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卿仙骨by木秋池
木秋池  发于:2024年08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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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应玄突然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难以撑持似的?支跪在地上。
流筝蹙眉望了他一眼,转头质问雁濯尘:“哥哥,你这是在做什么??”
雁濯尘哑口无言,半晌,扯出?一句拙劣的?谎言。
他说:“我与季公?子?只是……比试过招,我想教他一点防身的?剑招。”
雁流筝:“……”
命招也打算教吗?
她是二十岁,不?是三岁。
连季应玄听了都替雁濯尘尴尬,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
流筝气?得瞪了雁濯尘一眼,转身走到季应玄面前,将他上下一打量,却没有扶他。
声?音里藏着怒火:“你来说。”
季应玄颤颤喘了几口气?,好像被雁濯尘打得站不?起来,缓了半天才?抚着胸口说道:
“少宫主确实?打算教我剑法?,然后再引我拜入太羲宫门下……只是我实?在天资愚钝,连最简单的?剑招也接不?住……流筝,我这样的?钝才?……”
“你这样的?钝才?——”
流筝接过了他的?话,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咬牙切齿的?语气?说道:“能枭首机关豹,杀死陈子?章,剑境里力压示剑者,你这样的?钝才?,我们太羲宫还真是容不?下。”
“是不?是啊,莲主大?人?”
四下一片寂静,寂静得有些诡异。
季应玄没敢抬头与流筝对视,却将目光投向流筝身后的?雁濯尘。
这种时候难道不?该互相帮助吗,你倒是说句话啊!
雁濯尘却只是抱剑看?热闹,冷笑着做了个口型。
季应玄:“……”
他早晚要把雁濯尘这厮挫骨扬灰!
只是眼下这一关总得交代过去,季应玄握住流筝的?手,借着她的?力量缓缓站起来,仍不?忘演出?一副惹人怜的?伤重模样。
“流筝,你听我解释……”
流筝紧紧抓着他,避免他转头逃跑:“你说,我洗耳恭听。”
季应玄:“……”
都怪雁濯尘方才?那拙劣的?谎言,如今流筝满心都是警惕,说什么?她才?会信?
季应玄尝试祸水东引:“你不?先问问你哥,为什么?要对我下死手吗?”
流筝说:“待问完了你,我自会去问他。”
“其实?我……咳咳咳,咳咳咳。”
季应玄仿佛伤得连话都说不?明白,伏在她肩上虚弱地喘息。
流筝似笑非笑:“不?必这样演,若是没编出?来,再编一会儿?就是,我有耐心,给你时间。”
话音落,脚下安静了许久的?姜国塔突然开始震颤。
塔身上覆着的?赤红色结界突然开始闪烁,红色的?闪电状纹路从脚底流过,流筝惊呼了一声?“好烫”,被季应玄眼疾手快地拦腰抱起来。
流筝望着他挑眉,不?是伤得连话都说不?出?了吗?
季应玄不?与她对视,想要先离开此处,却发现根本动不?了。
“姜国塔的?结界怎么?开了!”雁濯尘惊呼,“糟了,无法?御剑!”
脚下的?塔楼像一头被惊醒的?猛兽,张开黑漆漆的?大?嘴,这股强大?的?吸力竟然令西境莲主的?力量也被克制,无法?摆脱,三人一同被吸进了黑漆漆的?塔楼里。
结界重新闭合,周遭彻底安静了。

“哥哥?应玄?……”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 远处突然亮起?一簇湛蓝色的火苗,如冰似雾, 成为这无尽的黑暗中唯一的亮光。
三人各自跌跌撞撞走向火苗,只互相听?得?到声音,却看?不见也碰不到彼此。
“这是什么,一支莲花?”
隔空听?见流筝的声音,走得?近了?,发现火苗里裹着一枝蓝色的幼莲。
“长得?像业火红莲,莲主,你是想杀人灭口吗?”
质问的声音来自?雁濯尘。
季应玄的声音依然显得?虚弱:“这不是业火红莲,这是姜国?的护国?圣莲。”
“难道是两千年前被业火吞噬的那个?姜国?, ”流筝问,“莫非这就是姜国?塔结界守护的东西?”
季应玄:“还是流筝聪慧。”
流筝不接话, 雁濯尘哼了?一声:“这姜国?塔十分古怪, 应该先想办法离开。”
话音落,被湛蓝色火焰裹住的幼莲突然长大,周身光芒明亮刺眼, 流筝下意识颦眉, 再睁眼时,发现周遭已经变了?模样。
她正站在一处精心堆砌的泉水前。
说是“她”, 并不准确,因为泉水中映出的不是流筝的脸, 却与她有六七分相似。
蛾眉纤长如黛,杏眼微微上扬,鼻梁挺翘, 朱唇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与流筝的灵动不同?, 她看?上去既温柔又不失庄严。
尤其?是……这一身繁复沉重的礼服,环佩叮当的珠冠。
流筝只是站了?一会儿就觉得?累,抬手一摸,发现腰间竟有一把沉甸甸的佩剑,像贴了?千钧符似的坠在她身上。
流筝双手齐用,好容易将佩剑摘下来,顿觉周身轻松不少。
她好奇地拔剑出鞘,一道鲜红的纹路从剑身闪过,像闪电,又像人的脉络。
流筝被闪得?闭了?下眼睛,忽然听?见季应玄的声音:“流筝?”
流筝惊讶地四下环顾:“你是……莲主?”
刚才的声音没了?动静,流筝转身寻找,这方古朴精巧的花苑里除了?她没有第二个?人。
她又试探着喊了?几句:“莲主?季应玄?”
冷不丁听?到回应:“我在这儿。”
“你在哪儿?”
“剑上。”
流筝端详手中剑,剑身细长,灵力充盈到溢出剑锋,剑柄上镶着一枚赤红色的宝石。
“莲主大人,你是被锁进剑里了?吗?”
无人回答。
“莲主?莲主?”
流筝语气微顿:“季应玄?”
终于又听?得?回答:“嗯。”
流筝:“……”
“不过我不是被锁在剑里,”季应玄说,“我眼前血濛濛的,能触碰到你的掌心,我应该是在剑柄上。”
流筝摸了?摸剑柄上那颗红宝石。
季应玄:“你摸我做什么?”
流筝:“……”
半晌,她哼了?一声:“我要把你抠下来扔进水池里。”
季应玄慢悠悠轻笑道:“气性这么大?”
“你说我气性大?!”
流筝本?不想理他,被他这一句话激起?了?恼怒,恨不能让他站在面前,给?他两拳,踢他两脚。
“你装成凡人骗取我的同?情,混进太羲宫里,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又跟着在听?危楼看?了?好久的热闹,这些倒算了?,可你竟然敢联合缘溪姐姐骗我——哦,也是,那是你未婚妻,当然会帮你隐瞒,与你配合。”
季应玄:“墨缘溪不是我未婚妻。”
流筝嗤然:“你嘴里有一句实话吗?”
季应玄:“至少这句是真的。”
“那其?他都是假的了??”流筝大喊一声,“你这个?感情骗子?!”
她屈指在剑柄的红宝石上弹了?几下。
季应玄其?实没有感觉,但是见流筝反而攥着手指嘶气,不敢不疼,装模作样告饶了?几声。
流筝问:“我哥呢,你把他藏哪儿了??”
季应玄:“我没藏他,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流筝说话的声音不低,引来几个?侍女,为首的女官亦是一身严整宫装,见她站在水池边,急匆匆的脸上大松了?一口气。
“可算是找到您了?,祭典马上开始,您怎么还在这儿?”
流筝指着自?己:“我?”
女官说:“小殿下他又被国?主关?了?禁闭,没办法来赴您的约,还请您先完成祭典,再与国?主商量小殿下的事。”
一句话里提到三个?人,没有一个?是流筝认识的。
是的,她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流筝迫于无奈地跟着女官往外走,路过一处空置的耳房时,她突然说:“我的衣带有些不舒服,进去整理一下。”
她拒绝了?女官的帮助,闪身进了?耳房,关?上门。
“季应玄,”她又在剑鞘的宝石上弹了?一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好像附在了?一个?很有身份的贵女身上,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在她们识破我之前跑掉?”
季应玄说:“我好像猜到了?一点头绪。”
“嗯?”
“流筝,你读过古姜国?史吗?”
流筝摇头。
古姜国?只是两千年前一个?蕞尔小国?,若非它是第一个?被业火吞噬的国?家?,流筝可能连它的名字也记不住。
“姜国?的国?姓为姒,姜国?覆灭时,在任的君主名叫姒追。”
季应玄回忆道:“古姜国?史与《剑异拾录》中均有记载,姒追在任时,曾邀请一位贵人做国?师,为她设立与国?主即位同?等?规格的告天祭典。”
流筝心里有种不妙的预感:“那位贵人难道是……”
话音未落,女官急促拍门:“神女大人!不好了?!珠泽殿起?火了?!”
姜国?也有珠泽殿吗?
不对,她刚刚喊什么?
“哪位神女?”
耳畔响起?季应玄一声叹息:“古往今来,这世上只有一位神女。”
太羲神女。
流筝吓得?险些给?自?己跪下磕个?头。
“我我我……我怎么跑到神女身上了??!”
门被拍得?震天响,流筝急得?团团转:“应玄,应玄,这到底怎么一回事,是幻境吗?”
季应玄说:“我觉得?不是幻境,这好像是——”
话音未落,女官破门而入,伏跪在流筝面前:“下官冒犯,请神女恕罪,只是珠泽殿的火水土不熄,马上就要烧到俯鹫宫,小殿下还困在珠泽殿里,请您速往相救。”
流筝一把抓起?剑:“带我去!”
她边走边摘掉一身环佩、黄金珠冠,拔剑切断身后拖地的披帛,一阵风似的来到了?珠泽殿前。
金赭色的火光冲天而起?,宫人们奔走呼号,提水泼救,却无济于事,反而一个?接一个?被卷进了?火里。
那确实是业火。
流筝攥紧手中剑,低声问:“应玄,能帮我吗?”
剑柄的红宝石里传出声音:“你试试看?。”
流筝念御剑诀,跃身而起?,手举长剑向天,尚不等?她画符引雷,空中已经聚成黑云,只见剑柄处红宝石莹莹发光,一道金红色的电光从天劈落,将业火的气焰压了?下去。
再一劈,业火彻底熄灭,黑云降为甘霖。
流筝落在被业火烧塌了?一半的珠泽殿二楼仙台上,忽然一个?身着玄衣的少年郎跑过来,直直撞进她怀里。
“太羲姐姐,我好害怕,你终于来找我了?……求你了?,带我走,别把我自?己丢在这里,我不喜欢这里,我想跟你走!”
他仿佛被方才的大火吓坏了?,搂着流筝不肯撒手。
季应玄冷不丁开口:“姜国?以玄色为尊。”
这句话却只有流筝听?见,流筝试探着问道:“小殿下?”
“不许你这样叫我!”
少年抬起?头,泪水将他脸上的黑灰冲洗干净,露出一张虽未脱稚气,却已显俊逸的面容。
流筝在心里嘀咕:好面熟,仿佛在哪里见过。
少年说:“你答应过,只许叫我阿庑。”
“阿……庑。”
姜国?国?姓为姒,所以他是叫……姒庑?
少年马上变得?乖巧,用帕子?擦干净脸上的泪水和?灰痕,牵起?流筝的手:“走吧,太羲姐姐,我跟你一起?去见国?主。”
出了?珠泽殿,走在路上,流筝悄悄敲了?敲剑柄上的红宝石:“关?于这位国?主,你还知道什么?”
她想向季应玄多打听?几句,免得?一会儿穿帮,不料这句话却被姒庑听?见了?。
“姐姐问我父亲吗?他虽然表面上脾性温和?,察纳雅言,实则十分固执。”
“这样啊。”流筝讪笑一声。
季应玄接话道:“史书记载,西界的几个?古国?中,姜国?姒追最先觉察到业火灭世的隐患,所以他力排众议,请长年隐居高山雪顶的太羲神女做国?师,带领族人早早开始应对业火,只是……”
只是仍未免于悲剧,姜国?是第一个?被业火覆灭的国?家?。
凭什么他说话别人听?不到。流筝心里悄悄抱怨。
“但我觉得?,他仍算是一位英明的君主。”季应玄说。
流筝静静听?着,边走边想,遇到一处想不通的地方,提剑的手在剑柄红宝石上抚过,用指甲在上面轻轻划字。
她写:史书,祭典,业火。
季应玄感受着她在自?己身上划来划去,半晌,才慵懒出声道:“你是想问,史书里有没有记载祭典这日发生的业火?”
流筝屈指点了?点,表示是。
季应玄领会了?她的意思?:“没有。”
流筝感到好奇,业火险些把姜国?宫殿全?烧了?,这么大的事,史书里竟然没记载,是因为姒追好面子?改了?史书,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她想问问季应玄这里是不是幻境,小殿下姒庑却注意到了?她手里的剑。
他语气艳羡道:“方才见太羲姐姐一招就灭了?业火,修为比从前更为精进,果然这魔首之心威力强大。”
流筝微怔,目光随他落在剑柄的红宝石上。
魔首……之心?
季应玄说:“别看?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姒庑拽住了?流筝的袖子?:“太羲姐姐,能给?我看?一看?你的剑吗?”

据姒庑说, 太羲神女为灭业火,与?魔首昭玄比武。
昭玄生于后土之下, 业火之中,他的心脏蓄满了克制业火的灵力,只是无人教化神智,行止像六七岁的孩童一样幼稚。
太羲神女找到他时,他正满山追一只灰毛兔子,要把它的耳朵撕下来,粘在自己?脑袋上?。
神女对他说:“你打不过我。”
昭玄怒而暴起,说要拔干净她的头发。
于是两人立下赌约,于高山之巅、业火渊侧一决胜负, 倘若昭玄赢了,神女就乖乖任他拔干净自己?的头发, 倘若神女赢了, 昭玄就要将心?脏剖给她。
昭玄虽然?有强大的灵力,但?是心?性实?在单纯,在混迹了两百多年的老油条面前, 实?在容易吃亏。
昭玄蓄力的时候, 太羲故意讲了个笑话,将昭玄笑得破了势, 她的命剑紧随着?劈落,锋利的剑尖抵在昭玄额心?, 冰雪寒气在他赤眉上?凝成一层白霜。
“你输了。”太羲说。
昭玄怒吼一声,右手指甲暴长成利刃,太羲以为他恼羞成怒, 正要将剑刺下去,却见他右手直探入左胸, “噗嗤”一声没入坚固的身躯中。
掏出了一颗幼小如?鸟卵、被赤红色的纯正灵气包裹的心?脏。
太羲双手接过,那心?脏在她手心?里?化成一颗红色宝石,嵌入了她的剑柄中。
“你能……”
失去心?脏的昭玄奄奄一息,血肉正慢慢化作星火逸散。
他握住太羲的裙角请求她:“再讲一遍吗?”
太羲跽坐在地,让昭玄的脑袋枕在她怀里?,将自己?两百年听来的民间笑话,一一讲给他听。
最终,昭玄的身躯与?他鸭子般的笑声一同化归风里?。
像是被突然?翻开的匣子,明灯照亮的壁画,这些事随着?姒庑的讲述涌入流筝的脑海中,仿佛是她亲身经历过一般。
她愣神的空档,姒庑已将她的剑拿了去,伸手在红宝石上?拂过,手指下意识用力。
“流筝!”
季应玄喊了一声,恼怒道:“这小崽子居心?不轨,他想把我抠下来!”
流筝心?头一跳,伸手将剑夺回。
这一回护的动作令姒庑低垂了眼,他黯然?沉默半晌,讪讪说道:“原来姐姐这样喜欢它,但?它是魔物之心?,它很脏,配不上?姐姐。”
流筝语气温和?地解释道:“昭玄虽是魔物,却有十足赤诚,我胜之不武,但?他仍然?守信。”
“他死了,”姒庑说,“姐姐喜欢他,他也?死了。”
流筝微微蹙眉,心?说这位小殿下的心?性似乎缺少教导。
两人来到俯鹫宫,见到了姜国?的现任国?主姒追。
流筝与?姒追大眼瞪小眼,季应玄冷笑出声:“我收回刚才的话,姒追不是什么明君,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流筝惊讶出声:“哥哥!”
姒追——与?雁濯尘长得一模一样的姜国?国?主,瞪着?流筝手中的剑,恨恨道:“果然?是你在装神弄鬼,将我与?流筝困在此幻境中。”
季应玄:“这里?可不是幻境。”
雁濯尘:“那这里?是哪儿?”
季应玄懒得理他,倚在流筝身上?不说话了。
他们?三人如?此奇怪且混乱的表现,姒庑却没有受到影响,抑或感?觉惊奇。他自顾自地向前走了几步,屈膝跪在姒追面前,深深一拜。
“儿臣有事请求父王。”
虽然?已经接受了自己?附身成姜国?的末任国?主姒追,但?雁濯尘仍然?对自己?突然?有一个这样大的儿子感?觉很别扭。
他轻咳两声:“有事就说吧。”
姒庑说:“方才天降业火,兆示不祥,可见请太羲姐姐做国?师一事,并不得上?天允准,请父王放弃祭典,让我随太羲姐姐出宫。”
“太羲?出宫?”雁濯尘沉吟了好一会儿才将来龙去脉理清楚,他拒绝了姒庑:“不行,我不允。”
史?书上?记载,太羲神女受姒追祭典加封,做了姜国?的国?师,带领姜国?族人抵抗业火。这是古史?中详细记载发生过的事,怎么能擅自改变呢?
不料雁濯尘话音刚落,姒庑突然?抬起头,阴鸷而冷漠地盯着?他。
眼中尽是不可置信,不能理解,仿佛他们?不是父子,而是仇人。
“你说什么?不允?”
姒庑眼中渐渐涌上?赤红:“你害得她魂飞破灭一次还不够,还想害她第二次吗?你不是说要像爱护妹妹一样爱护她吗,难道这就是你的爱护?”
他话音落,雁濯尘身下王座突然?燃起业火,幸而他反应快跳了起来,但?是衣服还是被烧穿了一个大洞。
季应玄嘲笑出声。
流筝简直惊呆了,拽住姒庑:“小殿下!姒庑!你这是在做什么,赶快把火灭了!”
姒庑定定地看着?她,赤红的双眼中已经有了入魔的迹象。
他说:“为什么要灭,灭了火,姐姐还是会走,倒不如?把他们?都一把火烧干净,姐姐没有别的牵挂,就能一直陪伴我,永远不离开我……”
流筝急声道:“你把火灭了,我就答应你。”
“答应我什么?”
流筝说:“不离开你,带你一起走。”
这句话成功安抚住姒庑,他眼中的赤红色渐渐淡下去,抬手熄灭了即将窜燃的业火。
他说:“姐姐,我需要你的保证,你来做我的师父吧,或者做我的——”
“皇子妃”三个字尚未说出就被流筝打?断。
她强忍着?后脊生出的凉意,将出现在脑海中的话一字不差地说出来。
她说:“我可以教你剑术,带你游历,但?是不想收你为徒,不如?你同我一样,以天地为师、真炁为长,以后你喊我一声师姐吧。”
姒庑顿时又高兴起来,眉眼弯弯,笑得像个羞涩的孩子:“师姐。”
流筝摸了摸他的头,同他商量道:“你先回去收拾东西,师姐还有事与?你父王说。”
姒庑高高兴兴地走了,流筝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殿外,眼里?的笑意渐渐转为凝重。
季应玄说:“你倒是很会哄那小崽子开心?。”
流筝在雁濯尘对面坐定,将佩剑往案几上?一拍:“莲主大人也?很会说风凉话。”
雁濯尘盯着?那柄剑:“你说莲主在剑里??”
剑身闪过一抹冷光,季应玄与?雁濯尘相对:“怎么,你是想熔了孤?”
当着?流筝的面,雁濯尘心?里?再想嘴上?也?不会承认,只温声道:“果然?不是人的东西,只能附在死物身上?。”
季应玄:“……”
一个亡国?君主,竟然?好意思嘲笑他?
流筝烦躁地抱住头:“求求你们?别吵了,先想想该怎么出去吧!”
那两人一起闭上?了嘴。
流筝给自己?倒了杯水,缓了口气,说:“这位小殿下实?在古怪,他有时很天真,好像真是个七八岁的孩子,有时又过于阴狠,仿佛积攒了千百年的恨意。”
季应玄观察了姒庑一路,与?她有同样的感?觉:“他只对一件事感?兴趣,我们?方才说的别的话,他不感?兴趣,也?不觉得奇怪。”
雁濯尘问:“什么事?”
季应玄:“将流筝……准确地说,是太羲神女,占为己?有。”
俯鹫宫里?一时静寂,雁濯尘的表情像是吞了苍蝇,流筝敛着?眉,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她说:“我怀疑这里?不是幻境。”
“怎么说?”雁濯尘问。
“如?果是幻境,那这里?发生的事至少应该与?我,或者咱们?中的任何一人有关系,但?事实?并非如?此,我们?正在经历的,是两千年前发生的事情。”
流筝屈指抚过剑身,笃定道:“我觉得这里?像是某个人的回忆。”
雁濯尘也?详细地读过古姜国?史?,他说:“可是根据史?书记载,太羲神女加封国?师这日?,珠泽殿没有起火,此后姒庑也?没有与?神女一同离开姜国?,往各处游历。”
季应玄难得没有反驳他,出声道:“这里?不是幻境,不是回忆,还有一种可能……”
流筝心?念微动,蓦然?抬眼,几乎与?他异口同声。
“是梦。”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姒庑站在被烧毁的珠泽殿前,正小心?地给玉池里?的冰蓝色莲花撑着?伞。
那莲花晶莹剔透,仿佛冰雕玉塑,透着?莹莹雪光,只是站在它面前,便已在炎炎夏日?里?觉出清爽的凉意。
流筝走过去,目光先看到这支莲花,又落在姒庑身上?。
姒庑说:“这是师姐送我的第一份礼物,师姐还记得吗?”
流筝不说话,只是静静听着?。
“像我这样的天煞命格,只会为我的国?家带来灾祸,我被困锁高楼这么多年,别人厌恶我、畏惧我,唯有师姐喜爱我,你那样圣洁,那样美好,好到让我觉得不配出现在你面前。”
他手里?的伞突然?歪斜,被流筝眼疾手快地扶住。
冰凉的触感?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心?海角落里?蒙尘的箱子,流筝的脑海中徐徐现出一段记忆。
少年孤零零地锁在高塔中,每天每夜仰着?脖子看天。太羲神女御剑落下,见他如?小兽一般又警惕又好奇的目光,十分喜欢,拎着?他的后颈将他从墙缝里?提起来。
好漂亮的孩子,太羲说,姐姐送你一朵花吧。
神女诞生之地的雪雾圣莲,充盈着?避火驱热的灵力,她此来姜国?,正是要将种子送给姒追,守护这个位于后土地隙最薄弱处的国?度。
“师姐。”
姒庑满目伤怀地望着?她:“我当然?不配,可是别人……愚蠢的凡人,贪婪的魔族,庸碌的仙门,他们?更不配,师姐为何要为他们?而死,连我也?不要了。”
流筝不由自主地说道:“因为我爱他们?,正如?我爱你一般。”
这不是她想说的话,也?不是她的语气,然?后从她嘴里?说出来,又仿佛是件很自然?的事情。
姒庑苦笑着?垂下了眼睛:“是啊,师姐是神女,神女就要爱众生。师姐,你可以不做神女么,也?不要做姜国?国?师,只做我的师姐。”
流筝不可自控地说道:“纵我不是神女,只是天上?一朵流云,地上?一只蝼蚁,也?不会动摇此心?。阿庑,这是我想教你明白的第一件事。”
“是啊,你不会动摇。”
姒庑长叹了一口气,手中松开,竹伞砸进玉池里?,激起一片水花。
只听姒庑一字一句说道:“除非世间的一切都死光了,只剩你和?我,你爱世人,就是只爱我一个。”
流筝的佩剑感?受到杀意,倏然?脱鞘而出,耳畔传来季应玄的提醒:“小心?,他要催动业火!”
流筝右手持剑,左手向池中一捞,将那被竹伞砸得只剩蓬托的雪雾圣莲护在怀中,纵身后跃数步。
这是姒庑的梦境,他在此地近于无敌,周遭的宫殿瞬间被业火点燃,惊叫与?哭喊声随着?火光冲天而起。
流筝试着?以剑镇灭业火,比起珠泽殿时效果甚微。
“不要与?他缠斗,”季应玄提醒她,“你已经拿到了圣莲,赶快离开他的梦境!”
流筝纵身往俯鹫宫的方向:“我要去找哥哥!”
“来不及了。”
“莲主放心?,”流筝说,“绝不害你与?我们?一起死,必要的时候把你单独丢出去。”
季应玄气得想在她手心?里?咬一口。
她跟雁濯尘是“我们?”,难道跟他就是外人吗?
早说雁濯尘该死,这个挑拨离间的东西!

第44章 威胁
整个梦境因为造梦者的暴怒开始塌陷, 远天出现一片虚空,像衣服上?的洞, 越扯越大。
雁濯尘在?俯鹫宫里抱头鼠窜,因他?在?此梦境中只是个凡人,无法御剑,只能狼狈地躲避着屋顶坠落的砖石。
未提防脚下一个趔趄,他?摔向熊熊燃烧的业火,身后有人拽住他?,将他?提在?空中。
“哥哥小?心!”
“这是怎么回事?”雁濯尘抓着流筝的胳膊,“姒庑为何会突然暴怒?”
流筝说?:“因为他?的梦编不下去了,即使在?他?的梦里, 太羲神女也不愿遂他?的心愿。”
头顶无尽的虚空令人感到窒息,流筝的剑柄处有红光闪过, 季应玄说?:“先出去。”
他?们必须在?梦境消逝于虚无前找到出口, 否则恐怕将与梦境一同?消灭。
流筝怀里紧紧护着一支雪雾圣莲,这是他?们三人进入梦境的契机,也是他?们离开的锁钥。
流筝说?:“我来护着圣莲劈开梦境, 哥哥带着莲主先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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