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睁开,身体又一重,重新沾上床榻。
身侧她旁边的位置,这时躺下崔厉的身形,他身上还带着水汽,看着是刚沐浴回来。
连梨的心跳落回原地,是他啊。不过,他忙的这么晚?她望了眼帐外影影绰绰的烛光,忍不住启声,“您才忙完?”
“嗯。”沉冽的声音应下,旋即,连梨觉得腰上一重,却是他忽然搭了手臂过来,同时,听到他身形侧向这边的轻微响动,他的鼻息轻轻呼洒。
“怎么醒了。”
这一声淡淡的,但平淡中却有着不难听出的乏意,连梨抬眸看他一眼,她很少见他声音中透出疲惫。
崔厉确实有些乏,处理齐弈那些事,让他想到了曾经。
齐弈曾经是崔砚一党的人,不过他藏的很深,崔砚也一直没在明面上与他交集,他那些兄弟一直都以为他是中立一派,只效忠他那个父皇。
呵,崔厉嘴角扯了下。
若非那回他破釜沉舟去守陵,他也发现不了齐弈和崔砚有勾结。
但,好在也为时不晚。
崔厉闭闭眼,眉眼沉然,周身气息沉淀。
“才睡过,睡得不深,所以才醒。”连梨边答,边在黑暗中继续看他。
他已经闭上了眼。
闭上眼的他,眉目中冷乏的感觉更浓了。
上回他几乎彻夜通宵她也没见他神情如此,这回才是凌晨,他脸上乏色倒是更明显些。
她轻轻凝住呼吸,不想吵他,好让他好好睡一觉。但不想,她以为乏的立马就要睡过去的人,隔上好半晌却忽然又出了声,“还不睡?”
连梨眨巴眨巴眼睛,他没睡着?
正这么想,他的眼睛已经睁开,蒙着一层懒怠,平平静静与她对视。
连梨忍不住说:“您还没睡啊?”
崔厉嗤一下,明明是他先问她,她不答,倒是又问了一模一样的话。
手臂一收,原本只是随意搭在她腰上的手臂一圈,收拢了她的腰靠过来,仍是之前那句话,“怎么还不睡。”
目光定定的在看她。
“睡不着。”在这样的距离里,说话时已经与他呼吸相闻。
连梨答完,目光也看他眼睛,“您看着有些乏,是忙累了?快些睡罢,这几日赶路本就舟车劳顿,今日您又忙的晚,别熬累了身子。”
她说时,每一回气息都轻轻呼洒,洒在崔厉的唇角。崔厉懒懒凝她,在她话落之时,手一紧,眼睛慢慢阖了,“嗯。”
但也只是阖上眼,心神仍然清明。
他自然不是因为她这一句就心神如何发暖,觉得妥帖,但也确实是乏,而且躺在这,神思难得放松。
对于她,不知不觉早放松了警惕。
连梨察觉他呼吸渐沉,她闭了眼,慢慢也酝酿睡意。腰上的手臂一直横亘着,但她已经习惯了,睡着后,甚至无意识寻了个最舒服的姿势。
两人靠近而眠。
崔厉中途醒了一回。
醒来见她睡得脸颊憨暖,轻轻枕在他肩窝,倒没有把她推下去,而是就这般看她。
看了片刻,目光挪向她的手臂和肩膀。
过了十几天,她的右臂已经不会总是时不时疼了,这会儿侧身抵着肩,还压了一半手臂,倒也没见她梦中喊疼。
最初一疼,他问她,她就和他喊疼,倒是从不忍着不掩着。
手臂挪上她另一半肩膀,让她平躺,别压住血气,明早肩上疼痛加剧。
因他的挪动,连梨无意识动了动,似乎是要醒。崔厉看她一眼,在她肩上拍了一把,“无事,睡你的。”
这一声好像起效了,她虽然还是无意识动一动,倒是没醒。崔厉笑笑,他舒展手脚仰躺,闭目再次沉沉入睡。
今夜他睡得要比昨夜好上许多。
连梨醒的比崔厉要早,昨晚她睡得很足。
睁眼望了会儿帐顶,她轻手轻脚爬起,打算下地。可,才到床榻边呢,腰上却一卷,她扑倒进一个胸膛。
男人声音自头顶盖下,声音中睡意残留,“去哪。”
连梨紧贴着他的胸膛,两人温度相触。眼睫轻轻动了动,心想她还是吵醒他了?
“打算去洗漱。”
“是我吵醒您了?”
崔厉捏捏眉骨,确实是她吵醒了他。
她刚醒其实他就醒了,身边有别的动静,他怎么可能不醒。
后来听她轻手轻脚要下榻,手臂一卷,便又把她捞了回来。此时掀开眼眸,第一眼先看了眼她的肩,点了点下巴,问:“肩上如何了?”
他这一问,连梨愣了愣。因为要不是他问起,她都有些快忘了肩上还疼了。
昨日被他抱回来,他后来给她揉的药酒效果好像确实很好。
嘴角弯了弯,“没怎么觉得疼了。您不问,我都快忘了。”
“如此。”崔厉点点头,手一收,懒懒枕到脑后,“嗯,那起罢。”
连梨从他胸膛上起来,下榻穿鞋。
刚穿好,余光中他也起了身,旋即,听到他喊应恂叫人打水进来。
连梨想起他还要她装病的事,之后在应恂领人进来时,便捂嘴咳嗽了几声。
掐她是掐不下手了,昨天她往腿上看了看,都差点掐青了,可不敢再掐。
崔厉听她咳,目光看过来。
忽地,嘴角几不可察勾了勾,之后在应恂出去后,示意她过来。
“以后不必在应恂他们跟前装了,在外人跟前装病即可。”
不用再装病了,连梨心里松了一下。刚才她还在想,她这两天估计得成天闷在屋子里呢,现在应该不用了。
笑了一下,眼睛弯弯,“好。”
不用在宅子里装病,连梨上午喝过药后就去找了小虎仔。
昨天回来时,这小东西在她脚边叫的怪可怜的,她被崔厉抱到屋中时,还听它在外面低叫,后来被崔厉命护卫抱走了。
她来到护卫们遛它的园子里,弯腰笑着拍了拍手。
小虎仔耳朵灵敏,老远就听到有脚步声了。这时听来人还特意拍手,虎头扭过来。
见是她,眼睛咻咻一亮,大跑过来,一下子冲向她脚边。
但才冲出一段距离,脖子上一勒,又只得生生刹住车,它嗷呜一声,回头冲牵着它的护卫直拱,要他松开铁链。
护卫不敢松,昨日大人说了,这小虎仔还得拴着呢。小虎仔拱了半天见他不松,凶神恶煞龇牙,炸毛瞪他,松还是不松?
护卫眼神坚定,手心攥紧,不松!
小虎仔被惹毛了,嘴巴一张,作出要咬他的架势。连梨这时已经走近,蹲下一笑,摸摸它的虎头,“你还没改脾气呢?真咬了人,大人要罚你了。”
小虎仔牙一收,它本也没想咬人,而且这护卫时常遛它喂它,它也不会咬他。虎头往后一仰,一个屁股墩坐下,顺势用脑袋一下一下蹭她的脚脖子。
同时,鼻子还不断的嗅,试图闻闻她身上的伤好了没。
连梨被它蹭的笑了笑,挠挠它脑门,“我好了,身上已经不疼了。昨天谢谢你。”
小虎仔还是拱,呜呜的蹭蹭她的脚,接着还往她手边拱。
连梨笑意不断。
摸了它一会儿,她看向护卫,“我来遛罢?”
护卫不敢拒绝,恭敬把手中的铁链绳给她。
连梨接过,轻轻挠挠小东西肚子,“走,我带你遛遛。”
顺带她自己也走走。
小虎仔抖抖毛爬起来,哒哒哒往前跑,连梨跟上。
遛了它大半个上午,连梨脸颊红扑扑,身上冒汗。她笑吟吟推了推蹭着她的腿还想她带着它跑的小东西,气喘吁吁,“不行,走不动了,我歇歇。”
小虎仔贴着她的腿一个劲的蹭。
连梨声音低笑,往旁边退开,还把铁链还给护卫。小虎仔嗷一声,几步扑来。
连梨哈哈而笑,退远几步。
但她忘了身后此时就有假山呢,被它逗的直乐,不防胳膊肘一撞,杵上了一块石头。
她嘶唔一声,连忙站定,不敢再退了。眉毛蹙起了,嘶气揉一把手肘。
揉了一会儿,低头别一别小虎仔,嘟囔,“真不能与你玩了。”
小虎仔见她好像疼了,终于没再继续拱她,只虎脑袋昂着,毛绒绒奶呼呼。
连梨看得心痒痒,蹲下来忍不住又挠了挠它。
不过也只挠了一会儿,这会儿日头已经很晒了,她在这外面待不太住。
“好了,我要回了。”
小虎仔咬住她衣袖。
连梨笑了笑,把袖子从它口中扯出来,拍拍它脑门,往回走。途中经过莲花池子,见里面的莲蓬鲜鲜嫩嫩,忍不住摘了一棒,打算回去吃。
她家那边夏日也有莲蓬,那种刚长出来的莲蓬最是脆甜鲜绿,连苦芯都是甜的。
走了一会儿,已经走出拱门,她顺着游廊继续往回走,但这时,身后突然来了一道声音,“前面的侍女,去拿壶茶来。”
连梨顿住,回头看。一回头,就见一男子身形高健,肩膀挺拔,一身英武之气。
他的目光是看着她,很显然,他是在叫她。
邵烈的确是在叫她。
这府里的婢女很少,这边除了她更没别的婢女,除了她,他还能是叫谁。
“快些。对了,再一并拿些糕点来。”说完,已经径自又从原地消失,转弯去了另一边的临水楼台。
连梨愣在原地,但想了想刚刚那人的衣着,又听他理直气壮的口气,心知他应该是与崔厉相识的,既与崔厉相识,她倒是不好得罪了。
于是默默换了个方向,去要茶水。
片刻后,她捧着一壶茶和两碟糕点回来。
这点重量她拿的轻轻松松,并不重。
跟着记忆找了找刚刚那人离开的方向,她沿着小道一路过去。
亭子里,邵烈大剌剌坐着,执棋落下一颗白子,“大人,抄没的银两已经封库,即日便可押送回京。”
想到宗昱连夜又翻出来的几十万两雪花银,邵烈忍不住一哼,“齐弈这是从错了行啊。”
崔厉落下一黑子,渐渐逼近散落一片的白棋。
“不然,你以为崔砚为何要让他走私?”若非暴利,又怎能值当曾经的他冒风险。
邵烈一嗤,“也是。”
“可惜齐弈终究是个墙头草。”
当然,若非他及时倒戈,齐弈也活不到如今。当初齐弈在崔砚死去,发现陛下登基已成定局后,竟是毫无预兆忽然就倒戈,自此在朝廷上力挺陛下登基。
也是因此,陛下即位后才没有立即动他。
而是到如今师出有名,在收集齐了罪证,给他按上谋篡之罪后,才顺理成章处理了齐弈。
崔厉面色淡淡,又落下一子。
邵烈紧跟其后,也落一子,“齐弈党羽估计不日就要得到消息,大人,朝中恐会有人为他求情。”
崔厉:“他们不会的。”
若是此时是在京中,由御史挑头揭发齐弈罪名,或许还会有人出来说项几句,略尽情分保齐弈。
可现在齐弈犯的是谋杀之罪,又已经被他下令捉拿,更是铁证如山表明齐家还私贩铁器,如此情况下,他们只会想法子自保,不会说情。
当然若是真有也无妨,他正好顺藤摸瓜再查一查。
邵烈听陛下这般说,一想,也是。
他咧嘴笑一笑,心想倒是他高看那些人了。齐弈落难,如今他们只会避之不及。
清脆一声,他又落下一子,旋即笑道:“大人,这局许是我要赢了!”
崔厉轻笑,淡定继续落子。
不过一子才落,眼神凝了凝,手指顿住,心思从棋局上离开,盯着一个方向看。而他盯的方向,连梨正与应恂说话。
邵烈见陛下眼神从棋局上挪开,不禁回头也看了看,待瞧见陛下看得方向正是他之前喊去拿茶的侍女,手一抬,朝那边说话,“应恂,是我叫她去拿的茶和点心,不必拦。”
听到他这一声的应恂:“……”
眉心忍不住跳了跳,嘴角更是抽搐,这位将军以为连梨是婢女?而且,还真是他叫连梨去拿的茶?
最开始突然看她捧着茶和点心出现他视线中,他还以为她是打听到陛下所在,特意过来的……
结果后来一问,不是。
嘴角失笑,他回头看向陛下,等陛下的意思。
崔厉手指轻敲棋盘,“过来。”
应恂领命,放连梨过去。
邵烈嘴巴歪了歪,好他个应恂,偏要等陛下发话了才肯让路。手痒痒,有点想揍他。
应恂打一个喷嚏,心说谁说他坏话呢。
“好了,你可以下去了。”邵烈见连梨放下茶盘,摆手挥她下去。
连梨还没动作,崔厉先嗤了一声,他随手捡了颗棋篓里的白子,已经冲他肩上砸过去。
邵烈被砸的一懵,陛下什么意思。
崔厉:“从哪叫的连梨送茶?”
他是知道他之前出去叫过茶水的,那时他也没阻止他。只是没想到最后来送茶的人会是连梨,嘴角不由得扯了下,手指一动,一颗棋子又砸过去。
邵烈这回躲开了。
他心中诧异,陛下竟然能叫出侍女名字?
忍不住多看了连梨几眼,她什么来头。
崔厉啧一声,不悦,“聋了?”
邵烈坐正,他咳一声,“臣随便看见个背影就把这婢女叫住了。”
崔厉面无表情,“谁和你说得她是婢女?”
邵烈更惊了,微挑了眉,不是婢女?
表情微妙起来,到了如此地步,也品尝出几分滋味了。这栋宅子里婢女少的可怜,他撞上的这个还不是婢女……邵烈联想到陛下最初发难齐家的理由,所以,齐家小辈伤了他身边人,并不是杜撰出来的?
至于这个身边人……邵烈看两眼她的衣裳,这一看,讪笑起来。
刚刚没注意瞧,只逮着个装束是女子模样的,便把她当做婢女了。这一细看,她身上衣裳虽素,但料子都是极不错的。
摸鼻讪讪,团手致歉,“是臣看拙了眼。”
崔厉又看连梨,点一点下颌,让她坐下。
连梨在他身边落座。
才坐,听他懒散的说:“替我收棋。”
连梨看一眼他跟前的棋子,笑着慢慢捡回棋篓子。
邵烈看得稀罕。
陛下倒也会让别人替他捡棋,正看着,忽然听到一句,“这局你输了。”
邵烈眼神收回,赶紧看棋局,怎么他就突然输了呢。崔厉点了点棋盘局势,让他自己看。
邵烈:“……”果真,白子已经危机四伏,不出十子,白棋必败。
不过他觉得他还能扭转扭转,“大人,我看不一定。”
崔厉嗤的笑一下,行,让他死心个彻底。
片刻后,邵烈心服口服,他看着无路可退的白子,叹气,“臣的棋艺还待精进。”
“嗯,确实。”崔厉淡淡道。
邵烈歪了下嘴,陛下倒是嘴不饶人,别是嫌他在这碍着眼了罢?他自斟自饮倒了一杯茶,牛饮而下。
饮完,执壶冲陛下问:“大人,您喝不喝?”
崔厉:“不喝。你下去罢,昨夜收上来的东西再叫人清点一遍。”
邵烈点点头,退下。
待走远了,回头看了看,便见才说不喝的陛下,这会儿在那女子倒下一杯茶后,不知为何却饮了起来。
邵烈挑眉。
崔厉确实没想喝茶,但邵烈走后见她口渴之下也如邵烈刚刚一般牛饮一杯,眉心一皱,掀唇嗤,“牛嚼牡丹,能喝出什么滋味?”
连梨喝的嘴巴微鼓,闻言咽下口中茶水,变得秀气起来。慢品一口,示意他看,如此?
崔厉一笑,拽了她手腕过来,手指捏上她两腮,倒还不如刚刚看的得劲。
连梨嘴巴弯弯,已经在这个姿势中不受控制歪至他手臂上,她索性完全倚着他,轻笑,“您觉得还是之前瞧的更自在不是?”
崔厉轻哼一声,手指用力,她两腮软肉在他手指下更加软绵绵。
连梨笑着躲一躲,抓下他的手。
崔厉哼声,“胆肥。”
话刚轻斥,手掌拍一把她的腰,点了下颌,“与我也倒一杯。”
“好。”笑盈盈的一声女音。
连梨倒一杯清茶,递给他。
崔厉举杯轻抿一口,慢条斯理。
连梨好整以暇看他饮茶,见他分明只是简简单单拿杯啜饮而已,可看着就是莫名赏心悦目。
笑了笑,心想倒也难怪他刚刚说她牛嚼牡丹了。
崔厉饮完一杯,放下茶盏。
“您还喝不喝?”连梨手指执上茶壶。
崔厉没说喝不喝,倒是长腿松展的伸了伸,目光望来,“这壶茶是你泡的?”
连梨点头。
崔厉挑眉,嘴角掀了下。
连梨有种他又要说她的预感。
果然,听得他一声轻嗤,眼神轻飘飘斜扫过来,淡淡睨着,“我那上好的碧螺春,你倒是一壶沸水就给我囫囵浇透了。”
“也亏得邵烈本就是个牛饮的,要是换个舌头尖的,真把你当了丫鬟,你就等着挨罚罢。”
话落,他的轻嗤声更重,手指笃的敲了一下石头桌面,又把她拽来,“你这粗手粗脚的,要不是恰好邵烈又与我在一处,回头别等再回屋,已经被打了好几大板子。”
连梨:“……”
得,把她损的没边了。
嘴角歪了下,低哼一声,便要从他怀中起来。
其实也听出他虽在损她,但顶多是揶揄而已。
所以嘴角边虽有几分不乐意,倒是丁点没觉得恼。
崔厉哼笑,手指一重,拽着她手腕扯近,“做得不好,还说也说不得了?”
连梨哼笑:“您嫌弃,那我不在跟前讨您眼嫌,这还不成?”
说着,莞尔从他身边起来。
崔厉笑一下,拽着她的手没松。
手指用力,在她手腕上压了几下。
连梨躲着笑。
躲闪间,身体已不小心又往他怀中歪了几分,她脸颊笑得红扑扑。
怀中她的身体绵软,她笑意弯弯的模样则映在眼中,崔厉笑笑,手臂一拢,便要把她又往怀中收紧。
但这时,觉得腰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咯着,小小的圆圆的,似乎是珠子。
眉峰挑了下,笑睨着她:“身上带的什么珠子?”
手指攥上那东西,指腹摩挲了几下。
这一摸,觉得手感又不太像珠子,崔厉摊开手掌要看。
也正是手指曲伸开时,见她目光也往他手中看去,“是不是嫩莲子?我之前在荷花池子里摘了些,去拿茶时便揣在了袖中。”
说着,连梨捧着他指骨修长的手探头看。
他的手指已经完全伸开了,果然,掌心中一颗嫩绿的小莲子躺着。
嘴角弯了弯,心想还真是,她抬起眼眸,便想问他吃不吃?她之前尝了,嫩嫩的甜甜的,莲衣都不用剥,一口咬下就是一股清甜味。
但视线中,却见他不知何时忽然沉了脸。
她的手掌也猛地被他一甩,同时身形已从他怀中被蓦然推开,她的背碰到了硬硬的桌角。
连梨有些愣,嘴角也渐渐僵住。她懵然的看着他,怎么了?
他的脸色怎么突然就变了。
崔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挥落了身上那些莲子,他一扬衣摆,沉着脸高声喊应恂。
“叫辛貔!”
手掌曲了曲,一股莫名的痒意已经爬上掌心,崔厉绷着脸,神色越来越冷。
应恂听到陛下这一声,心头一耸。陛下的声音听着不大好,出事了?
他立即回头看,扭头便见陛下冷冷绷着脸立于一边,眸光冷硬的盯着地上一角,眉头深拧。而几步外,连梨坐在先前那个位置,身形似乎僵硬。
应恂暗暗看了眼连梨,看着不像是她受伤了啊,那陛下怎的让他叫辛貔?
但接着,他知道原因了,目光顺着陛下的视线往地上一看,瞥见那些嫩青的莲子时,应恂的脸色唰地就变了。
谁把莲子带到陛下跟前的!
眉头一皱,就眼风不悦的扫了眼连梨。之后,他脚步迈的前所未有的快,恨不得直接飞奔去把辛貔带来。
连梨在应恂的脚步匆忙远去后,回过神来。
她心神仍然僵,因为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脸色就变得这样利。呼吸深了深,她抬目看向他,只见他脸色一直冷着,眉头紧锁,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连梨眉心不自觉也跟着蹙了蹙,而余光中,见他手指好像动了动。
连梨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她注意到他的手背好像起了些红点,不明显,但她此时离得他才几步远,倒是不难看清。
连梨皱眉深思,他的手怎么起红点了?她记得之前是没有的。
“大人……”开口想问一问,不过这一声才出口,便见他沉着眉,掀眸冷冷看她。连梨的声音一瞬哑住,突然像被掐住喉咙一样出不了口。
他看她的这一眼太冷厉了,盯着她的眼神紧紧拧着。
崔厉手心痒的厉害,胸口,更是一种忽然莫名的恶心感,这些都是从碰到那些莲子时才突然出现的感觉。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自从知道他碰不得莲子这种东西后,他的身边从来都不会再出现这些东西的影子。
可今天,竟然毫无预兆摸了那东西……崔厉嘴角绷着,一股怒气在心口翻涌。尤其喉中那种恶心感又冒起来时,拳头捏了捏,恨不得撕碎什么。
但拧了拧眉,最终忍住,什么也没说。
一盏茶后,崔厉勉强压着怒火,看一眼连梨,“去看看,辛貔到哪了。”
连梨默默抿唇,“好。”
不过她还没起身呢,就见视线中应恂已经拽着辛貔飞快而来。
她的身形便又没动,只看着他们短短瞬间已经跑到跟前的身影。
应恂把辛貔往陛下跟前一推,话中全是催促,“快,给大人看看!”
辛貔不用他说已经麻利的忙活起来。
他看一眼地上散落的莲子,应恂又事前和他说了原因,此时哪里敢慢。
他是知道殿下碰不得莲子的,曾经严重时,甚至昏迷过半日。
迅速给陛下诊脉看脉,诊完,心里松一口气,不过也仅仅只是一口而已,心还是吊着,声音极低的问:“大人,您可吃了那东西?”
崔厉声音凉凉,“没,只是碰到在掌心里摸了摸。”
辛貔长舒一口气,没吃便好没吃便好。只是碰着了的话,那顶多起些红点,不是大事。
他赶紧拿出箱子里的药瓶,“您先吃一粒,晚些视情况而定再看看要不要吃第二粒。”
崔厉:“嗯。”
连梨在旁边看着。
眼角余光又看一眼崔厉的手背,她觉得她好像猜出原因了。
也因为猜出了,心中倒是有些愧疚起来。原来他碰不得莲子,难怪,他刚刚的表情突然就沉了,那时看她的表情又那样冷。
她碰到了他的忌讳。
李伯宗也有个同样的毛病,那就是吃不得莲子。他一吃身上就会起红点,浑身疼痒难耐。
他的情况好像比李伯宗还要严重些,只是碰上了就手背起红,李伯宗要入了口才会身上泛红。
连梨自觉这事是她的错,看着崔厉,她抿了抿唇,“您碰不得莲子是不是?我以后不会再往您跟前拿那东西了。”
她这话是真心的,她知道不能碰那东西的人碰着了会有多难受,此后绝不会再把那东西拿到他跟前。但不知为何,她这一句话才出口,便见他眼神更沉了,而应恂和辛貔,脸色都是一变,目光唰地一下变得如刀锋一样利。
神色中,隐隐不善。
他们目中的郑重和审视比崔厉要浓上许多许多。
连梨心头一绷,捏紧了手心。
应恂浓眉锋利的皱着,目光盯着她。她怎么猜出陛下碰不得莲子的?刚刚辛貔一切话都说的极小声,仅仅他和陛下两人能听清而已,按理她不该知道。
这事是陛下隐秘,从发现陛下吃多了这东西会严重到昏迷的地步后,自此这事就被他们瞒的死死的,也只他,陛下,和辛貔三人知晓根底而已。
而现在,她突然知道了。
应恂盯着她,目光移也不移,这不是好事。
要是她把这事透露出去被别的人知道了……
应恂只要一想到那个场景, 眉心就已经瞬间皱成了死结。
他可不信她会严严实实守着这个秘密,陛下的这个弱点不能再被任何人知道,这世间, 秘密从来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多一个人就多一分风险!
这件事一旦不小心泄露了,绝对会被有心人给利用……
应恂指骨捏了捏,心中忽然冒出煞气。他冷冷看着连梨,忽地目光又扭回, 看向陛下,眼神中无声询问。
连梨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后跟直往她脖子上冒, 接着直接侵入她心神。应恂刚刚的那一眼, 让她有种如坠冰窟的感觉,手心紧了紧,连梨口干舌燥, 心中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而应恂为何突然一改往日和善面貌,变得如此煞气冲冲, 看着她的眼神又一直不对劲,她却还一脑门的雾水。
她想不明白情形怎么忽然就变成这样了。
脑袋里杂乱至极,纷乱理着头绪间,她只隐隐约约知道是自她说了那句话后,他的眼神才突然扫过来, 也是从那一刻起,他眼中就全是防备, 辛貔虽比他好些, 但他看她时, 到现在都仍然是皱着眉的。
连梨不懂,不懂她那句话又犯了崔厉的什么忌讳。
她咽了咽有些僵涩的喉咙, 强行镇定,目光朝崔厉看去。她知道,现在最终会怎么样,决定权在他手上。
崔厉黑沉的眼瞳对上她的眼睛,她眼中有不解,有害怕,还有期冀。
但她知道了他碰不得莲子的事……这事他一直都是瞒着的,除了应恂和辛貔,甚至霍谡他们都不知道。
可她不知道怎么突然就猜着了他碰不得那东西,且还猜中了。
明明刚刚他除了挥落那些莲子,别的什么举动也没有,连想把它们踢远些眼不见为净也强行忍住了。
那时之所以忍着就是不想让她看出异常,可她现在猜着了。从此以后,他身边多了一个不是他亲信的人,知道了他这个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