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不置可否,没再多看钮祜禄氏一眼,放缓了声音安抚了弘历两句,又问在一旁守着的周太医:“四阿哥没什么大碍了吧?”
周太医:“回王爷,四阿哥烧已经退了,人也醒了过来,只是因为受惊过度,意识有些混乱不清,臣在药方中再加几味安神的药即可。”
“有劳周太医了,待重新开过方子,爷命人送周太医回府。”
“多谢王爷。”
周太医退下后,四爷轻抚着弘历的头,眼也不抬的问:“方才周太医的话,你都听见了?”
钮祜禄氏紧紧握着手中帕子,“奴婢听见了。”
“既然听见了,那便好生照顾弘历,莫要再问弘历一些不知所谓的问题,若是再让爷听到些什么……想来耿氏抚养弘历多年,应是会比你照顾的更加尽心。”
四爷不留情面的警告,让钮祜禄氏霎时白了脸,嗫嚅着唇道:“奴婢,奴婢明白了。”
得知四阿哥受惊,意识混乱,什么也说不出来时,有的人提着一夜的心放下了些许。
十二月初一,众人再次在正院请安时,难得的在请安的时候遇到了四爷。
李氏已经很久没有单独与四爷相处过,所以每次见到四爷,哪怕不是私底下两人单独相处,李氏的心情也都会好上许多。
只见她笑吟吟的开口:“今年的冬天格外冷,前几日弘时给了妾身一块上好的皮子,妾身特意给爷做了件领衣,不知爷何时有空去妾身那儿,也好试试合不合适。”
四爷搭在椅柄上的手不停的转动着手持,上面的黑色流苏挂坠扫过手心,带来些许微痒。
太庭广众之下,李氏的眼神太过炽热,四爷忍不住微微蹙眉:“爷有空了会去的。”
一句算不得承诺的承诺,让李氏喜笑颜开:“那妾身等着爷。”
乌拉那拉氏嘴角微不可察的抽了抽,对李氏这副做派有些没眼看。
又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了,竟当着一众人的面邀宠,如此不够端庄,也难怪被四爷敷衍嫌弃。
偏生人家自己察觉不到,还沾沾自喜。
年淳雅倒是不如乌拉那拉氏想的深,只是觉得李氏这个年纪了,还能这般面不改色的撒娇,自己还不觉得不自在,不由得打心眼里佩服。
几个呼吸间,众人的心思已经千回百转了。
乌拉那拉氏抿了口茶水,照常对每个人都关怀备至,只不过四阿哥落水的事才过去两三日,钮祜禄氏就被多问了几句:“钮祜禄格格,四阿哥今日身体可有好转?”
钮祜禄氏情绪低沉道:“回福晋的话,四阿哥身子是好些了,只是夜半却时常惊醒,醒来便止不住的哭,奴婢只能彻夜不眠的哄着,好在还有几分成效。”
她脸上苍白难看的脸色,似乎在帮她印证她说的话。
年淳雅在钮祜禄氏上首,她离钮祜禄氏近,也就更加能看的清楚钮祜禄氏的脸,那所谓的脸色难看,上面少不了脂粉的痕迹。
若是脸色本就难看,又何需用脂粉遮掩?
她目光隐晦,钮祜禄氏的心思又没放在年淳雅身上,是以并未注意到。
乌拉那拉氏蹙眉,满是担忧:“周太医开的药方不顶用吗?”
钮祜禄氏呼吸一顿,摇头道:“周太医开的方子自然是好,只是是药三分毒,四阿哥年纪还小,周太医下的药不敢太重……”
李氏啧啧摇头感叹:“真是可怜见的,小小年纪竟要受这样的罪。”
钮祜禄氏闻言,垂头低声抽泣。
坐在她下手的乌苏里氏忙小声安慰:“钮祜禄姐姐,莫要伤心了,四阿哥有爷的福泽庇佑,定是会好起来的。”
钮祜禄氏朝乌苏里氏扯出一抹感激的笑,“借妹妹吉言。”
坐在钮祜禄氏对面的宋氏眸光稍暗,也说了句:“就是妹妹再忧心四阿哥,也该照顾好自己的身子,若是妹妹因此倒下了,说不得就得麻烦耿妹妹了。”
一整个早上,就在听钮祜禄氏卖惨了,当她不知道钮祜禄氏的心思一般。
不就是想借着这件事博得四爷的怜惜么。好在四爷不吃钮祜禄氏这套,否则她就要呕血了。
耿氏犹豫了下,凑声:“若是姐姐当真力不从心,妹妹愿意为姐姐效劳。”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不一会儿就热闹了起来,冲淡了钮祜禄氏刻意营造出来的低沉忧郁的气氛。
钮祜禄氏的后槽牙越咬越紧,脸皮控制不住的僵硬,语气也格外生硬:“就不劳烦耿妹妹费心了,弘昼一向顽皮,耿妹妹还是多把心思放在弘昼身上才是。”
乌拉那拉氏不是没感觉到隐藏在平静气氛下的波涛汹涌,只是她向来喜欢稳坐高台,轻易不会插手,这也是她制衡后院的手段之一。
然而当她看见四爷隐隐不耐的神情时,不敢再放纵下去,忙道:“好了,知道你们都忧心四阿哥,本福晋的担忧也不比你们少,所以这几日本福晋抄了本佛经,供在了佛前,也好求佛祖保佑四阿哥早日好起来,你们若是有心,便也尽一尽自己的心意吧。”
话落,就听四爷沉声道:“说起佛经,爷记得,宋氏也是对此颇有心得的吧?”
宋氏连丧两女,为了给她夭折的女儿祈福,是没少抄经念佛,但那也是早些年的事了。
至于这几年,宋氏连玉萃轩的小佛堂都很少踏进。
乌拉那拉氏不明白四爷突然提起有何用意,但还是配合道:“爷好记性。”
宋氏也道:“奴婢对佛经确有心得感悟。”
四爷倏地停下了一直没有停止转动的手持,深邃的让人看不到底的眸子看向宋氏,淡然吩咐:
“你既然对佛经有所感悟,想来抄写出的佛经必然是有佛性的,便由你替爷抄写百卷经书,如福晋所言供于佛前,就当是爷的一番心意了。”
百卷经书?
这得抄到何时?
年淳雅下意识的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总觉得要是真抄完了百卷佛经,怕是手腕就不能要了吧。
还好四爷不是让她抄。
只不过,这怎么看怎么也不像四爷让人帮忙,反而像是惩罚。
宋氏嘴角笑意一僵,不知为何,总觉得心慌的紧。
尤其是四爷看她的眼神,让她有种被看透了,无所遁形的感觉。
四爷说完,没再看宋氏一眼,又提起了另一件事:“弘历和弘昼虚岁也有六岁了,是时候该入学读书了。等年后,就让他们搬去前院,多读些书,总好过整日在后院玩闹。”
钮祜禄氏和耿氏被这个消息给打的措手不及,个个呆滞着神情,反应不过来。
许久,耿氏回过神来,什么话也没说,顺从的应下。
去前院也好,去了前院,她还能初一十五能见到弘昼,总比之后又把弘昼养在钮祜禄氏身边更让她放心。
相比起耿氏的接受良好,钮祜禄氏就有些不大愿意,她犹犹豫豫:“爷……”
刚吐出一个字的钮祜禄氏,在四爷凌厉的眼神朝她射过来的那一瞬,就像是被人掐住了脖颈似的突然噤声。
乌拉那拉氏直到现在才明白,四爷做的这两件事,到底是为了什么。
可明白的同时,她也有些心惊,因为四爷的这两个决定,头一次没有和她商议,也没有提前知会她一声,而是就这么当众宣布。
这是不是说明,四爷还是迁怒她了?
怀揣着忐忑的心情,乌拉那拉氏入宫请安。
和往常一样,德妃并不怎么待见乌拉那拉氏,只一个劲儿的拉着十四福晋完颜氏的手嘘寒问暖,百般关切。
半个时辰后,乌拉那拉氏与完颜氏一起出宫,完颜氏身后跟了五六个捧着赏赐的小太监,而乌拉那拉氏身后就只有两个。
差距如此明显,德妃一点也不打算遮掩。
走在甬道上,完颜氏不着痕迹的打量乌拉那拉氏,见她端方贤惠的脸上没有一丝不平与嫉妒,不由得故意道:“四嫂可是对额娘的赏赐有所不满?”
乌拉那拉氏一心看着脚下的路,目不斜视,语气平淡:“十四弟妹这话从何说起?”
完颜氏挑了挑眉,“自出了永和宫,我便没见过四嫂脸上有半分笑容,难不成是因为四嫂嫌额娘赏赐的东西少了?”
自家爷们与四爷这个亲兄弟不睦,她身为十四爷的嫡福晋,自当要夫唱妇随。
毕竟前段日子乌雅氏一族的事了,十四爷可是没少在她面前骂四爷冷酷无情,眼里没他这个兄弟。
那些事上她一个后宅妇人并不懂,但却不妨碍她在别的上头出口气。
乌拉那拉氏对这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妯娌向来没什么好感,唇角勾起一丝浅显的弧度,“十四弟妹这是哪里的话,额娘给我的赏赐,不是说是额娘让人精心准备的么?”
她一边说着,一边停下脚步,侧头往身后捧着赏赐的小太监们手上看去:“其实赏赐多少并不能说明什么,最重要的,是心意。十四弟妹,你说呢?”
完颜氏嘴角的弧度不变,“四嫂说的是,是弟妹短见了。”
两人重新抬步,方才的不愉快像是没发生过,完颜氏出言邀请:“三日后我打算在府上办一场赏梅宴,请帖待会儿就会送到四嫂府上,届时还请四嫂务必赏脸。”
这满京城,除了皇宫,就数十四爷府上的梅花开的最好,品种也多。
但凡时机允许,完颜氏都会办一场赏梅宴。
乌拉那拉氏并没有给具体的准话,但完颜氏知道,她是同意了的。
乌拉那拉氏回府后,还没歇口气,就听银朱禀报:“福晋刚入宫不久,苏公公就带着人往玉萃轩去,送了好大一箱的经书,还说什么,抄写经书应当心无旁骛,在经书抄完之前,万不可被旁事影响了心神。”
换而言之,宋氏是被四爷变着法儿的给禁足了。
百卷经书,没有三四个月,是怎么也抄不完的。
“宋氏是何反应?”
“听说宋格格很是平静的接受了,什么也没说。”
乌拉那拉氏低眸卸去为了入宫而佩戴的景泰蓝护甲,语气如寻常一般交代银朱:“宋格格到底是为了爷抄写经书,让底下的奴才都注意些,不许怠慢了宋格格。”
银朱低头:“奴婢明白。”
银朱退下后,荼白服侍乌拉那拉氏换下沉重华丽的亲王福晋吉服,换了身舒适家常的衣裳。
她扶着乌拉那拉氏坐下,递了杯热茶过去:“福晋,宋格格明明利用了您,您为何还肯不计前嫌的帮她?”
府中的奴才最是会拜高踩低,宋格格此番被变着法的禁足,若是没有福晋这番交代,宋格格的日子怕是很不好过。
乌拉那拉氏捂着杯子,冒出的白色雾气氤氲了她的视线:“哪里是为了帮她。”
她这分明是在帮她自己。
玉萃轩,宋氏看着这满箱子的佛经和一叠又一叠的空白纸张,一颗心就如同被外面凌冽的寒风吹过似的。
她不明白,为何钮祜禄氏对她下手,就可以没有任何惩罚,爷就不管不顾。
而她只不过是以牙还牙,爷却对她如此无情,竟借着抄经之名将她禁足。
宋氏挥落桌面上荷青才摆好的经书和笔墨,笑的惨然:“爷究竟将我置于何地啊。”
磨好的墨汁溅的到处都是,甚至有一滴溅到了荷青的脸上。
但荷青没敢去擦,也没敢收拾地上的狼藉,甚至连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在格格做这件事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到了后果。
她知道在格格看来,自己只不过是反击,可是格格却忘了,她的侄儿,与爷的阿哥,完全没有可比性。
耿氏正给弘昼做衣裳,消息传到她耳朵里时,她不禁有些恍惚,针一下子就扎破了手指。
紫苑正要取药膏给耿氏涂抹,就见耿氏把手指塞进嘴里吸了吸,一股血腥味儿瞬间在嘴里蔓延,被垂下的眼帘遮挡住的眸子里情绪翻涌。
紫苑不知耿氏在想什么,她小声道:“格格身体不舒服吗?”
耿氏没说话,任由紫苑的声音消散在空气中。
好半晌,她抬起头,唇角满是苦涩的笑意:“爷都知道了。”
紫苑眉心一跳,很快反应过来耿氏在说什么,她顾不得心慌,安慰道:“可是主子爷只是罚了宋格格。”
再说了,自家格格只是给宋格格行了个方便而已,别的可什么都没做。
听着紫苑天真的话,耿氏摇头:“哪里是只罚了宋氏,分明是连钮祜禄氏和我一起罚了。”
紫苑惊愕:“可……”
刚发出了一个字音,就被耿氏打断了:“李侧福晋的三阿哥当年是在身边养到了六周岁,才搬去前院的。”
四爷让弘历和弘昼提前了将近两年离开生母的身边,难道还不算是惩罚吗?
雅园,年淳雅捂暖了手,正抱了琵琶给躺在软榻上的某人当乐师,奏了一曲《琵琶行》。
一曲落,四爷抬手赞赏般的拍了几下,略带了几分犹疑的问:“这是白居易的琵琶行?”
年淳雅把琵琶递给金风,上前挤到了四爷身侧:“爷好耳力,竟能听得出来。”
听着她不走心的夸赞,四爷无奈把人给抱在怀中,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雅儿的琵琶远胜于此。”
年淳雅哼唧着把因弹了首曲子而重新变得冰凉的手,塞进四爷的衣襟里:“爷怎么知道,难不成爷听过那琵琶女的琴声?”
胸膛前的小手不安分的乱动,碰到了不该碰的地方,四爷眸光稍暗,一手制止住那只手,一边道:“又胡说了不是,爷怎么会听过,爷只听过雅儿的琵琶,也只会听雅儿的琵琶。”
他握住年淳雅的手,把她的手从他的衣襟里拿出来,握在自己掌中,嗓音低沉而又磁性的在她耳边提醒:“别闹,今日初一。”
他得留宿正院。
年淳雅稍楞,待她反应过来四爷在说什么时,一脸的委屈:“爷在想什么,妾身只是手冷,想让爷替妾身暖暖罢了。”
她就算再怎么样,也不会去挑战礼法,更不想因为此事又被福晋敲打针对。
四爷一听,又感受着手心里的那抹冰凉,就知自己想歪了。
为了掩饰尴尬,他蹙眉道:“屋子里点了这么多炭盆,手怎么还是这样凉?”
年淳雅瘪了瘪嘴:“若不是为了给爷弹琵琶,妾身哪里需要受冻。”
还不是见四爷从正院出来,一脸阴沉的来了她这儿,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也不知道能说什么,索性就弹了琵琶。
四爷自己都没发觉,经过年淳雅这么一通折腾,心情早就没有那般压抑了。
他无奈道:“要爷如何补偿?”
年淳雅眼睛一亮,要的就是这句话。
不过她没有立即说出自己的想法,而是佯装思索了片刻,才道:“妾身记得,爷之前给过妾身一张温泉庄子的地契,您也知晓妾身体寒,李太医也说多泡泡温泉于妾身身子有益,所以……”
自从拿到那张温泉地契时,她就起了去泡温泉的心思,馋了多日了,只是一直以来都没合适的时机提起。
四爷想了想,并未一口答应下来:“快到年关了,爷事情多,怕是没有时间陪你一起去……”
年淳雅急道:“妾身自己去也是无妨的。”
说着,年淳雅还用满是希冀的眼神望着四爷,企图让四爷松口答应。
只不过,郎心似铁,四爷到底没同意:“庄子在京郊,路途不近,你自己去爷不放心,待爷寻个合适的时间再带你去,可好?”
虽是询问的话,但四爷做惯了决定,语气里充满了不容反驳。
年淳雅肉眼可见的失落,“妾身都听爷的。”
四爷摸了摸年淳雅的脸,想说些什么,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陪着年淳雅用过晚膳,四爷依着规矩去了正院。
乌拉那拉氏福身行礼,四爷却目不斜视的从乌拉那拉氏身边走过,没有伸手扶她。
这般冷脸,让乌拉那拉氏有些难受。
她被荼白扶起,缓步走到四爷身旁,涩着嗓音道:“爷在生妾身的气。”
肯定的语气,让四爷掀起眼皮子看了乌拉那拉氏一眼:“福晋聪慧,爷对你是有些失望。”
他全心全意信任她,把府中中馈彻底交给她,平日府中的任何事情,也给足了她颜面,站在她身后为她撑着,可弘历落水一事,忽然就让他对乌拉那拉氏掌家的能力有了质疑。
乌拉那拉氏了解四爷,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便保证道:“还请爷相信妾身,不会再有下次了。”
四爷凝眸注视了乌拉那拉氏许久,久到乌拉那拉氏的鬓角都溢出了点点细汗,才甩了下手持道:“福晋可要记住自己说过的话。”
这便是掀过这茬的意思。
乌拉那拉氏重重舒了口气,然后让荼白拿出了下午十四福晋让人递来的帖子:“过两日十四弟妹要在府中办赏梅宴,帖子上写着要妾身带着年妹妹和李妹妹一起去,爷意下如何?”
四爷看了眼摊开放在自己面前的帖子,想到在雅园时年氏闹着要去温泉庄子的情形。
他既暂时不能如她所愿,那么让她出去透透气,赏赏梅也是好的。
于是四爷薄唇轻启,允了这件事:“可。”
十二月初五,赏梅宴当日。
因为乌拉那拉氏让人通知的是辰时正到府门处即可,所以年淳雅和往常一样,一觉睡到了卯正,才起身洗漱更衣。
桃夭给年淳雅选了件颜色鲜艳的旗装,但年淳雅一眼扫过,摇头拒绝:“太艳了,我记得绣房送来的冬装里,有件香芋紫的,今日就穿那件吧。”
桃夭颇有些遗憾:“那件是不是太素了?”
香芋紫的颜色太浅,哪里比得上她手里这件银红色。
再说了,十四福晋办的赏梅宴,规格不会小,想来阿哥爷们府上的侧福晋都会出席,自家侧福晋身为雍亲王府最受宠的侧福晋,怎么也得打扮的不失派头才好。
年淳雅笑:“素点才好。”
她是四爷的侧福晋,说破了天去也只是个妾室,在外没必要出风头,没这个必要不说,还容易生事。
只不过年淳雅这样想,不代表李氏也这样想。
前往十四爷府的马车上,李氏嫌弃的瞥了眼年淳雅素雅的打扮:“出门做客,怎么打扮的如此寒酸?”
年淳雅:……
素是素了点儿,但也不至于寒酸吧?
不说别的就说这衣裳,用的还是云锦做的,大氅也是四爷给的好几张品相上好的白狐皮制成的,样样低调却样样都价值不菲。
年淳雅默默的看了眼打扮的红彤彤的,跟个灯笼似的李氏,抿唇笑道:“这样的贵气的打扮只适合李侧福晋你,我年纪还小,是无论如何也撑不起来的。”
李氏得意的扬了扬下巴:“那是自然……”
话说到一半,不知想到了什么,李氏脸色骤变:“你在说本侧福晋老?”
年淳雅无辜:“本侧福晋可没这样说。”
她虽然的确有这个意思,但夸李氏的话,也不是假的。
李氏年纪是大了,可她保养得体,不论是脸上还是身段,都是风韵犹存,依稀可以看出她脸上犹有年轻时的娇媚,这身银红色的灯笼锦也再适合她不过了。
只是可惜她的智商并没有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增长。
福晋都没有穿红色,而是穿了一身孔雀蓝,显然是不想喧宾夺主,抢了主人家的风头。
没瞧见福晋刚看到她时,那一言难尽的表情么。
年淳雅觉得,若不是怕时间上来不及,乌拉那拉氏定然是会让李氏回去换一身衣裳再出来。
李氏吃了个哑巴亏,气哼哼的扭过头去,不再搭理年淳雅。
马车的轱辘声和马蹄声响了两刻钟,才终于在十四爷府的门前停下。
年淳雅扶着金风的手,踩着人肉凳子下了马车,自觉的走到乌拉那拉氏身后。
十四福晋完颜氏和府上的侧福晋舒舒觉罗氏,伊尔根觉罗氏正在迎客。
刚送进去一波客人,完颜氏就看见了乌拉那拉氏。
准确来说,是先看到了穿着格外亮眼的李氏。
完颜氏一直挂在脸上的笑意浅了些许。
她走到乌拉那拉氏跟前招呼,而年淳雅和李氏自然是有同样身为侧福晋的舒舒觉罗氏她们招待。
舒舒觉罗侧福晋为十四爷生了三女一子,在府上也是颇有地位的,或许是因为李氏也为四爷生了三子一女,两人见面的次数多些,也更熟悉,舒舒觉罗氏就和李氏谈论了起来。
被余下的年淳雅,就只能由并不是特别受宠的伊尔根觉罗氏接待。
好在伊尔根觉罗氏还是知道年淳雅这位雍王府的侧福晋是有多受宠的,故而没玩什么心思,客客气气的说了两句话,就把人给请了进去。
客人还没到齐,年淳雅她们就被十四爷府上的丫鬟引路,去了完颜氏特意收拾出来,用来待客的花厅。
花厅里早已坐了不少人,诚亲王福晋董鄂氏,恒亲王福晋他塔喇氏,淳郡王福晋纳喇氏,还有九福晋董鄂氏,十福晋博尔济吉特氏,以及十二福晋沙济富察氏。
十三福晋兆佳氏因为临近产期,不便出门,如此也就只剩下八福晋未至。
一群嫡福晋聚在一起,偏厅则是十来个侧福晋。
年淳雅一进偏厅,就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坐下,没有凑进去和她们一起说话。
但她不凑过去,有人凑过来。
来人正是诚亲王的侧福晋田氏。
田氏笑盈盈的,语气亲热:“年妹妹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不去和大伙儿一起说说话?”
明明不是一个府里的侧福晋,伺候的不是同一个男人,偏田氏这声妹妹还喊的格外顺口。
年淳雅的嘴巴像是被胶水粘住了一样,这声姐姐无论如何都喊不出口。
半晌,她佯装羞赧的低头:“我嘴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怕打扰了大家的雅兴。”
田氏嗔道:“什么雅兴不雅兴的,大家只是随便聊聊罢了。”
田氏太过热情,年淳雅也不好拒绝,于是跟着田氏一起到了人群中。
恒亲王家的侧福晋刘佳氏正说起自己才得了个孙子,引的一众有子的侧福晋眼热不已。
刘佳氏道:“永瑞才出生没一个月,我家爷就给取了名字,喜欢的不得了。”
因为恒亲王自幼被太后抚养,成婚时嫡福晋是个家世破落的,让恒亲王丢尽了脸面,所以恒亲王嫡福晋向来不受宠。
在恒亲王的纵容下,侧福晋刘佳氏踩到了嫡福晋的头上,非但把持着中馈,更是看重刘佳氏生下的儿子,而嫡福晋他塔喇氏膝下荒凉,无所出。
有了刘佳氏这个例子在前,身为侧福晋的她们不是不想效仿,只是每家的情况都不一样,爷的性子也大不相同,这条路,旁人难以复制。
田氏叹道:“若非我的长子夭折,怕是如今也该娶妻生子了。”
十二爷家的侧福晋方佳氏捂嘴吃吃的笑:“瞧田姐姐这话说的,田姐姐的弘景阿哥,虚岁也十四了,再过两年就该成亲了,一旦成了亲,这孙子什么的,还远吗?”
“也是。”田氏一想,也不失落了。
说起弘景,她看向李氏,“若是我没记错,李妹妹的弘时阿哥,和弘景的年岁差不多吧?”
李氏微微一笑:“田姐姐好记性,说来妹妹还得感谢田姐姐呢,当年妹妹去了弘景阿哥的满月宴,回去后没一个月就诊出了身孕,妹妹一直都说是沾了姐姐的福气呢。”
刘佳氏奇道:“还有这等缘故?”
与田氏交好的侧福晋自然纷纷附和,说弘景阿哥是个有福气的,与田氏关系不好的,自然不给面子,阴阳了两句。
说话间,舒舒觉罗氏进来正好听到,突然就把话题扯到了年淳雅身上:“刘佳姐姐孙子都有了,年妹妹却连个孩子都没有,听说年妹妹很得雍亲王的宠爱,可要赶紧怀个孩子才是。”
年淳雅没想到,她好好儿的坐在这儿参加个茶话会,竟然被催生了。
刘佳氏闻言,这才正眼看了年淳雅一眼。
见年淳雅年轻漂亮,即便是穿着冬日的厚衣裳,也掩盖不住的纤细身段,不由得想起最近府里那个受宠的狐媚子。
嫉妒之火蹭的升起,说话也变得刻薄了起来:“谁说年妹妹没孩子?我记得今年春,年妹妹好似才夭折了个孩子吧?”
舒舒觉罗氏闻言,压住唇角的笑意,把目光投向年淳雅。
到了这会儿,年淳雅要再不知道舒舒觉罗氏是故意的,那就是她没脑子了。
只不过她不明白,她和舒舒觉罗氏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又不曾得罪过她,怎么就惹得她针对?
想起刚刚进来时,李氏和舒舒觉罗氏说了几句话,年淳雅不由得把怀疑的目光投向李氏。
李氏被这一眼看的差点没跳起来。
年氏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怀疑是她让舒舒觉罗氏针对她的?
她就是再不聪明,也不敢联合外人在外头丢了府上的脸面,这个亏她早些年已经吃过了。
李氏气的呼吸急促了些许,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忍着气给年淳雅解围:“瞧刘佳姐姐这话说的,跟谁没夭折过孩子一样。”
她也算是一众侧福晋中资历深的了,对于侧福晋这个群体中的许多事情多少有些了解,一开口就直抓重点的堵呛了回去。
夭折过孩子的侧福晋们,看刘佳氏的眼神霎时就变了。
舒舒觉罗氏不解,怎么李氏竟然肯为抢了她宠爱的年氏解围?
或许是刘佳氏这辈子命好,她还真就没夭折过孩子,但李氏这句话,却戳中了大多数人的痛,刘佳氏就算再看年淳雅不顺眼,也不敢再说下去,免得惹了众怒。
这时候,年淳雅才站出来阴阳:“咱们谁也没有刘佳侧福晋的福气好,刘佳侧福晋不理解咱们的难处,也是有的。”
福气好的刘佳侧福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