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没——”阿木古楞挠挠头,刚想说是不是小红马自己被光影吓到,其实只是虚惊一场,林雪君忽然走到大姐牛身边。
“巴雅尔的腿不对劲。”林雪君蹲身观察期巴雅尔的腿。
大姐牛左后腿一直不时抬起踢蹬,显出不舒服的样子。
凑近查看,便见巴雅尔左后腿膝关节下方有一块肿胀。
“你帮我给巴雅尔做一下简单保定。”
林雪君说罢,阿木古楞立即抽出自己背包里装的麻绳,绑住巴雅尔右后腿又绕过左后腿兜拽住,这样巴雅尔就算因为疼而本能踢蹬,也踹不到医生了。
阿木古楞蹲到林雪君身边,抓住巴雅尔的后腿固定住,林雪君戴好胶皮手套,两个拇指按住肿胀的伤口便往外拨掰。
原本因肿胀而被挤住的伤口露出来,林雪君面色瞬间一沉。
伤口不是刮伤,也不是抓伤撞伤造成的,肿胀的中心只有两个距离较近的、同大小的孔洞。
“怎么?”阿木古楞一边用劲儿按住巴雅尔不让它因痛乱动,一边凑近了也往伤口里望。
“巴雅尔被蛇咬了,伤口肿胀,挤压后流出浆液型血性渗出物……”林雪君倒抽一口凉气,抬起头脸色难看地道:“是毒蛇。”
怪不得其他动物们这么平静,毒蛇受惊后攻击过巴雅尔肯定立即就跑了,其他牲畜都未必知道有毒蛇来过。
小红马肯定是看见了,受到惊吓,这才跑回驻地。说不定如果不是它跑得快,被咬的会是它。
阿木古楞抬头凝了林雪君一瞬,动物不会讲话,不能告诉医生自己出了什么事…原来做兽医,不仅需要技术,还需要胆大心细。
“幸亏小红马跑回来,不然等到晚上,巴雅尔恐怕会倒在森林里回不了家。到时候大家见畜群都没回驻地才发现,再上山寻找就来不及了。”林雪君又从阿木古楞的背包里取出一根绳子,扎住伤口上端,结扎防止蛇毒扩散,“需要水。”
“我去打。”阿木古楞说罢便要去打水。
“没有容器。”林雪君拽住他,“我们把巴雅尔带过去吧。”
林雪君牵着仍旧温顺的巴雅尔缓慢地走向不远处溪流,其他牛羊见巴雅尔走动,立即晃晃悠悠地跟上。
转头望一眼沐浴着阳光,随着可靠的大姐牛,无忧无虑在舒适环境里吃草吃树叶的动物们——
如果不是巴雅尔被毒蛇咬,这真是一副美好的画面。
巴雅尔似乎还不知道自己遇到了生死大关,它目光仍旧平和,慢悠悠前进时,还不时回头看看林雪君和它的动物队伍。
头背被摸,巴雅尔甩甩脑袋,朝着人类哞一声,似乎只是同林雪君在丛林中悠哉散步,低声话家常。
手掌扶着巴雅尔宽阔的肩膀,林雪君的心忽然就被揪紧了。
到了溪边,林雪君找了棵距离溪流最近的粗树,将巴雅尔伤口上方绑着的麻绳解开,以防它下肢组织坏死。
等1分钟后,她又用麻绳将巴雅尔被咬的腿紧紧绑在树干上,使伤口暴露出来的同时,这条腿完全不能动弹。
“你扶住巴雅尔,别让它扭转过来,避免别到腿。”林雪君叮嘱罢阿木古楞,便用消过毒的小刀切开了巴雅尔的伤口。
阿木古楞早看多了林雪君动刀的场面,可挨刀的是熟悉的巴雅尔,他仍不免皱了下脸。
手术刀扩开创口后,林雪君伸出拇指从肿胀根部开始,向上用力推挤,使毒血缓慢从扩开的伤口流出。如此排毒的同时,还要撩起河流水反复清创。
巴雅尔痛得一直哞哞叫,但不知是出于对人类的信任,还是不想伤害抱住它的阿木古楞,虽然疼,它竟也没有太激烈地挣扎。
擅长忍耐的牛,可怜的巴雅尔。
阿木古楞环抱着巴雅尔的脖子,手轻轻拍抚它进行安慰。
看着林雪君肃着的面孔,他忍不住捂好了巴雅尔的耳朵,有些紧张地小声问:
“严重吗?”
“不知道……”林雪君没有抬头,仍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蛇毒清理得越干净、越早,恢复的机会就越大。
可他们没看到毒蛇,现在巴雅尔又没有出现症状,连到底中的蛇毒是神经性的还是血循环的都不知道……
“我们山里有土球子,剧毒,不过这种蛇攻击的时候会反复扑咬,巴雅尔伤口上只有一对齿痕,应该不是土球子咬的,应该不会死吧?”阿木古楞用下巴蹭了蹭巴雅尔脖子上的白毛,心里不由得担心起来。
“没有毒牙在伤口里……牛体型大,要想毒倒它需要很大量的毒液,咱们来得及时,机会很大。”林雪君抬头朝着他安抚地点点头,又从药包里取出这个时代被称为‘过锰酸钾’的黑紫色药剂。
空出一个可以盛水的皮袋子,舀了水后滴一点高锰酸钾,摇匀后,林雪君开始用高锰酸钾稀释剂给巴雅尔进行二轮清创。
手挤了一会儿,林雪君皱起眉,还是太慢了,效率太低。
抿唇沉思几秒,她忽然转手从药包最内侧翻出一个小小的玻璃火罐。
“?”阿木古楞疑惑地探头,还没来得及问出为什么要用火罐,就见林雪君取了火柴,抓一把干草点燃后丢进玻璃罐里,接着手捏火罐,快狠准地按在了巴雅尔的伤口上。
感觉到巴雅尔身体肌肉被疼痛刺激得紧绷,阿木古楞忙抱着它一阵抚摸加低语安抚。
下一刻,阿木古楞无需开口问,已看明白了林雪君的用意。
火罐里的氧气被燃烧,不断释放抽吸力,巴雅尔伤口中的毒血‘啵’地被抽出。
效果满意,林雪君快速操作,反复几次,伤口中流出血液的状况终于转好。
她抹一把头上的汗,转头对阿木古楞道:
“卫生员王英那儿有季德胜蛇药,你去取点,得尽快给巴雅尔吃上。”
54年的时候,政ZF府为挖掘民间医药,遍寻名品孤方。因为季德胜的祖传配方名声颇大,当时市领导先后3次跑到破土地庙里找季德胜请方。在旧社会受苦颇多的季德胜毅然献方给国家,祖传六代的秘方终于得以量产。
季德胜蛇药的疗效远超其他种类蛇药,几乎药到病除,又效用广泛,是以流传很广,一直沿用后世。
半年前生产队去场部买药,林雪君提了建议,王英给采购员提单的时候就写上了它。即便不为治蛇毒,季德胜蛇药对治腮腺炎、毒虫造成的皮炎、外耳道炎、带状疱疹也都有疗效。社员在山里、草原上劳作的生产队常备此药总归有好处。
现在急需它救命,林雪君回想起当初自己给王英提建议的事,颇为庆幸。
“你一个人在这里行吗?”阿木古楞看着林雪君给巴雅尔松绑,有些担心地问。
“没事,我有猎枪,而且糖豆它们都在这儿,圈围里,不会有其他危险了。”林雪君把巴雅尔的腿从树干上解下来,松快1分钟后又在伤口上部继续做捆扎。
靠着树干喘匀了两口气,她朝阿木古楞点点头,催促道:“时间紧迫,越快些救治,巴雅尔的机会越大。”
“嗯。”阿木古楞又看一眼林雪君,随即撒丫子朝山下疾奔而去。
一个香胰子降服了‘食草巨怪’和‘食肉魔犬’。
独自一人坐在山溪边的树下, 守着一众动物,和中毒的巴雅尔。
林雪君堆起几颗形状合适的大石头,垒成一个小灶, 添了干枝和干草点燃, 清空装药的小铝盒,煮好溪水后又将铝盒放回河水中镇凉,再滴入高锰酸钾进行稀释。
掏出沉甸甸的玻璃注射器,烧过针尖消毒,再缓慢抽吸高锰酸钾溶液。
巴雅尔被蛇咬的瞬间可能惊慌过, 疼痛地烦躁过, 但之后没有再被攻击, 它就把被蛇咬当成常规碰撞伤处理, 除了不舒服时偶尔抬脚踢蹬, 回头探看外,就跟没事儿牛一样。
被林雪君拴在河边不让乱走, 它也十分随遇而安,低头喝喝水,采食下附近啃得到的草和树叶, 或者仰头对着散射的阳光、被风吹得抖簌的树叶和波光粼粼的河流发发呆。
有虫子骚扰, 那就甩甩耳朵,用尾巴抽打一下自己的屁股和腿。
为它焦心的林雪君瞧着大姐牛这个样子, 脑海中浮现无数成语:云淡风轻,闲云野鹤,闲庭信步……
在巴雅尔伤口附近涂过酒精消毒,它疼得抬脚想要躲避, 林雪君忙轻轻抚摸它大腿上的毛发低声咕哝:“很快就好了, 很快就好了。”
巴雅尔回头望了望她, 甩甩耳朵,便不在意地昂头继续舒服地发呆和倒嚼。
做牛嘛,难得糊涂。
这一瞬,大姐牛的稳定情绪也治愈了林雪君。她稍稍放下担忧与恐惧,百分百专注于手头的工作。
巴雅尔的伤口虽仍肿胀,但再清洗和挤压已经不会出现大量异常血液。
第一轮清创的工作应该是完成得比较好、比较早的。
林雪君认可了这一环后,吸一口气,轻弹针管,推出内里气体,开始在伤口周围和伤口内,进行1%高锰酸钾溶液的点状注射,进一步破坏蛇毒。
推针的过程中,巴雅尔刚开始还会抽腿躲避,增加林雪君的注射难度。但渐渐的它动作迟缓下来,有时林雪君针头已经拔出来了,它才准备抬脚,脚抬到一半,又忽然僵硬着落回去。
林雪君起身观察巴雅尔的眼神和追光反应,发现它的动作果然变得很慢——救治前已经进入血液循环的毒素开始发挥作用了。
动作迟缓是神经中毒的反应。
可是给巴雅尔扩创清毒的伤口一直在缓慢流血,这么半天都未能凝血,又是血循环中毒的反应。
不会是混合型毒素的蝮蛇、眼镜蛇等造成的吧……
内心焦灼感再次上升,她正翘首期盼阿木古楞快些回来,伏在附近的几条狗忽然先后站起身,警惕地朝溪流另一边张望。
林雪君后背汗毛倏一下立起,忙也站起身以目光梭巡。
参差错落地生长着各种植物的树丛中,光影斑驳闪烁,让人看不清是否有危险正潜伏着。
对岸树丛间忽然响起一阵枝杈断裂的窸窣声,仿佛有什么动物正在那里打架,吱一声尖吼后,一直凝视着的狗子们全员炸毛。
胆小的糖豆不自觉后退,惊惧地朝河岸对面吠叫不休。
林雪君如临大敌,抖下肩头猎枪将之握在掌心,凝神盯住对岸,她深吸一口气,做好了只要有野兽冲出,立即开枪攻击的准备。
两只在河流中一边寻找水藻一边玩耍的驼鹿也抬头望向河对岸,警惕地站立不动。
“呦呦,回来!”林雪君一边架起枪,一边学着驼鹿小时候的叫声,唤它们回来。
驼鹿姐姐转头望一眼,才要踩着河水折返,对岸忽然窜出一道棕黄色掠影。因为窜得太快,那东西直朝着驼鹿弟弟的头颈冲撞而去。
一直像宝宝一样的驼鹿忽然发出林雪君从没听到过的、像特别粗壮的公牛叫声一样的低吼。下一瞬,它猛一低头,直接以细长的单枝尖角朝黄影顶去。
黄影避开尖角被撞进河流,又快速窜上对岸。
被撞的驼鹿弟弟似乎被激怒,竟拔足掠上河岸,吼叫着再次朝那黄色东西顶了过去。
那凶悍的样子与往日爱撒娇讨苹果干吃的巨型宝宝模样截然不同,俨然已是能称霸森林的巨兽。
驼鹿姐姐见弟弟打架,也改变了主意,不再往林雪君身边躲,而是转头尾随驼鹿弟弟,冲上对岸,低吼着跺蹄冲击。
一棵杯口粗的小树咔嚓一声被撞断,树木倒塌进河流,噼里啪啦溅起无数水花。
在树倒的瞬间,绿色树影后,驼鹿弟弟再次发起攻击。
林雪君瞳孔收缩,一米长的黄色动物在驼鹿面前毫无还手之力,窜逃间被鹿角轻易挑飞,扭动身体坠落间又被冲锋的驼鹿弟弟顶穿。
直到鹿角插进前方落叶松树干上,驼鹿弟弟才停止冲撞。
黄色动物被驼鹿角刺穿,背顶着松树干,朝着鹿头垂死挣扎、奋力抓挠。
驼鹿弟弟摆头后退着竭力想要拔出自己的角,树枝被摇得哗哗作响,无数松针洒落,如针雨般扑落在驼鹿头上背上。
林雪君紧绷地握着枪,直到驼鹿弟弟拔出角转过头,林雪君浑身紧绷的肌肉才稍松——
那只黄色的动物是只鼬,此刻它穿在驼鹿弟弟的左犄角上,身体垂坠在驼鹿脸侧,仿佛个没有生命的挂件一般,已经不动了。
驼鹿弟弟获得胜利,仰起头哞嗷哞嗷地叫,似乎正朝着对岸的林雪君宣告自己的胜利。
舒口气,林雪君刚要收枪,身边的狗子们竟再次高声狂吠,一向胆小的糖豆居然大着胆子扑越小河,朝对岸游冲过去。
林雪君绷回神经再次张望,才瞧见驼鹿弟弟脚边棕黑色土色交错的居然不是洒在地上的斑驳光影,而是一条蛇。
细长的黑棕蛇从驼鹿弟弟脚边游滑而过,朝灌木丛方向逃逸。
在林雪君脑中警铃大作时,另一道黑色影子从林木阴影间扑冲而出。
黑棕色小蛇受惊之下倏地耸起上半身,朝着扑来的黑影嘶声喷吐毒液。
毒液并未吓退来者,大黑爪子如电扑压,随之而来的是更可怕的血盆大口和咬合下来的利齿。
黑棕蛇被咬住七寸,想要转首回击,奈何动作受限,牙齿够不到黑色猛兽,干脆就近攻击,收口咬住了就在脑袋附近的驼鹿前蹄。
驼鹿一声低鸣,跺脚一阵踢踩。
被按住无处可逃的棕蛇头颈瞬间伤痕累累,顽强的生命力和求生欲望驱使它卷曲蛇尾想要缠勒住按住它撕咬的黑色野兽。
蛇尾刚动就被另一只大爪子死死按住,再不能动弹——黑白花的大狗已扑游过河,及时赶至,出爪相援。
原本举枪备战的林雪君被眼前忽然发生的一切惊得倒吸凉气,反应过来后,忙背挎好猎枪,顾不得脱鞋,直接趟过小河奔至对面。
那tm就是阿木古楞说的剧毒土球子,乌苏里蝮蛇!
它喷的不是口水,那可都是毒液啊!
糖豆按着蛇尾,仍在呜吼撕咬。
循着林雪君和其他动物们的气味找过来的大黑狼沃勒,叼着软趴趴的棕蛇抬起头。它咬穿了蛇身,下颌处蛇血滴滴答答淌落。听到河水哗啦声,它转过狼脸,一双森然狼目直望向林雪君。
因角上挂着黄皮子而流了满脸血的巨型驼鹿;
刚捕猎后凶性四溢的草原狼;
转头望过来时牙齿上沾满鲜血的大狗……
这场面放在任何人眼里,都是恐怖片般的存在,林雪君生理上虽有战栗感,朝它们冲过去的步伐却丝毫未慢。
赶到驼鹿跟前,她抽出挂在腕上的麻绳,一边盯住驼鹿确定对方不会忽然兴起地攻击自己,一边手脚麻利地快速扎住驼鹿被咬的左前肢,在伤口上方缠绕收紧后系结。
抬头见驼鹿弟弟只是以食草动物特有的宁静眼神望着自己,林雪君因目睹它攻杀黄鼬而生出的惧意减退,尝试着伸手去拽它另一个没挂着黄鼬的角。
驼鹿弟弟脑袋被拽得一歪,跺了跺脚,喷了喷鼻子,却也没有攻击林雪君。
确认它还认得自己,林雪君不再客气,发力抓着驼鹿弟弟的角便往溪流里拽,抽出别在身后的匕首,在小驼鹿歪头想要甩落角上的黄鼬时,林雪君将匕首深入河水中冲刷过后,快速在驼鹿被毒蛇咬的伤口上一割,扩大了伤口,使河水冲刷过伤口后,她立即后退两步。
不等小驼鹿反应过来自己被攻击了,林雪君已将匕首插回蒙古袍腰带后侧挂着的刀鞘。
转身瞧见走近河岸朝她靠过来的沃勒,不像接近驼鹿那么小心翼翼,林雪君手臂一伸,揪住刚杀生后气势十足的大黑狼后颈,便将之连拖带拽到河里。
沃勒本以为自己会被拥抱或抚摸,没得到应有的奖励,它唧唧歪歪地呲牙低吼,想要挣回些威严。
林雪君照着狼屁股狠狠就是一巴掌,沃勒低吼一声,终于气恼地收起狼牙,无奈地被她拉拽到河另一岸。
林雪君回手去药包里取香胰子(肥皂)时,大狼想趁机逃走,林雪君一把攥住它前爪,任它再怎么用力也没撒手。
沃勒回嘴似乎想要咬她手腕逼她松手,含住她手腕咬合时,发现她连头都没回,终于化咬为舔。
舔了两下,又沮丧地收回嘴巴,鼻子里喷出长气,仿佛在叹息。
找到香胰子,拽着沃勒回到河里。确定自己胶皮手套戴得很好,林雪君这才撩起河水冲泼过沃勒胸口和脖子处被蝮蛇喷过毒液的地方,又抹了香胰子,仔细搓洗。
沃勒起初还不配合,但洗着洗着就昂起了头,一屁股坐在河水里,咸鱼一样任林雪君搓揉——反抗不了,只好享受。
“听话,不洗干净的话万一糖豆舔你舔中毒怎么办呀。乖……”
认真搓揉、冲洗了三四次,确认没有任何毒液残留在沃勒毛发上,也没有进入它眼睛嘴巴,林雪君这才松手。
大黑狼一获自由,立即跑开几米远,回头见林雪君没追,这才不满地嗷呜抱怨两句,抻脖子甩抖起毛发上的水。
给沃勒洗去毒液,林雪君又将驼鹿弟弟拽到河岸边,跟巴雅尔挨着拴住。
低头执起消过毒的手术刀,在驼鹿弟弟反应过来前,林雪君手速极快地对着驼鹿弟弟伤口来了一刀,于之前匕首开出的扩口上,交叉切了个十字花。
驼鹿弟弟嗷嗷叫着抗议抽腿,林雪君忙站起身抚摸它宽厚的背脊,轻声哄道:“不是在揍你啦,你被毒蛇咬了,要仔细清创才行。”
驼鹿弟弟虽然听不懂她的话,但似乎对她轻柔和缓的语气很受用,不高兴的嗷嗷于是变成了憨声憨气的呦呦。
林雪君又摸了摸它的头,拽下臭烘烘的黄鼬丢在一边,这才蹲身抓着它左前蹄,将伤口按回河水中。把香胰子打出泡沫,仔细给驼鹿清洗、按挤创口排毒。
因为驼鹿弟弟受伤后,林雪君立即束住它伤腿,阻止了毒血回流,又立即拽它进河水中冲泡,毒伤看起来并不严重。
林雪君才冲挤一会儿,伤口就开始流红血了。
大概也因为毒蛇被沃勒攻击,先喷射出许多毒液,再咬驼鹿弟弟时,蛇的毒液存量已见底了。
如果这条蝮蛇就是之前咬巴雅尔那条,那咬驼鹿弟弟时说不定就只剩物理攻击了呢。
解开驼鹿弟弟和巴雅尔伤口上方的麻绳让它们活血,1分钟后再次捆扎。
又给驼鹿弟弟和巴雅尔伤口附近做了高锰酸钾溶液点状注射后,林雪君终于松口气,拔足过河去检查糖豆守着的那只棕蛇。
驼鹿弟弟角上、脸上、脖子上都血糊糊的,没一点是它的血,全是黄鼬的。
它见林雪君离开,这才委屈地呦嗷呦嗷直叫,转头用肩膀顶蹭巴雅尔,仿佛想要寻求大姐牛的安慰。
奈何巴雅尔反应逐渐迟顿,已经没有精力舔舐它的巨型驼鹿小弟了。
沃勒站在阳光沐浴着的河岸边,一边舔毛一边时不时抖一抖身上的水,目光一直追随趟河的林雪君。似乎很想跟过去,又怕被按着洗澡的为难模样。
刚才还大发神威、大开杀戒的大怪物,到了林雪君面前,都无差别地变成了被欺负的可怜宝宝。
可怕的两脚兽仅用一个香胰子便轻易降服了‘食草巨怪’和‘食肉魔犬’,成为河岸边——野兽最常‘狭路相逢’的‘是非之地’——第一王者。
当阿木古楞揣着季德胜蛇药,带着一群人跑回来,愕然发现,一头蛇毒受害者,眨眼竟飙升为了三头……
“?”在他不在的时间里,发生了啥?
人类在喝小红马的洗澡水~
挑起毒蛇带到河这岸, 林雪君解剖毒蛇检查了它的蛇腺,几乎是空的,可见毒液在之前都使用过了, 咬驼鹿弟弟那一口应该的确没什么毒了。
去年刚来生产队没多久林雪君就因为担心兴安岭和草原的安全, 查过这边都有哪些猛兽的资料。兴安岭最常见的毒蛇就是被大家称为土球子的乌苏里蝮蛇,区别于白眉蝮蛇,乌苏里蝮蛇没有白色眉毛一样的线条,长得灰突突的更符合‘土球子’的描述——虽然北方人将大多数蝮蛇都称为土球子。
乌苏里蝮蛇是混合型毒素蛇,它的毒液既有神经影响, 严重的会造成呼吸麻痹、循环衰竭, 直至死亡;也有血循环影响, 会造成出血、溶血, 最终心肌麻痹而死。
“幸亏小红马胆子小, 吓得跑回家,不然——”林雪君转头四望, 在上游河水中捕捉到了沐浴在阳光中,如红宝石般耀目的小红马。
波光反射,洒在它光亮的毛发上, 仿佛有红色的河流在它身上流淌闪烁。
这会儿它的情绪已经缓回来, 仿佛完全忘记了之前的恐惧,快活地在河水中蹦蹦跳跳, 时而低头喝口水,时而呲牙怪叫。甩着尾巴,踢踏着把河水都搅浑了,它还回头唏律律地呼朋引伴, 想把稳重的大羊妈妈也拉下水, 真是一点骏马的矜持优雅都没有。
将蝮蛇挂在树杈上, 防止其他动物咬叼碰触,林雪君清洗过解剖用的刀具,又给巴雅尔打了一针生理盐水,给它补水帮助排毒。
打好针,林雪君站在巴雅尔肩旁,一边抚摸它的背毛,一边观察它的状况。
虽然明显有了神经反应,但好在情况没有变得更严重,听诊心音和肺音也没有出现特别严重的症状。
左手轻轻揉搓巴雅尔胸前柔软的白毛,指尖穿过毛尖,融融软软的触感搔挠掌心。
转头翘首以盼,阳光逐渐垂直时,阿木古楞终于奔跑着赶了回来,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大帮子人。
巴雅尔带的队伍里还有许多霞姐他们负责照看的牛羊,听说大姐牛被蛇咬,霞姐几人都带着打蛇棒、镰刀等赶了过来,得胜叔说要带着大家在驻地圈围出来的自由放牧区外围,再用镰刀和斧子开辟出一个人行道,把外围山和内围山彻底分隔开。
再在人行道的外围搭一些围栏,种一点蛇不喜欢的植物,给内围山提升一下安全系数。
林雪君接过阿木古楞递过来的季德胜蛇药,立即按照巴雅尔的体重估算好用量,在阿木古楞的帮助下掰开大姐牛的嘴巴,强塞喂药,又给灌了点水。
之后又用石头研磨了几个药片,在巴雅尔和驼鹿伤口外外敷并包扎。
担心沃勒在蝮蛇喷毒时有误食情况,林雪君又塞了一点药片在肉里,骗沃勒吃。
哪知道沃勒看起来稳重憨厚,吃药时居然像糖豆一样狡猾,肉都吃了,药片却被完整地挤出来嘴角。
林雪君以为是它不小心嚼出来的,于是又在蛇尾上切下一块儿不需要嚼的尺寸的肉块,背着沃勒把药片塞得更深更紧实。
沃勒开开心心地张大嘴巴吞蛇肉,可往常直接吞的肉居然硬是被它嚼了好几下,小药片再次完美被顶出嘴巴。
“……”林雪君。
“它就是故意的!”阿木古楞无情揭穿。
“看起来那么憨厚一大狼,居然也为了不吃药使这些狡猾手段。骗了两块蛇肉!”赵得胜直觉有趣,举着镰刀一边指挥大家干活,一边看着沃勒哈哈大笑。
林雪君无奈,只得用蛇肉骗沃勒张嘴,然后眼疾手快地将药片塞进沃勒喉咙眼,接着一把攥住大狼的嘴筒子,捂住它鼻孔。
沃勒劲儿大,用力一挣险些挣开,阿木古楞和得胜叔忙蹲过来帮忙,一起攥住了沃勒的嘴巴。
“?”沃勒夹住尾巴,不明所以地奋力后退。
“我能害你吗?乖乖咽了药片,听话~”林雪君忙柔声哄劝。
沃勒睁着大狼眼盯着林雪君,似乎想要看明白她为啥带别人‘打’它,还想‘闷死’它。
十几秒钟后,林雪君带着阿木古楞和得胜叔的手,上下摇动了几下沃勒的嘴筒子,这才松开堵着它鼻孔的手指。
掰开大狼的嘴巴,确定药片的确消失了,林雪君这才切了块蛇肉塞进它嘴巴。
在赵得胜和阿木古楞松手后沃勒想要逃走时,林雪君忙抱住它,又是摸又是揉得哄了好半天。
沃勒这才安稳坐下,一边疑惑地看她,一边歪着脑袋咀嚼蛇肉。
果然,骗任何孩子吃药都困难。
见沃勒乖,林雪君转手又切了一块蛇肉给它。眨眼间,本就不大的蝮蛇,半条肢干都进了大黑狼的肚子。
“巴雅尔不会有事吗?”霞姐走到巴雅尔跟前,见它反应迟钝,呆立着时不时想要卧下,忍不住有些担心。
这种土球子蛇很毒的,以前开荒的时候,就有人在山上遇到过这东西,救都救不回来的,死得可快了,很吓人。
“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就是观察了。”林雪君转头望了望四周,“巴雅尔的状况不适合长途走动,我今晚不想让它回家了,准备就带着它在河边过夜。
“得胜叔,是不是河边会有许多动物来喝水,晚上留在这里危险吗?”
“既然巴雅尔不回,那其他动物就也在山上过夜吧。不然让我们赶它们回去也挺费劲。”赵得胜看了看四周散布着的低头吃草、抬头吃树叶的牛羊、驼鹿、马和狍子,在草原上放牧胜在可以骑着马赶牲畜,在林间小径他们又没有适合森林行走的鄂伦春马,动物们如果不跟行,赶起来能把人累死。
“一会儿干完活,额日敦,我,阿木古楞,都留下来跟着你一起住在山上,咱们等巴雅尔好了再回驻地。”
赵得胜当即点好了兵将。
“我回去取些木材和兽皮、毡子,再带点奶茶和牛粪啥的,咱们晚上在这儿吃,夜里大家熬着奶茶,轮流守夜。”额日敦点点头,背上背篓便要下山。
“我跟你一起下去,家里之前炸的土豆丸子,正好都带上来,晚上喝茶的时候饿了吃也行,晚上吃也行。”霞姐也背上了她的背篓。
接下来赵得胜带来的人在圈围外砍树除草清石头,整片后山开一条环围路肯定不是一天能搞定的,但河外围区域先清出来还是做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