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的时间,自然是在晚上。
月夜正浓之时,极乐教的教所里,和往日一样传来歌舞和宴会的响动。月光似乎也知悉今夜的盛大,因此毫不吝啬地将教所的庭院照得华美。
在教所深处的房间里,今泉蓝站在窗前,表情微凝。她换上了女子出嫁的白无垢,从来素净的脸,也被涂抹上了妆容。
要是甚尔再不来,她就真的要嫁给那个奇怪的教宗了。
果然,那家伙根本不可相信。
想到这里,蓝从袖中取出了那个甚尔所送的打火机。咔哒一声响,火焰蹿了出来。这炽热的温度,令她的眼睛感到不适,一颗泪滚了下来。
偏在这时,窗棂上传来了踩踏的声响。伏黑甚尔的身影,逆着夜色出现在窗口。月华之下,他就像是一只夜行的豹子。
来不及擦拭眼泪的今泉蓝,仓促地抬头看他,满面都是惊诧:“甚尔君,你……不是丢下我了吗?”
她长长的睫毛被眼泪沾到,泛着水光。那张瘦削的小脸,在白无垢的映衬下,显得愈发易碎可怜。
甚尔半蹲在窗台上,直直地注视着她。
他的第一反应,竟是想点一支烟将自己烫清醒。
可很快,他意识到,这一回出来,他忘记带烟,也忘记带打火机了。
忘记带烟的后果很严重。没有烟头的温度,他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不清醒。
下一刻,他的身体已经擅作主张地动起来——他用那双宽大的手,掐住了今泉蓝的脖颈。这是他杀人的某个技巧,也是完成盘星教委托的方法。
委托人说了,要杀死今泉蓝。
他那满是茧子的手,牢牢地扣住了这脆弱瘦削的脖颈,仿佛下一刻就会将其折断。
蓝的身体一颤,流露出了不可思议之态,仿佛从不知悉外界会有生死的家宠,第一次面对死亡。
她轻颤的眸光映入甚尔的眼里,黑夜寂静,再无声响。
于是,那只掌管她生杀的手,不再继续扼紧,而是拽着她的脖颈,将她按到了男人宽阔的怀里。
紧接着,伏黑甚尔的吻压了下来,占有了这位新娘的嘴唇。:,,.
第37章 037
甚尔的吻,是属于成年人的吻,娴熟而极具侵略性。没有犹豫和莽撞,直截了当地打下属于他的气息烙印。
蓝被他扼着喉咙,后腰也被他健壮有力的手臂紧紧箍抱着,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被掌控在手心的玩具,任对方摆弄。
不巧的是,她被火焰熏得不适的眼睛,在此刻更是感到了异样,于是越来越多的眼泪滚落下来。那成串的泪滴,就像是散落的珍珠,把男人的衣领都打湿了。
而这串眼泪,似乎刺激到了抱着她的伏黑甚尔。他将她搂得更紧,几乎要把小小的她嵌入自己宽阔的怀抱里,他的吻也愈发激进,令她的氧气慢慢缺失,脑袋变得晕乎。
满月的光铺在榻榻米上,她白无垢的下摆像花瓣一般绵延着。描绘着金色莲花的屏风寂静无声,将外界的一切繁华都隔绝。
今夜的她本当嫁给教宗,但此时此刻,她却与面前这个来历不明的杀手先生,在这间新婚之房中接吻。而她的夫君,就在不远处接受教徒的道喜和朝拜。
与此同时,她竟然感受到了咒力的增加。
与梅耶林签订了契约的她,拥有将“爱意”转化为力量的能力。如果她的咒力增加了,那只能代表面前这个男人对她产生了不应当存在的感情。
“甚尔君……放开……”她推搡了一下他,脸上的妆容被眼泪稍许浸乱。
在她恳求一般的话语下,甚尔终于结束了这个吻。但他并不愿放开她,而是把这位新娘按在了自己的怀里,然后皱着眉不高兴地嚷道:“真受不了我自己,还是栽在女人身上了!”
他的胸膛里有烟味,蓝小声问:“甚尔君不是回东京了吗?”
“我要是真回去了,谁来救你?”甚尔嗤笑一声:“你难道真的想嫁给那个教宗?”
“甚尔君是来带我走的吗?”蓝抬起了头,语气轻轻地问他。
这副模样实在可怜,甚尔用手指撩起她面颊边的发丝,又低头咬住了她的嘴唇。他一边吻她,一边喃喃道:“大小姐,这都是你自找的。我可早就拒绝过你了。”
事情会变成这样,不能怪他。
他已经拒绝过蓝无数遍了,他知道自己没办法给她想要的东西。可她仍旧这样,一遍遍接近他。既然如此,这就不是他的错了。
他捏紧了她的下巴,将吻加深。
在这时,他敏锐的听力,捕捉到了教宗和教徒们靠近的脚步声。依照极乐教的传统,教徒们来一睹新娘的风采了。
教徒们越走越近、越走越近,连今泉蓝都察觉到了他们的脚步声,开始推搡着让甚尔放手,但甚尔却把她禁锢得更紧,自顾自地亲她。
于是,当障子纸门打开的那一瞬间,眼前呈现的画面便无比的诡异——
教宗大人带着一大群教徒站在房间门外;而在他们的眼前,准教宗夫人却正靠在一个陌生的男人怀里,被对方肆意地亲着。
在教宗的身后,还有其他参加婚礼的宾客,他们多是其他教派的高层。
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场面寂静如死。而站立在最前的教宗大人,也愣愣地看着他们,脸上一副惊愕神色。
这是……新夫人在婚礼上堂而皇之地出轨了!
这么冲击的事,恐怕会变成宗教界的巨大新闻!
甚尔亲够了,放开了怀里的蓝。蓝没办法面对这种社死的场景,捂着脑袋躲到了他的身后。而教宗则终于从惊愕中苏醒,脸上逐渐染上委屈,然后开始噼里啪啦地掉眼泪。
“蓝,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呢?你为什么要和其他男人在一起?”这哀怨的语气,简直像是被抛弃的可怜糟糠之妻。
教宗身后的宾客里,有盘星教的高层。
他们一眼就认出了伏黑甚尔和今泉蓝。在短暂的惊愕过后,他们怒不可遏地指向了甚尔,大吼道:“你在做什么!”
明明谈好了条件,让甚尔以八千万的佣金杀掉今泉蓝。但甚尔迟迟没有动手,他们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结果是这家伙怜香惜玉,舍不得杀了任务目标!
“你,你不是说,会在婚礼上解决一切吗?这就是你的解决方法?”那个大腹便便的盘星教高层愤怒地指责甚尔。
甚尔勾了勾嘴角,嗤笑起来:“我确实说过类似的话。不过,我要解决的,不是这位大小姐,而是你——”
说完,他的身影便如闪电般掠过空中。
也不过是一个眨眼的功夫,他已经悠闲地回到了蓝的身旁。但区别是,他的手上多了一把沾血的匕首,而那位盘星教的高层,则睁着眼睛、浑身是血地摔了下去。
变故突然,房间里静默三秒后,教徒们发出了尖叫声。
这些沉沦在快乐中、醉生梦死的信徒,许久没见过这样血腥直接的场景了。
而始作俑者伏黑甚尔,却已经打横抱起了身后的今泉蓝,带着她跳到了窗台上。他冲屋内的一群人——包括蓝今夜的新郎——笑了笑,嚣张地说:“我把我的女人带走了!”
说完,他就纵身往下一跳。
信徒们追到窗口,却只看到了新娘那白无垢的一角。月色之下,再没那两个人私奔的身影。
童磨站在房间中央,慢慢展开了金色的折扇。他还在掉着眼泪,但嘴角却露出了笑容:“蓝,你怎么能这样辜负我呢?这样做,可是会让无惨大人对我发火的。”
后半夜时。
东京附近,一处杂乱小巷。
虽然夜色已深,但这巷子里却热闹依旧。醉汉们哈哈大笑,几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在四处揽客。污水横流过高低错落的街道,空气中泛着一股廉价脂粉和油腻汽油的味道。
嘎吱一声响,甚尔推开一间狭小公寓的门,将肩膀上的今泉蓝丢了进去。
蓝只觉得屁股一疼,人便摔在了泛黄的榻榻米上。她原本穿着一身白无垢,如今那纯白的和服也沾上了点点灰尘。
“这里……是哪里?”蓝撑起身体,打量四周。
六叠大的房间,挤满了旧家具和杂志,看起来像是别人家的仓库。窗户是封死的,钉着木条、贴满广告海报。
“是我休息的地方。”甚尔开了灯。那灯光也是脆弱的老黄色,时暗时亮。“在这里,没人能找得到,放心吧。”
接着,他摸索到一台破旧冰箱前,打开冰箱门,掏出一罐汽水和一个饭团丢给她,说:“将就着吃吧。啊,饭团好像过期了,少吃几口。”
蓝仓促地接住,却没有吃。
她当然不会介意饭团过不过期,有的吃就很好了,她不会挑剔。但她现在并不饿。
“甚尔君,以后该怎么办呢?”她问。
甚尔翻找冰箱的手顿了顿。“不怎么办。”他低声说:“我杀了任务人,这段时间,估计都不会有人找我做杀手的活了,我得去找别的工作赚钱。”
蓝显露出担心的样子:“别的工作?是更危险的事吗?”
“怎么会?”甚尔嗤笑起来:“要是换做以前,我可能直接去揍几个有钱人,弄点钱来花花。但现在,我可不敢那么做,免得把你也拖累进来了。放心吧——我去打工试试咯。”
“打工?”从甚尔口中听到这个词,蓝显得很诧异。
这位放纵的、颓废的杀手,也会和“打工”这种事联系在一起?
“是啊。我刚离开禅院家那会儿,为了照顾怀孕的老婆,也好好打工过的。”甚尔靠着冰箱,露出了回忆的神色:“去做苦力活,或者当当打手
什么的,钱少,但安全,还能照顾老婆。”
“那……你的太太呢?”蓝小心翼翼地问。
“死了。因为生孩子的缘故。”甚尔望向了远处,神色没什么变动,但声音低沉了些:“应该是我太废物的缘故。如果我那时候有钱,可能她就活下来了。”
蓝没有说话。
原来甚尔也爱过别人。
他那位在生子后死去的妻子,应该是他唯一爱过的东西了吧。这样的男人,也许本身就没有“爱”这样的概念。就像过去的她,从不知自己有“拒绝”的权利。
这间屋子条件简陋,没办法洗澡,只能将就擦一下身体。要入睡时,甚尔把唯一的一床被褥给了她,自己睡在旁边的榻榻米上。秋日的夜晚已经很冷了,仅有的被褥也不够保暖,于是蓝将那一身白无垢盖在身上。
灯光熄灭后,屋内一片漆黑。蓝听着甚尔的呼吸声,问道:“甚尔君为什么会来救我?还有……那个盘星教的人是怎么回事?”
“他想杀你。所以我把他干掉了。”甚尔回答得言简意赅。“至于我为什么救你——你觉得呢?大小姐。”
“甚尔君不喜欢我吧。因为我年纪小,不懂男人的心,身材也不够好。”
“我也觉得我不喜欢你。你这样的大小姐,除了有点钱之外,对我应该没任何的吸引力才对。”甚尔嘟囔着。“可就是这么奇怪,我莫名其妙地迷上你了。看来,你还是有点本事的。”
明明早就想好了,要丢掉自尊地活一辈子。爱情也好尊严也好,他全都不期待。女人嘛,能和他睡觉或者给他钱就可以了,其他的也无所谓。
可和蓝相处久了,他又萌生出找回尊严的想法。为什么?
伏黑甚尔也不理解。
他可不觉得自己还会爱别人。八成是他觉得这小家伙曾是五条悟的女人,那他得到了她,就算是打败了五条吧。
看来,还是该死的胜负心在作祟。
就在甚尔这样为自己的想法做解释时,身旁传来一阵窸窣轻响。今泉蓝在黑暗里摸索着,靠近了甚尔,然后做出了一件令他无法理解的事——
她跨在了他的身上,拿手圈着他的脖子,做出了要扼杀他的模样。
“喂,大小姐,你干什么?”甚尔没动。因为蓝完全不是他的对手,所以他连动一下都懒得。
“甚尔君觉得我有什么样的本事呢?”蓝问。
“哈?我怎么说得清。女人的事,我不理解。”甚尔皱眉,驱赶她的身体:“快从我身上下去,这样做很危险。”他可是气血方刚的男人,又不是五条悟那种什么都不会的小鬼。
蓝一靠近他,他在黑暗里嗅闻到了她身上的香味,感受到她柔软的肌肤,他就觉得自己的血变得有些热了。
“甚尔君,能给我更多的‘爱意’吗?”蓝的手触摸着他的脖颈,口中喃喃道:“如果得到甚尔君的爱的话,我就会变得更强大。”
甚尔皱眉:“大小姐,我再说最后一遍,下去。要不然,我就不忍了。”
然而,蓝依旧没走。
“呼……”甚尔深深地呼了口气,闭上了眼睛。“这是你自找的。我可没什么自控能力。”
第38章 038
晨光初亮时,今泉蓝站在小小的窗玻璃前,抬头仰望着从报纸和木板缝隙里漏进来的、发黄的那双光。
这光线很淡,照得空气中尘埃飞舞。她握着毛巾,直直地盯着光,仿佛在出神。
梅耶林说,他马上就可以回到她的身旁来了。只要甚尔能给予她的力量更多一点就好。
不仅如此,她还获得了新的精彩时刻——【落跑新娘】。虽然名字怪怪的,但她由此得到了不少力量。
咔哒一声响,门开了,伏黑甚尔提着便利店的袋子从门外走入。她看到蓝,便将一罐饮料和一个饭团塞进她手心,问:“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她应该很累吧。年纪小,身体也瘦,原本也承受不了多少事。而他呢,又习惯了没节制,一时没注意,差点让她昏迷过去。
蓝攥着饭团,低声说:“睡不着。”
“没什么好担心的,没人会找到这里来。”甚尔拉开一听汽水,仰头喝下,笑嘻嘻地说:“比起那个,不如在心底比一比,我和五条悟,谁更让你开心?”
蓝心说:在这一点上,显然是甚尔胜出。他经验丰富,又知道怎么讨女人开心。
不过,她没有回答出声,只是沉默不语。
甚尔看她安静,无趣地说:“啊,我问了过分的事。别放在心上。”
真是的,眼前这位可是货真价实的今泉家大小姐,又不是什么陪酒女。他不该问这种下流的问题,以后也该收敛一点为好。
但是,看着眼前的蓝,甚尔的心又躁动起来。他丢开手里的汽水,将蓝抓进了自己的怀里,抱着她坐在他腿上,又吻住了她。
屋内很寂静,隔壁却嘈杂不止。有夫妇在吵架,哭闹声隔着铁皮墙依旧刺耳。除却这声音外,便只有甚尔的呼吸声缠绕在耳畔。
蓝闭上眼睛,学着他的模样,主动地用舌头碰了一下他。这让甚尔愣了愣,旋即他眼底有了恶劣的笑意,身体索性又将蓝压在了乱七八糟的床褥上。
“反正今天也没事做,索性就……”甚尔话到一半,门忽然被噼里啪啦敲响,这力度仿佛下一刻房屋就要塌了似的。
“干嘛啊。”甚尔放开了蓝,恼火地去开门。他已经感觉到了来者是谁,因此怒意愈甚:“孔,你不是知道我不喜欢在这种时候被打搅吗?”
门开了,中介人孔时雨叼着烟站在门外,面色相当不善。
他先看到打着呵欠的甚尔,又看到了屋内坐在被褥上、穿着甚尔衣服的今泉蓝,他表情立刻一沉。
“我就知道,你又干了这样的事。”孔露着一脸麻烦色,喃喃道:“我说你怎么会把任务人杀了……是因为这位今泉小姐吧?”
“是啊,怎么了。”甚尔大方地承认了。“现在她是我的女人,所以我把那些想宰她的人都干掉咯。”
孔时雨无语。
不是口口声声说不喜欢这种年纪的小姑娘吗?怎么还是碰人家了?这都第几次了!
“伏黑,你知不知道你给我惹了多大麻烦?”孔时雨给甚尔递了一支烟:“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个会干掉委托人的不靠谱杀手,一下子就来了许多人找我退佣金!”
“哦,那又怎么样?”甚尔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打火机有没有?”
“你不在乎钱吗?那可都是你的定金。”孔时雨给甚尔点燃了香烟。
“无所谓,反正以后也不打算干了。”甚尔说。
“什么?”孔时雨被这个消息震了一下:“你不打算做杀手了?”
“我总得安定下来吧。”甚尔耸肩,看了看身后的今泉蓝。“我打算找个安全的地方隐居,要不然,肯定会连累到大小姐的。”
孔时雨彻底无
语了。他简单地算了算这次的损失,轻恼道:“你以后的打算,我不会干涉。不过,到底是你不守信用,害得我也少了一大笔钱。你不觉得你该做些什么来补偿吗?”
“补偿?事先说好,我可没钱。”甚尔理所当然地回答:“叫我去给有钱的女人当男朋友,我倒是愿意。”
“你想的真美。怎么可能有那种差使?”孔时雨眯了眯眼,递上一张纸条:“有一位客人下了这样的委托,你看看能否完成。如果可以,那我们就两清。如果不行,你就继续做杀手,弥补我的损失。”
甚尔接过纸条,发现上面写着几个字:暗杀五条悟。
孔时雨走后,甚尔便一直站在狭小的门外走廊抽烟。
天有些阴,灰蒙蒙的光让小巷变得黯淡。甚尔的背影,在这沉沉的光里也显得很不真实。
蓝走到他背后,小声问:“那是个很麻烦的任务吗?”
甚尔转过身,看着她面露担忧的脸庞,笑着说:“不怎么难,还挺好解决的。”
——哈。才怪。那可是五条悟。而且现在的五条悟,比之前的要棘手多了,搞不好这次会被他真真正正地杀死。
“你可以先考虑起来,以后我们搬到什么样的地方去住,过怎么样的生活。”甚尔隐瞒下任务的内容,这样对蓝说。
蓝眨了眨眼,认真地说:“我喜欢鲸鱼。”
“鲸鱼?我知道了,那就去海边住吧。”甚尔嘟囔着,将烟灰弹落在水泥地上:“好久没打工了啊。之后又要老老实实开始打工。不过,大小姐你愿意留在我身旁吗?”说着,他伸手撩起了蓝的发丝,勾着嘴角笑问:“会很辛苦的哦。”
蓝攥着手,没有犹豫地说:“我愿意。而且……我也想……想……”说这句话时,她的脸庞微红。“想给甚尔君生孩子。”
“啊?”甚尔很意外。
“甚尔君和以前的妻子都有孩子,不是吗?如果不和甚尔君生孩子的话,就只是甚尔君的女朋友而已吧?”蓝的语气无比认真。
“不行。”甚尔想也不想就拒绝:“生孩子太危险了。这种事就别考虑了。”
蓝似乎很失望,慢慢垂落眼帘。甚尔看着她,安慰似地把她圈进怀里。但他不知道,在他怀里的蓝,想的却是别的事。
其实呢,她在说谎。
她贫瘠的、死去的身体,并无法诞育任何崭新的生命。无论如何努力,她都无法孕育下一代。这件事,她是不会告诉甚尔的。
孔时雨来过后,伏黑甚尔就开始为新任务做准备。白天时,他整理武器,描画今泉蓝看不懂的地图,训练咒灵。晚上时,他就陪着蓝。
蓝从最开始的生涩,到现在变得主动,这让甚尔颇有些意外。
“没想到大小姐还有这样的一面呢。”他亲着她汗湿的发梢,笑嘻嘻地说。
这一天,伏黑甚尔出门去勘察任务的地形了。他将蓝留在家里,叮嘱她不要踏出这扇门一步。蓝很听话,因为她也知道这里是个三教九流混杂的地方,十分危险。
但她也不打算闲着。
等到梅耶林可以从甚尔身体离开的那一天,她就不需要再和这家伙待在一起了。但甚尔的身手那么好,她还是需要做些准备。
她将甚尔的家搜寻了一番。
很可惜,这里没什么有用的东西。过期食物,满是泳装比基尼美女的海报杂志,小孩子不能看的光碟,一些废弃的武器,还有各式各样的催账单……今泉蓝找到的净是这样的东西。
然后,蓝就在角落的暗格里发现了“那个”。
一只好似蜡质模型的、被咒布所包裹的妖怪手指,安静地躺在小匣子里。它在这里的年代已经很远了,所以
咒布都泛黄落灰。
她盯着手指,不知为何,心头忽然响起一个声音:触碰它。触碰它。触碰它。
然后,她的身体便像是被操控了一般动了起来——她的指尖,落到了咒布上,将其缓慢地一层一层剥开,直到将手指的全貌露出来。
咔哒一声响,灯光暗了下来。墙上有着裂痕的镜子里,隐约有人影浮出。
蓝被吓了一跳,但她的身体却像是被暂停了一般,完全动弹不得,也无法逃跑。
那镜子里的影子,是个无法形容的、仿佛鬼神一般的男子。也许是因为镜面斑驳破碎,他的手臂折射成了四条,看起来十分可怖,犹如某种近似于人、却并非人的邪魔。
“千年不见了。”镜子里的影子发出了低沉的嗓音。这声音似乎没有经过空气,径直就进入了今泉蓝的脑海。“关白家的贵女,你如今看起来很落魄呢。”
蓝怔怔站在原地,完全不解其意。
“将我封印起来的时候,你没想过你会有这一天吧?”影子似乎在幸灾乐祸。“前世的你,坐享无数人的艳羡,是只为王室效劳的、首屈一指的咒术师。而现在呢?你恐怕是在为前世还债呢……哈哈哈哈哈!”
蓝听着影子的笑声,心底愈觉得古怪。终于,她挣脱了束缚,抄起身旁的椅子,就将镜面击得粉碎。
哗啦一声,玻璃落下来,那影子终于消失了。
蓝喘着气,盯着满地的玻璃碎片,十分不解。
刚才……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甚尔这次出远门的时间,比以往要久。
今泉蓝一直等在那间小小的房屋里,但他始终没有回来。还好房间里储备的食物还够,她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
唯一的困扰,就是那手指带来的幻影,总是徘徊在这间屋子里。
无论是破碎的镜面、窗户的玻璃,还是浴缸上的水波,但凡能折射光芒,那邪魔一般的可怕身影,便会浮现在她眼前,继而对她说些完全无法理解的话。
“被夫君和家族舍弃的滋味如何?”
“可惜我没亲眼看到你被烧死的模样,不然可真是大快人心啊,咒术师!”
今泉蓝起初惶恐畏惧,后来便逐渐麻木,因为这个幻影除了对她说话之外,也无法做任何其他的事。
她索性壮着胆子,和这家伙对话起来:“你一直称呼我为‘咒术师’‘关白家的贵女’,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幻影邪笑起来:“那是曾经的你引以为傲的身份。名贯京都、首屈一指的咒术师,父亲是摄政关白,母亲是下嫁的赐姓内亲王。不过,这都是千年前的事了。”
蓝:……你认错人了吧。
这一天,外出许久的甚尔终于回来了。
门被咚的一声撞开,血腥味扑鼻而入。伏黑甚尔扶着门框,跌跌撞撞走入。随着他的脚步晃动,浓稠的鲜血滴落在地,染红了玄关。
蓝吓了一跳,紧张地上前扶他:“怎么会搞成这样……”
甚尔的身体一接触到她,立刻把重量压了过来,显然他自己已经无法支撑了。蓝的体力也无法支撑他,带着他踉跄地倒在靠墙的地上。
“真是低估了那小子……”甚尔喃喃道。他的睫毛上也沾着血,目光混沌。
蓝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吓得有些手抖。她努力镇定下来,翻出纱布,为他包扎,不过,他的伤口太深了,纱布一包上去,立刻被血渗透。
“不用处理了,已经没用了。现在还死不掉,但是也活不了太久。”甚尔被血沾得潮湿的手,落在了她的肩膀上。他的声音很低沉,透着一股颓废与自嘲:“早知道就直接溜走了,也不管孔时雨的任务。”
蓝按着他的伤口,只觉得手心被血烫得发热。她颤着嘴唇问道:“甚尔君,你到底去做什么了?”
“我去杀五条悟了。”
甚尔的回答,让今泉蓝手里的纱布落在地上。
甚尔……竟然是去杀五条悟了?!
孔时雨那所谓的“最后一个任务”,就是暗杀五条悟?!
而甚尔也答应了,为了能摆脱杀手的生活,带她去有鲸鱼的海边,他接下了这个难度极高的任务,然后在任务中变成了这副模样。
甚尔伤得这么重,那另一个人呢?
她瞳孔轻缩,下意识地问道:“悟少爷……怎么样了?”
甚尔愣了愣,随即嘲讽地笑起来:“果然。”
这个奇怪的回答,让蓝后知后觉地捂住了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她有些慌乱地低头,解释说:“如果他没死的话,还会追过来的吧……”
她现在可是个喜欢甚尔的女人,怎么会放着甚尔不关心,反而担心他的对手呢?
但蓝的解释,似乎太过苍白了。伏黑甚尔嗤笑了一声,低沉喃喃道:“你很记挂那小子吧?放心,他没死,好得很,威风凛凛。”
蓝心底松了一口气。她赶紧捡起纱布,继续为甚尔处理伤口。
纱布一圈圈绕过伤处,甚尔伸出宽大的手掌,触摸着蓝的面颊,用血将她白皙的肌肤沾得一团糟。
“大小姐,从之前起,我就在迷惑了。我这样的男人,到底有什么好喜欢的?”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但那个时候,我被你勾引得脑袋都不清醒了,只当你就喜欢我这样危险的男人。”
甚尔的手绕到了她的下巴处,捏着她的一缕发丝玩弄。“直到昨天,我去暗杀五条悟,然后从那家伙嘴里听到了那个叫‘天内理子’的小姑娘的名字。”
蓝的手顿了一顿。
理子,久违的名字。
“听说理子和你是朋友。那个小姑娘很喜欢冲绳水族馆的鲸鱼,是吗?”甚尔勾起了唇角,昏沉地笑着。“鲸鱼……鲸鱼。你很想替你的朋友复仇吧?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