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氏笑着骂了巧芸一句,转头朝年淳雅道:“侧福晋您瞧,这丫头竟还吃起醋来了。”
正好院子里落了一层浅浅的白雪,杂耍也告一段落,年淳雅扬起一抹浅笑,开玩笑似的:“那还不赶紧哄哄?”
说完,不等郭氏开口,她看向玉露,交代道:“让茶水房熬一锅浓浓的姜汤,给方才表演杂技的人一人一碗,去去寒气,也能少生病。”
被赏姜汤的人听了,当即面露感激的谢恩,比得了银子还要高兴。
这个时候的小小风寒都是会要人命的,奴才又命贱,做着最辛苦的活计,很多时候还吃不饱穿不暖。
像他们这种有主子的奴才还好,主子时不时的有赏赐,冬日的棉衣姜汤什么的,也能花些钱买到。
最可怜的就是没主子的,像是洗衣房,花房,恭房里的奴才,都是王府最底层的奴才,拿着最少的月钱,干着最脏最累的活,到头来累死累活赚来的月钱,连一碗姜汤都喝不起。
正是因为如此,每年宫里和各个王府里因为得了风寒不治而亡的奴才不知凡几。
郭氏将那些奴才的感激看在眼里,情绪复杂。
身为主子,是要施恩奴才,让奴才忠心办事,但她却从未见过替奴才考虑的主子。
想起她刚入府不久,还对年侧福晋因四爷杖毙了她院中的奴才而病倒的事颇有微词,觉得年侧福晋矫情。
而现在,她不这么想了,她反而觉得是年侧福晋心善。
郭氏心中微微松了口气,依附于这样的人,总比依附于面慈心狠的人要好太多。
等她回过神,就见巧芸一脸喜滋滋的蹲下朝年侧福晋道谢:“奴婢多谢侧福晋赏。”
不止是巧芸,院子里的所有奴才都是一脸喜色。
见郭氏恍了下神,年淳雅犹豫了下,补了句:“也少不了你的。”
郭氏一直在雅园待到了晚膳前才离开。
这一日,有郭氏陪着,有院子里的奴才想着法儿的讨好她,年淳雅过得还算充实。
至于宋氏和钮祜禄氏的纠纷,年淳雅是在第二日才听桃香说了结果。
“昨日正院闹到了许久也没个结果,宋格格非说钮祜禄格格是罪魁祸首,但又没具体的证据,福晋也不好处罚钮祜禄格格,又因为宋格格是苦主,福晋不忍责怪宋格格无事生非,所以只是不轻不重的斥责了两句便作罢了。”
年淳雅本以为这件事情到了这里也算是结束了,但她万万没想到,这日刚从正院请安出来,经过花园时,就听得啪的一声脆响。
她下意识的寻声望去,就见钮祜禄氏捂着脸颊摔倒在地,她面前是一脸怒气的宋氏。
宋氏好像有些激动,嗓音都有些尖锐:“钮祜禄氏,你别欺人太甚!”
那一巴掌,宋氏毫不留情,钮祜禄氏被打的嘴角都出了血。
泽兰一边慌乱的去扶钮祜禄氏站起身,一边不甘示弱道:“宋格格,到底是谁欺人太甚?你凭什么动手打人?”
借着泽兰的力道站起身,钮祜禄氏垂眸,看着指尖上的一丝血迹,眼底的阴霾骤起。
只是当她抬眸时,那阴霾早已被委屈和不解取代:“宋姐姐,不知妹妹做错了什么,竟引得宋姐姐动怒,不顾规矩也要教训妹妹?”
宋氏气的呼吸急促,再也不似往日那般冷静自持:“这么多年了,我竟没看出你钮祜禄氏竟然是头披着羊皮的狼。我侄儿的腿,究竟是不是你做的你自己心里清楚,你又何必在我面前装模作样?”
自小和她相依为命的兄长膝下只有这一个儿子,在读书上还算是有慧根,本想着等侄儿考上了举人,她就豁出自己在四爷那儿的体面,给侄儿求一个官来。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不过是内宅争斗,钮祜禄氏竟然这么狠,直接对她家人下手。
兄长给她递来的信里可是说了,她侄儿的腿很是严重,有落下残疾的风险,而身有残疾的人,是不能入朝为官的。
钮祜禄氏一出手就断了她侄儿的前程,如此不给人留活路,这让她怎能不恨?
顶着宋氏似要吃人的目光,钮祜禄氏红了眼眶:“妹妹知道姐姐这几日心里不痛快,可府中有府中的规矩,再是如何,姐姐也不能动手打人,若是...若是姐姐肯给妹妹道个歉,那这事儿也就罢了。”
“你做梦!”
宋氏恨不能上去再给钮祜禄氏两耳光,怎么可能给她道歉。
京城的冬日气候干燥,寒风凛冽,就这么一会儿,年淳雅的脸就有些僵,她不打算再看下去,正要抬脚回雅园,人就被叫住了。
“年侧福晋,您要为我家格格做主啊。”
是钮祜禄氏的丫鬟泽兰。
年淳雅脚步一顿,无奈转身。
只一瞬间,被众人围观的目标里多了一个她。
上次被福晋敲打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年淳雅可不敢应承泽兰的话,“后院事宜,理应都由福晋做主决断,桃枝,去请福晋来。”
“不必去请,本福晋已经来了。”
花园的事情刚闹起来,乌拉那拉氏得了消息,赶到花园门口,就听到了年氏的话,眼里闪过一丝满意。
众人一惊,忙蹲身行礼。
乌拉那拉氏没有立即叫起,厉声道:“整日不是吵吵闹闹就是惹是生非,没有片刻消停的时候。”
宋氏脸皮一涨:“福晋息怒,都是奴婢的错。”
“当然是你的错。”乌拉那拉氏颇有些恨铁不成钢道:“你是府中资历最老的老人了,向来稳妥,最让本福晋省心,本福晋也常在爷面前夸你。可你瞧瞧,你今日都做了什么?”
“钮祜禄氏和你同为格格,更是阿哥生母,你怎能打她?”
宋氏低头,讷讷不语。
她何尝不知道,不管因为什么,只要她先动了手,占理的一方就不会是她,可她实在忍不下心里那口气,明明知道钮祜禄氏是罪魁祸首,却偏偏没有证据,还要看她在自己面前假模假样,别提多憋屈了。
钮祜禄氏在旁配合的捂着红肿的脸颊,默默流泪。
宋氏不后悔打了钮祜禄氏,她只后悔为什么没像郭氏那般,直接毁了钮祜禄氏的脸,那才叫解恨。
可惜已经动过一次手了,就不能再有第二次。
乌拉那拉氏暗自叹了口气,“钮祜禄格格,宋格格一向与人为善,服侍爷这几十年来,从不曾与人动过手,你可能告知本福晋,究竟为何,宋格格才动手打了你?”
钮祜禄氏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委委屈屈道:“奴婢也不知为何,奴婢从正院出来,瞧见宋姐姐脸色不好,还以为宋姐姐担忧自己的侄儿,便想着上前宽慰宋姐姐几句,谁知宋姐姐勃然大怒,就...就打了奴婢。”
“奴婢所说句句属实,年侧福晋经过,也是看见了的。”
蹲不住的年淳雅正悄悄的往金风身上靠,突然被钮祜禄氏点名,致使她动作一僵,身子不受控制的往一旁倒去。
眼见就要跟有些水迹的地面有个亲密接触,千钧一发之际,整个人被搂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熟悉的味道钻进鼻腔,年淳雅睁眼唤了声:“爷?”
四爷嗯了一声,扶着年淳雅站起来,拧眉问:“发生了何事?”
年淳雅识趣的低了头,这话自是有福晋来回。
乌拉那拉氏简洁的把事情说了一遍,还不忘替宋氏说情:“爷,此事毕竟事出有因,念在宋格格是初犯,妾身觉得,不若从轻处罚?”
四爷连想也没想就点头:“福晋做主就是。”
当着四爷的面儿,乌拉那拉氏罚了宋氏一个月的月例,又赏赐了钮祜禄氏一番,以做安抚。
四爷对此没什么意见,只道:“天冷,福晋处理完了事情就回去吧。”
说完,四爷扶着年淳雅离开。
望着二人离去,荼白小声嘀咕:“不就是多蹲了一会儿,至于么。”
乌拉那拉氏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没搭理荼白:“回吧。”
年淳雅的腿脚有些僵麻,走路一瘸一拐的,很是难受。
四爷见状,打横把年淳雅抱起,一路把人抱着回了雅园。
花园离雅园虽然不是太远,但还是有段距离的,加上冬天年淳雅穿的也厚实,整个人怎么也得有一百斤出头。
被四爷放在榻上,年淳雅好奇的往四爷脸上看了眼,见他神色轻松,没有半分累到喘气的迹象,不由得有点纳闷。
不是说四爷是出了名的四力半么?
年淳雅心里想的,都表现在脸上了,四爷的脸霎时黑了,掐住她的下颌道:“雅儿在想什么?”
“在想您是不是真的只有四力半。”
第43章
玉萃轩,宋氏气的直掉眼泪:“因为我,叫家里唯一的男丁日后没了指望,我还不能给侄儿报仇,这让我日后如何再有颜面见嫂嫂?”
那一巴掌,连利息都不够。
荷青连忙安慰:“格格别难过,日子还长着呢,不是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们耐心点儿,以后未必没有机会。”
宋氏吸了吸鼻子,拿娟帕抹了眼泪,“你说的对,来日方长,这笔账,本格格记下了,早晚有一日,本格格要钮祜禄氏加倍还回来。”
她虽然生气,但是她没有丢了自知之明。
宋家是包衣,而钮祜禄氏是正儿八经的经过选秀被指进来的格格。
钮祜禄氏父兄官职再低,那也比她的兄长强,况且钮祜禄氏是大族,她也没那个能耐去动钮祜禄氏的兄长亦或是侄儿。
那么,这笔账,就只能算在钮祜禄氏身上了。
宋氏想明白后,深吸一口气:“去打水进来。”
荷青应了一声,亲自去了。
宋氏净过面,坐在铜镜前重新上妆,看着铜镜里眼眶还微微泛着红的自己,硬是扯出一抹不自然的笑。
青雀头黛绕过寡淡的眉毛,不过片刻,那个从容平和的宋格格又回来了。
她抬手轻触新画好的眉毛,当手不经意的触碰到头上的首饰时,动作猛然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
“荷青,本格格还有多少体己银子?”
荷青管着宋氏的银钱匣子,心里清楚的很:“格格,还有两千四百多两。”
这两千四百多两银子,还是宋氏这些年的月例银子,年节赏赐等等存下来的,因为宋家拮据,宋氏还时不时的贴补宋家,能存下这么多,已经不少了。
可宋氏一听,就摇了摇头:“这么点儿银子,哪里够。”
看病吃药得不少银子,若是用好药,就更贵了。
这两千多两银子,就算是全给了兄长,怕是也不够的。
宋氏垂眸,突然就瞧见了妆奁里的几样金银首饰,是颁金节前年侧福晋赏的。
她随手翻了翻,果然见上面没有内务府的记号,面上一喜,当即就把这几样东西给挑了出来,“从我的体己里拿两千两银子,再把这几样首饰一并送出去给兄长。”
荷青一听,犹豫道:“格格,您把银子都给了家里,那您怎么办?”
府里看似吃喝都用的是自己的份例,可哪儿能一点钱都不花,平日里想吃个好点儿的菜,不还是得花银子打点膳房,更别提眼下是冬天。
玉萃轩没有哪一年的炭是够用的,还是得用钱买……
宋氏把首饰塞到荷青手里,摇头道:“我不要紧,侄儿的腿才要紧。”
“快去呀。”
见荷青不动,宋氏忍不住催促。
荷青握紧首饰,一脸的纠结:“格格,不若您去求福晋,给宋少爷请个太医,太医的医术总比外面的大夫好。”
当局者迷,荷青若不提起,宋氏压根儿就没想起来。
宋氏眼睛一亮,瞬间激动了:“你说的对,太医的医术好,总不会让侄儿落下残疾的。”
在听到宋氏来意的时候,乌拉那拉氏略有为难:“你也知道,太医向来都是伺候皇室的,寻常官宦人家想让太医看诊,也得是得了皇上的恩典,这……”
宋氏急道:“福晋,这些规矩奴婢都懂,可是奴婢实在没办法了,奴婢娘家人丁单薄,只有这么一个男嗣,若是真的落下残疾,奴婢该如何自处啊……”
乌拉那拉氏叹了口气:“罢了,你让本福晋想想法子。”
“多谢福晋。”
锡兰阁,府医给钮祜禄氏开了消肿化瘀的药膏,泽兰动作轻柔的给钮祜禄氏上药,却一不小心弄疼了钮祜禄氏,钮祜禄氏气的在泽兰的胳膊上掐了一把:
“动作轻点。”
泽兰疼的一颤,委屈不已,钮祜禄氏脸上肿的厉害,动作再轻也不会一点都不疼。
她知道,格格这是把受了这一巴掌的气撒在她身上了。
泽兰不敢辩解,更加放轻了动作,好不容易给钮祜禄氏上好了药,身上已经冒出了一身的冷汗。
感受到脸上舒适的冰凉,钮祜禄氏心中的怒气平静了许多,她扭头看向泽兰的胳膊:“给你自己也上点药。”
泽兰挤出一抹笑,没有拒绝,因为她知道,钮祜禄氏最不喜欢被人拒绝。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她胳膊上的掐痕就变成了青紫色,顶着钮祜禄氏的视线,泽兰给自己上了药。
刚上眼药,就得知了宋氏去了正院的消息。
钮祜禄氏眸底闪过一抹厉色,“就算福晋偏向她又怎样,至少爷不曾过问这件事。”
只要四爷不理会,这个哑巴亏,宋氏就只能咽下去。
泽兰缩了下脖子,不得不在这个时候提醒钮祜禄氏:“可是格格,主子爷是没过问,但这并不代表主子爷心里不清楚……”
有些事情,秋后算账可比当场发作要严重的多。
钮祜禄氏不以为意:“没证据的事儿,怕什么。”
此时的钮祜禄氏仗着自己做事利落,没给人留下把柄,一点儿不带怕的。
可她却忘了,有的时候,有些事,是根本用不着证据的。
因为问了句四力半,年淳雅被卯足了劲儿的四爷折腾了大半宿,第二日醒来时,身上哪哪儿都是酸疼的。
年淳雅心里叫苦不迭,早知道就该管住自己的嘴,这下好了,一时嘴快,把心里想的一下子给秃噜出来,四爷失了面子,可不就要逮着她报复回来。
早膳照例先用了一碗桃灵做的药膳,然后才用膳。
桃灵不仅精通药膳,还擅长按摩,见年淳雅用膳时都皱着眉,便自告奋勇道:“奴婢给侧福晋按按身子吧。”
年淳雅惊讶:“你还有这手艺?”
桃灵低头一笑,扶了年淳雅趴伏在软榻上,“奴婢记性好,学做药膳时也有闲暇比旁人多学一样。”
屋里一直点着炭盆,暖洋洋的,如同春日,年淳雅便褪去了外衣,只留下了中衣,好方便桃灵找穴位。
桃灵向来话少,手一覆上年淳雅的腰身,注意力就全在自己那双手和年淳雅的身子上,不再言语。
而这个时候,也是桃香例行向年淳雅禀报事情的时候。
“昨日宋格格回去后又去了趟正院,今日一大早,就听说正院有人拿了对牌入宫请太医,但奇怪的是,太医一直不曾入府。”
年淳雅歪着头枕着胳膊,对此事并不发表意见。
桃香顿了下,见年淳雅没有要问的意思,就继续往下说:“还有就是关于四阿哥和五阿哥的,钮祜禄格格和耿格格不来往久了,钮祜禄格格就拘着五阿哥,不许五阿哥去耿格格那儿,而耿格格却没拘着四阿哥,所以四阿哥每日都会去锡兰阁见钮祜禄格格。”
正往炭盆里埋地瓜的玉露闻言,错愕道:“钮钴禄格格也太小心眼儿了吧?”
就这么一件小事,两人高下立见。
金风斜了玉露一眼,玉露忙收了声。
但话既说出口,年淳雅自是听见了的,只不过这件事着实不太好评。
钮祜禄格格不让五阿哥出来,完全可以打着天寒,怕小孩子得风寒的借口。
耿格格让四阿哥出来,在旁人看来是她大度,最起码她和钮祜禄格格的事情,耿格格并未牵扯到四阿哥。
但不管她们怎样,这件事和她是没关系的。
这时,桃枝突然进来禀报:“侧福晋,小福子公公前来传话,说主子爷请您去前院一趟。”
“这个时候?”
年淳雅一头雾水,去前院干什么?
金风玉露一听,忙准备起来,给年淳雅挑衣服的挑衣服,备首饰的备首饰,积极的都不用年淳雅吩咐的。
桃枝点了点头:“是,小福子公公说他在外等着侧福晋收拾妥当,好给侧福晋引路。”
两刻钟后,年淳雅收拾妥当,披着厚厚的大氅,手里的珐琅彩手炉暖呼呼的。
小福子在前引路,年淳雅看着眼前和去书房完全不同的路,不由得问道:“这是去哪儿?”
小福子恭敬道:“回侧福晋的话,主子爷吩咐,让奴才引您去前院的练武场。”
年淳雅但凡来前院,十次里有十次都是去书房,没一次去过旁的地方,这还是第一次去练武场。
不过四爷让她去练武场做什么,总不能是教她练武吧?
年淳雅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很快就到了练武场,也一眼就看到了正在拉弓的四爷。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好像感觉四爷往她这里看了一眼,然后右手一松,箭矢嗖的一下飞出去。
凭借她5.0的视力看去,正中靶心。
一箭射过,四爷身后的小太监立马接过四爷手里的弓。
四爷这时才转身朝年淳雅看去:“过来。”
年淳雅慢吞吞的走过来,意思意思的屈了屈膝,仰着因匆忙而只涂了面脂的白嫩小脸道:“爷叫妾身来练武场做什么?”
四爷没说话,只把她手中的暖炉拿走,递给金风,拉着她的手就往练武场里用来休息的亭子里走。
直到进了亭子,年淳雅才看到亭子里的桌子上,摆了一排大小不一的弓。
还不等她再问,就见四爷松开她的手,拿起了最小的弓递给她,介绍道:“这把弓是爷八岁时用的三力弓。”
年淳雅试着拉弓,结果用尽了全力也不能完全拉开。
她有点窘迫,好像听到了四爷在笑她。
接着四爷又开始继续往下介绍:“这把弓是四力半弓,爷十二岁时用的……这把是七力半弓,爷刚刚用的就是这把弓。”
年淳雅好像明白了什么,她眨巴了下眼睛,故意道:“所以呢?”
四爷抿唇:“所以,不是四力半。”
第44章
年淳雅有些惊愕,四爷竟会因为她一句脱口而出的玩笑话,而特意把她叫来练武场证明自己。
不知为何,年淳雅觉得她心里有些难以言说的微妙。
本着来都来了的原则,年淳雅吵着让四爷教她射箭,四爷瞥了眼年淳雅手上拿着的小弓,也没反驳,只是把她手里的弓拿走,交代了苏培盛几句。
说了什么年淳雅没听清,只知道等苏培盛折返回来,再落在她手里的弓,她已经能尽力给拉开了。
年淳雅:……
好吧,是她身子弱,没什么力气,怪不得四爷瞧不起她。
在练武场里玩儿了近一个时辰,直到四爷有别的事,年淳雅才回了雅园。
或许是射箭时候有些热,出了些汗,回来的路上又吹了冷风,一到半夜,年淳雅就烧了起来。
即便是在睡梦中,也依旧留了一份警惕的四爷很快便察觉了异样。
他倏地睁开眼,眼神清明的像是从未睡着过,感受着怀中滚烫的身子,脸色微变,当即朝外道:“点灯,去把府医叫来。”
这个时辰,外头早已宵禁,太医是请不来,只能先让府医顶上。
今日在外守夜的是玉露,听到内室四爷冷凝的声音,连忙一个轱辘从地铺上爬起来,快速的卷了铺盖推到角落,拿了火折子进去点灯。
而守在最外头的小福子连忙喊醒在角房休息的苏培盛,又片刻不敢耽搁的往前院把府医扯来。
不消片刻,整个雅园灯火通明。
四爷披了件外衣,目光沉沉的盯着府医给年淳雅诊脉,好半晌,府医才回禀:“四爷,侧福晋身子底子弱,寒气入体以至于引发了高热,奴才先开副方子熬药。”
他记得,年侧福晋之前就发热过,李太医开的方子这次应该也能用。
不是他不愿意给年侧福晋重新开方子,而是他自认为自己的医术不及李太医,且年侧福晋的身体也是李太医负责调养的,他开的方子,会更适合侧福晋的身子。
四爷不知府医的心思,他让府医去配药熬药,又吩咐丫鬟打了盆冷水,亲自绞了帕子为年淳雅降温。
摸着年淳雅烧的通红滚烫的脸,四爷难得的有些自责愧疚。
明知道她身子弱,还在这样冷的天儿里把人叫去练武场……
年淳雅迷迷糊糊中,只觉得嘴里很苦,也不知道是什么,下意识就排斥那股苦味儿。
但那股苦涩的味道还是经过她的口腔,强势的冲入她的喉咙。
翌日一早,宵禁刚解,李太医就被请了过来,重新给仍在昏睡中的年侧福晋请脉开方。
正院,众人看着右侧首位空空如也的椅子,有好事的人心思就开始翻腾。
“怎么不见年侧福晋?”
宋格格受了乌拉那拉氏的恩惠,本就对乌拉那拉氏恭敬的她,这下是彻底的倒向了乌拉那拉氏。
听见这话,乌苏里氏难掩酸气道:“许是年侧福晋伺候爷累着了吧。”
在座的谁不知道昨晚四爷又歇在了雅园。
乌拉那拉氏一出来,就正巧听见这话,她也没故意放纵人揣测年淳雅,磊落的说明了原因:“昨儿个半夜,年侧福晋发了热,人到现在还没醒呢。”
众人一愣,显然没想到是这样。
只有李氏,白眼都快翻上天了:“昨日又是去练武场缠着爷教她射箭,晚上又是侍寝的,如此劳累,就年氏那风一吹就倒的身子,不病才怪。”
“说到底,还是没福气。”
话说的有些难听,郭氏忍不住道:“年侧福晋的身子是弱了些,但李侧福晋您这样说,怕是有些不合适。”
“不合适?”李氏 笑了:“哪里不合适?本侧福晋哪句话说的不是事实?”
郭氏哑声,不知该如何辩驳。
张氏朝着郭氏哼了一声,讨好道:“李侧福晋说的是。”
本来就是年侧福晋没福气,受不住四爷的宠爱。
病了才好,年侧福晋病了,就意味着她不能再伺候四爷,那她们不就有机会了?
不止张氏是这样想的,在座的怕是除了乌拉那拉氏和郭氏以外,都有这样的想法。
争宠,成了所有人心照不宣的目标。
于是从这日起,四爷只要踏入后院,就开始被偶遇。
刚开始,四爷还能耐着性子和人说两句话,直到后来次数越来越多的偶遇,让四爷烦不胜烦,索性直接去找了乌拉那拉氏,让乌拉那拉氏正一正后院的风气。
乌拉那拉氏先是一愣,随即温和道:“爷莫要生气,只是爷这段时间心思都放在年妹妹身上,难免忽略了她们,所以才会出此下策的。”
她笑着给四爷倒了杯热茶,“况且她们都是伺候爷多年的老人了,爷就是不体谅她们,也该给她们留些体面才是。”
四爷不说话了,哪怕他宠爱年氏,可也不得不承认乌拉那拉氏说的在理。
实际上她们并未做错什么。
乌拉那拉氏见四爷默然,就知道自己的话四爷听进去了。
她也没继续多说什么,有些话,点到即止。
年淳雅养病期间,后院大多数人都来看过,但除了四爷和郭氏,个个都目的不纯,打着来看她的名义巧遇四爷,年淳雅也不耐烦应付。
郭氏瞧着年淳雅恹恹的,提不起精神的样子,不免关切:“侧福晋今日的药可喝了?”
年淳雅正要说话,嗓子突然有些痒,让她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咳咳,喝过了,就是李太医开的药越来越苦了。”
“良药苦口,李太医的医术还是好的,瞧您的气色,估摸着再有几日,也该大好了。”
郭氏说着,拿了枚蜜橘剥开,将上面白色丝络一点点去除干净,递给年淳雅。
脸上因咳嗽而引起的红晕渐渐褪去,年淳雅接过蜜橘,一瓣一瓣的吃下:“那样最好,自打病了之后,我就被拘在这屋子里,再也没出去透过气了。”
四爷和金风玉露把她看的紧紧的,一步都不许她踏出房门也就罢了,竟连窗子都不被允许稍稍开大一些,只能开一条小缝。
她平日可以自己待在屋里不出去,可和被人拦着不能出去,那是两码事。
听出了年淳雅话中的幽怨,金风哄道:“侧福晋就再忍忍,等太医说您身子好全了,奴婢一定不拦着您,到时候您想去哪儿,奴婢都陪着您。”
每当年淳雅抱怨的时候,金风总是这一句话,年淳雅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她不高兴的睨了金风一眼,“罚你给我敲核桃。”
话里透着一股孩子气,金风失笑,二话不说的坐在一旁的小杌子上,拿着小锤开始敲核桃。
郭氏看的只想笑,她忙捏着帕子压了压上扬的唇角:“今儿个奴婢去正院请安,福晋提起了五阿哥的四周岁生辰,听福晋的意思是,打算从外头请个戏班子来热闹热闹,到时候侧福晋也就不觉得闷了。”
府里能不能热闹,都是得看宫里的。
颁金节那段时间太后身子不适,宫里宫外,哪家都不敢办宴取乐,生怕招了宫里的眼,给扣上一个不孝没心肝儿的罪名。
现在乌拉那拉氏主动提起要给五阿哥办周岁宴,还要请戏班子,想来宫里是没什么事了。
年淳雅一听,来了兴致,她还没听过戏呢。
“五阿哥生辰是什么时候?”
“这个月二十七。”
年淳雅算了下日子,今日是十一月二十,离二十七还有七天。
无聊又漫长的日子一下子就有了盼头。
年淳雅也不再整日唉声叹气的嫌闷了,反而掰着手指头,一日一日的数着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