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嗯”了声,径直说道:“五弟,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皇阿玛一向谨慎,赐婚之事必然是慎重的,你切莫为了这些莫须有的流言,对你的福晋心存芥蒂。”
胤祺顿了下,随即明白了胤禛的用意。
他这是怕自己因为刚刚之事迁怒自己的福晋,让他们夫妻产生了隔阂。
“谢谢四哥,放心吧,我不会的。”
胤禛这才放下心来。
他这个五弟自小便秉性温和,鲜少与人起冲突,刚刚见他反应这般强烈,便以为他定是很介意此事,怕他因此钻了牛角尖。
胤祺知道他四哥的好意,但也没再多解释。
他刚刚之所以那般生气,并不是因为被弟兄取笑觉得脸面无光而恼羞成怒。
这桩婚事不管是不是他乐意的,但既然赐婚已定,他的福晋他自会护着,给她应有的体面,自然不容旁人讥笑欺辱。
回到住处后,胤祺唤来贴身太监张永贵。
那些传言他之前不知道就罢了,但既已知晓便不会再坐实不管。
宫里旁的地方他够不着,但在他的院子里绝对要干净。
“去院子里仔细查查,要是下面有嚼福晋舌根、搬弄主子是非的奴才,一律退回内务府去。”
宫里的事一向藏不住什么秘密,大阿哥处发生的那点子插曲,很快便在各宫传开了。
翊坤宫正殿内,宜妃已经气的连着摔了好几个茶盏。
“小九这个混账,别人欺辱他的亲哥哥,他不仅不主动维护,竟然还跟着起哄,去让人把他给本宫带过来,看本宫今个不打死他!”
主子的命令,旁边的小宫女自是不敢怠慢,连忙去兆祥所找九阿哥,但却被九阿哥身边的太监告知,他随八阿哥等人出宫去了。
宜妃自是气的不行,他溜的倒是快,跑得了一时,他还能跑得了一世?
这笔账定会好好给他记着!
亲儿子暂时教训不了,但罪魁祸首宜妃可不打算放过。
好个大阿哥,好个三阿哥,真当他们翊坤宫和老五好欺负了。
“来人,备轿,本宫要亲自去乾清宫给皇上送汤!”
宜妃嘴上说着送汤,却是切切实实告状来了。
宫里发生的事自然是瞒不过康熙,那些关于老五福晋的那些传闻他也早有耳闻。
老五这桩婚事确实有些仓促,但康熙也的确是有着自己的考量。
自大清入关后,为巩固统治,缓解蒙古地区的粮食需求,减少朝廷的压力,一直都鼓励牧民垦荒耕种。
塞外苦寒,蒙古牧民的日子并不是很好过。
康熙一直有意倡导科尔沁及周边蒙古地区垦荒耕种。
在他看来,蒙古田地高,且丰腴,雨雪常调,很是适合耕种,再加上,地域广阔,可开荒耕地面积十分客观,若是能合理开垦,前景十分可观。
然而,蒙古族各部长期以游牧为主,不谙农耕,即便是耕作了田地,往往也是播种后便四处游牧,对农作物不管不顾,甚至都不能及时收割。
关于蒙古地区农牧的问题,这些年来,一直都是康熙的心头大事。
前些年,冀鲁豫连年灾荒,无以为生的农民纷纷出关进入蒙旗地区,为避免事端,康熙暗令各关对灾民放行。
他此举也是有着汉民到了关外后,可帮着牧民垦荒耕种之意。
然自此之后,蒙古王公们诉苦的折子像雪花般一封封递了过来,说一些汉民进入蒙地后,任意开垦,毁坏牧场,盗窃牲畜,致使牧民不敢夜牧,农牧矛盾很是严重,蒙民和汉民矛盾也日益严重。
对此康熙也很是头大。
他主张满汉一家亲,但两个民族融合本就不是这么容易的事,努力了这么多年也只是才有了如今的局面,更何况蒙民和汉民了。
但在这一众蒙古部落中,康熙发现唯有科左后旗有所不同。
头一年时,科左后旗的岱布和其他蒙古王公一样,也是递了诉苦折子过来的,但之后,岱布的折子越来越少,特别是近两年,不仅不再递折子诉苦求朝廷救济粮了,科左后旗甚至还有余粮外运。
今年九月,康熙出巡塞外时,特意经过了科左后旗的辖区,这才看出些章法门道来。
科左后旗如今半牧半农的模式已初成气候,农牧用地界限分明,局部地区已出现小块农耕之地。
蒙民汉民和谐相处,当地蒙民学着汉民精耕细作的耕种习俗,掌握了选地、翻地、养地、选种子以及引水灌田等农耕技术和方法。
不管是蒙民还是汉民,只要大家能吃饱穿暖,安居乐业,那便自然会和平相处,相安无事。
身为该部落的札萨克,岱布能妥善处理好这些矛盾和事务,可见能堪大用。
清廷对蒙古各部的态度,一向都最先就体现在联姻一事上。
岱布恰好有一对适婚年龄的龙凤胎子女,按康熙的本意,在婚事上,他是不欲让自己的儿子和蒙古王公贵族牵扯上关系,基本是公主或郡主去抚蒙。
目前宫里适婚年龄的公主只有四公主,但康熙早已确定让她下嫁喀尔喀蒙古,底下的几个公主还小,宗室那边一时还真找不到适龄的人选。
老五是在太后膝下长大,与科尔沁那边本也就有着剪不断的牵连。
多方权衡之下,老五就成了这个联姻最合适的人。
“简直是荒唐,岱布好歹是个郡王,家里的嫡女就算不是锦衣玉食,那也是娇捧着长大的,卖炭翁,亏他们想得出来!”康熙拍着桌案,气骂道。
梁九功忙附和道:“万岁爷说的是,都是些没影的传言罢了。”
王公贵族家的女儿,哪个不是从小就娇贵的养着,就算皮肤天生黑上一些,那也是有千万个法子养回来的,大面上总不至于看不过去。
旁的不说,宫里太医院最不缺的就是美容养颜的方子。
康熙自然也是知道这个道理的,但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
如今外面传成这样,若是给老五指的这个福晋真的太看不过去,康熙也是怕委屈了自己这个儿子。
梁九功眼观鼻鼻观心,出言劝慰道:“之前御前面圣时,奴才瞧着伊德日小将军的五官很是俊朗,既是双生子,那五福晋的样貌定是也差不了的。”
康熙微微颔首,这话倒是不差。
他这里有画像,从样貌上看,五官长得确实不错。
宜妃这一趟自然不会白来,没多久,大阿哥和三阿哥就被叫到了乾清宫,康熙对着两人好一顿骂。
两人灰头土脸从乾清宫出来时,心里都开始埋怨起了老五,这么点子事情还闹到皇阿玛面前,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
紫禁城内的事安清无从得知,她这会手头上可有不少事要忙。
眼瞧着就要过年了,她阿娘忙着给她筹备嫁妆的事,就把过年的一向事宜交给了她来操办。
年后,二月刚过,康熙第三次亲征准噶尔至宁夏,安清的阿爹和三个哥哥全都上了战场。
满洲人最敬重巴图鲁,靠军功说话,出征前,伊德日信誓旦旦地说一定会立下战功给她长脸。
安清可不求他们立什么战功,千叮咛万嘱咐要安全第一,冷兵器时代,战场上刀剑无眼,只要平平安安归来就好。
前线战事整体还算顺利,不时便有捷报传来,她阿爹他们的军队被康熙留在了后方,没在前线相对也安全了些。
安清的婚事定在五月,本以为会受战事影响,能把婚期往后在拖一拖,但不管是前线还是紫禁城,都没有传来延迟的消息,他们也只能如期准备着。
四月中旬,前线传来了噶尔丹身死的消息,寻报丹济拉等携噶尔丹骸骨和噶尔丹之女等人向清军投降。
没多久,康熙班师回朝,安清的阿爹和三个哥哥终于带着部落的族人回来了。
时间紧迫,去紫禁城送亲的队伍的队伍也即将要出发,这次由安清的三个哥哥护送她出嫁。
一长串马车上装着嫁妆,从草原浩浩荡荡地向南而去,一路上众人没敢耽搁,半个多月后,送嫁的车队终于赶在婚期前五日到了京城。
送亲队伍由理藩院官员接待,成婚之前,安清等一众人被安排住在了京郊别苑。
五天的时间须臾而过,眨眼便到了大婚的日子。
这天一大早,安清就被陪嫁来的嬷嬷从床上拽了起来,别苑的小院里很快也挤满了人,宫里来的喜嬷嬷给她开脸、梳头,好一阵忙活,最后换上皇子福晋大婚穿的吉服。
一切准备妥当厚,她在闺房里等待吉时,身边陪着的是宫里来的女官,没多久外头就热闹了起来,迎亲的队伍来了,门口众人正在想发设法地为难新郎官。
带头堵门是安清的三个哥哥,他们长得本就人高马大,这样并排站着,身后还跟着一排人高马大的蒙古侍卫,看着很是唬人。
前来迎亲的人里,除了太子外,一众年长些的阿哥都跟着来了,一看这阵仗,大家都愣了一瞬。
众人的目光依次从三兄弟身上扫过,最后都齐齐停留在了伊德日的脸上。
这应该就是老五福晋的那个龙凤胎哥哥吧,还真够黑的!
胤祺脸色也僵了下。
伊德日被看的一脸莫名,四阿哥胤禛轻‘咳’了一声,众人这才回过神来。
迎亲堵门是习俗,或要红包,或做催妆诗,或答题等等都可以。
就在众人等着安清三个哥哥出招时,只见他们一扬手,两个身着蒙古服饰的侍卫抬上来一条长桌案,上面放着的都是碗,碗里则倒满了酒。
这是要拼酒!
一众阿哥面面相觑。
新郎官接下来还有正经事,可不能在这给灌醉了,那就只能他们这些哥哥弟弟来了。
大阿哥当仁不让,率先撸起袖子同安清大哥喝了起来,三阿哥和四阿哥对视了一眼,也认命地上前端起了碗。
一轮接着一轮,阿哥这边已经连着换了两拨人了,安清的三个哥哥却像没事人一样,连脸色都没变。
蒙古人果然名不虚传,是真能喝啊。
眼瞧着到了吉时,喜嬷嬷没法子只能出来催了又催,安清的三个哥哥这才放了行。
吉时降临,女官和嬷嬷给安清盖上红盖头,又往她手中塞了一条红绸花,喜嬷嬷背着安清迈过火盆,进了门口停着的红缎八抬喜轿里。
喜轿一路进到了阿哥所,接着便是一连串成亲的各种礼仪,全完成后,安清终于被喜嬷嬷扶进了新房。
胤祺这个新郎官要在前院席上陪宾客饮酒,伺候的宫女都在外面,新房里这会只有安清一人顶着红盖头坐在床沿上。
她稍稍活动了下四肢,酸胀的不行。
唉,安清默默叹了口气,这成个亲比她在田地里干一天农活还要累。
累也就罢了,重点还饿啊。
这都一天了,她只早上吃了个嬷嬷给的饽饽,这会早都消化完了。
就在安清想着什么时候才能吃饭时,‘吱呀’一声,房门被人从外面慢慢地推开了个缝隙。
紧接着几个零碎的脚步声进了屋子。
安清不确定来人是谁,一时便没出声。
因着视线被遮挡住,听力越发敏锐了起来,从脚步声来判断来人不止一个,至少三、四个人的样子。
应该也不是伺候的宫女或嬷嬷,她们没道理这么鬼鬼祟祟。
那能是谁呢,就在安清心里泛着嘀咕时,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道呵斥声。
“小九,你们在做什么!”
屋里的来胤禟被吓得脚下一慌,险险扶住了旁边的十阿哥才稳住了身子。
他扭过身看向门口的人:“四姐,你这么大声吓死我了!”
四公主瞪了几人一眼。
她刚刚老远就看到,胤禟带着小十、十三和十四几个小的鬼鬼祟祟朝着新房这边来了,不用猜就知道几人要捣乱。
胤禟还真有点怵这个泼辣的四姐,不过,他又看向安清的方向,眼底划过一丝不甘心。
他是真的很想瞧瞧这个五嫂是不是像传言中的那般。
这眼看着就差临门一脚了……
四公主‘哼’了一声,叉着腰走了过来,别以为她不知道他们这些臭小子心里的小九九。
新娘子的盖头还没掀,是他们想看就能看的,简直胡闹,赶明个要和她姨母好好念叨念叨,小九也太不像话了。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小心我去告诉皇阿玛,说你们在五哥大喜的日子胡闹,看皇阿玛打不打你们屁股。”
胤禟耸了耸肩,成吧,看他四姐这个样子今天是没戏了。
他一招手,屋里几个熊孩子都跟着一窝蜂跑开了。
这一会的功夫,安清也默默摸清了情况。
‘小九’应该是胤祺一母同胞的弟弟九阿哥胤禟,两人的母妃是惠宜德荣四妃中的宜妃,也是她名正言顺的婆婆。
小九口中的‘四姐’则是康熙的四公主。
自从赐婚后,宫里便送来了教养姑姑,这半年来,安清一直都有在跟着教养姑姑学规矩,对宫廷里各宫主子的情况倒也不算陌生。
四公主的生母是郭贵人,郭贵人则是宜妃的亲姐姐,在康熙的后宫中,姐妹两人同时入宫的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四公主,你还在吗?”半晌没听到动静,安清不确定地问。
“五嫂,我在呢。”
四公主随手关上房门,转身走到安清跟前,“五嫂唤我莫雅里就行,五哥被大哥他们拉着喝酒呢,姨母让我来陪陪你。”
小姑娘清脆欢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安清笑了笑:“有劳四妹妹了。”
四公主摆了摆手,但想到安清看不到,随即回了句:“五嫂太客气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两个原本陌生的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聊了起来,能看出来,四公主可能怕尴尬,真的很努力在努力找话题了。
安清无意让小姑娘为难,便不着痕迹地顺着她感兴趣的话题聊,倒也算相谈甚欢。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五哥,你回来了。”四公主蓦地站起身,冲着门口的方向喊道。
胤祺看着四妹便猜到是他母妃的安排,轻笑着‘嗯’了声,走了过来。
他前脚进来,喜嬷嬷便带着人跟了进来,宗室内命妇中选出来的全福老人开始各种说着吉祥话,接着又完成了一系列的仪式,众人才退出了新房。
安清全程只需静静地坐在床边,偶尔配合着回复些吉祥话,胤祺就坐在她身边,隔着红盖头,她能看到脚边的皇子蟒袍。
新房里只剩下两人,接下来的流程也剩下揭盖头了。
胤祺起身走到安清面前,盯着红盖头看了好一会。
半晌后,他似是终于做了某个决定,抬手捏住了红绸的一角。
红烛映辉煌,明亮如白光。
盖头蓦地被掀开,安清眼前瞬间没了遮挡物,她怔愣了片刻,视线下意识落在了正前方胤祺的身上。
十七八岁的少年,身形清瘦欣长,面容清秀俊俏,身上有着一股子沉稳英挺的气质,但隐隐中还是略带了些青涩。
安清一直都知道自己是有些颜控属性在身上的,无疑,胤祺的长相在她这里是过了关的。
旁的先不提,若无意外的话,日后要朝夕相处几十年的人,看着不顺眼总归不是件好事。
胤祺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女子,这就是他的福晋?
和预料中所有的模样都不同。
与传言中所谓的‘面若黑炭’更是完全相反,她肌肤白腻光泽,竟然比他见过的那些江南女子还要白上些。
烛光摇曳,两人四目相对。
安清微仰着脑袋,浓密的睫毛颤了颤,心里不禁泛起一丝疑惑。
他这是什么表情?
不会是对她这张脸不满意吧。
安清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压根不会觉得胤祺这是被她的美貌惊住了。
说句不谦虚的话,她的长相是可以算到漂亮的行列,但绝不是那种国色天香的绝色。
胤祺身为皇子,自幼在宫中长大,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更别提还有个艳压后宫的宠妃生母,宜妃。
他可不是那种没什么见识的毛头小子。
安清此刻所有的心思都摆在了脸上,她压根就没想着遮掩。
胤祺也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失态,眼底不由闪过一丝懊恼。
他轻咳了一声,有些不自在地开口道:“你……饿吗,我问了嬷嬷,她说你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要不要先用些膳食?”
安清怔了下,有点意外他竟然会去问嬷嬷这些,“谢谢爷。”
胤祺轻点了点头,转身去招呼人传膳。
没多久太监提着膳食盒过来了,都是些清淡好克化的食物,一碟一碟地摆满了桌案,瞧着很是精致。
安清确实有些饿狠了,虽然没忘记教养姑姑教的那些规矩,但进食的速度还是快了不少。
胤祺之前在酒桌上用了些东西,这会倒是不太饿,吃的不紧不慢。
半晌后,他放下筷子,看向安清,神情中似是有些犹豫,“之前的事,抱歉。”
安清刚夹了一个水晶蒸饺,正准备吃,蓦地听到胤祺的话,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瞪着圆溜溜的杏眼望过去,一脸茫然。
之前的事,什么事?
安清突然反应过来,他说的应该是刚刚揭盖头的事。
她把蒸饺放在碗碟中,一本正经地问道:“那我能问问原因吗?”
虽说是各花入各眼,但少年劝你最好不要太肤浅。
胤祺顿了下,视线不由有些闪躲。
之前席间被兄弟们拉着喝酒时,大哥总是有意无意提到伊德日,胤祺又怎可看不出来他是故意的。
这是记恨之前被皇阿玛责骂的事。
拜大阿哥所赐,这一晚上胤祺满脑子都是伊德日的那张脸,揭盖头之前的挣扎,也是因为在努力告诫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露出一丝异样。
但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受到影响了,其实那一刻已经默认安清也会和伊德日那般黑,所以,在待看清她的脸时才会有那瞬间的怔神。
“别多想,我当时只是想到了些旁的事,与你没有干系。”胤祺道。
安清“哦”了一声,故作失落道:“原来与我没关系啊,我还以为……”
胤祺不解:“以为什么?”
安清向着他眨了眨眼,俏皮地笑道:“还能是什么,自然以为你是被我的美貌惊艳到了呢。”
胤祺怔了下,随即也意识到她说的是玩笑话,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没想到他的福晋竟然是这种活泼性子,不过也好,很鲜活。
看到胤祺的反应,安清心里大概也有了谱。
她突然开这么个玩笑也是存着些试探之意。
之前教养嬷嬷教她不少宫里的规矩,她大概总结起来,那意思无外乎就是,皇家媳妇要端庄稳重,贤惠明理。
所谓的贤惠明理,就是不嫉不妒,替他管好后宅之事,这倒不难。
至于端庄稳重,这对安清就有点难了。
活两辈子了,‘端庄稳重’这几个字就没和她有过什么关系。
左右思量了许久,安清还是觉得没有必要去伪装什么,性格这东西,装的了一时装不了一世。
退一步讲,蒙古草原上姑娘的性子本就爽利,她这样倒也不显得突兀。
若是强装温婉含蓄、含蓄带怯什么的,才颇有些东施效颦的意思呢。
因着这一个小小的玩笑,两人都放松了下来。
胤祺看安清吃的香,抬手帮她夹了些菜放碗里,“来京城后可还习惯?”
安清点头回道:“还好,挺习惯的。”
上辈子她大学就是在首都读的,对这边的气候和饮食倒没什么不习惯。
“京城的东西都很好吃,前几日,我三哥还特意给我带了庆丰楼的烤鸭,特别香。”
庆丰楼是京城里最大酒楼,胤祺平日里也没少去,他家的烤鸭确实还不错。
“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酒楼吃,刚烤出来的更香。”胤祺道。
安清自然满口应了下来。
两人都有心交谈,不知不觉就聊开了,安清讲了些在草原上的趣事,胤祺似乎很感兴趣,也说了些自己幼时的趣事。
一来一往间,胤祺对自己这个福晋也有了大概的了解,和他之前预料的差不多,她果然不爱舞文弄墨。
胤祺自幼被太后抚养长大,知道蒙古人向来不重视文化教育。
其他兄弟的福晋都是出身满洲勋贵人家,自幼便琴棋书画培养着,除了满语蒙语外,家里还会有专门教授汉文化的师傅。
她日后在与其他妯娌相处时怕是会受到一些打击吧。
胤祺不禁想到自己的遭遇,他因长在皇玛嬷膝下,自幼说满语蒙语,不擅汉文,去上书房读书后可没少被其他兄弟明里暗里笑话。
九岁那年,皇阿玛领着大臣来上书房检查他们的功课,扔了一堆儒家经典书籍,让皇子们依次诵读,大家都表现的很好,就连才五岁的老八,都能熟练的读出来,只有他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回去后,他羞愤不已,自此之后虽然奋力追赶其他兄弟,但这些年来,终究还是一步晚步步晚了。
大概同病相怜吧,胤祺暗暗决定,以后定要多顾着她些才好,他的福晋不需要和任何人比。
“你平日里喜欢做什么?”胤祺突然问。
安清可不知道胤祺脑补出这么一场大戏,也没多想,随口回道:“种点东西吧。”
胤祺微微颔首,下意识以为她所说的种点东西是种花,后宫中不少妃子都喜欢侍弄些花花草草。
“皇玛嬷也喜欢种花,宁寿宫里有专门养花的暖房,还有好几个很会侍弄花草的小太监。”
安清抬头看了他一眼,抿抿嘴,最终也没解释。
行吧,她偶尔也种些花。
两人边吃边聊了好一会,用完膳后,时辰确实不早了,也该歇息了。
安清先叫陪嫁过来的贴身丫鬟紫苏和翠柳进来伺候她去隔壁浴房沐浴更衣,她收拾完出来后,胤祺才让贴身太监伺候他去洗漱。
待他回到寝房时,安清正在床上铺被子,她穿着一身红绸里衣,姣好的身材若隐若现。
胤祺撩开帐子,上了床。
“安置吧。”
“好……”
红烛熄灭,红帐内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清晰可闻。
晨曦初露。
安清在紫苏的一阵阵轻唤中醒了过来,她揉着酸软胀疼的腰肢睁开眼,“紫苏,什么时辰了?”
紫苏回道:“福晋,寅时了。”
安清瞬间痛苦脸:“这么早啊。”
紫苏清楚自家主子最是怕早起,每次都要磨蹭好久,但这会没法子,只能好声劝道:“福晋,待会要去宫里请安,可不能再睡了。”
胤祺在外间由太监伺候更衣,进来恰好看到自家福晋赖床时哼哼唧唧的模样,眼底不由染上丝笑意。
“今日是早了些,要先去太和殿前行谢恩礼,等晌午歇响时,可以再多睡会。”
根据祖制,不管是宗室王公,还是皇子阿哥,若是奉御旨赐婚而娶蒙古王公贵族之女,婚后第二日则要去太和殿前行谢恩礼。
所以,他们在进宫请安前还要先去趟太和殿。
安清自然是知道厉害关系的,她就是习惯性赖一下床而已,没想到却被胤祺撞了个正着,不禁有些不好意思。
小宫女陆续端着热水巾子进来,待热巾敷上脸后,安清总算是彻底清醒了几分。
胤祺这会已经梳洗完,去了正殿。
安清比较麻烦些,洗漱完毕后,还要梳妆打扮。
旗头梳起来比较繁琐,负责梳头的小宫女是内务府送过来的,手艺还不错,待梳完头,紫苏便替代小宫女的位置,来给安清上妆。
敷脂粉、抹胭脂、画黛眉、涂口脂……最后,紫苏从首饰盒里拿出了那支七凤衔珠赤金钗插在旗头上才算大功告成。
“咦?福晋,奴婢怎么发现您好像有些不一样了。”翠柳在一旁惊叹道。
安清有些好笑,就一晚上那个不见,能有什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
翠柳又歪着头看了几眼,“好像更漂亮了。”
安清以为她在故意逗自己,“是吗,那我可要好好瞧瞧,要是发现你哄我,今个可要罚你了。”
说罢,她把旁边的铜镜拿近了些,当看清镜中的自己时,突然愣了下。
好像是有些不一样,尤其是眉眼间多了些成熟的韵味。
这不禁让她想到了两人昨晚折腾到了半夜的事。
胤祺毕竟不是不知事的毛头小子,昨夜虽不算节制,但在这事上着实体贴,整体来说,体验感还不错。
安清很务实,也很识时务,既然已经嫁了过来,那行夫妻之事便也是水到渠成。
在这个朝代,她有自知之明,也没想过去公开挑战什么封建制度,至少对她来说,不现实,也没必要。
满蒙联姻是政治联姻,这桩婚事也早已经不是她一个人的事了。
换句话说吧,就算日后她和胤祺是人尽皆知的怨偶,那两人也只能绑在一起,根本没得选。
既然如此,又何必多此一举,节外生枝呢。
康熙曾评价胤祺这个儿子,说其心性甚善,为人淳厚,雍正也公开表扬过这个弟弟秉性和平,持躬谦谨,可见其品性不错。
而经过昨日,安清对胤祺的性情也算略略有了些感知。
他确实是一个还不错的人,对安清来说,这些就够了。
日后,他给她福晋应有的体面,她替他管好后院,相敬如宾就很好。
安清和胤祺从阿哥所出来后,便一路来到太和殿,行完谢恩礼后,又直接绕道朝着乾清宫而去。
乾清宫,东暖阁内。
康熙刚下早朝,便有太监来禀报,说是五阿哥和五福晋过来请安了。
“什么时候来的,他们在何处?”康熙问。
梁九功笑着回:“来了有一会了,奴才瞧着万岁爷您还要一会才能下朝,便让人领到隔壁耳房坐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