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莉甚至怀疑,就他这个性格,可能在见到女主之前,都不会有青春期的荷尔蒙冲动。
而且,他也不是对每个女人都会另眼相看。
——不管是原作还是恐怖片版本,他对卡洛塔的态度都相当残忍,原因仅仅是卡洛塔的歌声不符合他的标准。
薄莉对自己的认知十分清晰。
她会唱歌,参加过音乐剧夏令营,偶尔会去体育场那种小型演出客串女配。
她唱得还行,但绝不是能让音乐大师刮目相看的水平。
更何况,埃里克的才华远不止“音乐大师”那么简单。
原作里,他曾受加尼叶的邀请,参与巴黎歌剧院的地基工程,在墙基的两层护墙里修筑了一个湖滨寓所,外面有湖水作为天然屏障,内部是千变万化的酷刑室。
不少人都想进去探险,结果无一生还。
他既是世界上最一流的音乐大师,也是举世罕见的建筑大师和魔术大师……薄莉不知道他还有什么大师头衔,只知道这样的人喜欢上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他不杀她,她就谢天谢地了。
让他喜欢上她的难度太高了。
埃里克还在看她的腿。
他似乎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相当冒犯的举动,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目光变得像看到鸟儿的猫,令人惴惴不安。
薄莉忍不住清了清喉咙:“……那我今天能休息一天吗?”
他这才回过神,垂下眼睫,点了点头。
令人惴惴不安的目光消失了。
薄莉想了想,说:“虽然今天没办法看剧……但也可以陪你。”
“陪我?”
这时候室内的娱乐活动好像只有打牌。她手机里倒是缓存了几部电影,但不太可能拿出来给他看,而且也太耗电了。
“看书,听歌,一起用餐……”她说,“只要你开心,怎样都可以。”
不到十分钟,薄莉就后悔说要陪他了。
他的存在感太强,即使一言不发,也让人无法忽视。
他坐在旁边,双腿交叠,低头看书。
薄莉躺在床上,裹着被子,明明他一直专注于手上的书,看也没看她一眼,她却有种被他的气场渗透的感觉。
她浑身不自在,干脆坐起来,没话找话:“聊聊?”
他的眼睛始终盯着书页,语气平淡:“你说。”
“你好像从来没有问过我是哪里人。”
他没有回答,似乎认为这是一个不值得开口的问题。
“我知道那么多,你就不感到好奇吗?”
他翻到下一页。
薄莉本来只想打破那种令人尴尬的沉默,他冷淡的态度却激起了她的好胜心:“你不觉得我的知识面很丰富吗?”
他终于开口:“很丰富吗?”
薄莉:“……”
她本想说几个他不知道的知识,吓唬他一跳,但十九世纪离现代太近了,两次工业革命下来,该发明的都发明了,爱因斯坦也出生了。
她总不能说“E=mc^2”吧?
这个公式看似非常简洁,但越是简洁的公式,越需要大量复杂的理论和实验支撑。
让他感到惊讶之前,她已经把自己的脑细胞耗光了。
薄莉悻悻躺了回去:“……当我没说。”
这时,埃里克冷冽、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你的知识面确实很广,但广而不深,很难想象你接受的是什么教育。”
薄莉:“……”义务教育。
难为你一次性说这么多话了。
不知是否她的错觉,她感到他们之间的氛围没有之前那么紧绷了。
她特别想问,那你现在还想杀我吗?
又怕打破现在的平和。
像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埃里克抬起头,看向她。
比起最初,他的眼神不再显得那么空洞呆滞,有了几分奇特的温度,但看久了还是会感到一种古怪的非人感。
她要问吗?
难得气氛融洽。
如果现在不要个保证,以后再想要就难了。
薄莉的心跳逐渐变得缓慢而沉重。
她深吸一口气,说:“……我们现在算朋友吗?”
没有回应。
他看着她,白色面具遮住了脸上所有表情。
这种不知道他是什么态度的感觉,让薄莉有些畏惧。
“算了……”
他却打断了她:“说下去。”
薄莉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如果我们是朋友的话……你能不能别再动不动想杀我?”
他们是朋友吗?
不知道。
他只知道每次看向她,双眼都会传来一阵胀痛,像被什么刺伤了似的。
但同时,看到的细节也变多了。
他发现她的肤色并不是单调的白,有时白如牛乳,有时白如石膏。
她柔软,脆弱,又单薄,甚至可以看到皮肤底下的纤细血管,让人心跳加速,喉咙发干。
他上一次有这样的感觉,还是在角斗场用绳索与死刑犯搏斗。
他的耐心极佳,尤其是在狩猎的时候,从不敷衍了事。
但就像大多数捕猎者一样,他喜欢操纵猎物的情绪,先缓慢逼近,再给予致命一击。
死斗结束后,角斗场一片狼藉,弥漫着一股屠宰牲畜的腥膻味。
那场面令人毛骨悚然,国王却重赏了他。
那是他第一次被重用。
可能因为血腥味刺激了他的神经,他感到血管在太阳穴阵阵跳动,心脏怦怦作响,耳边全是血流急速涌动的声响。
兴奋到那种程度,简直像一种疾病。
所以,他现在为什么会感到兴奋?
因为对她的杀意未消吗?
埃里克冷不丁拔出了匕首,刀锋森冷,寒气逼人。
薄莉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往后退去。
他往前一倾身,一只手撑在她的身侧,另一只手猛地将匕首插在她的身侧。
薄莉像被抽了一鞭子,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不是杀意。
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并不想杀她。
更像是戏弄她。
像猫玩弄一只鸟儿,看她扑腾不已,看她冷汗直流。
薄莉确实被吓到了。
她浑身颤抖着,睁大眼睛望向他,眼睛黑白分明,像一面浸泡在水中的镜子,倒映出他的白色面具。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想看到她更多反应,于是拿起匕首,刀锋轻轻抵住她的腹部。
衣料陷下去一小块儿。
她是如此柔软,如此脆弱,只要轻轻一用力,她就会变得更软,更弱——
如同一块任人切割的黄油。
薄莉整个人都僵住了,恐惧是冷水打湿了鬓角,心跳几乎跳出喉咙。
……虽然她没有感到埃里克的杀意。
他不想杀她。
但不知是否她紧张过度,她总觉得有那么一刻,他盯着她的腹部,是想把刀子插进去的——
那是一种古怪的攻击欲。
令她不寒而栗的同时,又有些腿软。
薄莉后悔极了,觉得自己简直是没事找事,让他坐在那里看书不好吗?非要多嘴问一句——
下一刻,她的腹部一松,压在上面的刀锋离开了。
他把匕首扔到一边,继续看书,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薄莉看着匕首,咽了一口唾沫,胃部还有些发冷。
人在情绪大起大落之后,头脑会变得非常混乱。
就像现在,她脑中毫无征兆地闪过了一个想法——接近野兽固然危险,但一旦驯服,那种成就感将不可估量。
毕竟前几次,他都是真的想要杀了她。
这次却更像是……
薄莉惊恐之余,很难不感到一丝成就感。
就像打游戏进入了新阶段。
攻略角色解锁了新对话。
让她非常想要继续下去,看看能不能解锁更多东西。
薄莉觉得自己疯了。
她身处危险之中,好不容易找到了存活下来的办法,却想为了那种虚无缥缈的成就感,进一步接近他——
甚至认为自己能驯服他。
可他带来的那种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真的很好。
薄莉擦了擦冷汗,感觉浑身上下又热又黏,决定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在一边,先去要点儿热水擦澡。
临走前,她想到了什么,转头问道:“埃里克,你之前洗澡了吗?”
他顿了顿,从书上抬起头。
薄莉披上外套,走到门边,才说完后半句话:“……人体每天都会因为新陈代谢而产生大量的皮脂和汗液,一定要勤洗澡!”
这时,还没有“新陈代谢”的概念,他应该没有听懂。
薄莉只是想反驳他那句“很丰富吗”,说完就脚底抹油溜了。
足足过去一刻钟那么久,埃里克才微微侧头,闻了一下衣领。
进城以后,他每天都会洗澡,但刚刚确实因为兴奋过度出了一些汗。
她闻到了吗?
不知为什么,她闻到他的气味,并不像看他的脸、听他的声音,那么令他羞耻。
可能因为动物都是用气味标记领地。
第20章
薄莉忽然想起,埃里克这几天频繁带她去看演出,不会是因为她说过想组建一个马戏团吧?
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想组建一个马戏团的话,确实得多招一些演员进来。
薄莉恍然大悟。
怪不得他最近总带她去看剧,原来是在帮她物色人才。
幸好她认真看了所有表演,不然某天他心血来潮问她,最喜欢哪个演员,她要是答不上来就完了。
她比较想要那个男装丽人,还有一个驯兽师,一个毁容畸形演员,一对巨人和侏儒的组合。
为什么要那个毁容畸形演员,她有自己的考量。
直到现在,埃里克都没有告诉她,他为什么戴面具。
她隐隐察觉到,这会是他们关系的重大转折点。
但她总不可能直接对他说,我知道你长得恐怖,摘下你的面具吧。
只能找一个毁容畸形演员,委婉地传递出“我不介意你长相”的意思。
不知道埃里克能不能领会。
薄莉非常有打工人的自觉,准备擦完澡就回去写一份企划书给埃里克。
谁知,等她回到客房,埃里克却已经不见踪影。
薄莉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跟埃里克相处固然刺激,但就像盐一样,好吃但不能多吃。
否则会有致命的风险。
薄莉拉住一个侍者,给了他一些零钱,让他去买几个笔记本过来。
经理的钱包比她想象的还要鼓。要知道,这时候一个男工忙活一年,也只能赚三百多美元而已。经理的钱包里却有一千美元——还没有算上其他国家的货币。
薄莉当时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忍住卷钱跑路的冲动。
十分钟后,侍者带着笔记本回来了,还给她带了一封信,说是一位绅士让他转交的。
薄莉有不好的预感,但面上没有显露出来,接过笔记本和信,说了一声“谢谢”。
很明显,这要么是特里基的信,要么是博伊德的信。
她不由有些懊恼——埃里克跑得太快了,万一信里是挑拨离间的内容,怎么办?
要是他在她旁边,她就可以塞给他,让他自己看着办。
薄莉一边遗憾,一边拆开了信。
不管了,先看了再说,不对劲再塞给埃里克也不迟。
「致 波莉·克莱蒙小姐
很抱歉,许久未联系您。我出了一些事故,一位凶暴的歹徒割掉了我的手指。
这些日子,我悲痛欲绝,深感自己是个残缺的人,不愿再走出房门。是特里基先生说服了我,让我重见天日。
即使悲痛至此,我也没有忘记您托付的事情。
谨定于本周六在希里太太家中举办聚会,受邀者均为知名灵媒。我争取到了一个女伴的名额,在此邀您与我一同前去。
附地址:128号花园别墅街,新奥尔良市,路易斯安那州。
劳伦斯·博伊德」
薄莉没想到埃里克没有杀死博伊德,仅仅是割掉了他的手指。
不知是否穿越后屡次与死亡擦肩的缘故,她的心性变得有些冷漠,觉得博伊德那样的人死不足惜。
他不知用那套灵媒话术骗了多少女人。
而且,他骗的那些女人,不一定都是富家小姐,也有可能是穷苦人家的姑娘。
古往今来,灵媒都不可能免费助人。
说明,博伊德很有可能骗财又骗色。
虽然十九世纪已有女性运动,但主要是呼吁投票权,举办读书会,成立妇女工会等等。
直到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性观念才有了重大转变。
——这时的女性,只是思想上相对自由,身体还被层层束缚着。
就像那些男装丽人,表面上她们可以剪短发,穿西装,在舞台上扮演绅士。
然而一旦下台,她们就必须换回裙子,否则会有以“有伤风化”的罪名逮捕的风险。
可以想象,那些被博伊德骗财骗色的女人,会有怎样的遭遇。
所以,她认为,博伊德死不足惜。
薄莉垂下眼睫毛,把信塞进抽屉里,开始写马戏团的企划书。
傍晚时分,侍者送餐的时候,又送来两封信。
薄莉面无表情地拆开。
「致 波莉·克莱蒙小姐
我知道您看了我的信,现在的我已无颜见您,请原谅我继续用书信的方式与您对话。
在您心里,我是否已经成为一位江湖骗子?
但请您相信,我是一位货真价实的灵媒。触碰您的那一天,我在您的血液里看到了很多不可思议的东西。您有一个神秘的来历。
可惜,我才疏学浅,无法解读那些奇幻的景象,所以才邀请您参加灵媒聚会,希望能为您分忧解难。
那些灵媒,都是有真材实料的女性,在灵界相当有名。希望您不要因为我的原因,而忽视她们的成就。
劳伦斯·博伊德」
另一封信,是特里基·特里的。
「亲爱的波利——还是波莉?
请放心,我这个人口风很严,绝对不会把你女扮男装的事情说出去,也不会通知风化警察把你逮捕起来。
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是埃里克割掉了博伊德的手指吧?
你真是个顽皮的小姑娘,偷偷跟魔鬼交往,却对魔鬼的存在只字不提。
看在你长得俊俏的分上,我原谅你了,愿意告诉你一些,连你前雇主都不知道的事情。
埃里克的来历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他并不是你眼中的可怜虫,饱受凌虐的少年。
他的长相与魔鬼无异,他的经历——却连魔鬼都会害怕。
你或许听说过,他是活板暗门大师,但你是否知道,他曾是波斯王国炙手可热的臣子呢?
放跑他的波斯人告诉我,世界上最正经的房子,一经他手,都会变成可怕的魔窟。你在里面说话、做事,都会被监听或通过回音传出去。⑴
即使他已经离开很久了,那里的人还是不敢大声说话,怕他在后面监听。
想一想,你的一举一动都被他监视,你说的每一句话都被他监听——不管你去什么地方,他都会像影子一样跟踪你——
你是个聪明的小姑娘,告诉我,你真的愿意跟这么恐怖的人来往吗?你真的觉得在他的身边是安全的吗?
想要摆脱他吗?
花园别墅街128号,不见不散。
特里基·特里」
薄莉看完,把这三封信收了起来,准备埃里克一来就交给他。
想挑拨离间,让她和埃里克心生嫌隙?
门都没有。
薄莉离开?后, 埃里克又看了?一会儿书,忽然听见走廊那边传来谈话声。
特里基和博伊德的声音。
他?们正站在楼梯口谈话?,自以为不会被其他人听见。
可惜, 埃里克的听力天生异于常人,在辨别音准上有着极为可怕的天赋。
他?能在庞杂的交响乐里, 听出是哪一个乐手在哪一章、哪一页、哪一个乐句犯了?错,甚至能听出钢琴手每个音符的触键力度。
特里基和博伊德的低声耳语,对他?来说,就像是僻静之?地?的高声喧哗。
“你确定她会来?”博伊德的声音,低低的, 几分焦急。
“当然,”特里基说,“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待在那个丑八怪的身边?”
“他?到底长什么样子?”
“其?实也不能说丑,至少有一半脸是能看的, ”特里基回答,“但等你看到他?另一半脸, 恐怕就不会那么认为了?。”
“万一她不看我们的信,怎么办?万一她把那三封信扔了?,怎么办?”
博伊德压低声音说, “你不知道, 那小妞防备心有多重——我跟她来往那么多天,每天陪她散步、看剧、听歌,换成别的小妞, 我早就得手了?!她呢, 连手都不让我碰!”
“那是因为你蠢, ”特里基不耐烦地?说,“你太执着于绅士的派头了?。你当时要是狠狠心, 直接办了?她,就不会有那么多事儿了?。”
博伊德陷入沉默。
“干,还是不干?”特里基步步紧逼,“事成以后,她和钱包都归你,埃里克归我——”
“你想清楚,那可是道斯的钱包,那小子比我还狠,跟亡命徒没什么两样,为了?钱,宰了?不少畸形人……你也看到她的钱包有多鼓了?。”
几十秒钟过去,博伊德终于下?定决心,一咬牙:
“行。”
“你让她去花园那套房子,”特里基说,“记住,我们不是道斯那样的亡命徒,能软着来,就别动刀动枪。”
“我主要是怕——”
“没什么好怕的,”特里基平静地?说,“你虽然失去了?手指,但还是个英俊的小伙子。女?人都喜欢英俊的男人。”
博伊德有些犹豫:“你没跟那小妞相处过……她好像对我的相貌不感兴趣……”
“上帝啊!”特里基恨铁不成钢说,“你的自信心到哪儿去了??这么说吧,除非她是个瞎子,否则绝不可能选择埃里克!”
话?音落下?,博伊德终于不再犹豫,答应下?来。
他?们拦住酒店的侍者,给了?一些小费,让他?帮忙转交三封信——第一封信,在午餐时转交;另外两封信,则在晚餐时转交。
侍者连声答应,保证自己会完成任务。
交代完毕,特里基和博伊德就离开?了?。
走廊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清洁工推车碾过地?毯的声响。
埃里克看着手上的书,眼?神莫辨。
这是他?从客房的书架上随手拿的一本书,只?是因为她说可以“陪你”。
从未有人这样对他?说过。出于好奇心,他?留了?下?来。
这是一本平庸而乏味的小说。男女?主角见面了?,相爱了?,他?们像磁铁一样互相吸引,品尝彼此?的唇、舌,互饮唾液。
然而,书到一半,他?们忽然对彼此?的爱情发起了?质疑。你是否只?爱我的脸?你是否只?爱我的身家?
他?神色平静地?合上书,放回书架。
跟其?他?男性不一样,他?从不会因露骨文字而产生幻想,也不会自我发泄。
他?对待欲望的方式,冷静而残忍,会以旁观者一般冰冷刺骨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不合时宜的冲动,直到它彻底消散。
同样地?,他?也不会对书中的爱情产生任何感觉。
他?不会爱上任何人,也没人会爱上他?。
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被厌憎,被驱逐,被追捕。
他?从不视自己为人类,自然也不会对人类产生任何感情,承担任何义务。⑴
下?一刻,书中的文字陡然浮现在眼?前,如同一团团晦暗不清的幽影——
你是否只?爱我的脸?
你是否只?爱我的身家?
他?有身家吗?
有的。他?是政治暗杀的高手,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取走他?人性命。
离开?波斯后,哈米德二世曾写信给他?,希望他?能去君士坦丁堡制作暗门、密室和保险箱,为奥斯曼帝国效力。⑵
富人们都擅长赚钱,而他?擅长像刳脂剔膏一样盘剥富人。
名声、财富,对他?而言是唾手可得的东西。
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他?真正缺乏的是——
你是否只?爱我的脸?
埃里克顿了?顿,从书架上取下?那本书,扔进客房的壁炉里。火焰嘶嘶作响,迅速吞没了?苍白脆弱的书纸。
然而,那些字句——男女?主角的诘问?,却从书纸上脱离出来,立在他?的面前。
在火焰的缠绕下?,那些字,那些句,逐渐变得殷红,像被血濡湿了?一般,触目惊心。
你是否只?爱我的脸?
你是否只?爱我的身家?
现在,变成了?对他?的诘问?。
书彻底化为灰烬后,埃里克离开?了?薄莉的房间。
薄莉一直在等埃里克出现,亲手把这三封信交到他?的手上。
这是个刷好感的绝佳机会,她才不会放过。
然而不知为什么,埃里克就像消失了?一样,再次失去了?音讯。
她的心脏不由扑腾扑腾狂跳起来,他?不会又要消失好几天吧?
马上就是星期六了?。
她原本的计划是,把信转交给埃里克,对他?说一箩筐特里基和博伊德的坏话?。
然后,她去参加那个所谓的灵媒聚会,等特里基和博伊德暴露出真面目后,撺掇埃里克抢了?他?们。
最重要的是,特里基的老巢里,不知藏了?多少亟待制成标本的畸形人。
她救下?他?们后,既能传达自己不会以貌取人的意思,又能省下?聘请畸形演员的钱。
简直是一箭三雕。
唯一的问?题是,“箭”不见了?。
薄莉有点郁闷。
只?能说,不该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
埃里克太难捉摸,她还是自己再做一手准备吧。
薄莉换上男装,准备去买一把左轮手枪。
她原以为必须出示身份证明才能买枪,谁知,枪械铺老板只?要钱,别的什么都不要。
他?端出一排手枪,放在她的面前:“这些都是有来路的好货,你可以在底下?看到字码。如果你一次性付清,不赊账,我还可以给你加个膛线,保你打得准。”
“当然,你要是没钱,”老板示意她看旁边的玻璃柜子,“那儿还有别人典当的枪,跟新?的一样好使。”
薄莉对枪了?解不多,只?知道小口径后坐力小,不容易打偏。
她买了?一把柯尔特手枪,尽量像老手似的检查了?一番——扳下?一半击锤,转了?一下?弹膛,然后“咔嗒”一声,把击锤推了?回去。
她没有用真枪打过靶子,但演戏的时候,多多少少被教?过一些枪械常识。
再加上,不少游戏里都有左轮手枪,对这玩意儿还算熟悉,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但枪也不是那么好用的,尤其?是手枪,只?要超过五十米,除非是神枪手,否则很?难打中人。
步枪、狙击枪就更?难用了?,需要枪手自己计算风阻、重力和弹道下?弧线。
薄莉有些后悔,在洛杉矶的时候没有报个射击班。
不管怎样,有枪总比没枪好。
如果博伊德威胁到她的性命,她就掏出枪,直接抵在他?的身上——这么近的距离,不可能打不中。
时间一天天过去,埃里克始终没有现身。
薄莉试了?很?多办法,叫他?的名字,敲击墙壁,在客房的书桌上留下?字条,希望他?看到后能出现。
然而,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没有任何回音。
之?前,他?消失时,她至少能感到一种被注视的感觉。
就像他?并没有离开?,只?是退到了?黑暗中,在暗处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但现在,连那种被注视感都消失了?。
薄莉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生活中最大?的威胁消失了?,她应该感到高兴不是吗?
为什么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是因为,她马上要面临别的危险了?吗?
只?有这个解释。
不然就是她疯了?,对被刀抵住的感觉,产生了?诡异的依赖。
在大?多数人的眼?里,薄莉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最大?的特点就是中了?基因彩票,长相集中了?父母的优点,长得相当漂亮。
除此?之?外,她是一个有点“闷”的人,不爱社交,也不爱户外运动,更?喜欢泡在书堆里、游戏里和剧本里。
她喜欢书中的细节,更?甚于现实中的细节;喜欢游戏里的风景,更?甚于现实中的风景;喜欢剧本里的情节,更?甚于现实中的人生。
她一直以为,这辈子自己只?能在小说、游戏和剧本里体会到这种感觉。
直到埃里克出现了?。
他?的头脑是脱离现实的,他?的过去是脱离现实的。
他?的存在,更?是与现实无关。
——他?本就是书页里的虚构人物。
他?带来的那种危险的心跳感,也是脱离现实的。
薄莉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意识到,自己需要埃里克。
不管是哪方面的需要。
她都需要他?。
星期六,埃里克还是没有出现。
薄莉其?实不太想一个人去聚会——但如果不去的话?,博伊德和特里基很?可能来硬的。
这段时间,他?们一直在酒店附近徘徊,似乎在观察她的行踪,看她客房的灯光何时亮,何时灭,看她何时出门,去哪里,干什么。
薄莉只?能在出门前把那三封信拿了?出来,又写了?一封解释信压在上面——这样的话?,埃里克一进客房,就能看到。
做完这一切,她披上黑斗篷——里面不是裙子,而是易于逃跑的衬衫裤子,鞋子也不是丝绸软鞋,而是登山包里的运动鞋。
临走前,她又检查了?一遍左轮里的弹膛,一粒粒退出子弹,又一粒粒塞回去,反复扳动击锤,确定不会卡壳后,把枪塞进后腰的枪套,戴上宽檐女?帽,走了?出去。
博伊德早已在酒店门口等待,见到她,连声赞美她的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