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多礼。”
抬手扶起年淳雅,扫了眼桌上丁点儿未动的晚膳,四爷顺势带着她重新坐下,苏培盛忙示意在旁候着的桃灵给四爷添一副碗筷。
年淳雅看了看桌上简单的六道侧福晋的份例,又想起上次四爷和她一起用膳时摆了满桌子的场景,突然就觉得她的份例格外寒酸。
眼看着苏培盛已经拿起公筷给四爷布菜,年淳雅才问:“爷,可要让前院膳房再添几道菜?”
要是添了四爷的例菜,总不会像她的这般清淡了。
四爷没看到年淳雅眼里的期待,他不紧不慢的把面前碟子里的菜心给吃下,“不必了,眼前这些已经足够。”
再添菜有些麻烦,还要等一会儿,他怕年氏耐不得饿。
年淳雅眼里的期待突然破灭,跟着拿起筷子随便挑挑拣拣的吃了两口便不肯再吃。
四爷看在眼里,却没说话。
直到晚膳被撤下去,四爷漱了口,才问她:“晚膳不合胃口?”
年淳雅忽然就觉得有些委屈,来了清朝连口想吃的饭都吃不上。
原主饮食清淡,而她喜欢酸甜微辣口的。
但她不敢直说,只拐弯抹角道:“这些菜膳房已经连着送了好多天……”
早就吃腻了。
四爷懂了,他朝苏培盛看了眼,苏培盛弯了弯腰退出去,再进来时,手里端着一个盘子。
年淳雅定睛一瞧,是荔枝,不多不少,正好四个。
在现代,她最喜欢的就是荔枝了。
年淳雅见着荔枝,方才委屈的情绪瞬间抛诸脑后,眼里满是惊喜的望着四爷:“爷?”
四爷见她高兴,眼里也闪过一丝笑意:“今年荔枝新贡,皇上赏的。”
荔枝被放在年淳雅面前,清香诱人,年淳雅没让金风给她剥,而是自己亲自动手。
去掉外壳,露出里面白嫩的果肉,年淳雅下意识就想往自己嘴里塞。
然而身旁的视线太过炽热,年淳雅犹豫了片刻,还是递到了四爷面前。
没办法,谁让四爷是金主,得讨好。
捏着荔枝的手白皙细嫩,让人不自觉的就把注意力放在了那只手上。
四爷眸色暗沉,微微低了头,张口把荔枝吃下。
急着去剥下一个荔枝的年淳雅没注意到四爷的神情,只惦记着余下的三颗荔枝。
没几个呼吸的功夫,三颗荔枝已经进了年淳雅的肚子。
看着面前空空如也的盘子,年淳雅有些失落,她还没吃过瘾就没了。
不过她也能理解,因为时效和保鲜问题,荔枝在古代并不易得,能吃到嘴里,已经足够说明身份地位不凡了。
正在喝茶解口中甜腻的四爷见状,温声道:“荔枝性湿热,吃多了容易上火,再者你身子虚寒,也不能多吃。”
年淳雅生怕以后四爷再得了赏,却因为她身体的原因不给她了,于是辩解道:“李太医说妾身的身子已经好多了,再过些时日便能停药了。”
四爷当然知道,甚至四爷是除了李太医之外比年淳雅本人更清楚她身体状况的人。
在这一点上,每次给年侧福晋请脉后都要去书房汇报的李太医深有体会。
“爷知晓,只不过事关你的身子,再如何仔细小心也不为过。”
他不愿再看到她躺在床榻上,命悬一线的场景了。
陪着年淳雅用了晚膳,又一同散了步,四爷这才离去。
离去前还交代了苏培盛去膳房吩咐一碗鸡丝粥送去雅园。
戌时过半,年淳雅洗漱完坐在床榻上,忽然问在一旁剪烛心的金风:“我记得,二哥任职的川蜀那边,也产荔枝的吧?”
金风像是知道年淳雅在想什么似的,笑着道:“是产荔枝,不仅二爷所任职的川蜀,便是大爷所在的广东也是有的。只不过三年前大爷和二爷分别给府里送了一筐荔枝后,侧福晋您因过于贪吃生了病,自那以后,主子爷便不许大爷和二爷再送了。”
噌的一下,年淳雅只觉得自己的脸颊有些热。
她拍了拍微烫的脸颊,明明这事儿不是她做的,可为什么她会觉得不好意思?
好一会儿,年淳雅掩饰性的掀开被子躺了进去,翻了身脸朝内:“我要睡了。”
金风抿唇,忍笑灭了屋里的灯,只留下床榻旁一盏微弱的灯用来照明。
四爷得了荔枝赏赐,又把荔枝分给了福晋,怀恪郡主和年侧福晋一事,很快便传遍了。
给怀恪郡主,是四爷疼爱女儿,给福晋,是四爷敬重嫡妻,可给了年侧福晋,那就是明晃晃的宠爱了。
一时间,后院到处充斥着酸涩的气息。
恰逢又是逢五一次的请安,宋氏就着四爷赏赐的荔枝一事对着福晋阿谀奉承:“爷知道福晋喜欢荔枝,便给福晋送了这许多,可见爷多么在意看重福晋。”
这么些年来,宋氏膝下无子,宠爱也稀薄,故而面对福晋时,格外讨好。
乌拉那拉氏乐得如此,更是投桃报李,素日有什么好东西,也会格外关照宋格格。
乌苏里氏也不甘落后:“可不是嘛,虽然爷也赏了年侧福晋,不过奴婢听说,也只是赏了年侧福晋四颗而已,远远比不得给福晋的数量。”
她可是听说,前院给正院送来的荔枝,足足有几十颗呢。
乌拉那拉氏虽然端庄贤惠,但也是个普通人,被人这般奉承,自是通体舒泰。
“不过是些荔枝罢了,多与少都是爷的心意。”
说着,乌拉那拉氏轻轻摇了摇手中的团扇,“这天儿也越来越热了,膳房里研究出了一道饮子,本福晋尝过,觉得不错,今儿便给你们一人上一盏尝尝鲜。”
不过片刻,众人看着面前的饮子里有一枚剥了壳去了核的荔枝肉,皆是有些欢喜,好话跟不要钱一样,说的乌拉那拉氏心花怒放。
唯有李侧福晋瞥了眼碗里那颗孤零零的荔枝,语气不屑道:“福晋也忒小气了,得了那么多,偏偏每人只肯赏一颗,好在妾身那里也有,便不与福晋争这一颗了。”
钮祜禄氏眸光轻闪,疑惑道:“李侧福晋那里的荔枝,也是爷赏的么?”
李侧福晋脸上的得意与挑衅之色几不可察的一僵,很快掩饰过去,哎呀了一声:“本侧福晋可没有福晋与年侧福晋那般好的福气,能让爷时时惦记着,不过是爷让人给怀恪送了许多,怀恪又惦记着本侧福晋爱吃,便又给本侧福晋送来了。”
李氏这一击,乃是绝杀,胜过后院所有人,包括福晋在内。
谁让她们都没有女儿,自然也就享受不到女儿的孝心。
宋氏闻言,神色黯然。
李氏得意洋洋的扫了眼闭口不言的众人,犹觉未够,“说起来,女儿养的好了,也不比儿子差,弘时便不比他姐姐得爷欢心。”
张氏连忙放下吃了一半儿的饮子,拍着李氏的马屁:“怀恪郡主孝心可嘉,侧福晋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自那日她开罪了年侧福晋,致使年侧福晋晕倒后,她在府里的日子就大不如从前。
以前她虽不怎么得宠,但一应份例还是不缺的,可自那日以后,府里的管事奴才们骤然变了脸,本就属于她的份例给的不足也就罢了,品相也是最差的。
没过几日她就受不了这种落差,来正院哭着求了福晋,然而福晋当面安抚了她,也派人训斥了管事奴才,可却无甚大用,过后更是变本加厉。
张氏无法,只得寻求李侧福晋的庇佑。
她自己也数不清在李侧福晋那儿吃了多少苦头,才得了李侧福晋一个好脸。
这会儿能有拍马屁的机会,张氏为了不再吃残羹冷炙,自然不会放过。
李氏施舍般的给了张氏一个赞赏的眼神:“待会儿去蘅芜馆坐坐吧,那荔枝,本侧福晋一个人享用多少有些无趣。”
张氏大喜:“那奴婢就叨扰侧福晋了。”
乌拉那拉氏轻抚着额头,面无表情的看着李氏炫耀完,淡淡的扫了她一眼,“本福晋本打算把剩余的荔枝分给三阿哥和四阿哥五阿哥,不过既然李氏你那儿有了,想必也看不上本福晋的这点子东西,索性都给四阿哥和五阿哥分了吧。”
钮祜禄氏和耿氏忙起身道谢:“奴婢谢福晋赏。”
乌拉那拉氏挥了挥手让她们起身,交代道:“四阿哥和五阿哥年纪还小,不可贪嘴多吃,你们做额娘的,多看着些。”
四爷并不知晓他的后院会因为荔枝,引发了许多争端。
年淳雅在知晓四爷送给福晋的荔枝比给她的多了不知多少时,心里不免嘀咕四爷小气。
只是想到自己妾室的身份到底不占优势,年淳雅也只得作罢。
玉露瞧着年淳雅气闷的模样,绞尽脑汁的想法子逗她高兴。
见人被逗的露出了笑,玉露松了口气。
直到玉露说的口干舌燥,年淳雅才放过她,练了会儿琵琶后,独自拿了本之前年羹尧送来的孤本研究着。
直到晚膳,四爷照常来陪年淳雅用了晚膳,又带来了四颗荔枝。
而今日不同的是,菜式再也不如之前那般清淡,好歹有了别的味道。
看着今日的四颗荔枝尽数进了年淳雅的肚子,一个也没分给他,四爷有些不高兴,刚想说什么,就见年淳雅很是幽怨的看着他:“爷一次给福晋那么多,怎么到了妾身这儿,就是四颗四颗的。”
都不够塞牙缝的。
四爷气笑了,为了防止她贪嘴,再因为吃荔枝生了病,他才不得不控制她每日荔枝的数量,不懂他的苦心便也罢了,还敢嫌弃?
“有的吃便不错了,再敢有意见,以后的荔枝就没了。”
年淳雅见四爷不似开玩笑,讷讷的低了头。
之前四爷一言不合杖毙奴才的余威还在,她可不敢真的惹他不高兴。
见此,四爷不着痕迹的转移了话题:“今日都做了什么?”
年淳雅跟小学生汇报作业一样,把自己一天下来干的事情一一汇报给四爷。
听到年淳雅说弹了会儿琵琶,四爷不免想起了那夜听到的曲子,握着手持的手紧了紧:“雅儿不妨给爷弹上一曲,爷也许久不曾听雅儿弹琴了。”
年淳雅自然是不会拒绝,将琵琶抱在怀里,略一思考,便想到了要弹的曲子。
《浮光》一响,瞬间将四爷带入了水墨万里江山图中,配上那《千里江山图》,是出奇的相得益彰。
一曲毕,四爷毫不吝啬的夸赞:“雅儿的技艺又见长了,只是这曲子叫什么名字,爷怎么从未听过?”
作为康熙的儿子,个个都是人才,四爷文武都不够出众,可哪一样也不曾落下,于音律一道虽比不得十三爷,但欣赏的水平绝对是有的。
金风把琵琶拿走放好,年淳雅抚了抚因为刚刚抱着琵琶而有些褶皱的衣裳,认真给四爷解惑:“这曲子是妾身当时观《千里江山图》有所感,自己随便弹着玩儿的,并没有名字。”
她总不能说这是来自几百年后的曲子吧,她又没疯,所以只能对不起《浮光》的创作者了。
也不知四爷信了没信,总之他没再继续问下去,只是临走时,意味深长的说了句:“还是今日的曲子听着顺耳。”
四爷故作高深了一通,拍拍屁股走了,徒留年淳雅一头雾水。
四爷从雅园离开后,并未返回前院,而是脚下一拐,去了正院。
乌拉那拉氏刚拆了头发,压根儿没想到四爷会来,“爷这个时候怎么来了,您不是去了年妹妹那儿?”
乌拉那拉氏顺手给四爷奉了茶,四爷接过却没喝,原封不动的放下了:“爷只是去陪年氏用了晚膳。”
四爷的话没有说全,但乌拉那拉氏莫名的就懂得四爷的意思。
无非就是怕再留宿雅园,被宫里知道了,会牵连到年氏。
乌拉那拉氏抿了抿唇,温婉体贴道:“是妾身忘了年妹妹身子尚未痊愈,还不能伺候。只是爷您有些日子不曾让人伺候了,上次入宫额娘还说咱们府上子嗣少……”
府上子嗣不丰,就是她这个嫡福晋失职。
四爷不喜德妃整日盯着他的后院,若是德妃真的为他着想,那也罢了,可实际上,德妃巴不得他的后院乱起来。
乌拉那拉氏一直观察着四爷的神情,见他神情微变,忙改了口:“说起子嗣,爷儿女虽少,但个个儿都是孝顺的,阿哥们暂且不说,只说怀恪,才得了爷您让人送去的荔枝,今儿就给李氏送了来,这般贴心孝顺,妾身只遗憾不曾有个贴心的女儿。”
四爷心思重,乌拉那拉氏一番唱念做打下来,如何听不出来她明面儿上在夸怀恪孝顺,实则是在他面前给怀恪上眼药,指责怀恪眼里没她这个嫡额娘。
不过四爷也没责怪乌拉那拉氏,主要是他也觉得怀恪做的很是不妥。
怀恪孝顺,他喜闻乐见,然而做事也要有分寸,往王府里送东西,怎能忽略嫡母,只给生母送?
于规矩孝道不合。
然而即便是怀恪做错了,四爷也不忍心为了这点儿小事责怪女儿,只安慰乌拉那拉氏道:“怀恪还小,做事难免有不妥当的地方,还需福晋多教教。”
女儿的教养,他这个做阿玛的,不便插手,最后还是得靠福晋。
乌拉那拉氏也没指望四爷会因为这点儿小事就训斥怀恪,反而等的就是四爷这句话。
“原本教导府中格格,本就是妾身该做的,只是怀恪如今已经出嫁,有了正经婆母,妾身也不好再多管教什么。”
她若是管的狠了,四爷会迁怒她,倒不如传信回家,让嫂嫂管教,合情合理。
“福晋看着办。”
四爷起身丢下一句话就往外走。
乌拉那拉氏一惊:“爷去哪儿?”
四爷头也没回:“爷去瞧瞧宋氏。”
四爷领着苏培盛穿过花园,往西北角的玉萃轩去。
乌拉那拉氏提起了女儿,四爷难免想起宋氏,她曾经也为他生了两个格格,只是都不曾立住。
此时的天刚擦黑,视线并不是特别差,苏培盛便没提灯笼,故而很容易便瞧见了前面提着灯笼正朝着他们走过来的主仆二人。
四爷眯了眯眸子,看着来人的脸,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
直到来人走到他面前,弯下腰肢娇媚的行礼:“奴婢乌雅氏给主子爷请安。”
“乌雅氏?”
一听姓氏,四爷蓦地想了起来。
是之前福晋从宫里带回来的,一个郭氏,一个乌雅氏。
此前他只去了郭氏那里一次,反倒是把乌雅氏忘在了脑后。
四爷不愿去想他究竟是无意忘了乌雅氏,还是本着和德妃做对的心思,不愿去想,总之他今儿个没想着幸了乌雅氏。
于是四爷平淡的挥了挥手,让乌雅氏把路给让开,带着苏培盛就要离开。
乌雅氏愣怔了片刻,显然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四爷连和她说句话都吝啬。
她愣怔的这会儿功夫,四爷已经走到垂花门处,快要出花园了,乌雅氏忙小跑两步,“爷,您等等。”
乌雅氏想上手去拉四爷的衣摆,却被苏培盛不着痕迹的挡下了,顺带还伸手扶了乌雅氏一把:“乌雅格格,您小心点儿,夜色暗了,千万别摔了。”
乌雅氏拂开苏培盛的手,没工夫搭理一个太监,一双狐狸眼直勾勾的望着四爷:“爷,夜色已晚,您可要去奴婢那里坐坐?”
瞧着乌雅氏一身轻浮的样子,四爷厌恶的皱了皱眉,“不必了,爷去玉萃轩。”
玉萃轩是宋氏的住处,乌雅氏是知道的。
她错愕了一瞬,一个老女人而已,哪里及得上她鲜嫩?
乌雅氏眼珠子不安分的转了下:“爷,奴婢听说宋姐姐有些不舒服,这个时候怕是已经歇下了。”
乌雅氏纠缠不休,四爷心中更加厌烦,“是吗?既然宋氏身子不适,爷更应该去瞧瞧才是,你也早些回去吧。”
四爷不接招,乌雅氏有些丧气,四爷不愿去她那儿,她总不能直接把四爷拉去。
乌雅氏有些气馁,可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也不甘心,便拿出了那个早就做好的海棠香囊,双手捧着递到四爷面前,娇娇道:
“这是奴婢闲来无事为爷做的香囊,爷便给奴婢个面子,让奴婢为爷佩戴上,可好?”
四爷低眸扫了一眼,夜色渐黑,他依稀能看见上面绣着的翠竹纹样,做工精致,可见没少费心。
只是这样的香囊,他收了不知多少,前院库房里没有十匣子,也该有五匣子了,他要是个个儿都戴,怕是戴不过来。
四爷想拒绝,但又怕拒绝了之后乌雅氏继续缠着他,他是可以随口训斥,把乌雅氏给禁足,但若是这样,怕是第二日福晋就会被叫进宫里。
衡量了利弊,不过是个香囊,便也随她去了。
玉萃轩,宋氏迎了四爷进屋,一眼就看到了四爷腰间挂着的香囊,凑近了还能闻到隐隐约约的海棠花的气息。
宋氏脸色微变,试探道:“爷腰间的香囊瞧着很是精致,比奴婢的女红要好多了,不知是哪位妹妹绣的?”
她记得今晚爷只去了雅园和正院。
四爷低头瞥了眼,随手摘下搁在桌上:“路上来时遇到了乌雅氏,这是乌雅氏做的。”
宋氏拿起香囊捏在手里,像是很喜欢的模样:“原来是乌雅妹妹做的,可真是心灵手巧。”
四爷神色淡淡:“你若是喜欢,便留着吧。”
“这怎么好,毕竟是乌雅妹妹的一片心意……”
没让宋氏把场面话说完,四爷起身进了卧房:“时候不早了,早些安置吧。”
“是。”
宋氏应了一声,来不及把那香囊收好,匆匆跟了上去伺候。
第二日不必请安,宋氏送走了四爷,坐在昨日四爷坐过的地方,眼神幽幽的盯着乌雅氏做的香囊。
许久,她倏然抬手扫落,那香囊落在地上滚了几圈儿,沾上了灰尘。
“好一个乌雅氏,都还没侍寝呢,就有胆子扎本格格的眼窝子,本格格若是忍气吞声,日后还有谁会把本格格放在眼里?”
她仗着自己是四爷的第一个女人,一直以来都以格格中的第一人自居,除了李侧福晋和年侧福晋,从未有人敢这么得罪她。
荷青也气不过,“亏得昨日主子爷不曾去了乌雅格格房中,不然今儿个可都要看格格的笑话了。”
宋氏平复了剧烈起伏的胸口,又看向了地上的香囊。
荷青弯腰捡起,拍干净上面的灰尘重新放回宋氏面前,“格格打算怎么做?”
“先让人盯着乌雅氏。”
她总会找到机会的。
接下来的日子,四爷依旧是每日四颗的往雅园送荔枝,几乎是每隔一日就来雅园用膳。
直到四爷那里的荔枝送完,天也真正的热了起来,李太医终于宣布了年淳雅不用再服药,日后只需日常保养的好消息。
四爷眼角眉梢都透着轻松愉悦,大手一挥:“苏培盛,赏。”
“谢主子爷赏。”
李太医并雅园的奴才们高兴的跪下谢赏后依次退下。
年淳雅也高兴,老天爷啊,喝了快三个月的药,终于不用再喝了。
一高兴,年淳雅就想弹琵琶。
于是四爷又享 了一回耳福,听了一首曲风欢快的曲子。
仍旧是四爷不熟知的,但这次四爷没再问曲名。
因为夏天到了,年淳雅只弹了一曲,便觉得有些燥热。
她把琵琶放在一旁,正要端起一旁放凉了的茶水喝,却被四爷伸手拦下:“让奴才换盏热的来。”
年淳雅眼睁睁看着凉茶杯端走,眨巴了几下眸子,委屈道:“可是妾身觉得热,不想喝热茶……”
早几日的时候,别的院子里就已经用上冰了,就她这院子,四爷管的严,到现在都不许她用。
“爷您也是热的吧,都出汗了。”年淳雅捏着帕子替四爷擦了汗,心疼道:“您是比妾身还要怕热的,只可惜妾身用不得冰,您来妾身这儿,倒是要委屈您受热……”
就着年淳雅的手擦了汗,四爷才握住她的手,唇角微扬:“爷无妨。”
年淳雅看着入了夏,依旧衣冠整齐,脖子以下除了手,一点儿都没露出来的四爷,不由得佩服,这么能忍,难怪最后的赢家会是他。
可问题是他能忍,她忍不了啊。
此前她不是没提过,却都被四爷一句为了你好给堵了回去。
看来寻常法子不得用,得另辟蹊径才行。
在四爷看不见的地方,年淳雅悄悄掐了一把大腿上的嫩肉,眼泪刷的一下就出来了,委屈的看着四爷,哽咽道:
“爷明明怕热,来妾身这里却不让用冰,日子久了,您哪里还肯来妾身这里?若您真的厌恶了妾身,直说便是,妾身受得住的……”
“胡说八道。”
四爷轻斥了句,看见她落泪还是怜惜,拇指抹去她脸上的泪珠,无奈道:“罢了,想用便用吧,只一点,让人把冰盆放远一点,不许太过贪凉,爷会让你的奴才看着的,若是病了,那便是你的奴才照顾不周。”
最后一句,带着吓唬的意味。
对于旁人来说,可能不会管奴才的死活,甚至还会因为四爷如此关心而欢喜。
但年淳雅做不到让旁人因自己之过而丧命,所以四爷的吓唬对于年淳雅来说,格外有用。
不得不说,四爷真的很会拿捏人心。
“妾身知道,不会让您再担忧的。”
晚上,四爷自然而然的留了下来。
年淳雅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晚膳的时候她见到的奴婢们脸上都带着喜悦的笑。
身子痊愈了,意味着要侍寝。
四爷此时留下,明显就是这个意思。
听着小隔间里传来的水声,早已洗漱好的年淳雅坐在床榻边沿,浑身紧张到紧绷。
这具身子已经经历过,还生了孩子,可她没经历过啊,紧张是不可避免的。
来回深呼吸了几次,好不容易平复了剧烈跳动的心,整个人就落在了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帷幔落下,遮住了一室春光。
苏培盛在外间算着时辰,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屋里才传来了叫水声。
小太监提着水桶往小隔间的浴桶里倒,来来回回许多次,才换好了水。
“爷,水备好了。”
隔着一层帷幔,年淳雅模糊的意识回笼,听到动静,顾不得尚且有些轻颤的身子,下意识的往四爷怀里躲。
四爷愉悦的声音从喉间溢出,来回安抚着她出了细汗的脊背,低声在她耳边道:“怎么还是这么羞?”
年淳雅被调侃的恼羞成怒,忍着身子的酸软疲累,伸手捂住四爷的唇,娇嗔道:“爷不许说。”
面上虽害羞的不行,心里却在回味着刚才的感觉。
或许是一开始她有点紧张的缘故,那里便有些疼,放松下来后,渐渐地也感觉到了一丝趣味,就还挺……舒服的。
要是不那么容易累就好了。
翌日一早,四爷要早起进宫,年淳雅跟着四爷一同起身,伺候四爷更衣洗漱。
四爷垂眸看着身前只着了寝衣,随意踩着软底绣鞋,正在给他系腰带的女子,眼底有着些许温情。
待年淳雅给四爷整理好了衣裳,抚了抚不存在的灰尘和褶皱,稍稍后退一步,仰着小脸道:“爷,好了。”
以前原主起的很早,但凡四爷留宿,第二日一早总是会亲力亲为的伺候四爷。
至于她,为了不叫人怀疑,更是为了讨好金主,也不得不伺候着。
年淳雅来了快三个月,三个月都在养病,慢慢的也就改了原主的作息时间。
这个时辰起来,她脸上还透着几分困倦。
四爷瞧了,不禁摸了摸年淳雅娇嫩的小脸,“困了就再睡会儿,待醒来用过早膳,记得去给福晋请个安,这些日子,福晋没少为你费心,你也该多敬重福晋才是。”
听着四爷仔细交代,年淳雅心里一个机灵,四爷这是在提醒她?
“是,妾身记下了。”
送走了四爷,年淳雅又睡了个回笼觉,等快到了请安的时辰,被金风玉露给叫起来一通梳洗打扮,简单的吃了两口早膳,让人把给福晋准备的礼物带上,就被三四个丫鬟拥簇着去了正院。
正院的早膳刚刚撤下去,就听守门的丫鬟通报,说年侧福晋来请安。
正要去礼佛的乌拉那拉氏诧异的挑了挑眉:“年氏?这倒是奇了。”
这位年侧福晋,素日的请安拿着身体不适的借口能推则推,但凡是来请安,总是带着目的的,要么是炫耀恩宠,要么是给才入府的新人下马威,再要不然,就是逢年过节,碍于规矩礼节不得不来。
今日也并非例行请安的日子,所以乌拉那拉氏才觉得奇怪。
不过奇怪归奇怪,乌拉那拉氏也没把人拒之门外:“把年侧福晋请去正堂,本福晋待会儿就到。”
乌拉那拉氏早起只做了寻常装扮,头上戴的首饰也很简单,这会儿要见人,便又往旗头上簪了几枚烧蓝制式的精致珠花,补了口脂,这才出去见人。
正堂里,年淳雅端起刚上的清茶,还未入口,见乌拉那拉氏从后面出来,忙放下茶盏起身,蹲下请安:“妾身给福晋请安。”
规矩礼仪是刻在骨子里的记忆,年淳雅用的是一点儿都不生疏。
直到一双宝石蓝镶嵌着米粒大小般珍珠的花盆底鞋在她眼前出现,才听得一声叫起:“妹妹快起。”
金风扶着年淳雅起身,便见乌拉那拉氏已经端坐在上首右侧主位。
乌拉那拉氏指了指年淳雅身后的交椅,“坐吧。”
“妹妹身子才好,昨日伺候爷又受累了,怎么不多歇歇?”
福晋笑容和煦,语气关切。
年淳雅浅笑着回话:“伺候爷是妾身本分,当不得受累二字。何况多日未见福晋,病中又得福晋费心看顾,妾身想着,总是要来给福晋道声谢的。”
话落,桃枝适时的捧着锦盒从年淳雅身后站出来,一手打开锦盒,一边弯腰,好让福晋能看清锦盒里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