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白静了下才说:“那倒不是,是梁先生?那边…不太同意。”
“您看?过剧本也知道,里面初步确定了有三段吻戏,一段床戏。床戏倒还好,尺度不大,而且可以找替身。但?吻戏应该不行,那个导演不太好说话,要?是强行让他借位拍,他可能要?罢工不干…”
钟晚蹙了下眉:“不同意?只是拍戏而已啊。”
阿白也是听吩咐做事,爱莫能助的语气,委婉道:“那您亲自跟梁先生?商量一下?”
钟晚沉出一口气,“好,我知道了。你先忙别的吧。”
跟庄伊禾捏了一下午陶偶,天色沉下来,钟晚坐在餐桌上,还是有些郁闷。
起初跟梁序之?确定开始这段关?系时,他也没说过会干涉她演什么戏。
但?转念,又想起他让她听话。
快半年过去,钟晚愈发觉得她像个提线木偶。
傍晚刷朋友圈的时候,看?见吴邈邈已经加入了剧团,第一场话剧的演出很顺利,一群人在烧烤店庆功。
钟晚想起她大学演话剧时,每场结束,也会有这样的庆功宴。
那时,她不会有融入不了的感觉。
这样一对比,她才发现,也许是因为现在的一切都不是她经努力得来的,而是梁序之?给的,所以她才会时刻感到自己是局外人。
晚上,过了零点,梁序之?还没回来。
钟晚上楼回房间,猜吴邈邈这个点应该还没睡,给她发了条消息。
对面马上回复:[怎么啦?天,我喝得好多,明晚还有一场演出,好怕我明天说台词的时候嗓子哑。]
钟晚:[剧团还缺人吗?]
吴邈邈虽然喝了酒,但?神智还清醒,发了个语音过来,诧异道:“你真要?回来演不怎么赚钱的话剧啊?”
钟晚:“嗯…但?不会马上回去。”
吴邈邈:“今天张老师还提到你了,他到现在都在夸你当年那场获奖的话剧演得很好。”
“你随时回来,他肯定随时欢迎!”
钟晚终于笑?了下,回复:[那太好了,等我。]
吴邈邈:[你大概什么时候回来,明年吗?]
钟晚算了下时间,打字:[最迟后年夏天。]
吴邈邈:[好!那我翘首以盼了!你也别想那么多,在港岛待得不高兴了就回来,人活着不就是为了开心吗。]
钟晚回了个表情包,将手机熄屏。
很奇妙的,生?活在这一刻才像是有了盼头。
只是,不知道卢文茵的事是否能有尘埃落定的结果。
这天晚上,钟晚睡得很好。
她梦到了当年在话剧团演出,第一场是在校内的礼堂,落幕时几?乎全?体观众都起立鼓掌。
谢幕后,她跟吴邈邈抱着哭成一团,她当时的室友全?都冲到舞台上给她们送花,虽然挤得花都秃了头,场面既热闹又混乱。
在庆功宴上,她破天荒觉得啤酒没多难喝,跟指导老师、话剧团的其他人碰了一杯又一杯,后来晕头转向,吴邈邈还在笑?说,看?来南方人酒量真是差,八度的啤酒都能给她喝醉,然后开始替她喝。
夜半,钟晚迷迷糊糊醒来,听到屋里有动静。
还未醒过神,身侧的床垫就陷下去一块,她随即落入一个冷清又熟悉的怀抱。
钟晚半眯着眼,撑着胳膊想坐起来,“梁先生??”
梁序之?嗓音透着疲惫,“以后都直接叫名字。”
说着,将她揽进怀里。
钟晚静了一会儿,彻底清醒,翻了个身,轻声?问:“你怎么…这么晚还过来?明天还要?早起吗?”
梁序之?阖着眼,连熬了近三夜,今天在梁家被?闹了一整天,这会儿实在不太想讲话。
自己都不知道大半夜的,为何?没直接就近回太平山的别墅睡觉,而是让司机把他送过来。
平白多了一个小时的车程。
梁序之?身上有好闻的沐浴液香味,声?音很沉,“我很累了,别吵。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钟晚静了一会儿,听到他平缓的呼吸声?。
她小幅度调整了一下姿势,胳膊贴在他的胸口,以便躺得更舒服些。
眼睛适应黑暗之?后,这个角度,看?到他精致锋利的下颌线,硬挺的鼻梁,轻抿着的薄唇。
胸腔随着呼吸的频率微微起伏,气息落在她耳畔的碎发上。
许久,钟晚才又合上眼。
像是刚从一个旧梦出来,又猝不及防地,坠入另一个,现实的梦。
今晚是平安夜。
第26章 Chapter 26
第一次这样入睡, 后半夜,钟晚几乎没怎么睡着,或者说?睡眠很浅, 被他的气息完全包围笼罩,一直半梦半醒的。
于是隔天?清早,她难得比梁序之醒得还早。
睁眼,看见咫尺间男人冷峻的五官,睡梦中眉头也微微蹙着, 大概睡得也不安生。
钟晚透过窗帘看到外面天蒙蒙亮了,从他怀里?挪出来, 拿着洗漱用品, 去二楼外面的卫生间收拾。
她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样的清晨,更何况她心里?还藏着事。
今天?是圣诞节, 天?不亮, 陈妈就在厨房张罗忙活。
偌大的流理台几?乎都被摆满了,有正在研制的火鸡、切碎的各类水果、活好面正在发酵的馅饼饼皮、待烤的布丁。
时?差没完全调过?来的原因, 庄伊禾也起床了, 穿了身很有节日氛围的红连衣裙,专心致志修剪醒在花筒里?的鲜切花。
两人听到动静转头, 几?乎同时?出声:“钟小姐/钟晚姐,你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陈妈立刻洗干净手,忙忙叨叨转身,“我还想着还有一会儿?呢, 那我先上去收拾您那间卧室。”
“先不着急。”钟晚拦下她, 轻描淡写地说?:“梁先生还在睡, 等他醒了再去收拾吧。”
昨晚梁序之回来得太晚,又吩咐过?别墅的保安别弄出动静。
庄伊禾愣了下, 问:“我哥昨晚回来了?什么时?候啊?”
钟晚回忆着道:“可能,三四点,或者两三点。太晚了,我也没注意时?间。”
庄伊禾笑了笑,没再多问,和陈妈一起把动作放轻了些。
平时?这别墅只有陈妈一个人时?,每天?只有日常的清扫整理工作。这人忽然多起来,又要?准备节日的正餐,就有点应接不暇。
钟晚让她别忙活,自己?去冰箱里?拿了面包,磨了杯咖啡,坐在餐桌上一边喝,一边看庄伊禾插花。
她是学美?术的,审美?很在线。
乱七八糟的花花草草按顺序往瓶里?一插,再调整过?位置和高矮,没多久,那瓶花就精致得像油画里?一样。
钟晚不太会做饭,对?插花和室内布置也不如庄伊禾有研究,索性不给她们添乱,一个人在角落看电子版的剧本。
早上七点多,梁序之也下楼了。
他只穿了黑色的衬衫和西裤,神色清淡,衬衫的扣子松了两颗,跟平时?全套西装的摸样相比,多了几?分?散漫和慵懒。
刚到餐厅,他的视线先划过?钟晚,停留两秒,还未出声,陈妈就先开口:“梁先生起了,您喝咖啡还是红茶,早餐按老样子准备?”
梁序之看了眼满满当?当?的厨房,淡声应道:“都行,简单点,我也没什么胃口。”
“伊禾呢?”
陈妈笑:“庄小姐让司机送去花店取花了。圣诞节那家店缺人手,本来说?下午送来,庄小姐等不及,想亲自过?去一趟,也好看看有没有别的花材。”
钟晚原本坐在离餐桌有段距离的位置,想了想,还是起身走过?来,到梁序之身边。
两人视线交汇了一瞬间,她转过?脸,去冰箱里?拿鲜榨的果汁。
陈妈又问:“梁先生,您今天?在家用午餐和晚餐吗?您不出门的话,我正好再多准备一些。”
梁序之安静两秒,平声道:“不出门。但不用再多准备,已经够多了。”
陈妈笑着说?:“平时?这栋房子冷清惯了,难得今天?一家人都在,又过?节,多做点也是应该的,显得热闹。”
闻言,钟晚自动把自己?排除在陈妈说?的“一家人”范畴之外。
她更像是顺带来蹭饭、蹭节日的。
等又好几?盘早餐和咖啡上桌,陈妈转身回去烤布丁。
梁序之抬手,不动声色地在钟晚腰上揽了一下,声音更低些,距离又近,像是在耳语,“今天?起这么早?”
钟晚手指顿了下,扯扯唇,“我昨晚睡得也早。”
安静一会儿?,梁序之主动提起,“杨白说?你明天?下午还有一场戏,这部剧就快杀青了。”
钟晚去他盘里?捏起一块小蛋糕,心不在焉地轻“嗯”了声。
梁序之:“伊禾的假期还有两天?。明早你跟我一起,先回去。”
钟晚张了张口,欲言又止,还是笑了下,只应道:“好。”
跟上次相比,直接同意她回去拍戏,对?她而言已经是意外之喜。
他让她过?来是陪庄伊禾过?圣诞节的,庄伊禾又难得回国一趟,还以为他会安排让她明天?下午的拍摄延后。
梁序之没再说?什么,起身去拿了台平板,传了几?份文件过?去,一边吃早餐一边看。
有庄伊禾在,下午气氛格外融洽。
她想自己?动手做姜饼人,占了陈妈的厨房,把钟晚也拉过?去,像是小朋友玩橡皮泥一样,捏了面团擀平,用模具切成小人的形状,再烤出来。
庄伊禾调了各种颜色的糖霜,给姜饼人画上各种造型,弄得比艺术品还精致。
她做到一半,问陈妈:“准备热红酒的材料了吗?”
陈妈摇摇头,看了眼客厅梁序之的方向,“梁先生应该不让您喝酒。”
庄伊禾抿抿嘴:“我在国外上学的时?候都喝过?了,而且也没什么度数。算了,我自己?去超市买吧。”
钟晚看向她面前一堆半成品的小饼干,主动去洗手,“还是我去买吧,我去网上搜一下需要?哪些材料。你先画饼干。”
话毕,去楼上换了身衣服,出门去超市。
她回来时?,好几?道前菜都已经摆上桌了。
庄伊禾沉迷画饼干,烤了一盘又一盘,彻底画上头。
陈妈不得不制止,叫她先去洗手准备吃饭,剩下的可以晚饭后再画。
长条的八人桌摆得满满当?当?,正中央一排是各色的鲜花,餐垫也被换成了手绘的圣诞风。
梁序之收了平板过?来,很自然地坐在钟晚旁边的位置。
热红酒来不及煮,除了他面前是威士忌,其?余人都将就着先喝果汁。
庄伊禾很真诚地邀请陈妈跟他们一起,但陈妈不肯,很有分?寸地不掺和主人家的节日聚会,端着几?盘食物上楼去。
晚餐时?,梁序之一如既往地沉默寡言,基本都是庄伊禾挑起话题,钟晚陪她聊。
起先在说?电影和电视剧,后来过?渡到大学生活。
庄伊禾笑说?:“我上学期参加了社团,做动画的,但大家都太忙,一整个学期过?去,总共就有过?两次社团活动,其?中一次还是聚餐。”
“我哥大学的时?候什么社团都没参加,我原本以为他们文学专业的,会有那种诗歌社团,像《死亡诗社》里?一样,因而找个山洞打着马灯一起读诗。有吗?”
梁序之掀起眼皮,淡声:“嗯,好像是有。”
一群追崇浪漫主义的年轻人,他没心思加入。
庄伊禾笑:“但你没参加。”
她又看向钟晚:“钟晚姐,你大学的时?候参加了什么社团吗?应该不会像我哥一样,什么都没参加吧…”
钟晚放下和烤火鸡作斗争的刀叉,应道:“我参加过?话剧团。”
“哇。”庄伊禾也是这时?才知?道,很感兴趣的样子:“原来你大学的时?候就开始演戏了。你演过?什么角色啊,还有视频吗?”
钟晚犹豫片刻,还是拿出手机,找到她戏剧节那场表演的录像,划到中间的一段,递过?去。
“有。”
庄伊禾拿着她的手机看了几?分?钟,笑着说?:“你演的是机器人啊,造型好好看,好科幻的感觉。”
钟晚将手机拿回来时?,还是礼貌性给身边的男人也递过?去。
梁序之没接,低头看了十?多秒,勾了下唇,但未作声。
钟晚抿抿唇,将手机熄屏搁一边。
满桌子的餐品,三个人吃了连十?分?之一都不到。
后来梁序之的手机响起,他挂断一次,对?面又打过?来,他便起身,让她们先吃,上楼去处理工作。
庄伊禾叹了声气:“我哥总是这么忙。”
钟晚笑了笑,随口道:“在其?位谋其?职吧,没办法的。”
庄伊禾给她递了一块馅饼,“还好钟晚姐你理解他,一般人真受不了他这样。之前他一年来澳城看不了我几?次,十?顿饭里?还有八顿饭都提前走。”
钟晚不知?道能说?什么,埋头去咬那款百果馅饼。
她哪敢有意见,何况普通亲人、情侣间介意的,诸如工作忙、吃饭提前离席这类,对?他们而言压根都不能算事。
晚餐后,陈妈整理了厨房和餐桌,庄伊禾又拉着钟晚开始煮热红酒。
两人都是第一次捣鼓这个,庄伊禾又不让陈妈插手,宣称要?享受diy的乐趣,做成什么样算什么样。
钟晚买的材料不少,最后做出了一大锅外加一小锅,满屋都是馥郁的果香和酒香。
庄伊禾先尝了一口,抬起头:“味道不错诶,感觉比我同学煮得还好喝。”
钟晚也试了试,点头认可:“我也觉得不错。”
庄伊禾把单独的小锅放进托盘,又搁了两只玻璃杯进去,推推她,轻声道:“钟晚姐,不然你给我哥也送上去吧,让他也尝尝?”
钟晚愣了下才说?:“好。但也不用端一锅吧…”
庄伊禾靠在流理台边,笑道:“喝热红酒,就是享受这种从冒着热气的锅里?盛到杯子里?的感觉。”
说?着,打了个哈欠,“我今天?起太早,也差不多要?睡了。圣诞节还没结束,你们也好好过?会儿?二人世界吧。”
庄伊禾的好意,钟晚不知?该感谢还是该无奈,只好端着那托盘上楼。
梁序之房间的门虚掩着,她经过?时?就看到有光透出来,不用再猜他在哪间屋子。
钟晚背对?门进去,转身,看到他正在桌前,深灰色的笔记本电脑打开着,房间灯光依然很暗,屏幕白亮的光将他的面容映得更具冷感。
闻声,梁序之也抬头。
钟晚将托盘放在他书桌的空位,从善如流笑道:“我和伊禾煮的,已经试过?了,还行,你要?尝尝吗?”
“你都拿过?来了。”
他拿起金属勺,慢条斯理地盛出两杯,没像庄伊禾那样,装杯也讲究美?观,各种水果香料也要?盛进去一样。
现在桌上这两杯,只有暗红色的酒液,晶莹剔透,在台灯下腾着热气,周围也逐渐弥漫开酒香。
梁序之端起来,抿了一口,眉头微蹙,问她:“用什么酒煮的。”
钟晚顿了一下,才出声:“…没看牌子,在超市买的,圣诞折扣,399五瓶。”
梁序之倏地笑了,看着她说?:“上次给你的卡,陈妈说?你没拿。地下室里?应该也有不少现成的红酒。”
钟晚知?道他的意思,慢吞吞解释:“不是我要?省钱。网上的教程说?,新手做这种热红酒不适合用名贵的酒,就要?平价一些的最好,不然一加热酒精挥发,再用这么多水果香料调味,味道反而容易怪。”
梁序之没再说?什么,唇畔仍有很淡的笑意,朝她招了下手。
钟晚绕到书桌后面。
椅子只有一把,他也没有让她再去搬的意思,她斟酌两秒,让他手牵着坐在他腿上。
梁序之把电脑位置挪了几?寸,放在侧面一些,不会让她挡住视线的位置,而后将另一杯红酒推到她面前。
“等我一会,快看完了。”
钟晚轻“嗯”一声。
梁序之也没介意她399五瓶买来的平价酒,一手划着电脑触控板,另一手端起玻璃杯。
她干坐着也是无聊,也喝完面前那杯,用金属勺从锅里?再舀,给两只玻璃杯添满。
网上的教程说?这种热红酒的度数不会高,因为酒精在煮沸的过?程中基本都挥发了,但钟晚忘记自己?是个喝八度的啤酒也会醉的酒量。
三杯喝完,她头就有些晕了。
梁序之电脑屏幕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在她眼里?就像是浮在半空一样。
钟晚皱眉,小幅度回了下头,“…我好像喝醉了。”
梁序之再次笑了声,看完文档的最后一行字,抬手将电脑屏幕合上。
“你以后在外面别喝酒。”
钟晚头重脚轻地嘟囔:“我知?道。本来也不怎么喝的。”
钟重临酗酒,染上赌瘾之后更是成天?酒不离手。
她这差到过?分?的酒量大概是遗传了卢文茵,小时?候好像从没看见过?卢文茵喝酒。
钟晚偏头,又发现书桌旁边有个小书架。
也许是大学那文学专业给她留下的后遗症,看到房间里?有书架,总会去先关?注有哪些书。
她看到了一本英文原版的莎士比亚十?四行诗全集,抽出来。
钟晚刚翻过?扉页,想起晚餐时?庄伊禾提过?的电影,《死亡诗社》。
那也是她的心头好之一。
借着醉意,钟晚翻到其?中一篇,将书摊在桌上,问他能不能读给她听。
梁序之难得依着她,在圣诞夜朦胧的灯光下,念了她手指指着的那段诗。
“When I consider every thing that grows,
Holds in perfection but a little moment,
That this huge stage presenteth nought but shows,
Whereon the stars in secret influence comment.”
(当?我默察一切活泼泼的生机/保持它?们的芳菲都不过?一瞬/宇宙的舞台只搬弄一些把戏/被上苍的星宿在冥冥中牵引)
钟晚靠在他身上,感受到他的体温,合上眼,耳边只有他沉缓清冷的嗓音,标准的英音顿挫而有韵律,胸腔也随之微微震动,贴着她的后背。
她想,即使他们的关?系结束,她也会永远记得这一年的圣诞节,记得莎士比亚十?四行诗的第十?五首,记得他读诗的声音,记得那几?杯热红酒。
梁序之以为她睡着了,只读了这一段,停下来,将她抱起来。
钟晚大学时?为了应付期末背过?前二十?首,本以为隔了几?年肯定全忘了,但记忆就是这样奇妙,她很小声地,往后接了后一句,
“When I perceive that men as plants increase,
Cheered and cheque'd even by the self-same sky.”
她睁眼,朝他笑了下,眸中映着吊灯的光,像是盛了一汪破碎的星河。
梁序之目光逐渐幽深,将她放在床上,安静看着她,许久后,和衣躺下。
那天?晚上,他们没做别的。
返程是在次日上午, 吃过早餐之后?。
庄伊禾听说钟晚昨天喝了三杯热红酒就醉倒,也觉得不可思议,跟他们道别时还笑着说:“钟晚姐以后?还是?别喝带酒精的东西了, 明年?圣诞节我跟同学约好了要去芬兰,等后?年?,我们用鲜榨的葡萄汁煮来试试。”
后?年?,钟晚肯定不会继续待在港岛,跟梁序之的关系大概也已经结束了。
她看向梁序之, 而后转回头笑着说:“等后年看情况。”
庄伊禾送她们出去,给钟晚装了一大袋她们昨天diy的姜饼人, 还有几个她先前自己做的小装饰摆件, 拉着她又?说了好一会儿?话。
梁序之抬腕看了眼时间,将她的腰一揽, 语气比平时温和些:“以后?还有的是?机会聊, 不差这一会儿?,我们下午都有事。”
庄伊禾这才依依不舍道:“好, 那你们快上车吧, 别耽误了。”
林叔替他们拉开车门,梁序之最后?转头, 平声嘱咐她:“后?天出发?前跟我说。”
上车后?,钟晚看着外边明媚晴朗的天色,还有点不习惯。
在她的印象里?,似乎, 她跟梁序之见面大多是?在夜晚。
钟晚靠在座椅上, 闻到他身上冷清的香味, 昨晚的许多画面都浮现出来。
她应该问他要来那本十?四?行?诗全集的。
那是?这两年?中,她能留下的为?数不多的美好。
昨晚他们之间的好气氛大概也延续到了今天, 车子驶向路上,梁序之将她揽过来,按她的头,让她靠在他肩上。
钟晚也还记得她昨晚的“放肆”举动,起先要求他读诗给她听,后?来躺在床上,好像还跟他有一句没?一句的聊起那首诗的译文。
她不认可他的译法,还说他那样翻译过来的中文版本是?粤语语序,用普通话读就不怎么通顺。
但?有点想不起来他一开始是?怎么译的。
钟晚正回忆着,手机的消息提示响了好几声。
她拿起来看,是?阿白发?来的消息,问她剧本看好了没?有,并告诉她其中有个角色导演现在已经有了心仪的人选,让她尽量抓紧点选。
最后?,又?给她发?来一份新剧本,80集大长篇现代背景的狗血伦理剧。
她能演的角色有两个,傻白甜富家千金,还有心机绿茶的女主角妹妹。
钟晚偏头,看了眼梁序之,犹豫好久,还是?开口:“梁先生。”
梁序之看向她。
钟晚说:“我还是?更想演那部爱情片,您可能也没?太看它的剧本,其实?是?偏文艺类型的,尺度不大,就只?有三段吻戏,不是?那种限制级的片子。”
梁序之没?什么表情,语气不容置辩的,“不行?。如?果实?在想演,让导演把吻戏删了。”
钟晚:“…就只?是?演戏而已。”
梁序之昨天收到过杨白发?来的资料,潦草看过一遍,爱情片,跟内地?的流量男艺人搭戏,那人长得还有点像她跟庄伊禾看的那部日本电影里?的男主演。
虽然算不上什么大事,但?他做过的决定不会随意更改,何况他对此本来就有定夺的权力。
梁序之看着她,声音比刚才沉了几分,“说过了,不行?。”
意料之内的结果,钟晚也没?太失望,又?从手机里?打开另一份备选的剧本。
万泰和美国的影视公司联合投资的那部科幻片。
这次她跟梁序之在一块,也不用多走一道让阿白去汇报请示的流程。
钟晚用商量的语气问:“那我去演这部?是?科幻片,里?面连感情线都没?有。”
梁序之扫了一眼屏幕上的文档,开头几行?就写着,拍摄地?洛杉矶,拍摄周期一个月。
他收回视线,淡声道:“杨白做事越来越不懂规矩。”
钟晚这次也能猜到他不同意的原因。
太远,时间太久。
他们的关?系是?不对等的,他可以去国外出差半个月都不联系她,但?她却不能。
钟晚彻底不抱什么希望,安慰自己这些资源都是?她白拿的,没?道理挑剔,有得演就很不错。
她扯唇笑了下,“他只?是?先发?给我看看,也不止这两部。还有个在港岛拍摄的,拍五个多月。”
而后?,简单介绍了角色和剧情。
梁序之“嗯”了一声,“让杨白去谈。”
终于把钟晚认为?的‘正事’谈妥,她在心中沉出一口气,歪着脑袋看向窗外。
此时,梁序之也没?作声。
记得起初他是?完全懒得去看她这些剧本的,几个月前,给她的第一部 电影资源,全程都是?杨白和秦助理沟通,本子递到他面前,他也没?过目。
但?前些天,杨白通过秦助理跟他汇报时,他还多问了几句。
梁序之看向靠在他肩膀上的女孩。
阳光透过车窗落在她脸上,她没?化妆,半眯着眼出神,皮肤很白,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唇色是?自然的粉红,精致下巴斜向一边扬起。
他抬手,揉了下她的发?顶。
“想什么?”
“在想…”钟晚与他对视几秒,似是?很没?来由地?说:“昨晚那本诗集,能送给我吗。”
梁序之笑了,手掌滑过她垂落的长发?,嗓音低沉:“下次过来的时候,你带走就是?。”
《放生》杀青后?,离下次进组拍戏会有很长一段时间。
阿白替她谈好了那部狗血剧,最后?确定了绿茶心机妹妹这个角色,这部戏缺点是?剧本无脑、拍摄周期长,优点是?因为?集数多,片酬也相应高些,拍完会有一笔很可观的收入。
钟晚跟万泰影业签约的其他艺人完全不同,阿白作为?她的经纪人,也不会替她规划长期的发?展路线、商业价值、公司收益云云,就像是?企业中老板塞进来的关?系户。
年?初正是?梁序之忙的时候,回港岛后?,见她的次数也不算多。
元旦的假期,钟晚去参加卢家有投资的那款vr眼镜展销会。
在旺角的商业区,他们品牌的门店。
跟她一同过去的还有其他艺人,除去那家公司的代言人外,其他都是?像她一样没?什么名气,但?样貌出众的,有男有女,用来展示产品,和消费者做些适当的互动。
这种展销会的流程都差不多,开头有公司的ceo、产品工程师、投资方上去发?言,紧接着播放概念视频,让他们上去试用展示。
钟晚后?台,看到了发?言环节压轴出场的卢文卓。
先前她只?在网上的资料上见过他的名字和模糊的照片,这次见到本人,才发?现这人的眉眼和卢文茵至少有六七成相似。
钟晚掌心都有些湿。
好不容易展示环节也结束,所有艺人和嘉宾都回了商场内的休息室,等待接下来的流程。
钟晚和其他几个艺人共用一个休息室,安妍和保镖跟着她过去。
中途,她想出去碰碰运气,看能否遇到卢文卓。
商场的休息室不如?酒店或宴会厅,就几间,门都是?紧闭着,上面也没?贴着什么标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