱时,还不忘揶揄人家:“呀呀,要是你年轻十岁,我也会找你陪酒哦!”
这种做派,是七海相当讨厌的类型。
“那个……七海先生。”七海的身旁,传来了慎重微弱的女声。
他侧过头,看到了刚才负责陪他的那位新人女公关。二十岁的女孩子,虽然画着成熟的浓妆,但眼神总给人怯怯又可怜的感觉。
她好像叫……天使艾米丽。是叫这个吧。真是奇怪的名字,但很好记。
“谢谢你今晚买了那些酒。”女孩相当感激地看着她:“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替我买酒。要是今晚的营业额为零的话,我就没有薪水了,还要付化妆师的钱……谢谢!”
她的表情很真挚。说完了,她还递给了七海一件东西,说是她的谢礼。
七海低头一看,那是一只纸折的小兔子,看起来很可爱。
“我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有这个能送给你。”女孩很不好意思地说。
七海皱了皱眉,说道:“换一份工作比较好吧。”他其实不是喜欢多管闲事插手别人生活的类型,但他想到这个女孩以后可能需要招待无数个像组长这样的男人,他就忍不住这样说了。
归根结底,他只是讨厌占据别人业余时间、说话又很不得体的组长而已。
但是,七海所说的话,却让女孩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她局促地说:“我连高中都没有读完……啊,准确地说,我没有接受过学校的教育,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本事……双亲也都不在了,所以……”
原来如此。
因为没有接受过合适的教育,所以眼界也变得很窄,连工作的选择都不清楚。职业选择这种事,还是需要长辈的建议的。
七海正想说话,那头的组长已经结完了帐,招呼同事走了:“回家吧!电车停了,打车走吧。”
七海点了点头,转头向店铺外走去。
花名叫“天使艾米丽”的女孩在他背后挥手,认真地说:“如果可以的话,请再光顾这里吧!我没有别的客人了!”
七海权当没听到。
下楼梯时,组长揶揄他说:“七海,可别被风俗女骗了。这里的每个女人都是同个说辞,出身一个比一个惨,家里一个比一个穷,虽然你是她的客人,她却对你动了真心。别上当啊!”
周围的同事也都大笑起来。
在笑声里,七海的面色变得很难看:“我原本就不喜欢这种地方。”
次日傍晚,东京繁华区的某座大厦。
夕阳光彩照入窗户,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办公室内依旧忙碌不止,电话铃声和打印机耳的工作声四处都是。
七海建人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收拾自己的手提公文包。他身边的同事还在忙碌,但他却精准地踩点下班。
他总是这样,绝不将私人时间分给工作。这一点,也让不少同事私底下对他不满,但他依旧我行我素。
提包收拾好了,他看了一眼手表。现在出门,恰好可以赶上十五分钟后的电车,还能在下车后的便利店里,买到倒数第二或者第三个三明治,作为明天的早饭。
他的生活被时间表严格地分割,很少出现不遵守时间的情况。
这时,七海忽然看到了办公桌上的纸折兔子。
在简单整洁、毫无杂物的办公桌上,这只纸折的兔子显得极其格格不入。他看着它,想起了一个二十岁女孩的面容,还有她可怜又怯怯的眼神:“如果可以的话,请再光顾这里吧!我没有别的客人了!”
……他怎么可能再去那种地方。
七海建人皱眉这样想着,将纸折兔子丢进了垃圾桶。
然而,三十分钟后,七海建人还是出现在了夜总会的门口。
他闭上眼,轻呼一口气,为自己的心软而感到可耻。
明明已经决定不会再来这个鬼地方了。可是在电车上时,他又觉得他该告诉那个女孩一些求职方面的选择。除了风俗店,这个年纪的女孩还有许多其他工作的余地。
“这位客人,欢迎光临!”
七海走进店铺时,迎客的女郎热情地朝他走来:“有什么相熟的女孩吗?还是需要我为您介绍一些新人呢?”
七海安静地站着。穿着西装、领带笔挺的他,根本不像是来这里消费的,更像是来进行突击检查。他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念出了那个花里胡哨的名字:“天……天使娜娜莉。”
“娜娜莉?”迎客女郎疑惑片刻,随即恍悟:“啊,我知道了!是艾米丽吧。请跟我来吧。对了,您还是初次消费吧?初回的指名费只需要三千日元哦!”
“那初次之后的呢?”
“啊~那就要一万日元啦。不含酒水哦。”
七海沉默。
这真是个可怕的地方,不是普通的工薪阶层能够来的。
他跟着迎客女郎穿过灯光昏暗的走廊,步入了排布着软座沙发的大厅。在缀满了镜子的角落位置,那位叫做“天使艾米丽”的年轻女孩已经在等着他了。
她今天换了一身紫色的裙子,但依旧裹着厚厚的披肩,好像是不太习惯露出手臂的缘故。一看到七海,她就露出了小鸟一般高兴的神色:“七海先生,你真的来了!非常感谢!我今晚还没有客人呢……”
像只香芋色的小鹦鹉。
七海在沙发上坐下来,心里有稍许的后悔。
指名费太高了。这很不划算。
待会这个女孩肯定还会要求自己的买酒,这又是一笔开销。明明她根本不能喝酒,昨天还因此惹得组长不高兴。
“我还以为七海先生不会再来了呢。”女孩坐下来,模样颇有些惴惴不安。她手生地帮七海倒免费的饮料,然后笨拙地点燃放在桌子边的氛围熏香。
“我是来给你这个的。”七海说着,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文件夹,递给她。
今泉蓝愣了下,接过来一看,发现那是一打装订好的纸,封面上写着一行字“现阶段就职方向参考”,下面白底黑字密密麻麻,都是关于职业推荐的信息。
财务类工作,需要付出额外的时间和金钱进行培训。如果经济状况支持,可以考虑。
体力累劳作,不稳定,而且长远考虑不合适。如果没有别的选择,可以从事该类型的工作。附近的“金河市场”长期提供人才情报,可以去那里寻觅工作的机会。
家政类工作,比较适合蓝这种类型的女孩,前提是她擅长家政。目前东京有大量的独居男性和老人,都需要该类型的服务。
今泉蓝看得叹为观止。
没想到这位七海先生,是个彻头彻尾的正经人。千辛万苦来到夜总会,不和女孩子喝酒说笑,反而给女孩子提供就职建议。
蓝看着推荐表,高兴地说:“这个很有用处!不过,我可能只能从事体力劳动吧……我的力气还挺大的!”——因为咒力的缘故,所以体力现在很充沛了。
“是吗?”七海疑惑地看着她瘦削的身体和细胳膊细腿:“你的双亲呢?能为你提供工作的便利吗?”
“啊……十年前就已经不在了。”蓝的神色有点惆怅。
七海倒推了一下时间。这个女孩八成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才没怎么接受教育吧。
“谢谢你,七海先生。很久没有人对我这么好了!”蓝小小地笑着。她的作态始终带着点谨小慎微,这是她从前在禅院家长大所刻入骨中的习惯。“七海先生的今天过的怎么样呢?”
“不怎么样。普通地工作而已。”
“七海先生是做什么工作的?”
“金融类的。”
“好厉害!不过,七海先生今天没和同事一起来呢。”
“我不喜欢他们。”
“诶,为什么?”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喜欢同事的,就像没有人喜欢劳动。劳动就是狗屎。”
不知不觉间,两人聊了起来。七海原本不打算多说什么,但是提到加班的行为,他的话难免变多了。
而天使艾米丽小姐,不太擅长聊天,只会笨拙地夸奖。但看得出来,她对职场很感兴趣,就像乡下的女孩子第一次听说东京繁华的模样。
将对职场的不满都说出来后,七海忽然明白为什么有人愿意来这个地方了。
无论怎么指责上司,都不会有人反驳你,说“成年人就该忍着这些事”,反而会像宠溺孩子一样不停地赞同你,说“没错、这就是上司的错”,这确实是一种舒服的体验。
看来,所谓的夜总会,就是把成年人短暂地变成孩子的地方。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七海都光顾了这家店。
月底的时候,七海在末班电车开走前走出店铺的大门。夜总会的迎客女郎热情地对他送别。在她眼里,七海已经是熟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