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恂:“是!”
月秋忍不住追着跑了两步,他还没有说出她妹妹的下落!但才跑了两步就被护卫毫不留情拦住,应大人去的地方不是她该去的。
月秋被挡的心急,不过她也知道她这一晚上已经坏了太多的规矩,僵硬站在那不敢再动。
崔厉这时已经迈步离开。
事情交给了应恂,他自然会给他一个交代。
走出院子时,他忽然回头看了一眼。没见到身后有人,眉头皱了一下。
怎么,她还要留在那安慰那丫鬟不成?
嘴唇冷掀,目光一凉,回头不欲再看。
连梨跨出院门时正好看到他回头的动作,她加快两步,跟上来。
崔厉听到了声音,但他没有再回头。
连梨也就静静跟在他身后几步。
这般一直到了北院,他进了正房,身影消失在门中。
连梨也回了自己的房间。
才方踏进门,便见寰叶撑着膝头坐在一矮凳上,听到响动她看过来,见是她,腾的从小凳上起来,几步跑来,“姑娘,您总算回了!奴起夜去屋里剪烛芯时发现您不在,快要吓死了。”
连梨笑笑,拍拍她的手,“莫担心,我就是出去一趟有事。”
“你去睡罢,时辰已经不早。”
寰叶睡不着,大半夜起来突然发现屋里没人,什么困劲都消了。
嘴巴张了张,有心想想再问问是为着什么事才出去,可有她帮的上忙的地方,但话还没出口呢,忽然见门外一道人影过来,来人在门上敲了敲,恭敬有礼,“连姑娘,大人叫您去侍墨。”
寰叶眨巴眨巴眼睛,随即心头涌过一阵大喜,眼睛亮晶晶的瞅连梨。
大好事啊!
虽门口护卫只说大人是叫姑娘去侍墨,可哪有深更半夜侍墨的!
大人这时叫姑娘过去,意思不是明摆着的!
但跟着护卫去了崔厉房里的连梨知道,他确实是叫她过来侍墨的。
从她进来起,便叫她拿着墨锭一板一眼的磨。深更半夜,他还真是叫她来磨墨的……
连梨默默转圈磨着手中墨锭,忍不住回忆了下刚刚进来时的情形,他在她进来时连头也没抬,只在她在书案前站定时,抬眼淡淡看了她一下。
之后便语气微沉朝砚台点了下,“侍墨。”
连梨依言拿起墨锭磨起来。
可他在叫她侍墨后,原本提笔写字的手反而放了,随手拿了张白纸盖住写了一半的东西,便只靠到身后,手上有一搭没一搭翻着书看。
连梨:“……”他是故意叫她过来挨罚的罢?
他也不写字,却叫她在这磨墨。
“大人,时辰不早了,您还不歇?”没办法,他罚她她也只得受着,连想知道他要她这般磨到什么时候,也只能委婉的问他什么时候歇下。
崔厉不紧不慢翻开下一页,“时辰尚早。”
连梨心苦。
行罢,一板一眼的继续磨。
两刻钟后,突然见他起身,去了内室。
连梨目光追着他的背影张望,他走了,怎的也不说一声让不让她停。
捏着墨锭的手偷懒,慢慢停住。
偷懒之时,眼睛时刻望着通往内室的那道门,怕他突然出来。
又两刻钟,见那道门久久没有动静,连梨戒心渐渐放了,同时,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这会儿的时辰是真不早了,再过些时候都快到平旦时分了。她平时这时候早已睡下,此时便忍不住犯困。
可没想到时运这般不济,才打过哈欠揉着眼角泪花,便见他的身影跨门而来。
连梨哂了哂,默默又捏上墨锭。
崔厉平淡看来,“见我不在,便躲懒?”
连梨驳也没法驳,谁让她被抓了个正形。
但看着已经有了一层浓浓墨汁的砚台,忍不住还是张了口,“您还要罚我磨?砚台都快满了。”
崔厉讽的一笑,走来。
随手卷了一本簿子便往她手背一打,凉声,“倒也知我是在罚你。”
招她来的确是要罚她。
瞎掺和惹的他不快不说,后来回来时还不知道在霍谡院子里磨蹭什么,他今晚事忙,又怎能放她安心呼呼大睡。
所以叫人把她喊来侍墨。
嘴角一扯,淡淡睨她,“继续磨。”
说着,已经重新落座,长腿落于狭窄的书案阴影中。
连梨:“……”认命继续磨。
但屋里太安静了,磨墨又不是个什么需要时刻盯着的活,她磨着磨着眼皮就不由自主打架。
起先还能撑着些,让自己收束精神,可后来不知不觉手就停了,腰上抵着书案,眼皮下耷。
崔厉从她第一回 眼睛打架时目光就望了过来,眉心微皱,才这么会儿,她倒是就撑不住了。
食指曲一曲,想把她弄醒。
但才要伸出去时,脸色又一沉,手指收了回来。
他何时倒也有心思与人如此一来一回不痛不痒了,心中若是不快,直接罚了或者赶了就是。脸色慢慢发沉,眼睛紧紧皱着。
半晌,抬眼意味不明看了她一眼,眉心仍是拧着。
这时,连梨已经困极,左手抵着墨锭,勉强撑着上半身的力道,但随着她犯困,手上的力道不知何时已经偏移,这时墨锭一滑,肩头便往下沉。连梨顿时被这一变故弄的精神,空着的右手下意识用力一撑,稳住身形。
但她的手才修养了几天啊,无意识中没轻没重的一撑,直接疼的唔了声,右臂又下意识弹回来。
崔厉皱眉看着她一瞬间疼的发白的脸,眼中更沉。
语气不耐,“行了,去边上躺着罢。”
连梨已经站稳,听到他这一句,边压着臂上疼意,边道:“您不用侍墨了?”
罚够她了?
崔厉轻嗤,眼睛平淡如水,“难不成你还想继续侍墨?”
连梨默然,不大想,她困死了。
她顺杆下,没逞强,到一边角落的一张竹榻上躺着。
可躺下后,刚刚的睡意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了,她左右翻了个身,目光轻轻看向崔厉。
从这个角度她只能看见他侧脸轮廓,眉骨俊逸,鼻梁直挺,下颌线清晰而硬朗。
他的眼睛现在正专注的看着书案上的东西,且不时提笔直书。他看着是真的忙,这点倒不是刻意为了为难她故意熬着的。
他手底下那么多人,日日都要忙到这么晚的?
连梨不知不觉看得出神,看了许久都忘记收回眼神。
崔厉眉峰变利,她如此盯着他,他自然感觉出来了。刚刚站在这边是随时就能躺下,这会儿让她躺了,倒是又不睡了。
手中的东西一扔,眼风突然扫过去,冷冷盯她。
连梨见他突然偏眸过来,心中落了一拍,微惊。
“不想睡?”
“睡的。”
崔厉却嗤。
长腿一迈,忽然过来。
连梨赶忙起来,这样躺着对着他倒是不雅。
但她才坐起呢,头顶便落下一道阴影,紧接着肩上一暖,便觉他用力压着她的肩一按,一阵眩晕,她又躺了回去。
不等她反应过来,便觉他微凉的手指捏上她下颌,紧紧的,沉沉的。
连梨呼吸不自觉杂乱,眼睛一眨不眨看着目光黑沉盯着她的他。
崔厉唇角绷着扯了扯,拇指在她下颌上压了一下,忽然脑袋压低,一下子咬上了她的唇。
是真的用咬的,密密麻麻的啃噬,连梨能清晰感觉到唇上的痛意。自前日上午他从她屋里出来,这是他第一回 又吻她,有点凶狠。
连梨本是想忍着这点疼的,可他只在她唇上一处碾磨,她都怕真被他咬出血口子了。
便不由得含糊一声,“疼。”
胸口随着声音的波动轻轻起伏,不可避免与他的胸怀靠的更紧。
崔厉背上肌肉霎时绷了一瞬,他紧了紧手指,这回是真想咬她了,流出血腥味那种。
但最终,崔厉选择松了她。
嘴角凌厉掀一下,黑眸睨着她仰躺着的脸,“再不睡,就继续起来侍墨。”
连梨唔一声,脸颊红润表示知道了。
崔厉掀身离开。
连梨看一眼他的背影,忍不住摸了摸好像仍有痛感的唇。很亲密,却又故意要让她痛。
她闭了眼,手指轻轻蜷缩着,胸口仍然在轻轻起伏。
一个时辰后。
连梨迷迷糊糊中睡了一觉。
但这一觉睡得不沉,梦中太杂,忽然醒了过来。才睁眼,她又赶紧的闭上,因为屋子里仍然亮着光。
闭上后,意识到屋里的光线代表什么,连梨皱了眉,他还在看东西?
眼睛缓过一会儿,再睁时,她直接望他这边的方向。果然,他仍旧坐在那,下颌的弧度绷着,时不时提笔。
连梨的眉忍不住皱得更深了。
再过一个时辰天都要大亮了,他竟然还在看东西,他不累吗?
正这般想着,便看他捏了捏脖子,往后一靠,眉心褶皱,俊逸的脸微微沉着。
连梨多看了两眼他此时疲倦靠着的动作,想了想,轻手轻脚下地,朝他这边来。
崔厉听到了她下地的动静,他睁开眼,黑浓的目光偏过来。
连梨见他睁眼了,脚步也仍旧放的很轻。
走近了,她低头看他,劝道:“您去榻上歇歇罢,一晚没睡了。”
崔厉没动,又闭了眼。
连梨叹气,都这个时辰了,难道他还要再看?
张口,想着再劝一句,不过这回不等她说话呢,他已经掀眸起了身。
看着是听进劝了,打算先歇一歇,连梨松一口气。
走了两步,崔厉又停下,他回头看她一眼,忽然道:“跟上。”
连梨略怔。
崔厉不耐烦,“听不懂?”
连梨当然听懂了,可这是他第一回 让她进他的内室,这让她怎么不愣。
不过没有更多的时间让她停在这发怔了,崔厉眉心一拧,脸色更沉……他如此不耐烦,她跟上两步,与他一起走进内室。
到了内间,便是扑面而来的清寂感,这里面一切东西都摆的整齐而简单,莫名显得冷清。
崔厉在榻边直接坐下,他脱了两只鞋,示意她过来。
连梨在榻前站定。
崔厉捏着眉心,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连梨弄不清他要做什么。他让她跟进来,现在的模样倒不像是要要了她。
可他又示意她在榻上坐下……连梨眨眨眼睛,慢吞吞坐好。
才落座,便看他躺下了,之后便觉腿上一重,他的脑袋枕上来,“一个时辰后喊醒我。”
连梨:“……好。”
哭笑不得,怎么也没想到,他让她进来是要她当他的枕头。
崔厉沉沉闭目。
不过他的心神并没放松,神思比刚才还要清醒。
起初是没想把她叫进来的,但想到书案上的那些东西,才走了两步便又忽然停住,让她也跟了进来。
而之所以枕着她的腿……崔厉神色深了深。他只是不想时刻分神去注意她什么时候趁他入睡在屋里翻来翻去,所以,还是压在身边的好。
崔厉感受着脑后的柔软,眼睛渐渐阖的放松。
一个时辰后,连梨没能喊醒崔厉,因为她自己坐着坐着也瞌睡起来,不知什么时候便靠着床柱眯了眼。
崔厉是被外面应恂的通禀声唤醒的,在应恂喊了第二声时,他醒了。
睁眼时眼神有点空,慢慢的,瞳仁聚焦,回神。
回神后下意识的反应是皱眉,他竟睡得这样沉?
眼神黑凝,莫名的睇了眼连梨,结果这一看,见她竟然睡着,嘴角不禁嗤了下,让她一个时辰后唤醒他,她倒是自己也睡过去了。
手一抬,想把她弄清醒,但这时应恂又喊了一声,便还是先收手。
起榻,他大步向外间去。
“审出结果了?”开门让应恂进来,崔厉淡淡问着。
应恂点头正要答,可忽地,内室里传来噗通一声大响,他还没来的及说是还是不是呢,就见陛下眼神一锐,忽然先回了内室。
应恂嘴巴张了张,陛下屋里还有人?
他刚刚敲门时,没人提醒他陛下屋里还有别人啊……
又或者,是小虎仔?它撞翻东西了?
可陛下一般不会这么早就放小虎仔在屋里,顶多闲时让人把它弄来逗逗趣。
应恂眼神往里探了几回,心中不断揣摩。
崔厉已经进了内室。
眼神横扫,就见连梨腿脚不自然的扶着床沿站着,跟前小凳被踢翻。
他皱了眉,几步过去。
连梨见他过来,往前挪了两步,可这一挪,腿上更麻更疼,两条腿跟不是她的一样,完全不听使唤。
她身子一斜,差点咚的一下又磕上什么东西。
心里嘶了两声,硬着头皮打算硬生生又捱一下,却这时,手肘突然被人一扯,她的身形稳住,虚惊一场。
连梨长呼两口气,抬头道谢,崔厉沉着脸,摁着她肩坐回榻上,目光扫一眼凳子,又冷冷看看她,似乎要她解释,一大早的她弄什么。
连梨眼神飘忽一下,嘀咕,“腿麻了……”
结结实实让他枕了一个时辰,腿又凉又麻。刚醒时,左手无意间碰了下小腿,吓得她差点以为她碰了什么死人的胳膊腿。
因为两条腿麻的知觉还没怎么恢复,懵懵懂懂时,都没意识到这就是她的腿。
还吓得她要躲开,这才脚脖子撞到矮凳,把它踢翻闹出动静。
崔厉:“……”
面无表情瞄两眼她的腿,手掌无意识往前偏了一分。
连梨以为他又要磕她脑门,眼神微微一凝,这回不肯了,“也不是我想的,实在是腿麻的厉害。”
脑袋已经微微往后退着。
崔厉:“……”
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她以为他又是要磕她额头,面无表情扯了扯嘴角,心里呵了下。
扯着她手一拽,蓦然拉她靠近,嘴角凛冽一垂,声色不悦,“纵是我真要敲你,也受着!”
连梨:“……”这回轮到她面无表情。
两只大眼睛又不满又不乐意的瞧他。
崔厉却好像高兴了,嘴角一弯,笑意勾出。
“应恂。”喊这一声时,嘴角的笑意依旧未散。
外面正揣摩着的应恂听到这一声,立即几步进来。走进内室,便见陛下身边站着连梨,而陛下还一只手握着她的手肘,嘴角有浅浅的弧度。
应恂压下有些吃惊的眼神,垂首静听吩咐。
昨夜陛下竟还真让连姑娘留在屋里侍候了……
“去把她屋里那个寰叶喊来,叫她来领她回去。”
“是。”认真听完,他往下退。
不出片刻,应恂带着寰叶过来。
“大人,人来了。”
寰叶立即福身。
崔厉嗯一声,瞥一眼连梨两条仍然不自然的腿,朝寰叶示意,“把你主子扶回去。”
寰叶:“是,大人。”
小心过来搀姑娘。
回到屋里,寰叶扶着连梨坐下,脸上喜气溢于言表。
连梨感觉她的眼睛总是意味深长扫她的腿,还当着她的面捂嘴偷乐。
连梨:“……”
她锤锤刺麻的大腿,不禁问:“你笑什么?”
寰叶嘴角一勾,蹲下来轻轻帮着她捏腿,“姑娘,您昨夜是不是累着了?”
瞧瞧,路都走不利索了,大人还特意让她过去搀她,可见昨夜闹得有多厉害!
连梨想了想昨夜的情形,“……是有点累。”
刨去凌晨之前睡得那些时候,后半夜她也就睡了一个多时辰。
不仅腿麻,眼睛也乏。
但,她就因为这事在笑?
连梨不懂了,不过随着她之后一句,她恍然。
“是大人折腾的太过了?”寰叶手上力道轻柔,笑道,“奴帮您捏捏,能好受些!”
连梨嘴角弯弯,乐了一下,原是她误会了,以为昨晚她和崔厉做了什么。
寰叶见她笑了,觉得她是被说中了在羞呢,两只手柔柔的锤,嘴角更开心。
在她看来,大人既然肯要了连姑娘了,那以后她跟的这位怎么也是个有前途的。
她性子又是个好的,在她手底下多好过啊!便卯足劲伺候的更加尽心。
正房,崔厉在屋里没外人后,示意应恂继续说审问的结果。
应恂:“此人真名叫韦弦,是听到了逆贼崔冶一党被擒的消息,才杀了身形与他最像的夏吟潜伏进来的。”
那次船上刺杀不久,仲嵊便寻着蛛丝马迹成功找到崔冶藏身之地,霍谡那回也同仲嵊一同捕捉崔冶,他上回受伤,便是因为那次。
那时崔冶被围困暗宅,实在走投无路,疯狂之下生出同归于尽的想法,霍谡那时念着要生擒他,冒险靠近,但没想到崔冶还有后招,霍谡更没想到他屋中除了一个密室还有第二个,而这第二个中正藏着崔冶备着的后手。彼时他正趁着手下人纠缠住崔冶余孽携刀要俘了崔冶,但正是他背对过去时,那第二道密室突然破开,从里面唰的冲出两道人影,挥刀就要斩了霍谡脑袋。
好在霍谡在察觉不对时第一反应就是闪身先躲开,这才没被砍中要害处。
这时,仲嵊也正好解决了想要一场火让他们同归于尽的崔冶余党,他率人冲杀过来,及时解了霍谡险境。
那夜之后,最终,崔冶身死,没能活捉。
“那韦弦说,他之所以知道您住在这,是吕成未下狱前从他那得知的。”
崔厉:“他受谁指使。”
应恂把从韦弦身上搜到的东西拿出来。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从他吐露出的一些隐秘地点搜出来的东西。
崔厉看到,神色冷冷。
应恂垂眸,等着陛下发话。
但好半晌过去,没听到陛下下的暗令,陛下只是在沉吟,不知在想什么。
应恂敛神静气,默默的继续等。
又一刻钟后,终于听到一道清冽声音,但这道声音却不是叫他暗中布置什么的,反而说得是回京的事。
“后日,回京。”
应恂:“那齐大人那边?”
崔厉:“韦弦被扣,过上十天半个月,他肯定察觉端倪。”
应恂忧心的也是这个。
“既如此,那便拿了韦弦口供,直接送去齐弈那,让他写折子自辩。”
应恂:这……
“齐大人恐不会认。”
崔厉讽笑一下,那老东西怎么会认。
所以这回他还要亲自去一趟,“齐弈的母亲在定邑,过阵子是不是就要七十了?他之前说过要告假为他母亲贺寿,正好,朕给齐老一个面子,朕亲自去听他辩解,也不用他回朝后再上折了。”
应恂眼皮猛跳,他觉得,陛下好像不仅仅是要亲自去听齐老辩解,陛下是想直接动他了。
“可齐老收到您问罪的消息,恐会心生警戒。”
崔厉知道。
但齐弈会派人暗中想摸清他那些暗卫,他便已处于下风。
而且他就算心有警惕,估计也想不到这回他要直接来真的,毕竟过去一年他都没对他怎么样,他估计会以为他今年也不会收拾他。
崔厉轻轻扯一下嘴角,“你去办罢,过几日就回京。”
“是。”
应恂去通知仲嵊等人。
一切通知到位后,突然想起还有一个人那里没去,应恂犹豫,一时拿不定主意。
要不要去知会连姑娘即将起程的事呢?
实在犹豫不决,不能确定陛下要不要带这位一道,他忖了忖,还是来问清。
与其瞎揣测,不如直接问。
“大人,连姑娘那,可要一并知会?”
崔厉沉吟。
过了许久,才轻飘飘道:“……嗯,和她说一声。”
他身边突然多个女人,能让齐弈分散些注意力。
应恂:“是,属下这便去。”
在他退下后,崔厉的视线跟着他的背影,望了眼他走去的东次间方向。
连梨知道了不几日要起程北上的消息,她点点头,道好。
寰叶比她还高兴,等应恂走后,雀跃不停,“姑娘,那我这就帮您收拾东西!”
刚刚应护卫还说了,她跟着伺候连姑娘!这就是她也要跟着一起北上的意思啊。心里高兴,差点哼小调。
连梨:“我同你一起收拾。”
寰叶:“哎!!”
六月初十,一早。
温舒拿着一个包袱往外走。
走到前院了,驻足片刻,忍不住回头看。看了几息,继续往前。陛下今日要起程回京了,而她的伤也养的差不多,该回自己的住处了。
长吁一口气,只庆幸回去以后再不用面对那个疯子,怕他纠缠于她。
正出神间,一个小厮在她跟前停下,“温姑娘,马车在那边,你随我来。”
温舒回神,“好。”
小厮领着她到前院放马车的地方,最终停于一辆可供两人坐的马车前,“便是这辆了。”
温舒点头,不过却没有马上上马车,因为她听到背后另一边,正有人过来,让人把其他马车都再检查一遍。
其中一辆,那人好像尤其上心,一而再的嘱咐,“里面的东西都检查过了?这是大人和连姑娘要坐的,万万不可马虎。”
“都检查过了。”被问到的小厮郑重点头。
但管事的还不放心,左左右右绕着圈又检查了一遍。等会儿应护卫可是要亲自来看的,若是让他检查出了毛病,那他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温舒听得脚步顿在原地,不住惊诧,上回见的连梨竟然已经到了能与殿下同乘一辆马车的地步了?
她差点忍不住回头看看那说话的人还有马车,看看他是否说得是真的。
“姑娘?”
不等她付诸行动,小厮的声音先一步打破她无意识要做出的反应。温舒回神,回神后也意识到刚刚下意识的动作是多此一举,而且,真确定了也不过是清楚陛下对那人好像不大一样罢了。而这些事,于如今的她已经太遥远了。
她收敛神色,歉意一笑,“不好意思,刚刚想事情想出神了。”
小厮:“那你现在上马车,我送你回去?”
“好。”温舒长呼一口气,掀帘进了马车。
她刚走,应恂正好过来检查马车,仔细检查两遍后,他回到陛下跟前,“陛下,一切妥当。”
“嗯,走罢。”
马车驶出去半个时辰,一个转弯,碟子里摆着的桃子咕噜咕噜滚出去一个,砸到地上。
连梨见状蹲身去捡,但没想到马车突然又一个急停,她不受控制的往前倾去,肩膀往前滑出一大截,差点从蹲着变成跪着。
崔厉眼神一锐,拽着她手肘及时把她往后拉,连梨往他膝上撞来,与此同时,听得他的语气已经微微不悦,“应恂,怎么回事?”
“大人,有一只山羊蹿过去,马车不得不停。”
崔厉不悦稍减,但声调依旧凉,“稳当些。”
“是!”
马车重新滚动。
连梨这时还挨着崔厉的膝盖,从她这个位置,正好看到他身侧几本因为急停已经摇摇欲坠的簿子,一时便没起,捧着桃子抬眸,“大人,您的簿子要掉了。”
嘴巴朝那个方向努了努。
崔厉看到了。
不过倒是没伸手去摆正,反而湛黑的眼垂着看她。
膝盖往前伸了伸,“还打算一直蹲着?”
连梨失笑,起来,“没。”
起之前,顺手把他腿侧那几本簿子往里推了推,别真掉了。
崔厉随手拿了本簿子,又看起来。
马车里安安静静。
看了大半个时辰,抬眸看了眼在侧座的人。她倚着百叶窗,竟是安安静静就这么看了一路。
眼睛眯了眯,手上东西合上。
连梨正神飞天外瞧着两道远去的景象,忽地,一道声音,“瞧什么。”
这声音很近,几乎就在她耳边。
她心中一跳,吓得拍了拍心口,蓦然回头,面对近在咫尺的他,“您何时过来的?都没声的。”
崔厉凉凉睨她,不语。
手上的书,却是已经举起似乎要拍她手背。
连梨一缩,边避到他肩前,边止住他的手,轻囔,“就问了一句,怎么就要罚了。”
崔厉不再动作,点点下巴,仍旧问:“瞧什么?”
连梨:“也没瞧什么,就是看看东西分心,免得闹出动静扰了您看书。”
说话时,肩膀随着马车滚动的动作轻轻摇晃,她现在几乎是整个困在他胸膛与车窗之间狭窄的空隙里。
她也意识到了,不过没有避开也没有躲开。这些日子下来,她与他亲密的举止又何止如此。
笑了笑,倚靠着他的臂膀看一眼他手上卷成一卷的簿子,“您看完了?”
崔厉手臂倒也没收回来,短短嗯一声。
“看完了。”
连梨心中咋舌,那他看得可真快。又想,他好像无时无刻都有一堆的东西要看,昨晚几乎通宵达旦,早上自进了马车眼睛也未歇片刻。
不由得说:“看完了那您歇歇?昨晚您便没怎么睡。”
崔厉:“不用。”
可说着不用,长腿却是放松的松了松,下巴也一低,沉沉压在她肩上。
男人的力量完全贴着她。
连梨觉得有点沉,唔了一声,偏眸看他枕在她肩膀上的动作。
他已经微阖了眼睛,眉骨突出,薄唇轻抿。
突然,觉出他眼睫动了动,他的眼皮抬起,乌黑的眼睛与她四目相交。
连梨眨眨眼睛。
崔厉看她一眼,手指慢条斯理把她另一只手压在手下,又闭了目。不动声色皱眉,刚刚竟然忘了,得让她动弹不得才能安心。
崔厉沉沉敛着眸。
连梨没再看他,身形往边上车壁靠了靠,借着力。
两刻钟后,连梨也不知道崔厉这样从背后搂靠着她到底有没有睡着,不过她感觉到马车停了,也听到应恂在马车外说码头已到。
她轻轻动了动,“大人,码头到了。”
崔厉:“嗯。”
嗓音低哑,男人渐渐睁开眼。
敛沉的眼眸重新聚焦,他慢慢松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