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牧医by轻侯
轻侯  发于:2024年08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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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行吗?”看着林雪君拽了半天,钱园长终于忍不住了,弯腰凑近了干巴巴地问。
他虽然心里是很慌张、担心了,又怕自己多嘴让林同志觉得他是不信她的能力,便问得小心翼翼,声量都低低的。
林雪君却如实摇了摇头。
“……”钱园长眼睛瞬间瞪大,咋的?完了?真治不了?
“拽不动,得踹。”林雪君叉着腰站起身,擦一把汗,喘上两口气,便又蹲回去,抬头叫块头大、硬底穿皮鞋的卢大春站起身。
“我这样把着,你从这个角度往这个方向踹。别踹牙齿和牙床,踹这里硬硬的骨头,知道了吗?”
卢大春聚精会神地听,紧张地看看林雪君,“你再说一遍。”
林雪君于是连比划带讲解地又介绍了一遍,卢大春这才干咽一口,点头表示可以了。
林雪君又喊林春桂骑跪在狮子颈部,不要卡到狮子肢体和脖子的情况下,帮她从上端扶稳了狮子脑袋,要保证卢大春踹的时候,狮子头部稳稳地被固定在原处,不能挪动。
林春桂表示明白后,林雪君接过小波找到的一个厚垫子,垫在狮子头脸下方,这才深吸一口气,对卢大春点了点头。
下一瞬所有人都耸起肩,不由自主地后缩脖子——
只见卢大春抬高腿,开始在林雪君的指挥下,一下一下地踹起狮子下巴。
豆大的汗滴顺着钱园长的脸哗啦啦往下淌,卢大春第一脚下去,他就已经汗流浃背了。
小波悄悄走到园长身边,轻轻托住园长的手肘,他觉得园长……好像快要晕倒了。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园长:还不如晕倒了呢……

林春桂双手扶紧了狮子脑袋, 咬着牙关,一脸严肃。
林同志交代的任务,必须好好完成。就算地动了, 他都不会让狮子的脑袋动一下!
因为兴奋, 他的鼻孔微张,极力吸入更多氧气。
他想,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自己15岁骑在狮子背上的这一天这一刻了。
人生漫长,有些时光转瞬即逝,当时发生的事却可能永远铸刻在记忆里, 哪怕尘封几十年, 再想起仍会如新。
林春桂虚空骑在狮子颈上的时刻, 大概就是这样的、属于他的‘人生时刻’。
而对于卢大春来说, 穿着硬底皮鞋狠踹狮子下巴的时刻, 也是他的‘人生时刻’。
古有武松打虎,今有卢大春踹狻猊!
他涨红着脸, 觉得光他踹的这几脚,已足够他吹一辈子了!
两辈子都够!
来呼市领模范荣誉的事儿已快被他完全忘记,他来呼市可能就是专程来踹狮子的吧。
心跳如擂鼓, 卢大春目光扫到了紧张得快要晕厥的园长, 还有围在室外攥拳咬牙、同样害怕他把狮子踹坏的围观模范们。
他努力维持理性,高度兴奋让他对肢体的掌握超乎往日,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脚完全按照大脑的规划在着力和调整方向。
对,就是这样,必须快、狠、准!
卢大春每一脚都踹得激动又紧张,他觉得自己的灵魂仿佛分裂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恨不得多踹几脚, 另一部分希望快结束吧, 他的精神快要承受不住了。
取了冰袋回来的饲养员抱着东西站在后门口, 看着面前的场面完全傻住。
他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他们整日小心翼翼照顾着的狮王,正被三个人骑按住狠狠地踹。
他张大嘴,仿佛想要尖叫,又似乎只是渴望氧气。
在狮子挨踹的1分钟左右时间里,动物园里的每个员工几乎都在耳鸣。
围在外面的人也或愕然或紧张地噤声屏息,生怕发出什么动静惊到卢大春,他脚万一没踹准,把狮子踹坏了那可就完犊子了。
室内站着的其他人都一动不动,完全静止静音,于是所有人满耳只有卢大春踹狮子的声音——
邦!邦!邦——
忽然,一声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咔吧’声响起。
其他人尚未反应过来,林雪君已抬臂制止了卢大春,随即转头喝道:“棒子!”
站在边上托着棒子的小波吓得一哆嗦,忙将棒子递过去。
林雪君立即将棒子塞进狮子口中,又喊‘小爷爷’林春桂帮她扶起狮子脑袋,将之拉正。
顾不上其他,她双膝跪在地上,身体拔直,让自己双手前伸的高度恰巧是林春桂扶起的狮头高度。
双手照旧托在狮子脸侧,保证狮口保持张开状态的同时,手指灵活地前推木棍,使之末端抵在最后左右臼齿面上。
“小波,过来帮忙托住狮子下巴。”林雪君一手握住木棍,一边喊兽医卫生员小波。
小波忙跪在她左侧,伸手帮她扶住狮子,同时口中不受控制地发声:“嗝!”
林雪君扫他一眼,两手同时用力往下按压,用棍子卡住狮口,辅助她的动作。中指始终压在狮子脸侧咬合处,其他五指张开,保证能灵巧地控制狮子下巴的每一寸移动。
指腹感觉到下颌骨错脱出来后,她立即向小波下令,小波忙将狮子下颌往后上方推送。
伴随着小波又一声“嗝”,狮口处两声‘咯噔’齐响。
林雪君手指迅速一拨,将木棒拨出后立即拽出丢在一边。接着小波双手托住狮子下颌体往上,直至狮口紧闭。
园长睁大着眼睛,到这一刻,终于长出一口气。
狮口总算……合上了。
林雪君伸手接过另一名饲养员递过来的纱布,为了防止复位后强力张口造成下颌骨二次脱位,她用纱布捆住狮口,这才松了劲儿,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
“狮口固定3040分钟就可以拆掉了,等狮子麻药劲儿过去,应该就能自行进食了。先不要喂硬物了,更不要喂骨头。也尽量避免惊吓它,不要让它张大嘴巴吼叫。养上半个月一个月,应该就没事了。毕竟不是野外狮子,牛骨以后也尽量不喂吧,太硬了。”
林雪君舒口气,抬头朝园长和其他饲养员们道。
“好,嗝。”小波坐在她身边,最先应声。
“……”林雪君一转头就对上小波还有些懵的眼睛,忽然莞尔。
小波对着林雪君的笑容看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噗嗤一声后,便也一边打嗝,一边嘿嘿嘿地笑起来。
带回冰袋的饲养员应声后忙蹲跪到狮子脑袋边用冰袋帮它冰敷关节部位,转头看着林雪君和小波,也被他们的笑声感染,跟着傻笑起来。
园长扶着身后的台桌,明明他没有参与脱位整复手术,却也觉得累得要虚脱了一样。即便跟着林雪君他们笑,都虚弱得笑不出声来。
手术做得够久了,麻醉药效并没有那么大。饲养员帮狮子冰敷了十分钟,林雪君给它打了一针补液的吊瓶。担心反复进入狮园惊吓狮子会有不良影响,林雪君将绑狮口的纱布换成柔韧的草茎——这样等狮子醒来后,觉得不舒服后,可以用爪子慢慢将草茎推掉。那么饲养员就不需要再进入狮园帮狮子解开纱布了,能少一次人狮互动。
一切处理好,饲养员们又提着狮子四条腿将它送回了狮园。
林雪君走出兽医站,洗过手、拍掉裤子上沾的灰土,绕回狮园外静等狮子醒转时,发现之前看他们给狮子诊断的游客居然还等在这里呢。
树荫下、网棚下,几波游客或席地或坐长椅,啃着馒头喝着水,显然是无论如何都要看看狮子救治的后续了。
“林同志,请坐。”之前取冰袋的饲养员拎着个小板凳送到她身后请她坐,又递了一杯温水给她:“杯子是干净的,我仔细洗过。”
“谢谢。”林雪君接过杯子,坐下后长舒一口气,还挺累的,治大家伙可真耗体力。
饲养员忙不好意思地摆手,随即站在她身后一起望着狮园静静等待。
卢大春带着林春桂洗了把脸也赶了回来,于是孙主任带着一群模范,园长带着一群饲养员和几波游客,全围在狮园外,一边闲聊一边忐忑地等待。
幸而又不过二十多分钟,倒在庇荫棚下的狮子终于开始动弹。它起先只是踢动四肢,接着便开始尝试抬头和支起身体,多次失败后休息几息又继续尝试,如此几番,终于摇摇晃晃地从躺姿变成俯卧。
抬头发了会儿怔后,它摇甩了几次脑袋,不知是晕还是脑袋疼。
大概除了咬合部位肿痛外,被踹那几下也不怎么好受。
甩了好几次脑袋后,它才察觉到自己嘴巴上缠着的异物,开始用前爪笨拙地推抓。几分钟后,它原本还有些不听使唤的前爪越来越灵活,绑住嘴巴子的草茎终于被推掉,歪歪地挂在它硬胡子和嘴巴子边茂盛的毛发上。
这通运动似乎令它疲惫,它又东张西望地歇了好一会儿,才缓慢站起身。
钱园长像正经历第二次雄狮手术一样,双手抓着铁丝网外的木栅栏,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一瞬不瞬地望着狮子。
其他人也都专注看着狮子,紧张地在心里默念:张张嘴啊,快啊快啊……
偏偏狮子警惕心极强,它恢复后并没有立即走出遮阳棚,站在里面朝外张望了好一会儿才缓慢步出。
按照大家的期待,它慢慢走到饲养员放在遮阳棚外的水盆和食盆前。
“喝吧,喝啊,再吃点肉。”
“喝水啊!”
“喝水,喝水。”
“喝水,喝水……”
围在狮园外的人不约而同小声齐念,仿佛在背诵口诀向雄狮施法一般。
就在焦急的游客都忍不住开始用指甲抠自己掌心时,雄狮忽地朝水盆低下头,接着,它虽缓慢却如常般张开嘴巴,伸舌头呱唧呱唧喝起水。
直盯着它喝了3秒,钱园长才反应过来。他抓着木栅栏的手猛地高举过头,哑着嗓子啊一声低呼。
怕吓到狮子,他又忙捂住嘴,兴奋地摇头直笑。
转过脸,他看向林雪君,双手攥拳,激动地低声反复道:“林同志,它张嘴了,喝水了!”
林雪君也早已从板凳上站起身,朝钱园长点点头,她探着头仔细观察雄狮,“开合流畅,还好,还好。”
围在四周的所有人都想尖叫高呼,偏偏饲养员反复制止,警示大家不要吓到狮子。
众人只得强自忍耐,纷纷朝林雪君身边凑围。每个人都热血沸腾,激动万分,偏偏不能呼喊,望着林雪君便只是红着脸亮着眼睛。
不知谁第一个鼓掌,其他人立即找到宣泄情绪的渠道,纷纷跟着用力拍起巴掌。
“啪啪啪!”
掌声此起彼伏,林雪君转身靠着木栅栏,瞧着兴奋激动又开心的众人,不好意思地只是笑。
钱园长双手握住林雪君,只是用力地摇晃,一向善谈的人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满肚子的感激之情兜头倾诉只怕太肉麻,不尽情感恩又怕无法表达他此刻心情,便全化作了肢体语言。
林春桂望望林雪君,又望望狮园,小声道:“狮子已经开始吃肉了,嚼得挺好的,像是饿坏了……”
它被治好了,又能开心地喝水吃肉了。
林春桂搓了搓手,似在回味方才双手抱着狮子脑袋的滋味。
再看它此刻大口撕扯生肉的样子,他本来软趴趴的短发忽然全立了起来。
真不敢置信,自己方才居然虚骑在这样的猛兽脖颈上方……
林同志出的书救了他爹,林同志不收他的羊,还给他买了好多好多礼物。林同志带着他吃好吃的,带着他跟其他人学习、见世面,带他来参观动物园,还带着他‘骑’狮子……
他……他几辈子也还不清这恩情了,呜呜,林同志……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狮子:嘴巴阖上真舒服,再也不用日夜不停地吃西北风了。
【狮子有门齿、犬齿和臼齿,臼齿用于辅助进食。】

秋风瑟瑟, 落叶化成风的具象,脱离树枝后扑扑簌簌追寻风的裙角。
狮园里今天刚吹落的棕色黄色交错的枯叶是秋天最美的色彩,雄狮饭后悠闲漫步时踩在上面发出的细小碎裂音是秋天最动听的旋律。
本来预计两个小时就结束的动物园参观, 生生被延长到了整一下午。
连偶然在今日逛园子的游客们也为了看狮子治病, 在狮园外耗到闭园赶人。
钱园长经历了一下午情绪的大起大落又大起,不仅给林雪君支付了看诊费和手术费,还送了一大包梨干:
“泡水喝,对嗓子好。”
钱园长其实还想请林雪君去大食堂喝肉汤,奈何孙主任带的队伍里人数众多, 他只请林同志似乎不太合适, 要请这么一大群又实在囊中羞涩, 只得依依不舍地送别林同志, 相约了下次她来呼市, 再到园子里相聚。
林雪君笑着祝园长和园内所有动物永远身体健康,这才坐上马车, 乘着夜色慢悠悠回程。
看晚霞渐浓成晕染的水墨,她拍着自己兜里新赚的钱,笑着对林春桂小声说:“又有钱了, 明天给你买些糖, 你带回去跟弟弟妹妹们一起吃。”
林春桂感动得望着林雪君,只觉得对方似乎将自己当成亲人一样, 摇头小声回她:“我不要糖了,林同志带回去买自己需要的东西。等我也赚钱的时候,我都邮寄给林同志。”
“那可不用,你好好学习, 认字, 不急着赚钱。”林雪君认真叮嘱, 林春桂所在的生产队里也有读书的条件,就是比较艰难。他是家中老大,为了维持家里的花销,小小年纪就需要到生产队做事,赚孩子的半工分。
前世爷爷老时常遗憾自己没能好好读书,除了冬天跟着扫盲时认了些字,连书都读不全。
“这些钱给你带回家,你在18岁前都好好去读书,等18岁以后再考虑赚钱之类的事。”林雪君将兜里新赚的钱和之前买东西还剩的2块一起塞给他,“回头我每个月给你邮政邮寄些钱,你都先用着。不想欠我钱的话,就都记着账,18岁以后再慢慢还。”
“……”林春桂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林雪君。
第二天上午,是大家难得的自由活动时间。
《内蒙日报》的严社长终于等到了林雪君,他带着她参观了报社,这才将她带进办公室。
林雪君便将带来的林春桂放在一间会议室里喝水看图画书,自己与严社长和秦副主编开会商量起出版等事宜。
她之前的所有文章和新写的5篇之前刚到呼市时就交到严社长手里了,这几天主编们把她的文章整理成3大类:散文类,纪实类,科普研究论文类。
“到时候会出版成小小的册子,科普类放在最前面,然后是纪实,最后是散文。首印……”秦副主编认真跟林雪君讨论她第一本书的出版具体事宜,样样都考虑得周到,林雪君完全挑不出毛病来。
商量完她的书,接着是《中草药野外识别图鉴》二版的内容。新增的草药放在最前,一些之前读者写信提出的建议也有被采纳的,新版印刷时会比第一套做得更好,印刷量也会增加。
关于图画大小和字的大小等问题三人讨论得最久,却也不过十几分钟就确定了下来,效率极高。
终于谈完所有事后,严社长才将一个大纸袋子交给林雪君:
“你最新的5篇文章的稿费,还有给你准备的笔记本、信纸、邮票都在这里面。书籍太重了,这次就没给你准备,回头如果你有需要,我再邮寄给你。”
林雪君接过来,惊喜道:“谢谢严社长,又送了我这么多有用的东西。”
“怎么能叫送呢,是你应得的。”
严社长笑着拍了拍纸袋子,又道:
“虽然制度上不让给稿费,但这次我还是给你拿了10块钱,从2年前合作到现在,你产出的优质作品不计其数,这次你来呼市,我们的编辑和记者跟着你在马棚里还采集到了很好的文章素材,加上这两套书……这10块钱我是走的特邀编辑的临时工资手续,特批下来的,不算出版物的稿费。
“等你的书和《图鉴》出版后,我再想办法帮你申请外聘编辑的工资,你安心在呼色赫工作支边,尽量多写好文章,有什么困难和需求,报社都会想办法帮你。”
“谢谢严社长,我真是遇到了很好很好的人。”林雪君转头又朝着秦副主编点头致意,“谢谢你们的认同和帮助。”
“也谢谢你的好内容,好文章。没有你写这些东西,报社就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严社长拉着林雪君聊了好多报社和她文章的事,到中午时又带着她和林春桂在报社食堂吃了顿羊肉大葱烧麦、蒙古血肠和焖面。
碳水倍儿香,每个人都吃得很满足。
下午回到宿舍,孙主任带着所有模范开了个大会,便开始依次送客——坐不同火车班次、马车的模范们要回家了。
林雪君带上大包小包,与同车次的满达日娃等人坐上马车到火车站时,发现吴大鹏兽医、苏赫老兽医、刘铭兽医和马棚的一位饲养员居然一起赶过来给她送别。
他们还带了一大兜子爆米花和两包鱼片,“路上吃也行,带回去吃也行,现在温度低了,这些东西都没啥水分,放得住。”
“我们路上有的吃了。”回过头,林雪君笑着对满达日娃道。
“可吃不完。”满达日娃看一眼,凑近了一嗅,香喷喷的,立即就馋了呢。
吴兽医等人随着林春桂一起帮林雪君拎东西进站,远处又赶来动物园的小波同志,他给林雪君带了一罐自己家做的蘑菇大酱:
“雄狮今天也正常吃饭了,下巴可好使了,吧唧吧唧的嚼肉。排便排尿也正常,我们园长可高兴了,一整天都在狮园外面转悠。我是代表我们动物园所有员工赶过来的。这大酱可好吃了,每次我妈做好了给我带到动物园,一天就能被园里的同志抢光,齁得他们大杯大杯地喝水,也要吃的好吃大酱。”
“哈哈哈,谢谢你,小波。”说得她都馋了。
林雪君道过谢,转脸又见秦副主编带着编辑小王来送站,小王还抱着一捧旧书。
“我们给你搬上火车,下车的时候海拉尔那边陈社长会派人来接你吧?你别自己搬,可沉了。”小王瞧一眼林雪君带的大包小包,认真叮嘱。
林雪君笑着点头,捋一把被风吹乱的头发,面对着众人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来的时候天才刚见凉,本以为呆十来天就回去了,没想到被各种事耽搁下来,初秋变成了深秋,天气都冷过零下了。
穿着孙主任送她的军大衣,林雪君被一群人送上列车最后一节车厢,将6只小尾寒羊和所有东西都安顿好,请满达日娃帮忙照看下东西,又步出车厢、跳下车与大家作别。
林春桂哭得一直抹眼泪,这一次分别,也不知以后还能不能再见面,他好舍不得。
林雪君一边伸手给‘小爷爷’抹眼泪,一边低声哄他:“我的地址你有的嘛,拿着字典、跟着老师好好学习认字,给我写信。保持联系,我也会一直给你写信的。记得吗?好好学习。”
“嗯!”林春桂用力点头,“我一定好好学习,将来赚钱都给林同志。”
林雪君被他逗笑,望着他只觉得好玩。上天好像给了她一次机会,现在换成是她将爷爷当成小孩哄着、照顾着了。
你养我小,我也养你小,哈哈。
推了推林春桂,转头跟孙主任道别时再次请孙主任找人将林春桂安全送回家,林雪君这才最后跟所有人道谢和道别,在列车员的催促下踩着铁梯登回火车。
列车门关上,长达一个月的呼市治愈、参观、学习、开会、采购等活动终于告一段落了,再过3天时间,她就到家了。
火车发出呜呜鸣笛声,缓慢驶出站台时,她坐回满达日娃身边,一起透过窗户看着窗外的众人,心里渐渐生出不舍。
用力地摆手,直至人群渐远,列车驶出站台,穿过城市向东而去。
满达日娃望着林雪君那一大堆东西,忍不住羡慕。
林同志做的工作虽然辛苦,但也换来了别人不曾拥有的热闹与尊敬。好像正如林同志所说,这工作也没有那么坏嘛,因这工作而换来的生活中的许多许多,都好让人向往啊。
站台上,送别的人渐散。
孙主任搂着少年林春桂的肩膀往外走,转头对秦副主编道:
“林兽医人真的太好了,小小年纪就有帮人救世的情怀啊。”
秦副主编转头做出倾听姿态。
“她来了呼市后东奔西走没一天清闲不说,这位步行来给林同志送羊羔报恩的孩子,被林兽医当成自己亲弟弟一样照顾,又给钱又给买东西的,我们这些人民公仆都自叹不如哇。”
“有这样的事?之前林同志带着这位小同志来报社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是你们团队送过来照顾林同志的呢。”秦副主编惊异道,“到底怎么回事,您讲我听听。”
孙主任和林春桂于是你一句我一句地讲起来,秦副主编听得啧啧点头,转脸对编辑小王道:“是个好素材,将它写出来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这样的好人好事,太应该写成文章流传开去了。林同志的事迹真是处处都能起到号召群众和启发人民的作用。”小王点头,林同志自己在边疆物资都匮乏呢,还把那么多钱都花在帮助别人身上,真了不起。
“是呢!”孙主任也啧啧点头,“希望明年的模范里仍有林同志,那样明年就又能见到她了。”
“希望如此——”
离开火车站后,孙主任派顺路的马车带走了林春桂。
秦副主编回到报社后,跟小王沟通了几番,将林雪君救马、治狮子、帮助穷苦牧民孩子的故事组织成一篇长文,由小王执笔撰写。
“占多一点版面,就写抗灾抗旱模范在呼市不停救马助人的好人好事。写得细腻、动人一些,要带情绪。”严社长也颇为支持,并敲定文章写出来校对好后立即登载,尽量提版、占大版。
小王接受了任务,接下来别的工作都交给别人,只专注做这一篇文章。
他废寝忘食,不断翻读之前跟访记者记录的内容和林雪君同志之前的好文章,2天后终于写成。
当天夜里,报社连夜校对排板,第三日晨,新一天的《内蒙日报》卖到大街小巷。
于是,每一位读报的人都知道了有一位传奇模范在来到呼市的短短一个月时间里,居然做了这么多惊心动魄、有趣又感人的事。
深秋,大家在工作间隙、在家里的热炕上、在刚买到报的路口翻开报刊,埋头阅读。
幅幅画面在文字的描述中跃然纸上,每个人仿佛都看到了一位倔强不服输、勇敢有冲劲儿的女同志形象。她双肩虽瘦削,却仍要背负大山。重压之下,却仍能挺胸抬头、昂首阔步。
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器宇轩昂,这些词好像都有了具象。
抬起头,回味报纸中登载的片段和故事,大家仿佛都看到了、认识了那位在草原上、在城市里,润物细无声地泼洒自己能量,开朗而热情的姑娘。
原来——嗨,原来在大家埋头劳动的日常中,有一位年轻同志在竭尽所能地救马,帮助穷苦的孩子,治疗无法进食的狮子,考虑着如何撰写更好的出版物以帮助更多的人……
报纸上还说,像她这样的人并非独行。
庸常的生活好像变得更安心了,冷冷秋风中,心里有暖流。
无助的人民不用再过度担心灾难、饥饿和疾病,在国家各处,正有许多你知道或不知道名字的、默默无闻或人人唱诵的,平凡的英雄,正关心和看顾着大家的健康和幸福。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内蒙日报》,给大家带来正能量、希望,和幸福的好报纸。

乘着西北风, 林春桂晃悠了几个小时,终于到了家。
站在院外大喊出父亲,林春桂兴奋地与父亲拥抱。
林父听说他果真见到了林雪君同志, 高兴得搂着他肩膀便要回家。
少年却拉住父亲, 转头指着从马车上卸下来的东西道:“爹,这些东西都是林同志买给我们的,得把家里的独轮车推过来,把它们带回家。”
林父愕然望向那一堆小山般的大包小包,“我们的?林, 林兽医给买的?”
“嗯。”林父走过去, 听着林春桂一一介绍包裹里的东西:
“这是军大衣, 这是盐、糖和玉米面, 这是书本还有铅笔……”
“?”林父不敢置信地砸吧嘴, 看着林春桂道:“给你买这么些东西,林兽医这是把你当亲孙子了啊。”
“!”林春桂嚯一声低呼, 忙纠正:“林兽医可年轻了,才比我大两岁!”
林春桂父子俩推着独轮车来回3趟才将东西全搬回家,这一天, 对着满炕的物资, 林家前所未有地富足。
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他们餐桌上的食物都会有滋有味, 出门时穿的衣服都会厚厚暖暖。缺什么东西了,竟也有余钱去场部供销社消费一番。
托遥远的林同志的福,这个小小的破旧的家,终于遇上了这几年来最美好的一个冬天。
坐在小小的炕上, 林春桂笑哈哈地给弟弟妹妹分享他此行遇到的各种事, 向他们描绘林同志是多么多么漂亮、多么多么善良、多么多么无所不能的英雄人物。
林父笑着递水给他, 问:
“这一趟,最让你兴奋的事就是林同志给你买新衣服了吧?”
林春桂抬起头,眨巴眨巴眼睛,忽然坚定摇头,接着,在弟弟妹妹好奇的目光注视下,他深吸一口气,大声道:
“我骑到了狮子!”
“???”
一时间,满室讶然,所有人都不解地看向林春桂。
啥叫骑狮子?是他们所想到的那个‘骑狮子’吗?
天色渐晚,窗外冷风吹,小小旧旧的土坯房里却暖暖的。一轮圆月悬挂天际,透过朦朦胧胧的云雾和小窗,偷望室内齐围坐在炕上的老父亲和小朋友们,其中最年长的少年人,正手舞足蹈、口若悬河地讲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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