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卿仙骨by木秋池
木秋池  发于:2024年08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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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骂骂咧咧说道?:“我是问,半个月以后,去?哪里给?你收尸。”
季应玄笑了笑:“业火之中,无尸可收。”

剑光织成笼, 墨缘溪被困于其中,四壁皆没有生路, 渐渐收拢。
“压不住业火,治不了妖兽,只?有凡胎好欺负,是吗?”
墨缘溪双手交握着卷刃的机括剑,剑身光芒渐渐孱弱,已是力?量衰微。
她想起来,流筝曾与她讲过在太羲宫时如何逃脱祝锦行和姜怀阔钳制的经历,将爆炸丸药嵌入机括匕首中,利用匕首破碎时外泄的储藏灵力引爆丸药, 其威力?无穷,仙门难避, 有同归于尽的威力。
爆炸丸药, 流筝给了她一些,本来她要拿去?开山夷地,用以安置流民, 恰好带在身上。
墨缘溪望着半空中那几个仙门使者得意?且轻慢的嘴脸, 恨得咬紧了牙根:“想抢我墨族的地盘,且看你们有没有福气埋在这里?!”
说罢拼着最后的力?气凌空, 机括剑挥出的瞬间,外逸的灵力?引爆了爆炸丸药。
“轰隆——”
墨问津与宜楣赶过来时, 远远只?见蓝焰炸开,凌空腾起一阵暗灰色的尘烟。
墨问津吓得一趔趄,目眦欲裂:“二妹——!”
“咳!咳咳咳!”
流筝只?觉得一副身躯碎成了一百零八块, 踉跄几次才?从地上爬起来,挥开面?前尘烟, 对被她铺在身下的墨缘溪道了句:“真是抱歉,来晚了一步。”
墨缘溪朝她摆摆手。
方才?爆炸的一瞬间,流筝御剑瞬移到她面?前,连人带剑,为?她挡下了爆炸的冲击。如今她还躺在地上,有三分是因为?方才?挨揍太狠,有七分是被流筝砸的。
“我谢谢你……”
话音落,头一歪,彻底昏了过去?。
围攻墨缘溪的仙使死?的死?,残的残,还剩几个外围的幸运儿,目瞪口呆地持剑对着流筝,一时间打?也不是,跑也不是。
流筝抬手,不悔剑抖落尘烟,飞进她掌中,冷刃森森对准那几人。
她说:“从前没杀你们,是念同袍之谊,可你们恃强凌弱,有违仙门正道,当逐出仙门,视同妖魔锄之!”
仙使嘴硬道:“你早已被逐出太羲宫,如今的太羲宫也不再?是仙门之首,你凭什么!”
流筝冷笑道:“很快就是了。”
话音落,剑光起,对面?那几人犹自?战战兢兢、瞋目怒视,已被剑光削落了头颅,几张纸符落在尸身上,他们的遗骸慢慢化为?飞灰。
墨问津从地上抱起墨缘溪,大松一口气,宜楣则跑来检查流筝有没有受伤。
“凭他们几个小贼,还不够不悔剑一砍——咳咳咳——”
流筝捂着胸口咳了几声,对满面?嗔怪的宜楣解释道:“这是表姐炸的。”
流筝随宜楣等人回村子,但见山坳野地里?挤满了来逃难的凡人,幕天席地、不避风雨地挤在一起。
宜楣叹气道:“除了业火,仙门百家竟也在四处掠夺,他们挑选不易受业火侵扰的地方,将寻常百姓赶得流离失所,实在太可恨了!”
流筝说:“也是太羲宫如今无力?再?掣肘他们之故。”
宜楣停下脚步,看了抱着墨缘溪走在前面?的墨问津一眼,低声对流筝说道:“师妹,我打?算离开周坨山,回太羲宫。”
流筝惊讶:“回去?做什么?”
宜楣说:“自?然是重振太羲宫门楣,掣肘仙门行事,这样才?能助你镇灭业火,否则留在这里?,我能做的事情实在太有限了。”
听闻此?言,流筝心?中微动。
她本打?算待业火势头稍缓后再?料理太羲宫的事,奈何大半年?了也未能抽出身,如果让宜楣师姐去?,她从前在太羲宫里?素有令名,又?是爹娘的亲传弟子,简直再?合适不过。
她紧紧握住宜楣的手:“师姐,万事小心?,若遇惊险,千万要玉符联系我。”
宜楣说:“你不妨随我一同回去?,你是师父的血脉,太羲宫宫主之位,如今只?有你能继承。”
“我……”流筝叹了口气,“我要与应玄先去?趟掣雷城。”
走在前面?的墨问津突然回过头来对她说道:“表妹放心?去?,料想那姓季的小子也不敢管束你。”
流筝笑道:“怎么,表哥要为?我出头?”
墨问津笑笑不说话,不知为?何,流筝总觉得他这一笑似有怅然。
她陪墨问津回村中安置好墨缘溪,经过这一夜的折腾,天色已经快亮了。流筝等不及早晨去?向母亲辞别,正要提剑赶往季应玄身边,却见墨问津急色匆匆推门进来。
“表妹!不好了,求你快去?瞧瞧缘溪吧!”
流筝被他拽着一口气跑到墨缘溪住处,但见她脸色惨白?地躺在床上,浑身冰凉,气若游丝,竟然是一副伤重垂死?之兆。
流筝吓了一跳:“表姐这是怎么了?”
机括灯将室内照得亮如白?昼,除墨问津外,流筝的母亲李稚心?和墨缘溪的母亲李稚颜竟也在场,李稚心?与流筝对视一眼,似有些心?虚地移开了目光,安慰李稚颜道:“流筝来了,姐姐莫要担心?。”
墨问津说:“方才?缘溪醒了一会儿,她说在引爆爆炸丸药之前,有个仙使往她的灵府中打?入了一缕灵识,企图逼她屈服。她本勉力?相抗,如今受伤虚弱,致使那灵识在她灵府中占了上风,正四处翻搅着折磨她……表妹,你可有办法让二妹压过那灵识去??”
流筝闻言心?头沉重,并指靠在墨缘溪的太阳穴处,果然感觉到两股力?量在跳动,一强一弱,拼争不休。
李稚心?走过来按住她的肩膀,说道:“宜楣刚离开,眼下只?有你能应付此?事,你试试能不能催醒剑骨,为?你表姐渡些真气。”
流筝叹息一声:“我试试吧。”
众人扶墨缘溪起身,流筝在她身后结莲花坐,阖目默念祭剑诀,催动剑骨,汇集命剑不悔的力?量于掌间,试着抵住墨缘溪两侧的太阳穴,徐徐为?她输渡真气。
灵识在内阻拦真气的输入,两方僵持许久,折磨墨缘溪的灵识忽然狡猾地撤走,藏匿在墨缘溪的灵府中不知踪迹。
流筝不敢在墨缘溪虚弱时搜刮她的灵府,只?好也跟着停下。
“有用是有用,但并非一时之功。”流筝检查过墨缘溪的气息后说道:“恐怕要多费些时日,守在表姐身旁,待那灵识再?出来作乱时,重复以真气从外对抗。”
她环视屋里?人,可是除了她之外,没有能做到这件事。
李稚颜欲言又?止,李稚心?不忍叹气,半晌,墨问津试探着问流筝:“表妹,你真的急着离开吗,能不能稍微多留几天?莲主要是敢生你的气,这回我替你撑腰。”
流筝垂目,温声道:“他不会的。”
话音落,远天夜色将阑的一线鱼白?处传来一声尖锐空灵的啸唳,一个硕大的黑影飞近,避开机括天网的攻击,收拢如轮的双翅,落在墨族村落里?。
墨问津出去?看了一眼,旋即便回,站在外面?嚷嚷道:“表妹,表妹,帘艮带信来了,你快出来!”
流筝闻言走了出去?,见来者果然是帘艮,他朝流筝行礼后,将护在掌心?里?的一枚红莲花瓣献给流筝,花瓣上写了几行字,正是季应玄的笔记。
“吾已听闻墨二小姐之祸,知卿为?难,不妨暂留山中,不必牵挂,吾已前往掣雷城,待此?间事了,再?往周坨山寻你。——玄。”
流筝心?中有些微失落:“怎么走得这样着急。”
帘艮说:“掣雷城的妖魔都不是省油的灯,见缝插针地出来作乱也是常事,莲主从来都是轻松应对,还请雁姑娘不必担心?。”
从前的季应玄有毁天灭地之力?,仙门百家联手尚奈何不得他,众人对他敬且畏,并坚信他会一直这样厉害。
可是只?有流筝知道,自?从莲花境被毁过一次后,应玄他的实力?大不如从前,须得以血养红莲,才?能使外界瞧不出端倪。
奈何他又?心?狠,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从她身上取回剑骨,尤其是八月十五那夜,两人行过鱼水之欢后,他真是越发?硬气,每次流筝一提还剑骨的事,两人总要吵架。
“你是觉得我现在不中用了,来可怜我么?”
“还是说,你后悔了,厌烦了我,宁死?都要甩开我,要让我从此?鳏寡孤独——不是?呵,那你难道不清楚,剖了剑骨,你会死?吗?”
“我本身无长物,若取回剑骨,该以何与你定情,我的心?吗?”
说着便并指为?刃,要刺进胸腔中剖心?,流筝尖叫着拦下他,心?疼苍白?的肌肤上留下的血痕,一抬头,望进他平静近乎冷酷的眼睛里?,浅浅的笑,暗藏着恃宠而骄的得意?。
比勇斗狠,流筝永远是他的手下败将。
因此?流筝暂不敢再?提还剑骨的事,只?能慢慢想办法,同时跟在他身边,无论他是要镇灭业火,还是收服从掣雷城里?跑出来的妖怪,都尽可能地先于他出手,不让他浪费那些用自?己的血肉养出来的业火红莲。
可是如今她不在他身边,他还能应付过来吗?
流筝捏着信怔忪,帘艮又?宽慰了她几句,不知她有没有听进去?。身后的屋子里?传来墨缘溪痛苦的嘶喊声,流筝忙转身回去?,没有看到在她身后,墨问津与帘艮交换了一个眼色。
半个月,只?要半个月就好。为?了能把流筝拖住半个月,几乎所有人都被季应玄遣来演上这一场。
比勇斗狠,流筝确实斗不过他。

是?流筝和墨问津。
“……从前是表姐在照看这些逃难的凡人, 她这一病,这些人的吃住也成了问题。”
“二妹她虽然聪敏能干,不过?也只有一双手,纵使她没事,每天奔来的凡人这样多,恐怕也难以支应。”
“从明天起,我帮表哥一起照看他们吧。”
“不必,你安心守着二妹,自?己也要好好休息。”
“我休息不了, ”远远传来流筝的叹息声,“闲下来时, 我心里?总挂念一个人, 十分煎熬。”
墨缘溪仰目望着帐顶,直到墨问津告辞离开,她抬手敲了敲床缘。
流筝推门而入, 擎着灯走进来, 柔白的机括灯照亮她鲜活的眉眼,只听她高兴道:“能清醒便已去七分险, 表姐这是?大好了。”
墨缘溪语气淡淡:“说不上?什么大好。”
流筝将灯搁在床头小?几上?,说:“那你坐好, 我趁热帮你再渡一回真气。”
她并指按在墨缘溪太阳穴处,却被她抓住了手指。墨缘溪示意她坐下,不必再忙, 目光复杂地?盯着她看。
流筝不明所以:“为?何这样看着我,可?是?哪里?不舒服?”
墨缘溪突然说:“他们在骗你。”
“他们……谁?”流筝愕然, 心中隐约生出不妙的预感。
“表妹,你知道的,墨族听命于莲主大人,他的要求,于情于理?,我们都不会违抗。”墨缘溪抚着胸口,缓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即便他要去送死,我们也只得配合。”
流筝倏然站起身,紧抿的唇色渐渐苍白,不可?置信地?盯着墨缘溪。
“是?应玄让你们——你,表哥,甚至还有我娘和姨母,让你们起来拖住我,不让我去寻他,是?吗?”
墨缘溪点点头:“我灵府里?的神?识,是?你娘打进来的,纵使你不管我,我也死不了。”
流筝喃喃问了句“为?什么”,却不待她回答,转身就要往外走。
“流筝!”墨缘溪喊住她,“你这样是?走不掉的,即使走掉了,也找找不到他……他会躲着你。”
流筝沉默不语地?背对着她,肩头微微耸动,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恐惧。
一次又一次……他欺骗她,这样一次又一次。
流筝问墨缘溪:“为?何要告诉我?”
墨缘溪回答道:“原因有很多,一则我有正事要干,不想仅为?了做戏拦住你便整日装病躺在床上?,二则……”
她顿了顿,忽而自?嘲轻笑道:“不过?是?将心比心,倘若我是?你,也绝不希望此时遭人欺骗,酿成一生的痛苦和遗憾罢了。”
流筝转身奔至榻前?,紧紧攥住墨缘溪的手,秀目里?满是?仓惶的泪水,咽声对墨缘溪道:“求表姐帮我,我想见?他。”
凡界皇城鄞州,如今也是?一片烽火狼烟的景象。
旗幡委地?,尸骨泥尘,烈火中楼阁倾颓,妖魔横行于青天白日间。
许多都是?掣雷城里?逃出来的妖魔,与不容于天道的魔修们一起,簇拥着殷王殿下的仪銮,浩浩荡荡涌进鄞州城中。
殷王坐在密不透风的鸦色长?辇里?,像抬了一副棺材。
一个奇形怪状的妖物跑来报信,跪伏在长?辇一侧说道:“启禀殿下,东宫太子府着火了,是?业火!”
轿辇微顿,沙哑散漫的声音穿透轿帘:“里?面的人呢?”
“还活着。”
“宫里?的皇上?呢?”
“也还活着,”妖物暗暗透出几分得意,“殿下说要亲取他们的性命,阎王爷也不敢越俎代庖。”
帘中透出几声低笑:“让火先烧着,去皇宫。”
皇宫与东宫相邻,皇帝起居的寝宫与太子的主院以飞桥相连,可?见?皇帝曾经对这位皇太子的爱重。曾几何时,父慈子孝,曾是?凡界皇室里?流传的一段佳话。
而今皇帝却被绳索捆缚,被几个畸形的魔物押着,像待宰的牲畜一般扔在鸦色长?辇前?。
灰白头发的老皇帝喉中发出“嗬嗬”的笑,高声道:“殷王,你与妖魔同道,失德至此,凭你也配得享天下?此天亡我!”
“父皇,你好好看看我是?谁。”
轿帘被挑开一角,露出一张年轻苍白的面容,老皇帝蓦然瞪大了眼睛,惊声如尖叫:“怎么是?你!怎么会是?你!”
轿辇中人得意道:“难道只许你骗我十八载,趁我病重要废了我,不许我也骗你一回吗?”
他起身走下轿辇,长?袍遮着他的嶙峋瘦骨,他抬脚踩在老皇帝的侧脸上?,脚下一碾,即是?一片血肉模糊。
他对老皇帝说道:“也许你还不清楚,吾道号莲生,世外之人见?了吾,要恭恭敬敬称一声真君。并非是?你择吾立为?太子,而是?吾择你立为?皇帝,吾能立你,同样也能废你……你瞧瞧,你瞧瞧,你这副愚蠢的样子,大概还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吾吧?”
“你忌恨吾得臣民爱重,一向想要废吾另立,凡人眼皮浅,爱争这方寸的权势,吾可?以理?解,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派人推了城外的神?女庙——你敢推我师姐的庙,才是?真的活腻歪了。”
城外的太羲神?女庙……老皇帝想起来了。
民间拜财神?、拜灶神?、拜武神?,曾经也供奉过?一位太羲神?女,据说她数千年前?因救世而陨落。陨落的神?女无法给凡人带来任何好处,当感激之情殆尽,各地?的神?女庙逐渐冷落破败。
鄞州城外也有一座神?女庙,老皇帝年轻时就想将其推倒,为?自?己立生祠,不料皇后遭歹人劫持,于神?女庙中获救,受神?女娘娘保佑,诞下了皇太子萧似无。
皇太子常来神?女庙祭拜,近两年拜访得愈发频繁,去年从神?女庙中消失,数月后归来,俨然已是?一副痴傻的模样。
老皇帝趁机夺回东宫权柄,推倒了神?女庙,为?自?己建了一座生祠。
“近来受你监视和折磨的那个傀儡,是?你的殷王好儿子,而吾顶替了殷王的身份,来毁掉属于你的一切。”
老皇帝的脖子被踩断之前?,听清了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立生祠?吾要让你魂飞魄散,连轮回都入不了。”
与此同时,东宫太子府中,季应玄拂袖收拢业火,将病榻上?的“萧似无”拽起身。
只见?那“萧似无”双目无神?,喘息微弱,似堪堪吊着一口气,随时都可?能断绝。
“原来是?将生人魂魄拘住,做了具活傀儡。”
一线红莲灵力穿进傀儡的灵府,傀儡的眼珠动了动,瞬间蓄满了眼泪。
季应玄问他:“你不是?太子,你是?殷王?”
傀儡点点头,眼泪落下。
“原来如此。”季应玄说。
怪不得他让祝仲远监视皇城的动向,祝仲远说皇太子闭府养病,从未露面,更?不曾与妖物交游,原来是?使了一记金蝉脱壳,捏了个病怏怏的模子,把殷王的生魂拘了进来。
真正的殷王殿下替萧似无受了不少虐待,四肢碎了好几块骨头。
他目光恳切地?望着季应玄,似悲似哀,季应玄救不了他,只能在他的魂魄被折磨得消散之前?给他个痛快,让他的魂魄尚有气力归入地?府,投进轮回。
季应玄离开东宫,赶往皇宫,看见?了惨死的老皇帝的尸体。
那些从掣雷城逃跑的妖魔仍然惧怕他,却又想在新主子面前?表现一番,借着新主子的威势,成百上?千的妖魔与魔修一同攻击季应玄,如遮天蔽日的蚂蟥扑过?来,尚未近得季应玄的身,又被业火红莲的灵力弹开。
红莲花瓣锋利如刃,割下妖魔首级如砍瓜切菜,霎时只见?凌空血肉横飞,金赭色的红莲延长?花瓣,将季应玄罩住,未曾有一点血污溅落在他身上?。
萧似无仍坐在鸦色轿辇里?,目光幽暗地?望着这一幕,枯爪般惨白的手指几乎勒进长?椅扶手中。
若非季应玄毁了莲花境,他怎会遭雁濯尘的暗算,跌入伏火阵下的封印中,毁伤一身骨肉,致使如今经不得风、受不得晒?
他每日用?花露沐浴,以珍珠敷面,就是?为?了保持容颜不老,希望将来再见?到师姐时,他仍是?她印象里?需要经她照拂的年幼师弟。
可?是?季应玄都做了什么……他这一身骨肉,几乎已见?不得人了。
更?可?气的是?,分明两人的力量同源于莲花境,凭什么自?己险些变成废人,而季应玄却瞧着毫发无伤,竟敢在他面前?用?业火红莲伤人,这简直是?在挑衅,是?在嘲讽!
见?证了同伴死状的妖魔们不敢再莽撞上?前?,随着季应玄步步走近,连忙步步后退,生怕被红莲缭绕的业火灼得体无完肤。
萧似无挑开轿帘,踩着伴轿魔修的头与季应玄交手,只见?金赭色的业火红莲与墨青色的灵力相撞,瞬间天地?变色,力量波及之处,砖掀瓦飞。
两人各自?后退数步,堪堪站稳。
萧似无已失去了对业火红莲的控制,如今他的力量是?靠吸食手底下的妖魔维持,灵力浑浊而含毒。季应玄着实被他恶心了一把,并指在手腕间一划,血液从伤口中涌出,红莲吸食他的血液后生长?,重又变得神?采奕奕,气焰嚣张。
“原是?如此,原是?如此!”萧似无抚掌而叹,“你毁坏莲花境后,重又用?自?己的鲜血浇养红莲,所以如今红莲只听你差遣,竟连吾也指使不动了。”
季应玄不是?流筝,懒得与他讲什么“太羲神?女在忧怖崖留下红莲种的初心就是?灭火救世”这种废话,云淡风轻道:“是?啊,可?见?时移世易,莲生真君已算不得什么东西了。”
萧似无被他噎了一句,恨得牙根发痒,可?惜又奈何不得他。
萧似无打算对季应玄好言相劝:“吾算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莲主你,身负如此灭世之力,怎么迄今还是?孤零零一人?掣雷城里?的妖魔不服你,仙门百家?看不起你,就连凡人蝼蚁也敢轻看你的名号。莲主,不如我们合作,你想要什么,吾可?以帮你。”
季应玄望着萧似无瘦削的身形,为?他如今还能撑出这样的做派感到好笑。
他说:“孤想要你死。”

这是莲生真君与西境莲主第一次交手。
尚未被业火红莲削干净的妖魔聚集在萧似无身后, 希望借莲生真君的?力量保护自己?,不料莲生真君挥袖凌空, 却将它们当成灵力的来源,片刻间便吸瘪了五六人。
干尸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剩下的?妖魔四散奔逃,莲生真君借着?这骤然强大的力量向季应玄攻击,季应玄翻身后撤,避其锋芒,掌间红莲绽成数丈高的屏障,硬生生接下萧似无这一掌。
“轰隆——”
如天雷响彻,大地开裂, 四方震动。
季应玄受了伤,萧似无也没有讨到好处, 他扶着?鸦色长辇站稳, 仍希望与季应玄达成合作?。
“莲主大人,你这样与吾为难,仙门百家只?从旁看热闹, 你输了, 他们不会同情你,你赢了, 他们也不会感激你,然而好处却?尽让他们得了。”
季应玄不应, 目光幽冷平静,只?当他是跳梁小丑。
“真将吾逼急了,吾引丹自爆, 你以为你逃得掉吗?”见他如此,萧似无耐心渐失, “你总得让吾明白,你为了什么。”
季应玄轻笑道:“为了你嘴里不干不净的?一句‘师姐’。”
萧似无先是愕然,继而恼怒:“我与师姐相识数千年,凭你也配置喙?”
至此,他彻底打消了与季应玄化干戈为玉帛的?念头,抓住几个尚未来得及逃走的?妖魔吸取灵力,几乎是不留退路地朝季应玄攻去。一红一玄如两道凌厉的?电光凌空交手,转瞬之?间已是数十招,萧似无惊讶地发现,季应玄步步都是死?招,真正想同归于尽的?人其实是他。
萧似无退开数步,抹去嘴角血痕,忽然又?一笑:“吾明白了,你是本就命不久矣,所?以才舍得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你想拉上吾垫背。”
被他猜对?了,季应玄不再同他废话,割腕放血,霎时业火红莲大盛,向萧似无攻去。
萧似无已经讨教了他的?狠辣与疯狂,不想恋战,抓起几个妖魔抛向季应玄,只?见一阵幕天卷地的?黑雾,雾气散后,萧似无已经连人带轿辇一起消失了。
墨缘溪的?房门紧闭着?,墨问津来看过几回,墨缘溪总是隔着?房门说:“别来搅扰,流筝表妹正帮我渡真气呢!”
这样过了小一旬,始终不见流筝出来,墨问津终于觉出不对?,请来族长夫人破门,屋里只?见墨缘溪一人,正优哉游哉地摆弄一柄机括剑。
墨问津认栽地拍了下脑门:“表妹她走了多久?”
墨缘溪说:“记不清,但你肯定追不上。”
墨问津叹气道:“你可知这样未必会帮她,反而会害她!莲主那样自大的?人,此去尚未抱生念,他不让表妹相随,并?非怕她伤心,而是怕她卷进去。”
“表妹她从来也未置身事?外,”墨缘溪轻笑道,“哥哥,你别忘了,表妹她身负太清剑骨,是她要去保护别人,而非别人来保护她。”
人都走了,再争辩这些也没有意思,墨问津长吁短叹一番,失魂落魄地走了。
流筝在墨缘溪的?帮助下悄悄离开周坨山,先御剑赶往掣雷城,在城外徘徊许久,遇见夜罗刹帘艮,向他打听后才知道,季应玄根本就没有回来过。
流筝气得跺脚,揪住帘艮的?袖子不放:“亏我把?你当朋友,你竟然帮着?季应玄一起骗我!”
帘艮不好意思地挠头:“我也视雁姑娘为好友,但莲主可是我主上。”
“你上回因忠忘义,眼下要补回来,帮我个忙,”流筝说,“带我到莲花境去一趟。”
帘艮有些为难:“这……”
莲花境是莲主的?灵力渊源,只?有莲主本人才能打开前往莲花境的?密门。
可是一旬之?前,莲主突然秘密召见帘艮,在他额心打入一枚莲花印,给了他打开莲花境密门的?权限。
莲主大人吩咐他,倘若半个月后没有得到他的?消息,就用他教的?方法毁掉莲花境。
若说第一次毁掉莲花境是毁掉了莲主与莲生真君共同的?灵力渊源,第二次毁掉莲花境,就是彻底毁掉莲主的?性命。
那是他用自己?的?血肉培养的?、与他的?性命息息相关的?一池业火红莲。
莲主没有向帘艮解释这样做的?原因,只?是以一种从未有过的?和颜悦色又?意味深长的?态度对?他说:“帘艮,这是最重要的?事?,孤只?放心交予你去做,它?关乎比孤性命更重要的?东西。”
“你听他的?鬼扯!”
流筝听罢,态度愈发焦急:“莲主看重的?东西,他自会去保护,帘艮,帘大哥,你也知道毁掉莲花境的?后果,难道你忍心眼睁睁看着?他消亡吗?”
帘艮紧抿嘴唇,脸色阴沉得有些吓人,眼里却?满是迷茫和呆滞。
还有隐约的?动摇和犹豫。
“我希望他好好活着?,绝不会伤害他,帘大哥,你最该理解的?是我的?心情。”
流筝抓着?他的?袖子,眼中蓄泪,声音哽咽,瞧着?单薄又?可怜。夜罗刹虽是魔族,也见不得她这般小姑娘无助彷徨的?样子,许久,帘艮一跺脚:“也罢!我可以带你去莲花境,但你要跟紧我,不能做伤害莲主的?事?。”
流筝郑重点头:“我愿以性命起誓,与他同生共死?。”
再次踏入莲花境,流筝险些认不出这里。
上次跟随季应玄来莲花境中学习神?女剑法时,莲花境中煞气逼人,业火缭绕剑冢,莲心里的?火焰蠢蠢欲动,想要挣脱红莲的?束缚,吞噬陌生的?来者?,乃至闯出莲花境去。
漫天都是金赭色,火海里热浪如流,瞬间可吞金噬铁销骨。
此时的?莲花境却?变得十分温顺,曲折小径通往剑冢残壁,径旁红莲笼在薄雾般柔和的?金赭色微光里,感受到流筝的?气息,先是向两侧为她分开一条小路,又?亲昵地凑过来蹭她的?裙摆。
流筝蹲下身,试探着?触碰红莲花瓣。
帘艮忍不住从旁提醒:“雁姑娘,小心!”
流筝含笑道:“它?们很乖。”
红莲收拢莲心,不让莲蕊的?业火烫到她,流筝触碰到温暖的?花瓣,仿佛是活生生的?精灵。
她拂开红莲,看到了底下的?焰海,亦是十分温驯,仿佛涓涓水流。
流筝说:“在姜国塔的?梦境里,太羲神?女曾赠与姜国国君姒追雪雾圣莲,圣莲的?种子在忧怖崖下生根发芽,最初与地隙下的?业火相克相抗,后来渐渐发生了变化,能与业火相伴相生,甚至控制业火,这是圣莲的?第一次异变,也许连太羲神?女都未曾预料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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