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不喜欢热闹,但也许是成长经历的缘故,大部分时候看到?这种其乐融融的热闹场景,她总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更适合旁观这一切,而不是融入。
一会儿后,有个穿着运动服的小姑娘突然小跑到?她身边,惊喜道:“晚晚姐,今天终于看到?你了!”
钟晚盯着她看了几秒才想起来,这小姑娘是她上个月在?元朗遇见过的,好像是她的粉丝,在?读大学生,跟她在?茶餐厅里聊过几句,还拍了合影。
可今天也没有安排粉丝探班的活动,用作拍摄场地的街道也都是被围起来的。
钟晚不太确定地问:“欸,你…是怎么进来的?”
女孩笑起来:“哇,您真的记得我!”
她从运动服里揪出工作牌,“我是过来实习的,做灯光助理。我大学专业就?是摄影,今年大四了,正好缺个实习的机会。不过剧组确实难进,让我爸爸找了点关系,才把我安排过来的。”
钟晚看到?工作牌上贴了她的照片,也印了名字,叫徐承悦。
她笑了下:“原来如此,你今天是第一天上班?”
徐承悦摇头?,解释道:“我来了一周多了,但之前都在?B组,今天A组更需要?人手,我刚被调过来。”
钟晚看到?她,第一个想起的其实是上次听她说过,她父亲在?元朗区当刑警,疑惑道:“你父亲的关系…他不是警察吗?”
“我随便问问,不方便的话也可以不告诉我。”
附近没其他人,安妍也跟着其他演员的助理去?外面包平安果。
徐承悦明显很?开心,只?有过一面之缘的偶像连这种细枝末节都记得,压低声音道:“对,他是警察。但早年办过三个跟影视这行有点关系的案子,所?以也认识点人,还兼职当过几次动作指导。”
钟晚:“跟影视这行有关?”
也都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徐承悦接着道:“对。去?年有个剧组摄影器材被盗的案子,还有前几年一个男演员被跟踪尾随,再早年…还有一个挺红的女演员自杀。”
钟晚正准备端水杯的手一顿,抬起头?:“哪个女演员?”
徐承悦撑着下巴:“好早了,我想想…叫卢什么,卢文燕?差不多是这个名字,他办这个案子的时候我还在?上小学。”
钟晚喝了半杯水,知道再追问有点越界,但犹豫许久,还是忍不住开口试探:“自杀…也需要?警察介入吗?”
确实年头?久了,徐承悦想了好久才似是而非地说:“需要?的。而且我记得,那个女演员的案子一开始好像不确定到?底是不是自杀,后来是和我爸搭档的警察在?她手机里发现的录音。”
放在?十?多年前,这些事是要?保密的,她家门口每天都有娱乐记者蹲守。父亲偶尔跟母亲说起案子,也叮嘱她们不能将?信息外传。
但这么多年过去?,早都没有人关心当年的案情了,更何?况,她知道和记得的也不多。
徐承悦说:“好像是说,她在?内地有亲人?但是被亲人抛弃了,很?痛苦,所?以才自杀。”
钟晚深吸一口气,控制好表情,坐在?折叠椅上许久都没说话。
如果徐承悦说的是真的,那自杀前的录音跟她收到?的信中的内容截然相反。
从信中的内容看,卢文茵知道她是被钟重临带走的,而且从没放弃过寻找她的下落,甚至提过等拍完《茶园》那部戏,就?回?内地去?找她。
道具组那边都准备好了,导演喊他们回?去?拍摄。
钟晚只?能先收拾心情,站起身,快步过去?。
本来以为走到?死胡同的事,突然总会在?不经意间?看到?了可能的出口,让她无法轻易放弃。
也许这就?是命运。
这天的拍摄结束,时间?还不算晚。
剧组里相熟的演员约了聚会,也邀钟晚一起参加。
她实在?没什么心情,连刚才那一镜拍摄时情绪都很?难到?位,好在?是远景,导演也没要?求表情和眼神。
其他演员和工作人员吵嚷着散了,明晚就?是平安夜,放假两天,众人心情都不错,各自手里还拎着导演送的苹果。
钟晚跟他们道过别,让安妍也先回?去?陪家人,一个人漫无目的在?街道上走着。
隔两条街就?有商场,为了应景,门口摆着巨大的圣诞树,五光十?色的彩灯在?黑夜中闪烁,充满了节日氛围。
港岛市区的建筑大多拥挤,商场后面就?都是居民区,才刚过九点,每扇窗户里的灯大多亮着。
万家灯火,却?没有一盏是她的归处。
她想起小时候,卢文茵也喜欢过圣诞节,每次一到?十?二月,就?会开始准备铃铛、彩灯和礼物盒,等差不多月底的时候,带着她一起布置屋子。
钟晚戴着口罩,抬头?看了一会儿,沉出一口气,还是没有继续逛,用手机叫了辆的士,站在?路边等车。
她现在?只?想回?酒店,洗个澡,然后躺在?床上踏踏实实睡一觉,等明天头?脑清醒些再做打算。
可事与愿违,刚坐上的士没几分钟,手机就?响了。
来电显示:梁序之。
钟晚接起来,听到?他清淡的声音。
“在?哪。”
钟晚说:“刚下戏,还在?外面。”
梁序之简短交代:“待会秦助理会联系你,接你去?澳城,两三天之后回?来。”
他现在?应该还在?英国,钟晚不知道他要?她去?澳城做什么,但左右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钟晚偏头?,看着车窗外的行人和车流,抿了下唇,“…一定要?今晚去?吗。”
她随意找了个理由:“剧组的人约了聚餐,可能会挺晚才结束。”
梁序之没多言,语气不容置喙的:“推了。”
钟晚静了两秒,呼出一口气:“…好。”
电话那边传来林叔跟他汇报什么工作的声音,梁序之将?电话挂断。
钟晚对着前排的司机扬声道:“您好,麻烦再开回?去?吧,把我送回?刚才下车的位置。”
司机大约四十?多岁的模样,难得好脾气的的士司机,应了声“好”,掉头?的时候,从车内后视镜中看到?她情绪不高,笑问:“家里人的电话?”
钟晚默了默,说:“…老板的。”
司机:“欸,那这个点叫人回?去?加班,是挺没人性的,给开的工资高吗?”
钟晚被噎了一下,“…算是,很?高的吧。”
司机笑:“那就?不算太没人性,没办法,钱难赚啊,忍忍就?过去?了。现在?好多刚上班的白领,深更半夜才下班,老板也不给加班费。”
钟晚抱着手臂,一时间?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自嘲般地笑了笑。
没多久,秦助理打了个电话过来,问过她的位置,很?快就?到?了。
钟晚最近跟这位秦助理有过基础,跟林叔不同,年轻人,沉默寡言,对她也是恭敬有礼,但多余的话一句都不会说,尤其是涉及梁序之的。
秦助理开车接她,从拍摄场地直接去?了澳城,一路畅通无阻,一小时就?过了关。
钟晚今天也懒得问她的目的地在?哪,左右都已?经被安排了,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除了过关的时候从包里取了一下证件,感?觉车子停稳时,她再睁眼,已?经到?了上次陪梁序之来过的那栋别墅。
澳城虽然全年温差不大,但进入冬季,夜晚也还是有些凉的。
钟晚下车后,裹了裹身上的大衣,跟秦助理打过招呼,穿过院子。
她还没迈进门,上次见过的陈妈就?迎了出来:“欸,钟小姐到?了,我刚才在?楼上收拾,没看到?您。”
钟晚笑笑:“没事,我自己也认得路。”
陈妈说:“快进来吧,庄小姐也在?等您了。”
钟晚看向?她,“庄小姐?”
陈妈笑:“是啊,庄小姐昨天刚回?来,假期也没几天,听说您要?过来,也可高兴了。”
钟晚确实没想到?她这次匆忙过来是见庄伊禾的,也不知道梁序之为什么会这么安排,让她陪他的家人一起过圣诞。
她对庄伊禾印象倒不错,加快步速进屋。
上次虽然在?视频里见过,但也没看太清,进门,看到?庄伊禾也刚从楼上下来,个子不高,很?白,很?瘦,半长的卷发,穿着素白色的睡裙,整个人都好像轻飘飘的,说话的声音也很?空灵。
“钟晚姐,你这么快就?到?了,我还在?楼上帮你挑香薰。我自己调的,果木调,很?适合冬天,也适合圣诞。哇,你真人比电视剧和视频里还要?好看很?多!”
钟晚走过去?,两人站在?客厅,庄伊禾牵了下她的手,转头?轻声道:“陈妈,把空调再调高一点吧。”
钟晚笑:“不用这么麻烦的。”
只?在?视频里见过一面的人,乍然对她这样热情,还有些不习惯。
钟晚被牵着去?沙发上坐下,她问:“你是昨天回?国的?”
庄伊禾笑着点头?:“对,正好我哥前阵子也在?英国考察,捎我回?来的。圣诞假期也不长,我在?澳城待三天就?要?回?去?上课了。”
客厅应该也被她精心布置过,壁炉上多了几个戴小红帽的圣诞老人和麋鹿造型的摆件,刚进门的时候就?有颗小松树,上面挂了各种颜色的盒子和圣诞袜。
空气里的香薰味道也跟之前不同,换成了很?温暖清新的果香调。
钟晚从她的话中捕捉到?信息,“梁先生,他也回?来了?”
庄伊禾笑:“是啊,昨天到?的,不过他在?港岛还有事,回?老宅去?了,脱得开身的话,应该今晚会过来找我们。”
她顿了下问,“他没跟你说吗?”
钟晚笑笑:“没有。”
庄伊禾倒也没多诧异,只?是笑道:“他这人就?这样,你没问他,他也不会主动说。”
钟晚只?是“嗯”了声,不好再说什么了。
她本来也没什么立场问他的行程,而且,起先梁序之就?给她定了规矩的,只?是庄伊禾大概不知道这些。
庄伊禾又道:“其实梁家老一辈也挺看重圣诞节的,老爷子就?是基督教徒,平安夜这种时候,我哥也得跟他们一起过。但这两年好了,他不想去?,梁家也没人能管得了他。”
钟晚只?觉得她不适合听这么多梁序之的私事,站起身,看了眼门口那颗圣诞树,将?话题岔开。
“那些袜子里是空的吗?”
庄伊禾也起身,带着她过去?看,“当然不是,我装了小饼干,味道还不错,也不太甜,你要?试试吗?”
两个年轻女孩一起站在?圣诞树下,去?捣鼓上面那些摆件。
还有好多装饰品庄伊禾没挂上去?,她抱了个小箱子过来,钟晚帮她一起挂。
庄伊禾对她的态度太亲切热情,也不像是装出来的,就?是很?纯粹地显露好感?。
钟晚猜有一部分是那部网剧带给她的滤镜,另一部分来源于善意友好的性格和习惯。
真的跟梁序之完全不同。
接近零点时,两人坐在?沙发上一边吃水果,一边看一部爱情文艺片。
男主是纯情人设,长相也是典型的日系清秀挂帅哥,她们都看得很?入迷。
莫名的,来澳城之后,她今晚那些茫然和怅惘的情绪反而被冲散了些。
因为这屋子里的节日气氛,因为庄伊禾的热情。
大概看了一半,钟晚听到?院子里传来车子引擎的声音,逐渐靠近,而后停住。
庄伊禾还看得很?专注,她先分了神,转过头?。
没多久,看见梁序之进来,一身黑色的长款风衣,视线落在?她们这边时,停顿一瞬,才过来。
钟晚戳戳庄伊禾的胳膊提醒,先站起身,走过去?。
“你回?来了。”
两人在?离沙发有段距离的位置相汇。
时隔半个月,再闻到?他身上冷清的木质香,已?经有些陌生。
梁序之低头?看她两秒,而后抬手,没应声,抚了下她的头?发。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个动作,让她感?受到?几分缱绻意味。
钟晚咬了下唇,看到?他今天系的,好像是她上次送给他的领带。
还没见他戴过,只?是用来绑过她的手,那种时候。
梁序之似是察觉到?她看他领带的目光,修长的手指缓慢下移,摩挲她耳后的皮肤,淡笑了下,有些明知故问地:“在?看什么。”
后面庄伊禾还在?,已?经暂停了电影走过来了。
“还以为你要?明天才能到?。”
钟晚耳朵发烫,别开脸,立刻拨掉他的手。
钟晚站在旁边不说话。
她上次只听陈妈说过,庄伊禾是梁序之?的妹妹, 猜测他们既然不同姓,应该是表亲。
但?庄伊禾的称呼很生?疏——梁家,像是那个家跟她没什么关系的样子。
梁序之?看?起来不愿细讲,不知是不是她在场的缘故,只“嗯”了声?, 看?向沙发那边,随口问:“在看?什么。”
庄伊禾靠近一步, 挽住钟晚的胳膊, 笑?道:“找了个日本的电影。我们原本打算,如果这部电影看?完你还没回来, 就不等你了, 先上楼去睡觉。”
梁序之?也难得露出了带着几?分轻松的笑?,声?音仍清淡沉缓:“继续看?吧, 我先上楼回个电话。”
他最后一个目光落在钟晚身上, 停了须臾,但?没说什么。
庄伊禾叫住他:“欸, 哥,你晚饭吃了吗?陈妈今天多包了点虾肉云吞,没吃的话让她帮你煮上。”
梁序之?已经往升降梯的方向走,没回身, 只淡声?道:“不用。”
于是, 庄伊禾拉着钟晚又回到沙发, 拿起遥控器将播放键按下,笑?说:“好了, 我们先不用管他了,把电影看?完吧。钟晚姐你困了吗?”
钟晚笑?着摇摇头:“还没,先看?吧。”
梁序之?上楼之?后就没再下来,大概他刚回国?,要?处理的不止梁家那些事。
庄伊禾也像是习惯了他忙忙碌碌的样子,没多问他忙什么,将注意力再次全?部集中在电影上。
电影后半段,青梅竹马的男女?主?为生?活所迫,大吵一架后分隔两地,庄伊禾完全?沉浸进剧情里,眼眶都看?红了。
钟晚看?电影看?书时共情能力也强,看?着男女?主?角强迫自己去过没有对方的生?活,跟其他人约会恋爱,心里也一揪一揪的。
直到一年之?后,两人又在男主?父亲的葬礼上相?遇,夜晚在无人的路边聊天时冰释前嫌,她们的情绪才跟着稍微缓和些。
于是梁序之?处理完工作上的电话,洗完澡,穿着浴袍下楼时,就看?见两个女?孩歪七扭八地靠在沙发上,眼角都弯得像月牙,唇边带着一种?很难形容的笑?容。
梁序之?脚步顿了下,没打扰她们,自酒柜里取出一支威士忌和杯子,去不远处的小餐桌前坐下。
他对电影没有任何?兴趣,但?不介意等她们看?完。
另一边,剧情已经发展到男女?主?互相?试探心意告白,在春天的樱花树下喝着果味汽水散步。
庄伊禾靠在钟晚身上,忍不住感叹:“唉,真的好甜啊,好羡慕这种?感情。现实里的恋爱肯定没电影里这么好,我没体验过,估计也遇不到,只能隔着屏幕羡慕羡慕。”
钟晚也沉浸在这唯美纯爱的氛围中无法?自拔,无暇想别的,跟着她叹声?说:“是啊,我也是…”
梁序之?抬了下眼,面无表情地看?她两秒。
而后,视线划过电视屏幕,心中莫名生?出几?分燥意。
什么叫她也是。
电影就在男女?主?互相?告白的那一霎那结束,最后一个场景定格在樱花树下拥吻的两人,而后,开始播放滚动字幕和浪漫唯美的片尾曲。
庄伊禾还在抱怨这剧情怎么不往后再多一部分,钟晚跟她解释,要?的就是这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这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道淡漠的声?线:“很晚了,伊禾,上楼去睡觉。”
庄伊禾转头,看?向梁序之?,站起身,撇了撇嘴,“好吧,正好也看?完了。”
她站起身,对着钟晚道声?晚安,约她明天有空跟她一起捏小陶人。
“哥,钟晚姐,你们也早点休息。”
钟晚将电视关?掉,笑?了下,“嗯,晚安。”
待庄伊禾的身影消失在二楼走廊的尽头,钟晚转身,看?到梁序之?已经过来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神情比刚回来时要?冷上许多,没说话,但?只站在她身边,就有十足的压迫感。
钟晚不自觉也收了笑?容,抬头看?他两秒,轻声?问:“…您还有事要?处理吗,没有的话,我们也…”
‘上楼’两个字还没说出口,梁序之?就低头,先是将手掌覆在她的后脑上,而后用力摁过来,咬住她的唇,气息中有淡淡的酒味。
他的吻向来没有什么循序渐进的节奏,但?这次明显比以往要?更强横没有章法?,以至于她舌根都有些发麻。
钟晚蹙着眉,半睁开眼,看?到男人深沉的眼眸,像冰冷的潭水,没带分毫的情欲。
但?贴得近,他身上又只有一层单薄的浴袍布料,能清晰感觉到变化。
钟晚思绪回笼,用了些力才勉强推开他,声?音很小,提醒他:“…先上楼。”
陈妈就住在一楼的保姆房,庄伊禾也不知会不会再下来。
梁序之?似是笑?了下,但?毫无温度,忽地松开她,转身先一步走向升降梯的方向。
钟晚抿抿唇,紧跟过去。
很明显,他这会儿情绪不好,但?她也不知是什么造成的。
大概是梁家的事,再不然就是集团的工作,或是什么得罪他的人。总之?,不会是因为她。
屋子是下午来之?前庄伊禾重新布置过的,如她所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果木味熏香,像杜松混着香草,也像冬天路边的用糖炒出的板栗。
床头柜上的夜灯换成了麋鹿造型的,桌上铺了棕红色格子的布,窗边也多了几?株深绿色的盆栽。
进门?不久,钟晚身上的睡裙就到了地上,梁序之?没开灯,横抱起她,扔在临窗的小沙发上。
上次过来时,这沙发上铺了一条毯子,大概为了配色协调,那条毯子被?撤走了,露出深棕色的皮质。
屋里温度低,钟晚在接触沙发的一瞬间,被?冰得身子一僵,下颌线也紧绷住。
而后,面前被?一道颀长的阴影笼罩。
本以为和梁序之?半个月未见,刚才在楼下时他又那样急切,今天也会折腾到很晚。
没想到只一次就算结束,甚至没玩什么花样。
他的心思似乎也没有全?然在这件事上。
钟晚从浴室出来时,看?见梁序之?开了窗,坐在刚才他们待过的沙发上抽烟,床头的夜灯已经打开,冷白的光将他的身影映得更加孤寂凉薄。
听到脚步,他偏头,淡漠地看?她一眼。
等那根烟差不多燃尽,他最后抽了一口,灭在陶瓷的烟灰缸中,站起身,拢了拢浴袍的衣领,往门?外走。
钟晚站在原地,不知她是否要?说些什么,或是做些什么。
梁序之?经过她身边时,声?音微沉,淡道:“你先睡。”
钟晚也拿出对这份“职业”最后的一分耐心,看?向他,张了张口:“…您今天,心情不好吗?”
大概这些天真的是烦心事太多,梁序之?返回去想,也觉得今晚的脾气挺没来由。
小姑娘看?电影随口一说,他有什么可跟人计较的。
梁序之?脚步顿了下,看?向她,语气和缓了些,“不关?你的事。”
钟晚再次沉默。
她就多嘴问这一句,他心情好坏,确实不关?她的事。
钟晚很勉强地扯出一抹笑?。
梁序之?此时靠近一步,手掌抚过她的微湿的长发,低下头,在她发顶轻吻了下,低声?说:“睡吧。明天我不一定在,等空了陪你。”
钟晚:“…晚安。”
梁序之?出门?后,钟晚先下意识想去窗边坐会儿,马上回忆到一些画面,又转身,丢了个抱枕靠坐在床头。
床头的麋鹿夜灯还亮着,房间中有他刚才留下的淡淡烟味,混杂着那果木调的香薰、潮湿的沐浴液香味,让她愈加心烦意乱。
梁序之?这人优点不少,出手大方、那方面没有过于变态的爱好、样貌身材具佳、素质也高,但?缺点就是,情绪过于阴晴不定,让人摸不透。
这一晚上,钟晚的心情也随着他起起伏伏。
尤其刚才,前一秒还冷着脸,又疏离地说与她无关?,后一秒又好像暧昧期的恋人,跟她说等有空再陪她。
她又不得不承接这些情绪,不能指责,也不能跟他发泄自己的不满。
钟晚阖上眼,深吸一口气。
她不否认,在他这次出差前,他们的关?系曾经稳定融洽过,也曾让她在夜半忍不住将那些碎片的记忆拿出来回味揣摩,期待在往后的一年多也能维持这样的状态。
但?有期待就会有落空,有美好就会有幻灭。
…她恨不得自己是个没有七情六欲的机器人。
隔天钟晚起床,下楼跟庄伊禾一起吃早餐,听她说,梁序之?天不亮就走了,回了港岛。
既然这么忙,昨晚还非要?跑这一趟。
钟晚当然不会自作多情以为是过来看?她的,他肯定是来看?庄伊禾。
庄伊禾咬着一只蛋挞,笑?道:“我哥其实还蛮贴心的,早上脸色都不太好,一看?就是熬了差不多通宵。他肯定是怕吵着你,自己去另一间睡得。”
钟晚笑?笑?,不知道该说什么。
庄伊禾一看?就是被?保护得很好,对成年男女?这些交易可能都不清楚,所以对她和梁序之?的关?系有错误的认知。
过了会儿,庄伊禾又忿忿道:“我哥那两个人渣弟弟也是真烦,会挑时间闹事的,赶在平安夜前回来。要?是世界上真有圣诞老人,都不稀得给他们送礼物。”
钟晚抬了下头,欲言又止好半晌,还是开口:“…伊禾,其实我不太知道梁先生?家里这些事的。”
庄伊禾也没什么大反应,而是说:“我也没太清楚,我哥也不爱跟我说梁家那些糟心事,他这人就这样,什么事都喜欢自己去扛。”
钟晚笑?了下,放弃了。
感觉她们的对话都没在一个频道。
梁序之?不跟庄伊禾说,是报喜不报忧;但?不跟她说,是出于戒备。
两码事。
钟晚考虑过分寸,说:“因为你们感情好吧,亲人之?间难免这样。”
庄伊禾这次倒是敏锐察觉到了什么,看?向她说:“钟晚姐,我哥他…对你不好吗?”
钟晚想了想,笑?说:“挺好的。”
庄伊禾松一口气的样子,“我想也是…”
她也一副为难要?不要?继续说下去的样子,把盘中另一块松饼吃完,还是开口:“你记得上次你来澳城的时候吗,当时我哥还不太想让我跟你认识,但?前几?天是他主?动提,说把你接过来,让我们一起过圣诞节。”
钟晚抬头,默了两秒,“这样的吗…”
“是啊。”庄伊禾说:“虽然严格意义上,我也算是梁家的人,毕竟我跟他是亲兄妹。但?这么多年过来,从他在梁家能说上话开始,就没让我再接触过梁家的任何?人。”
她笑?道:“我也知道,那些人都一肚子心眼,虚情假意的,我应付不来。唉,但?我哥他没办法?,不想应付也得应付,不然就得受欺负。”
钟晚甚至是这时才知道,庄伊禾跟梁序之?是亲兄妹,只是没用同一个姓氏而已。
一顿早餐吃得她更加茫然。
她跟庄伊禾认识的好像不是同一个梁序之?。
以他的身家地位,谁欺负得了他,他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至于梁序之?为什么会放心她接触庄伊禾,也肯定不是因为信任她。
以他们的关?系,谈‘信任’这个词不合适,也差得太远。
大概,是知道她没能力掀起什么风浪。
庄伊禾午睡时,钟晚收到阿白的信息,问她考不考虑参加商务活动。另外,《放生?》她的戏份也快杀青了,让她尽量早点看?下一部戏的剧本。
虽然有梁序之?的关?系在,她不可能接不到戏,但?总是临时进组当空降兵,难免圈里那些人背后有怨言,对她日后的发展也不利。
钟晚明白他的意思,翻出那些文档。
除去两部她没兴趣的流量古偶,还有经典武侠的翻拍,剩下一部和美国?一家影视公司联合投资的科幻片,能给她的角色是演未来仿生?机器人。
大概是阿白看?过她大学时戏剧节的获奖视频,才给她递这个本子。
角色重合度太高,钟晚对这部戏兴趣不大。
剩下一个,是爱情文艺电影,破镜重圆的戏码,和内地的公司联合投资的,男主?角已经定了,是这几?年当红的偶像,清秀的日系帅哥长相?。
剧本写得很好,烘焙师和咖啡店女?老板的爱情故事。
钟晚没尝试过这种?接地气的爱情片,回复阿白,替她谈这部。
阿白又问:“发给您的商务合作要?接吗?不接也没事,报价其实都不算太高。”
她的作品没上映,也基本没名气,文档里的商务活动其实就是去商场参加线下产品的展销会。
钟晚将文档往下划,意外看?到有款新品vr眼镜的投资方是卢家的公司,在活动流程中,有投资方代?表发言的环节。
卢家派去发言的人叫卢文卓。
跟上次卢闻达不同,根据钟晚先前在网上搜索过的资料,这个卢文卓是卢文茵的亲弟弟。
钟晚没犹豫太久,回复阿白:“去这个vr眼镜的吧,反正活动时间在《放生?》杀青之?后,那段时间我暂时也没安排。蚊子再小也是肉。”
阿白笑?着回了语音:“对您来说这点钱确实是蚊子。行,那我去帮谈。”
没想到的是,当天傍晚,阿白又打电话过来,抱歉的语气:“姐,爱情片估计是接不了了…”
钟晚没多想,只是随口问:“女?主?角已经定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