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牧医by轻侯
轻侯  发于:2024年08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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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境忽遇新方向、新希望,他忍不住再次昂首大笑。
杜教授想怒就怒,想笑就笑,想不搭理人就不搭理人,鬓边虽已有白发,却全为研究和知识而生,不受半点世俗侵扰,眼底眉上竟还有几分孩童般的率真气。
丁大同走进办公室,看着杜教授大笑的样子,忍不住叹气。这就是为什么即便自己常常挨训,也还是无法对杜教授生出怨愤。
这个人实在是说不清道不明地讨人喜欢。
塔米尔与丁大同靠在一起,脑中仍在想着杜教授刚说过的话。
蒙在他头顶一直散不掉的阴云,好像也渐渐稀疏了。
回到驻地后,林雪君瘫在大炕上门都不想出了。
一连好几天她懒怠地蜷在屋里,屁股烙饼一样贴在炕上,烫了就蹲一会儿,蹲累了就躺一会儿。
如此3天,她将在使鹿鄂温克部落里记载的关于开颅手术和多头蚴病的内容全都整理成论文,修改后誊抄多份,分别邮寄给了首都的科学报、呼市的劳动报以及北方各地区的牧业报。
在林雪君的信件由包小丽等人坐马车送去场部时,一场连下一周多的大雪几乎将北边所有生产队之间的路都封住了。
一连多日畜群无法出棚放牧,除了巴雅尔还能带着它的大动物们去后山溜达溜达外,其他动物都要在棚里吃驻地里的储草。
幸而夏天和秋天两割的草量比去年更多,够吃很长一段时间,不然全生产队的人都要焦虑上火。
大雪一下起来,林雪君就算想出门也出不去了。
每天门口的雪刚扫去,就从天上又泼下来更多。往常雪花都是一片一片的小结晶,如今的雪花都像鹅毛一样,一团一簇地遮天蔽日,四野可见度一两米,就算只是在知青小院里干活,但凡步子跨得大一点都容易因为没看到前面的狼或狗而踩到它们的脚。
冬天飞回来的小鬼鸮整夜整夜在屋檐下鬼叫,大雪封住了天地,吃草的动物找不到草,吃肉的动物也找不到肉了。
谁都饿。
林雪君没办法,只能每天从自己的冬储肉里切一些来喂鬼鸮。
白雪纷飞的日子里,小鬼鸮忽然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
往常沃勒围着驻地巡逻,总能捉到野鸡、野兔、旱獭之类的食物,不怎么需要林雪君费心喂。
如今遇到白灾天气,兔子松鼠都被封在窝里,沃勒也常常‘空军’。
林雪君庆幸自己冬储的肉够多,之前多杀的一头猪很扛吃。
大队长和庄珠扎布老人却犯起愁,去年老人预测了旱灾,今年无奈地望天:
“白灾来了,今冬草原上得损失多少牛羊啊。”

三个人站在屋檐下,静静地看这小型‘雪崩’。
赶在大风雪前, 林雪君投稿的文章平安抵达首都。
报社内外快速审读了文章,并进行了刊登。因为多头蚴病更常出现于中原、南方等以圈养牲畜为主的牧区,《科学探索报》的社长专门打电话到几个有联系的省报社, 并向其他省的牧区报邮寄了登载有林雪君关于多头蚴病阐述文章的该份报纸。
各个有牧业存在的省报社转载林雪君文章的同一时段, 国家兽医局的中坚力量核心代表人物周志同志,也读到了《关于多头蚴病开颅手术等治疗方法的研究与记录》。
周志读过文章后,喊来办公室里另外两名小同志下达了几个小任务。第二天下午,她办公桌上便多了几沓文件、报刊及书籍——林雪君这两年来发表的所有文章,各报刊杂志刊登的关于林雪君的所有新闻, 以林雪君救治野马为主题的连环画, 还有她参与主编的《中草药野外识别图鉴》等。
用一个下午的时间, 周志通读了这些文件、报刊和书籍, 对林雪君的事迹, 和她的能力有了个笼统但相对立体的了解。
除了救治生产队里的牲畜外,她每年冬天还会在生产地里开班教学, 培养更多赤脚兽医;
撰写畜病防疫及治疗的专业文章,通过报纸刊登的方式将兽医相关知识传递向一线牧区的基层牧民;
她撰写草原抗旱、抗虫灾的专业文章,将他们在呼盟积累的经验和掌握的有益知识, 传递向所有受灾地区;
她编纂中药书籍, 受益群体辐射向全国……
开颅手术……将子弹头改造成开颅用圆锯,缩小创口的前提条件, 是能非常精确地把握到多头蚴包囊在病畜头颅的具体位置。
这需要掌握非常多的前置知识,她学习到了,研究到了,也通过经验总结到了, 并没有藏私, 几乎一天没耽搁地将自己实践证明可行的技术, 写成文字,进行投稿。
林雪君同志极度渴望将自己的知识落实,并教会全国有需要的人。
周志手指敲着桌面,对自己偶然注意到的这位拥有强大力量和助人助国渴望的小同志,忽然充满了兴趣。
都说瑞雪兆丰年,可雪太大的话,明年春天什么样且不说,今年冬天大家可怎么过啊。
呼色赫公社第七生产队的冬牧场在松林边的挡风窝里,还算好的。
有那冬牧场就在平坦的大草原上,一棵能挡风挡雪的树都没有。牧场里都是迁徙过来的毡包,没有土坯房、没有大火炕、没有满山的柴给你捡、也没有满山的树可以砍来应急。冬牧场上储存的草都露天堆着,数量有限。牛羊全在露天的棚里,单靠一身毛和群聚挨挤着取暖。
他们可咋扛这白灾啊?
“白灾一来,草原上的人和畜群难,其他动物也难。”大队长愁得扶额。
“狼群一旦饿狠了,就得往咱们这边跑。冬牧场里这么大的畜群,不知要成为多少野兽的目标。”
庄珠扎布老人干嘬着老烟袋,开口道:
“把驻地里的狗都送到几个棚圈里去吧,以后不能只留饲养员一人守夜了,太危险。每天晚上多派几个青壮,背着猎枪一起守着吧。跟陈木匠他们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把棚圈加固一下。
“小梅那院子里动物也多,她那院子也太矮了,院子又靠着后山,野兽要是从后山过来,居高临下往她院子里蹦,那就完了。那一院子的牛羊鸡鸭呢,小梅和衣秀玉那小同志到底是俩姑娘,我有点不放心。
“要不就让阿木古楞过去跟他们住,他年纪轻,不落口舌,又能顶事儿。”
“我跟小梅商量一下再说吧,她自己会用枪,也挺厉害的。不过再怎么样也不能让她置身在危险中,这一生产队的牛羊马啥的,都得靠她看顾呢。”大队长抹一把额头,“实在不行就让昭那木日把毡包扎到知青小院边上去。”
在大队长和庄珠扎布老人担心林雪君的安全时,林雪君屋内火炕火墙烧得暖暖的,从窗口跳进侧卧躲风雪的老母鸡照旧在下蛋。
炉灶上烧着锅茶,从那哈塔部落背回来的冰坨鹿奶还没喝完,等锅里的水烧开,到屋外冰桶里取一块鹿奶丢进茶锅,暖烘烘的室内便有了奶香。
为了节省燃料,林雪君将阿木古楞拽到瓦屋里取暖,多个人屋里也更暖。
衣秀玉蹲在门口炮制药材,林雪君坐在炕桌这边趁记忆中的知识还没忘记,一一记录在自己的本子里。反正本子很多,各报社出版社送过来的信纸和本子多到够全生产队的孩子写一年作业。
阿木古楞坐在炕桌另一边盘腿画画,《图鉴》2的任务画完后他又自由了,想画鸟就画鸟,想画昆虫就画昆虫。
这次他没用林雪君帮忙,自己就给新画拟了题:画益鸟。
根据杜川生教授写给林雪君的信中对益鸟的描述,加上他自己的记忆,他画出了各种益鸟的样子,包括翅膀、喙、爪子等特征。在画的边上,他还会一笔一划用自己一直努力练习的汉字在边上做该鸟习性和筑巢方法的标注。
房间内刷刷响的都是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交错着衣秀玉指尖滑落中草药的窸窣,与火焰呼呼燃烧的自然响动。
宁静的暖室外,忽然发出一阵砰砰响动,伴随一声犬类惨嚎。
林雪君吓得啊一声从炕上跳起来,趿拉上室内棉鞋便往外跑。
衣秀玉在门口,最先裹上棉袄拉开门,可先迈出屋的却是拉住林雪君、后来居上的阿木古楞。
少年戒备地迈进院子,林雪君和衣秀玉的脑袋分别从他左肩和右肩后探出来,一起往院里看。
惨嚎的是在院子里玩雪的小小狼,屋顶积了好几天的雪被风吹落,一块一块地往下掉,砸到了没来得及跑回狼窝的小小狼。
房顶的雪噼里啪啦往下掉,三个人站在屋檐下静静地看这小型‘雪崩’。
牛棚被雪块砸得噼啪作响,院子里半个小时前阿木古楞蹚出来的路再次被掩埋,扬雪遮蔽了所有人视线,院子外的屋舍、树影全消失了。
知青小院仿佛处于一个空白空间,成为一座仅剩三人的孤岛。
直到屋顶的雪落尽了,阿木古楞才走进院子,用扫帚扫落牛棚上的积雪,扶正被砸歪的木板。
三人一起在院子里重新蹚出几条路,院外的白茫茫中忽然浮现一团又一团模糊而诡异的黑影。
林雪君拄着铁锹盯着那一团团黑影靠近,渐渐辨认出了驼鹿、牛、羊、狍子和马的形状。
巴雅尔最先冲出迷雾,朝着她哞了一声。
看样子山上也刨不到什么吃的,巴雅尔带着队伍回家找饭吃了。
戴着大手套的右手扶落巴雅尔头上背上的雪霜,接着是拱开驼鹿弟弟凑到林雪君面前的小红马。
明明那么大一匹骏马了,却还是喜欢拱着她让她摸。
林雪君仰头挠它的下巴,它便仰着脑袋享受。后面驼鹿弟弟和羊嫌它碍事,它便挪开屁股让开路,脑袋却还是伸着,要林雪君继续挠摸。
一旦林雪君的手停了,它便低头拱她以示催促。
不养马之前,林雪君从不知道这种看起来英俊飘逸、沉静骄傲的动物,居然也能这么会撒娇捣蛋。
每次小红马捣蛋,巴雅尔都是纵容的。无论小红马怎么闹,巴雅尔都能恬静地默默舔它马脸。
只有苏木能治得了它,每次苏木走过来一转向,拿屁股对准小红马,小红马就颠颠跑了——它怕苏木尥蹶子踢它。
在小红马跑回院子前,林雪君一巴掌在它屁股上拍了下。这才转头抱住苏木的脖子,用力拿脸去蹭——用自己的热脸贴苏木凉冰冰的大马脸。
大黑马现在也习惯了林雪君的亲热,被她带进巴雅尔和人类的社群,它不仅习惯了人类毫无边界感的爱抚和拥抱,也渐渐学会了用人类理解得了的方式与他们相处。
在林雪君用脸贴它时,它非常给面子地没有跺足撇头,而是像小红马一样转头去叼林雪君的头发。果然逗得林雪君又躲又笑,屡试不爽。
待林雪君终于松了手,大黑马这才高昂着脑袋跨步走进院子——哼,小小人类,被聪明的黑骏马拿捏得死死的。
大雪一天一天地下,人们倒是不缺水喝,就是有点过于多了,家里柴禾牛粪囤得多的,简直能把澡洗够。
狍子本来是八九月□□,胚胎延迟着床四到五个月以便确保小狍子能在温暖的6月出生。但跟着巴雅尔在后山游牧的一只耳吃得饱住得暖,居然在11月底就产仔了。
看样子在7月开始发情起,一只耳就立即谈上恋爱、开始妊娠了,跟大自然中的纯野生狍子的孕育与出生节奏完全不同。
不止如此,一般狍子妈妈在野外生双胎的话,会在相距十几米的两个地点分别产仔和哺乳。一只耳却将两只全生在了知青小院,一个在穆俊卿帮忙扩建的半包围结构的挡风牛棚里,一个在瓦屋后囤干草的屋檐下。
林雪君怕小狍子冻到,干脆全给接进了侧卧——跟鸡鸭鹅们一块儿住,没有火炕,窗口还开着个可以让鸡鸭自由出入的曲折通口,但挨着火墙,冷热适宜。
小狍子叫起来嘤嘤嘤地,刚出生便毛茸茸,两个耳朵显得格外大,像个大耳朵小精灵,无比可爱。
林雪君在家办公越发容易分心,伏案一会儿便想往侧卧跑,撸会儿小狍鹿毛茸茸的短毛,戳戳它湿漉漉的鼻子。
因为一只耳被喂得好,有菜有草还有苹果干吃,奶水特别足,林雪君每天还能偷一碗鹿奶喝。
据说鹿奶防止贫血,富含各种微量营养物质,增强骨骼健康,提高免疫力,超大量的维生素E和A还能美容养颜。
林雪君带着衣秀玉和阿木古楞每天用它煮奶茶,补得各个面色红润,跟小狍鹿一样健康茁壮成长。
大雪下到第八天终于停了,驻地里立即涌出二十多号人来扫雪,没一个是第七生产队的,都是从公社其他生产队赶过来跟林雪君学习兽医技术,恰巧被风雪困住的学徒们。
这些日子因为风雪大,牛棚里站不住人,林雪君的课停了,大家只好关在屋里背林雪君教给他们的口诀等知识点,或者去吴老师的课堂蹭课。
即便在学习,大家仍有种在第七生产队白吃白住的愧疚感,雪停了终于能出来大展身手,扫房顶积雪、扫院子扫路、上山捡柴劈柴、去清理驻地外冬牧场上被雪埋住的土路——快让他们干点活吧,不然不仅要呆得长毛,心里也实在过意不去啊。
第七生产队大食堂里的食物太好吃太丰盛了,来学习和劳动的人都被喂胖了。
不过今年各生产队过来的学徒不止带了钱和土豆白菜之类的食物,还带了整羊和大牛腿等肉食。
今年全公社响应林雪君在报纸上提及的【一年羊出栏】政策,所有生产队都比往年富很多,大家冬储数量都大大提升了,派学徒来跟林同志学习,自带的肉食菜食和金钱礼物自然也提了量。
大家争先恐后地干活,热热闹闹地吃喝,大雪虽封了路,人民却没有受冻挨饿。
第二个雪停的早晨,四周白晃晃的都是雪花反射的光,动物们晃得纤毛毕现,格外漂亮。人脸照得粉扑扑格外剔透,皮肤上一层细小的绒毛在冰雪寒冬中都更晶莹了。
风也停了,阿木古楞用雪水做了6个冰桶储物。林雪君的院子昨天就清理出来了,今天赶到木匠房把穆俊卿打的多出来的一张长桌和几把椅子凳子都搬到扩建后知青小院空出来的中庭。
仓房里翻找出之前捡的铁匠盖旺不用的铁网,刷洗干净后架在燃烧着热炭的大铁盆上。
铁盆下面垫了陶土砖,铁网上摆了烧奶茶的小铝壶。铝壶里的奶茶咕嘟咕嘟冒泡后,再丢几颗带皮的花生、核桃等坚果在铁网上。
棉花坐垫、布坐垫和旧棉袄铺在凳子椅子上,林雪君大喊着呼朋引伴。穆俊卿、王建国等知青和托娅等几个蒙古族小伙伴全从家里赶过来,托娅丢了几根风干牛肉在铁网上,穆俊卿和另一个男知青端了个更大的铁盆放在脚边取暖。
王建国切了一盘腌制好的羊肉片、牛肉片、五花肉片,衣秀玉和乌力吉大哥家8岁的琪琪格洗好了白菜叶子用盘子盛了放在桌上‘铁炉’边。
昭那木日盛了两碗家里的松树子、瓜子,奥都带着他的大蒙獒塞根和一兜榛子及晒干的蓝莓果……
几十分钟后,长桌边便围了一圈人。大家坐板凳、坐长凳、坐椅子的都有,于是一眼望过去高的高、低的低,一点都不齐。
但没人在乎这些,王建国用孜然、酱油等腌制的肉混着洋葱条往铁网空着的这头上一放,滋啦啦烤肉的味道瞬间便压下了奶茶的香气。
“哇——”
“啊啊啊!”
“呜哇~~”
一圈尖叫声此起彼伏,大家磕着瓜子、喝着奶茶,挤挤挨挨地聊天大笑。
穆俊卿脱掉手套,将手上干木匠活弄破的伤口和一块冻疮展示给林雪君,叹息没有保暖又不影响干活的手套用。
林雪君起身去取了冻疮膏给他抹上,最后干脆将冻伤膏塞他兜里让他回去每天抹。
阿木古楞一直盯着面前的五花肉,特别勤快地翻动,待两面焦黄,肉上印出铁网的格子,他立即将之夹起来送到林雪君面前。
哪知林雪君的盘子里装满了坚果,没处放肉了。眼看着肉上的油汁要滴落,她干脆嗷呜一口就着阿木古楞的筷子尖儿将肉吞掉。
一边咀嚼一边幸福地大叫:
“太好吃了,嘶嘶,呜呜……”
就是有点烫。
年轻人们在大雪之后的寒冬中围炉煮茶,成年人们则几几一屋地围着炕桌打麻将、侃大山——劳动过后肆意地娱乐,真是悠闲又幸福的休息日。
满盘子的肉快吃尽时,后山往驻地走的坡路上忽然响起狼嚎声。
林雪君立即站起身,伸手下压示意所有人噤声。
仔细听了几秒,林雪君听出嚎叫的不止沃勒,还有小小狼的声音——这俩狼去后山巡逻回来了。
大雪后不仅人类出了屋,各种小动物大猛兽也都出洞觅食,难道沃勒和小小狼遇到了危险?
挤出座位,林雪君冲回屋挎上猎枪便奔出知青小院,直奔后山而去。
阿木古楞等人也都跳起来抄上家伙随林雪君奔出支援——沃勒,两脚兽救援团来了!好大一群两脚兽呢!

这就是牧人的狗,它们不止是伙伴。
林雪君一行年轻人奔上山坡迎向沃勒和小小狼时, 半山坡上住着的守山人王老汉已经带着赤兔狗先赶到了。
原来不是外敌来犯,王老汉的枪被带回屋里,反而拎了个长木棍和几根麻绳跑出来。
积雪极厚的坡路上, 只有巴雅尔等动物们留下的脚印。
一只半大的野猪倒在雪地里, 鲜血染红了许多白雪,显示着它伤势之重。沃勒和小小狼守在野猪左右,眼神如出一辙的冰冷锐利,直到它们看到林雪君。
冲到近前,林雪君没有像其他人一般惊叹沃勒和小小狼一起捕猎带回的野猪, 而是蹲身捞过沃勒便开始细细检查它的身体。
后腿有点肿, 大概被野猪撞擦了下, 好在没有骨折, 回去敷一敷就行。
就地抓起白雪擦去它毛发上沾上的野猪血, 又给它洗了洗身体和脸,确定没有其他严重的内外伤, 这才抱抱沃勒的脖子,转而去检查小小狼。
相比老辣的沃勒,小小狼身上的伤就多了许多。
屁股上、肩膀上都有擦撞伤, 指甲还劈了好多。但它仍旧活蹦乱跳, 一会儿躲林雪君的手,一会儿伸脑袋想要舔它, 烦得不止林雪君要叱喝着伸手去按抓它,连边上的沃勒也不耐烦地朝它低吼。
小小狼这才消停下来,任林雪君检查和擦洗过,才转身跑开。
“等回去给它们清洗下伤口, 消消毒就行, 都是外伤, 没什么大事。”林雪君也用白雪擦洗了下双手,这才插回手套取暖。
小小狼怕林雪君再抓住它乱搓乱按,颠颠跑开,偏又舍不得自己的猎物,便转着圈儿围着野猪溜达。
“致命伤在脖子,肩膀、后背上都有非常深的抓痕。”
捕猎经验丰富的王老汉蹲身一边检查野猪一边分析:
“从颈动脉和背上这些伤口来看,应该是沃勒骑抓在野猪身上,咬死了野猪的动脉,一直到它放弃挣扎。小小狼应该是负责迎击野猪,分散野猪注意力的,所以身上才有更多擦撞伤。
“狼是最懂战略的野兽,只两条狼的组合,对许多动物来说就已经是致命的捕猎队伍了。
“野猪肚子是瘪的,下大雪期间应该饿了好多天,雪停了跑出来觅食,反而被沃勒和小小狼给逮了。”
王老汉将野猪四蹄绑在木棍上,昭那木日和穆俊卿一人扛一边,缓慢地踩着过膝的厚雪下山。
沃勒和小小狼对林雪君和其他熟悉人类足够信任,因此未出现任何护食行为。可要弃大野猪不顾还是舍不得,两大只便亦步亦趋地跟着,时不时仰头看一看自己的猎物。
进了大食堂,王建国立即在野猪身上多处动脉开刀放血,几个小盆接的血回头拌了盐还要灌血肠。
因为野猪刚死不久,放血工作尚算顺利。到后面血液凝固后,王建国又将大野猪整身放进最大的铁锅里泡热水——一则辅助排血去腥,一则把皮泡软了好剃毛。
就着铁锅,王建国手执杀猪刀直接开膛破肚,拆心挖肝。
司务长听说林雪君的狼抓了只大野猪回来,当即从家里大炕上跳下来,裹上衣服便往大食堂跑。
瞧见野猪分量不小,他高兴得哇哇大叫,提了刀便过来帮忙。
老杀猪匠的身手到底不一样,哪里是梅花肉,哪里是里脊,哪里是小排,全门儿清。杀猪刀在大野猪身上一划拉,各个不同部分便分了家。
猪头猪皮拆出来后用火一烧,满食堂的烧毛味儿,把全驻地的狗都吸引来了。
年轻人们忽然从知青小院转移到大食堂,热火朝天地帮着操办起晚饭。
野猪就算不是大号的,也够吃很久了。先拆了些又硬又糙的肉放锅里炖,熟了后连肉带汤晾上,等沃勒和小小狼被林雪君拉回瓦屋里上过药、处理过外伤,立即便熟肉加肉汤伺候。
其他狗子们馋得流口水时,两只大狼已呱唧呱唧地吃饱喝足了。
1个小时后,野猪彻底拆完。一小部分充当今晚食材,大部分全分成若干份塞进了阿木古楞做的冰桶。
还有一些边角内脏等不适合烹饪的部位,全水煮了喂狼和狗——当然要等林雪君院里的都吃饱了,其他狗才轮得上。
糖豆从心爱的羊圈赶回来时,没能蹭上沃勒老大的第一锅肉汤,好在赶上了第二轮‘狗饭’,排在沃勒和小小狼后面,也吃得满嘴流油。
屋檐下蹭吃蹭住的小鬼鸮也有幸吃上了大野猪的肉,鸟生无憾了。
拆完猪,剩下的工作就只能大厨出手,其他打下手的人都用不上了。于是年轻人们又折返知青小院,围着长桌接着喝茶接着唠。
一想到晚上有大宴吃,大家就笑得停不下来。
她的狼是大功臣诶——
林雪君得意地对着沃勒又是摸又是搓,惹得原本挨着她趴的大黑狼迅速起身躲到了院子角落。
小小狼到底不如沃勒聪明,还围着圆桌蹭瓜子吃呢,结果被林雪君揪住后,给所有人摸了个过瘾。
它被困在林雪君的怀抱里,只觉一个又一个大巴掌落在头顶背上。它不敢用力挣扎,怕伤到林雪君,便这么被人毫不留情地蹂躏了一遍又一遍。
人们不仅狠狠地撸狼,还在撸后放肆地大笑,简直是魔鬼。
小小狼刚被林雪君放回地面,便夹着尾巴跑走——躲到了比沃勒趴着的角落更远的地方。
倒是糖豆不仅不躲避爱抚,还摇着尾巴要更多——人都摸累了,它还没享受够呢。
黑白大狗终成最后赢家,不仅抵御住了人类手撸嘴亲的攻击,还得到众多瓜子、肉干,身心俱爽。
这一天,驻地里所有人和其他动物都拥有了一顿无比满足的晚饭,在夜里又开始簌簌飘落的小雪中,温暖而饱足地入睡。
第二天晚上,昭那木日在知青小院外搭了个毡包,熊一样的青年每天晚上合衣睡在毡包里,一有风吹草动立即抱着枪出来扫视巡逻。
无风雪时去冬牧场上放牧的牧民由一群牲畜配两名放牧员,增加到必须有三人背枪背弓同出行,还得有两条护卫犬随队。
各个畜棚里的守夜员也增加了人数。
入冬渐深,白色旷野里的狼嚎也似乎越来越近了。
大批黄羊群从北方迁徙向南,寻找能刨到更多草吃的、没有彻底被冰雪覆盖的温暖一些的草场。
饿狼群便也随之过境,一边追逐黄羊群,一边沿途寻找其他更容易捉到的猎物。
嘎老三带着自己生产队里的采购员穿过冰原去场部采购物资时遭遇了狼群围堵,虽然枪声最终吓走了这群饿狼,但嘎老三的马受惊奔逃,最终被狼群扑倒,再也没能站起来。
嘎老三坐在采购员的马车上继续赶路,抱着枪两夜未睡,一到场部便病倒了。
第二生产队孕妇难产,场部卫生站的医生带着卫生员紧急出诊。结果才出了场部2个小时,就在白茫茫的大风雪中迷了路。
6个小时的路程,入夜后孕妇仍没等到医生救命,难产没了。
第二天中午场部派出去的搜救队终于在冰原上找到了医生和卫生员,两个人在一个避风处抱在一块儿取暖才活下来。
回到场部卫生站,卫生员被医生保护得很好,除了耳朵和手指冻伤外没有大碍。
医生丢掉了左脚和右脚4个脚趾,截肢时他没哭,听说他们要去救治的孕妇和孩子没挺过来,却抱着被子嚎啕到喘不上气。
第十一生产队冬牧场上一夜之间冻死二十多头羊,2头牛。灾难还没有停止,三天后的夜里,挤在一块儿取暖羊群中的32头被狼群叼走。
圈里另有4只被咬死,幸亏护卫犬及时预警,牧民鸣枪示警,挥鞭抽赶,才没让这4只也被叼走。
白灾中的边疆草原,灾难一桩接着一桩。
第七生产队的冬驻地,不知是因为有狼和大量狗群护卫,虽然曾在驻地外的雪地里发现过野兽的足迹,却一直没发生野兽冲进驻地偷抢牲畜的事儿。
但奥都放牧时遭遇了狼群,奥都的猎枪打死了一头狼,其他狼也被三名牧民联合冲击下逼退。
可是塞根在护卫主人,驱退饿狼时,被两只狼围攻,虽然悍勇撕咬下没被叼走,但被一只狼咬掉了半个耳朵,后颈处的伤口也露了肉。
奥都三人不敢再往远处走,忙赶着羊群回返。
一进了驻地,他便抱着塞根直冲林雪君的瓦屋,这是他第二次带塞根来看病。
塞根耳朵上的伤不重,后颈处的豁口却见了骨。如果不是塞根运气好,这一下子真咬实了,塞根的脖子都可能被咬断。就算颈骨不断,被咬到动脉,血一喷出去,狗也活不成了。
塞根好不容易被治好的耳朵,如今又受了伤。
林雪君心疼地将它抱在怀里,一边安抚,一边看着阿木古楞给它擦血消毒和剃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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