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卿仙骨by木秋池
木秋池  发于:2024年08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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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问津说:“你也?能做到。”
“我做不到, ”季应玄缓声解释道,“红莲虽能收拢业火,却不能如?神女?当年?那般将其?永镇后土之下, 它收拢的?业火会变成自己的?力量,只能灭世, 却无法救世。”
墨问津:“既然凭你的?修为?都救不了,雁家那对兄妹更是白搭。”
季应玄:“太羲宫是神女?后人,太清剑骨天然能克制地火,只要他们能参悟神女?留下的?剑法,就有希望效仿神女?,重新将业火镇于?后土之下。”
“行行行,莲主大人总有说辞,”墨问津气得溜溜打转,仍不服气道,“那你让雁流筝去悟剑呗,那雁濯尘一肚子坏水儿,为?何?也?要放进莲花境里??”
“因为?……”季应玄欲言又止。
“你说啊,你解释啊,又有什么情非得已的?理由?”墨问津悻悻低声道,“我看你就是昏了头了。”
季应玄不以为?忤,反而?笑了笑。
他说:“因为?永镇业火须以命剑为?祭,如?神女?那般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我希望这个人是雁濯尘,而?非流筝。”
流筝睡不着。
一想到即将前往莲花境悟剑,心中的?忐忑与激动便泛如?海潮。
三翻四覆之后,她悄悄起?身出门,在后苑寻了处僻静开阔的?地方?开始练剑。
不悔剑在她手中发出莹莹光亮,充沛的?剑气如?霜雪般缭绕在她四周。流筝刻意收敛了命剑本身的?灵力,将其?当作一把普通的?剑,耐心而?专注地练习最基础的?剑式。
虚步架剑,穿抹点刺。
白月下,夜风里?,像一只灵巧无声的?紫翼蝴蝶。
突然,南墙传来一阵低沉的?埙音,流筝驻剑转身,看见了单腿支在墙头上的?季应玄,眉眼温和无害,握着一只朱砂色的?埙停在嘴边。
“是你!”
流筝跑过去仰面看他:“这大半夜的?,为?何?在墙上吹埙?”
季应玄含笑道:“你不也?在半夜练剑么。”
流筝说:“但我没有扰民。”
季应玄:“我也?只扰你而?已。”
流筝忍俊不禁,靥边笑出两个梨涡,四顾无人,朝他伸出一只手:“你下来。”
季应玄握住她的?手,跳下了墙。
见她穿的?不是他送的?那身紫玉鲛绡裙,季应玄状似无意地说道:“怎么换了衣服,还是赴宴时?那一身更好看。”
流筝说:“我也?喜欢,但那毕竟是莲主送的?,无故受此?大礼,我心不安。”
季应玄:“莲主看着是个慷慨的?人,你连他相邀去莲花境悟剑都答应了,何?必再纠结一件衣服,正所谓大恩不言谢,何?况那件衣服又如?此?衬你。”
“原来是你喜欢呀。”
流筝恍然大悟,笑的?得意:“既然如?此?,那你等着。”
她转身跑了,约一炷香的?功夫又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换上了那件巧夺天工的?紫玉鲛绡裙,整个人在夜里?散发着柔润的?浅光。
流筝在季应玄面前转了两圈,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又抬手遮他的?眼睛。
“别发呆了,我还要练一会儿剑,你吹埙给我听。”
季应玄应了声好,姿态随意地靠在廊柱边,吹响那只旧陶埙。
这只埙是母亲给他做的?,遗落在张郡守府上,前些?日子才找回。
那时?他年?纪小,母亲逗他说:好好保留,多加练习,以后吹小曲儿给喜欢的?姑娘听,她听了也?一定会喜欢你。
从前季应玄不信这个,把这埙改造成了一件法器,可以用来传递消息,这会儿不知怎么,又想起?了母亲的?玩笑话。
他缓缓吹响一首《相思曲》。
流筝被他的?埙音吸引,分了心,索性收了剑坐到他身旁,以手托腮认真地听。
待他吹罢,忍不住问道:“方?才那是什么,真好听,能再吹一遍吗?”
季应玄又吹了一遍,流筝意犹未尽:“再来一次。”
季应玄说:“不如?我教你吧,很简单。”
他握着流筝的?手指按在六个不同的?埙孔上,姿态亲密得几乎将她拥在怀里?,给她演示埙的?发声技巧。讲了半天,见流筝不看埙,却只出神地盯着他的?侧脸,季应玄似笑非笑:“你还学不学了?”
流筝连忙端正姿态,清咳一声:“学。”
“照我方?才所讲吹气,才能绵长不断,你试试。”
他的?气息落在耳边,仿佛微风吹撩火星,烧成一片滚烫。
流筝绷着心神,专注地吹响陶埙,生疏的?音色呕哑嘲哳,她能感觉道身旁那人正竭力忍笑。
她暗悔自己真是会自讨苦吃。
穿得这样漂亮,明明练剑就能迷死他,干嘛想不开要学吹埙。
撞人家手里?了吧。
幸好季应玄最终没有笑出声,又耐心地教了她几遍,流筝终于?磕磕绊绊地将曲调吹下来,因此?信心大增,又爱不释手地吹了几遍。
掣雷城中没有日出,双头乌鸦从树荫中飞起?,意味着黑夜即将逝去。
流筝握着那只朱砂陶埙问季应玄:“这个能送给我么,你连传家的?镯子都给了我,这个应该也?不介意吧?”
季应玄说:“但它是红色的?。”
流筝:“红色怎么了?”
季应玄:“回头我做个紫砂的?给你。”
流筝扯着他的?袖子央他:“可我就喜欢这个。”
这可是他教会她的?一只埙,怎么能同别的?一样呢?
“那你喜欢红色吗?”季应玄轻声落在她耳边,“我说的?,是爱屋及乌那种喜欢。”
流筝领会了他的?话外音,心中砰砰乱跳,咬着嘴唇不说话。
季应玄眉眼含笑:“既然不喜欢,那就还给我。”
他作势要将陶埙夺回去,流筝紧紧护在怀里?,连忙道:“喜欢喜欢,爱屋及乌的?喜欢,行了吧。”
季应玄满意地点点头:“这埙送你了。”
眼见天色渐亮,再过一会儿将有宫娥往来后苑,季应玄要起?身离开,叫流筝也?回去睡一会儿。
“应玄。”
流筝却在身后叫住他,追了上来。
她犹豫了好一会儿,低低说道:“其?实有些?话,我本想离开掣雷城以后再同你说,如?今计划有变,我要与哥哥到莲花境中悟剑,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出来,只怕等不到那个时?候。”
季应玄说:“我是个闲人,在此?等你便是。”
流筝默了片刻:“那我也?要现在说。”
她正斟酌措辞,调理心绪,有宫娥捧着东西往这边来,为?首的?宫娥正要去给流筝送东西,在后苑见了她,赶上来向她行礼。
“雁姑娘,这是莲主派人给您送来的?几件法器,须请您试戴。”
流筝迟疑道:“现在就要试吗?”
宫娥说:“现在试戴,若有不妥,尚有更换的?时?间。”
流筝被她催促着回宫,当着她的?面,要说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见她面有沮丧之色,季应玄温声安慰她道:“无妨,我等你从莲花境回来。”
流筝不忍心叫他枯等,又狠不下心叫他别等,踟蹰半晌,只闷闷地“嗯”了声,转头对宫娥说:“烦请前面带路。”
宫娥在前面走,流筝跟在最后,走出几步后又忍不住回头。
见季应玄仍在原地看着她,草木风露沾湿他的?衣袖,他那样温温笑着,眉眼仿佛笼在清润的?薄雾中。
似画中人,梦里?仙。
那一瞬间,流筝心头涩涩摇动,仿佛春蚕挣脱躯壳,夏雨碾过花蕊。
她再也?不顾宫娥的?催促与旁观,突然折身跑向他,撞进他的?怀里?,听见他胸腔里?与她同样剧烈的?心跳声。
原来他也?舍不得。
那他可真能装。
流筝揽着他的?脖子,踮起?脚来亲了他一口,颊上绯红,眼睛却十分明亮。
她问:“我要说的?话,你明白了吗?”
季应玄眼中笑意不减,遮在长睫之下,唯有她看得分明。
他说:“明白了一点。”
流筝点点头:“还有一些?,等我回来告诉你。”
她扬了扬握在手心里?的?朱砂陶埙,终于?与宫娥一同走远了。
俯鹫宫里?设了一面巨大的?莲花镜,镜面溢出红色灵光,正通往那传说中莲主化生的?红莲圣境。
流筝与哥哥在殿中等了好一会儿,终于?等到姗姗来迟的?莲主。
莲主身着华光流溢的?红袍,依然戴着黄金面具,然而?给人的?感觉却与昨日有微妙不同,流筝敏锐地感觉到他周身散发的?灵力威压,是昨日的?莲主身上不曾见过的?。
也?许是她昨日距离太远。
她看见跟在莲主身后的?帘艮,忽然蹙了蹙眉。
这一微小的?表情落在莲主眼中,他偏头问道:“有何?不妥?”
流筝乖巧地摇摇头:“没有。”
她只是奇怪,帘艮这会儿怎么不变漂亮姑娘了。
莲主抬手,掌心逸出一枚红莲花瓣,落在镜面上,激起?如?湖面般的?层层涟漪。镜中混沌的?红色灵光散开,露出了一片灼灼盛放的?红莲花海。
莲主抬步走进镜中,示意身后两人跟上。
雁濯尘对流筝说:“业火伤人,等会儿一定要跟紧我。”
流筝眉眼弯弯:“知道了,哥哥。”
从镜面外看莲花境,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红莲花海,真正走入此?地,才发现别有洞天。
红莲并非随意生长,而?是层层盘旋而?上,拥着中心的?方?寸净地,其?形状下宽上窄,呈一座高台的?模样。
流筝悄悄碰了碰雁濯尘的?胳膊:“像剑冢。”
走在前面的?莲主说道:“此?地本就是太羲神女?为?自己建造的?剑冢,只不过她的?剑与业火同毁,没有葬在此?处罢了。”
他的?声音平和,听着不似昨日在宴席上那样怪诞。
流筝胆子大了些?,问他:“听闻莲主化生于?此?境,莫非与神女?有什么渊源?”
莲主声音冷淡:“没有。”
流筝道:“那莲主为?何?愿意继承神女?的?遗志,与太羲宫合作,镇压业火?”
莲主不说话。
流筝又问:“昨日在宴席上,莲主说也?有条件,不知莲主想从太羲宫得到什么?”
她的?问题一个接一个,莲主却一言不发,明显不想回答。
雁濯尘低声对流筝道:“你话太密了。”
于?是她也?不说话了,三人沉默地沿着盘旋的?花/径往剑冢高处走,行至岔口,莲主停下来,红色的?灵光从掌心抚过,眼前的?三条岔路变成了一条路。
虽然他的?动作很快,但流筝还是看得清楚。
那样熟悉的?灵力,曾在冥泉山道上切下陈子章的?头颅,也?曾在止善山不悔峰上替她挡住扑杀的?机关豹。
她没忍住又开口:“莲主大人。”
颀长的?身形微微一顿,覆着黄金面具的?脸侧向她。
流筝说:“听闻莲主十年?前出世,一举统御掣雷城妖魔七部落,然而?平时?只在莲花境里?闭关,这里?虽然灵气充沛,却实在无聊,您为?何?不出境到别的?地方?走走,譬如?……我们太羲宫景观就不错。”
莲主不接她的?话:“小心脚下,别踩莲心。”
他自己倒是随便踩,反正红莲认他为?主,不会把他怎么样。
流筝想再看一眼他的?灵力,把握着分寸,故意往莲心踩雷一脚,那红莲陡然从脚底窜起?,莲心张成一张大嘴,朝流筝喷出一口业火。
炎气灼到她皮肤之前,一道红色灵光闪过,将业火收拢。
这回真的?看清楚了,确实一模一样。
“雁姑娘,”莲主的?语调清冷严正,“你是在试探孤吗?”
雁濯尘低声训了她一句:“这里?不是能开玩笑的?地方?,妹妹,不要胡闹。”
说罢将她挡在身后,阻断了莲主望向她的?视线,分明是十足的?保护姿态。
流筝垂着眼“哦”了一声,轻轻道:“对不住。”
她真的?安静了下来,蹙着眉不知在乱想些?什么,这副模样反倒比喋喋不休地打听更叫人心里?忐忑。
不知她在往哪个方?向乱猜。
终于?走到了剑冢的?顶部,再往前就是记录太羲神女?剑法的?断壁残垣。
莲主突然开口说道:“孤虽然生于?莲花境,却并非此?境的?主人,在孤之前,莲花境曾认另一人为?主。”
此?话果然引起?了流筝的?兴趣:“难道说除莲主之外,还有旁人拥有红莲赋予的?灵力吗?”
莲主点点头:“也?许你们听说过他的?名?号,莲生真君。”
“莲生真君……”
流筝觉得耳熟,雁濯尘更加惊讶:“我曾在一本佚名?的?古籍中见过此?人名?号,只当是后人虚构,难道真的?有过这个人?”
莲主说:“不是有过,他还活着,听说在四处游历,露过几次行踪。”
说话时?,他暗暗注意流筝的?表情。
他有意要将她往错误的?方?向误导,毕竟假的?事?情,早晚会被证伪。
可若是放任她试探、揣测,叫她猜出季应玄就是莲主,种种迹象严丝合缝,那他就真的?百口莫辩了。
眼见着流筝的?表情越来越凝重,似乎是陷入了什么想不通的?地方?。
面具后的?莲主垂目轻笑,说:“前方?就是太羲神女?留下的?剑法残篇。”
闻言,流筝收了心思,暂将疑团抛之脑后,与雁濯尘一同上前查看残壁上留下的?剑法。
莲主抬手,为?他们拂开红莲的?遮掩,但那墙壁上仍覆着一层保护的?结界,像雪雾的?光影,遮掩着墙壁上的?内容。
莲主说:“这层结界与姜国塔的?结界相同,孤也?打不开。”
他转向流筝:“雁姑娘可以试试。”
流筝抬手召出不悔剑,有些?忐忑道:“若是将墙壁也?劈坏了怎么办?”
“此?结界须待有缘人,并非强力可以破开,否则你越强它越强。”
这在《剑异拾录》中有记载,莲主让她定心:“雁姑娘放心砍便是。”
流筝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握紧剑柄,朝那结界挥出一道剑光,无色的?剑光撞在雪光流转的?结界上,瞬间被吸了进去。
没有反应。
流筝失望地叹了口气,不料刚转身,就听身后一阵咔嚓嚓的?冰裂之声,结界碎作数百道冰棱四处乱砸,有人拽了她一把,使她免予被冰棱砸得头破血流。
流筝从莲主怀里?退出来,按下心头那古怪的?熟悉感,向他道了声谢。
雁濯尘简直不可置信:“流筝……你竟然真把结界破开了?”
三人上前去查看,断壁上的?剑法并不完整,但是保留下来的?部分都十分清晰,仿佛被人静心修补过。
看着看着,莲主变了脸色。
流筝跟着那招式比划了两下,疑惑道:“怎么与我在幻境里?学过的?那么像……”

忧怖境中, 季应玄曾教过流筝镇灭业火的?剑招。
但那是他以《剑异拾录》为摹本,结合自己莲花境中十年的?参悟, 自创的?一套剑法,未料竟与这残壁上记载的神女剑法如此相似。
流筝凝目不语,想必又在心中胡乱猜测。
季应玄开?口,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不知是谁在这残壁外设了一层结界,也许是?莲生真君,也许他也曾参习过这套剑法。”
流筝看?了他一眼。
她握紧不悔剑,开?始模仿残壁上的?招式。
剑光如一道?温驯的?水流,在她掌间流转,随着她逐渐熟练的?动作、凝沉的?步伐, 剑光中蓄积深厚的?灵力,积水成渊, 沿着剑刃喷薄泄出, 如一线巨浪拍向残壁的?方向。
静立的?残壁突然?发出白光,残壁上舞剑的?人形动了起来?,接住流筝的?剑招, 回腕挑剑, 一转攻势,将灵力拍了回去。
雁濯尘担忧道?:“妹妹小心!”
流筝被?剑锋刮过, 身上的?紫玉鲛绡裙替她挡下了伤害,腕上的?镯子莹光闪烁。
有法器护着, 流筝只觉兴奋,提剑与残壁上的?示剑人形打了起来?。
雁濯尘欲帮忙,苦于自身灵力尚未恢复, 一个错眼的?功夫,却见?流筝跃入了墙壁, 也变成了墙壁上的?水墨画,画中的?流筝与示剑人纠缠不休,招招致命。
“这是?剑境,”季应玄语气微沉,“赢了才能破境,否则将永远变成壁画的?一部分。”
雁濯尘急声道?:“莲主可有办法助她?”
季应玄望着壁画上的?流筝不说话。
半晌,听?雁濯尘问道?:“还是?说,将流筝困于剑境,本就是?莲主引我们?来?莲花境的?目的??”
季应玄笑音极轻:“你觉得我在害她?”
事已?至此,雁濯尘终于问出自己心中困惑已?久的?事。
“数日前,我与妹妹曾在冥泉山道?中偶逢莲主,莲主出手杀了陈子章,又对我起了杀心,因为?妹妹舍命相拦才作罢。我这几日一直困惑,陈子章说的?话,莲主会?不会?认?”
季应玄一副不知情的?模样:“他说什么了?”
“他说,莲主十年前曾与我有不可解的?恩怨,他受莲主之命,在我身上下了暂失灵力的?毒。”
话音未落,一道?威压迫人的?灵力锁住了雁濯尘的?咽喉,缓缓收紧。
雁濯尘被?浑厚的?红莲灵力压迫着弯下腰身,膝弯传来?火焰灼烧般的?刺痛,但?他偏偏不肯向他下跪,以灵力尽失的?肉体凡胎与这强大的?红莲灵力抗衡。
腹中五脏翻搅,目眦欲裂。
“你应该明白,”季应玄的?声色冷淡轻缓,“孤若想?杀你,纵你与雁流筝联手也拦不住。”
这正是?雁濯尘想?不通的?地方。
季应玄说:“孤杀陈子章,是?因为?他叛主,反向莲生真君投诚,你想?知道?陈子章的?动机,应该去问莲生真君,而非质问孤,凭你也想?让孤屈尊自证么?”
他隐约真的?起了杀心,要在此莲花境中将雁濯尘碎尸万段。
雁濯尘被?红莲灵力压迫得几乎失去知觉,听?见?了自己的?肋骨咔吱欲碎的?声音。
所幸莲主最终还是?留了他一命,雁濯尘摔落在地,许久才缓过神,撑持着慢慢从地上爬起来?。
他要去救流筝……
眼前已?经没了莲主的?身影,雁濯尘定睛看?向残壁,发觉壁画里又多了一个人。
变成水墨画的?感觉真是?奇怪。
流筝摸摸自己的?脸,又摆弄手中的?剑,四下望一望,皆是?一片白茫茫。
唯有面前的?示剑者挟风而来?,招招相续,不给她任何犹豫的?机会?。
流筝持剑接招,变成水墨画的?不悔剑暂失自身的?灵力,与普通的?木剑铁剑没有任何区别,全靠她出剑的?技巧撑着,流筝被?逼得一退再退,只觉得虎口都被?震得发麻。
老天爷啊,这可怎么打!
流筝心中暗暗叫苦,手眼却不敢有丝毫懈怠,一面退避示剑者的?锋芒,一面翻转手腕,模拟她的?出招动作。
跃劈横砍,大开?大合,没有任何阴诡之气,浑然?纯正。
不愧是?能与业火相抗的?剑招。
流筝将示剑者的?一套动作看?了个七七八八,然?而段时间内想?借力打力还是?难如登天,反倒是?示剑者越斗越勇,眼见?着将她逼到了残壁的?边界。
脚边即是?万丈虚空。
流筝出了一身冷汗,再不敢退,准备与示剑者拼力一搏,正此时,忽然?有人握住了她的?手。
红衣浸入水墨画,依然?风姿不减,脸上的?黄金面具变得轮廓柔和。
“示剑者教你三分,她自己已?纯熟到五分。”
季应玄握着流筝的?手向旁边闪避。
剑境只针对剑修,并未削弱业火红莲的?力量,所以他应对得十分轻松。
“你要借这三分力,再加上自己的?领悟,才能赢过她,一味模仿追逐,只会?让你永远屈居人后。”
流筝顾不得问他是?怎么进来?的?,喘着粗气道?:“你是?说……我得融会?贯通,青出于蓝?”
季应玄点头:“我猜如此。”
这对一个刚过二十岁、祭出命剑不到半年的?小姑娘来?说,实在是?难如登天。
流筝一边躲一边碎碎念:“都怪我从前偷懒,要么钻研机括,要么倚仗不悔剑自身的?灵力,我的?剑招都是?跟着宜楣师姐偷学来?的?,哪有自成一派的?本事,还要赢过神女留下的?示剑者——”
季应玄挑了处安全的?地方放开?她,一转眼,示剑者又劈了过来?。
“哎哎哎你等等——”
流筝连退带闪,见?莲主袖手站在一旁看?热闹,不由得心中凄凉,转而高声喊道?:“哥哥!哥哥救我——”
季应玄:“……”
雁濯尘那?个窝囊废还没从地上爬起来?呢!
他叹了口气,重又握住流筝的?手腕,在她耳边道?:“看?好?了,我只教一次。”
莲花境参悟十年,季应玄虽然?没有见?过这残壁上的?剑法,但?是?已?经将《剑异拾录》倒背如流。
《剑异拾录》里记载的?是?太羲神女最初的?剑招,残壁上的?招式是?以此为?基础演化而成,彼此之间的?关系,正如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一旦悟透了神女演化剑法的?思路,想?再以残壁剑法为?根基演化出新的?招式,并非绝无可能。
他握着流筝的?手,以臂带腕,以腕带剑,身形自然?游动,闪避的?同时挥出反击的?招式。
流筝面上仍然?吓得乱叫,心神却极为?专注地凝在莲主教她的?剑招上。
熟悉,实在是?太熟悉了。
忧怖境里,业火崖上,有一人也曾牵引她的?身姿,与她一剑同心,教给她镇灭业火的?剑招。
他们?的?风格怎会?如此相像,是?同源于莲花境之故,还是?……
“注意看?她的?脚,”莲主低声与她说,“现在我放开?你,敢自己试试吗?”
流筝收敛心绪,点头说道?:“敢。”
她已?学会?了剑招演绎的?思路,在季应玄放开?她的?瞬间,挥剑如游龙,凌空旋起半圈,足尖借力后狠狠向示剑者劈下——
咔嚓——
示剑者持剑格挡,竟然?被?她逼退了一步。
流筝心中暗喜,不敢松懈,忙乘胜追击,瞬间挥出二十七砍,而后转力上挑,收势横劈。
比起方才被?追着打,眼下她已?与示剑者有来?有回,平分秋色。
只是?仅仅打平远远不够,示剑者不知疲倦,流筝的?精力却有限。
若是?继续僵持,待她精力耗尽,就会?重新落于下风。
流筝想?起莲主的?提点,注意观察示剑者脚下的?动作,发现她在每两个完整的?大剑招之间都会?略有停顿,旋转一圈后将姿势调正,然?后再挥出下一招。
呆板得有些可爱。
高手对剑,瞬息定生死,流筝的?剑术虽未臻化境,但?这一破绽也足以让她扭转局面。
于是?她耐心与示剑者周旋,待她剑招落地,旋转的?瞬间,流筝从绣囊里抛出数枚机括铜丸,铜丸在空中展开?成铁链前后相接,示剑者下意识挥剑挑落,这个动作延长了她剑招之间迟滞的?时间。
就是?现在!
流筝飞身跃起,紧握不悔剑凌空蓄力,虽然?不见?剑光,凌厉的?剑锋也挥出了令人胆寒的?杀意,干净利落地砍向示剑者的?脖子。
只听?一阵令人牙酸的?铁刃摩擦声,示剑者颈间竟然?迸出了火花。
流筝惊诧:“竟然?不是?人。”
示剑者歪着脖子倒在地上,流筝将她的?剑踢到一旁,蹲下细瞧,发现她皮肤底下露出了精密的?机括部件。
“这是?谁做的?机括傀儡,如此逼真,如此灵活!”
这一剑可真是?辣手摧花,流筝心疼得直念可惜。
季应玄缓步走到她身旁,流筝扬起脸看?他:“莲主大人,我这不算是?作弊吧。”
季应玄声音冷淡,仿佛并不在乎她方才一剑劈倒了示剑者。
他说:“剑境自有决断,我说了不算。”
流筝四顾打量,又坐地望天,但?是?剑境并没有崩塌的?迹象,流筝长长叹了口气:“该不会?真的?不算我通过吧,可是?示剑者都死了,我又没办法重新打一遍。”
话音甫落,忽听?头顶一阵降雷似的?闷响,流筝循声望去,见?白茫茫的?天穹仿佛被?磕碎的?蛋壳,自中心一点蔓延出数道?裂痕。
“小心!”
流筝迅速离开?原地,顺手拽了莲主一把。
头顶裂开?的?天空簌簌掉落,流筝定睛一瞧,竟是?破旧的?砖石和墙皮。
与砖石和墙皮一同摔下来?的?,还有手持观澜剑的?雁濯尘。
“哥哥!”流筝忙上前将他扶起,“你怎么样?!”
雁濯尘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在泛酸,握着流筝的?手,转头吐出几口污血。
这是?灵力暴动、逆冲血脉的?缘故。
雁濯尘缓了许久才能说出话:“我无碍……你……?”
流筝说:“我也没事,剑境已?经破了,我与莲主正在想?办法出去。”
雁濯尘的?目光落在季应玄身上,许久,又渐渐收回:“没事就好?。”
流筝拾起落在他手边的?观澜剑,惊喜道?:“哥哥,你的?灵力恢复了?!”
雁濯尘勉力点点头,靠在她身上,一边暗自平息灵力暴逆的?反噬,一边说道?:“方才我在剑境外,见?你在壁画里,与示剑者缠斗……我参摩你们?的?招式时,灵府忽有所感,剑骨又有了反应。”
灵力刚刚恢复,至少?需要静养一个月才能用剑,但?是?流筝被?困在剑境中,雁濯尘无暇调理。
他用尽全部力气强行召出观澜剑,几乎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力气向残壁挥砍。
幸而流筝已?在境内打败了示剑者,雁濯尘砍的?空壳没有将灵力弹回,否则他现在已?经是?个五脏俱裂的?死人了。
流筝给他切了下脉,从绣囊中翻出调气理息的?丸药,喂他吃下。
雁濯尘觉得恢复了一点力气,对流筝说:“先出去,此地不宜久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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