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写信给安春风,都是她跟自己侄儿杨宗在庙里祈福的事。
今天突然登门,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安春风先让萍姨娘姑侄在客厅里休息,自己找小林子问清楚。
小林子立即将事低声说了,安春风脸色一变。
“他们已经将账本收走了?”
小林子点头:“铺子上的账本被唐老爷拿走,他说萍姨娘辛苦了,现在又上了年纪,该好好养着,生意上还是让小辈操劳。”
安春风冷笑:这个唐品山懦弱无能,吃女人的东西倒是牙快。
只是他一向对萍姨娘很是体贴,就连铺子也是给萍姨娘经营,现在怎么要强收了?
知道出了什么事,安春风心中有数,这才亲自端了点心茶水到东院客厅。
还没有等安春风开口询问,萍姨娘就气得捶胸道:“安娘子,这可怎么办?我们那果盘铺子要被唐大郎收回了!”
安春风蹙眉:“萍姨娘,你先慢慢说清楚!”
可是萍姨娘才开口,就气得眼泪长流,话都说得不利索:“我这一辈子真是瞎了眼!”
看她情绪激动,安春风一边安慰她,一边问杨宗:“唐家究竟出什么事了?”
刚才小林子说唐品山收了账本,现在萍姨娘上一句是唐大郎收铺子,下一句又是情伤,看样子是说不清了,还不如问杨宗。
杨宗刚到京城还畏畏缩缩,到底是年轻人,学新事物也快,只在京城待了一个月,换上得体衣衫就少了土气,多了稳重。
此时陪在萍姨娘身边很是规矩,听到安大娘子询问,他沉声道:“这事还是从孙家被查抄那时开始的。”
萍姨娘在信里写过,唐玉书、孙如意和秦氏被赶出三进宅子后,就去投靠唐大郎。
原来,因为唐品山时不时住在外面的院子,刘氏疯癫喝药后只睡觉,正房每天就冷冷清清。
厢房里少了唐二郎夫妻。
因为逃奴惹出大事,唐家大儿媳严氏掌家后,马上将以前的下人奴婢辞退重新挑选一批。
薪水提高,人数也精炼到只有五个,再不像以前咋咋呼呼一大群。
又借机把唐大郎那些没有孩子的小妾通房都卖了。
唐大郎被安氏打击过,唐二郎之死他也心虚,收起性子,只想先立足京城官场,就连自己的小妾被严氏卖掉也没有反应。
对唐玉书的投靠,才死了一个弟弟的唐大郎自然欢迎。
可严氏却是不满,家里好不容易才被她处理干净,又添麻烦。
只是公爹和丈夫都同意,她没办法反对。
这又跟铺子有什么关系?
安春风心急,但还是沉下气听杨宗继续说。
严氏当家后自然是接手婆母刘氏的嫁妆客栈和铺子。
现在就想把萍姨娘的果盘铺子也一并收到手中。
她知道这生意是唐品山跟人合伙做的,按规矩也该她这个当家媳妇来管。
严氏很是聪明,当了几年县令夫人,又是出身县丞,自然不是刘氏那种蠢的。
她没有跟萍姨娘要生意闹出不痛快,而是告诉唐品山。
现在婆婆身体不好,又多出唐玉书三人,孙如意已经是大肚婆,家里需要一个上年纪的长辈帮忙主持中馈,想请萍姨娘回来。
第229章 如同大白莲的唐品山
严氏有好算计,借着收留唐玉书的机会,跟唐品山和唐大郎做交易。
明面上拿萍姨娘当长辈,回去是帮忙主持中馈。
实际上不仅收回店铺生意,家里还多一个奴婢。
毕竟萍姨娘身为妾室,伺候疯癫主母是天经地义的事。
这种家事,旁人不好管,安春风还是更关心属于自己的生意。
萍姨娘最初开果盘铺子,的确是唐品山跟人合伙的股份,需要每人三十三两银子,在北城盘下别人的铺面。
当时萍姨娘银钱不够,安春风借着需要她关照牧哥儿的由头,还入资十两。
最后秦牧离开唐家,安春风才正式跟萍姨娘合作生意,又在东城再开一个店铺,现在唐品山想收回的,是哪一个铺子?
杨宗道:“是两处店子!”
安春风笑起来,这个严氏胃口不小。
不过严氏没什么错,若是自己站在当家媳妇的立场上,肯定也会利用所有机会,收拢家中各处资产。
况且这些果盘铺子对外说是唐品山的,在严氏眼中,更该交由公中所有。
“那萍姨娘之前垫付的本金是否要返回来?”
账本都已经交到严氏手中,安春风知道自己是白问,还是提这一句。
杨宗看一眼自己的姑姑,摇头,他好像没有听说,只知道店铺里的流水在姑姑那里。
“严氏知道这两处店铺是萍姨娘的私产吗?”安春风再问。
萍姨娘迟疑一下摇头:“他说妾室办私产说出去不好听,严氏应该不知道。”
这个他就是唐品山。
这时候知不知道有什么用,唐品山已经作主了。
安春风看着坐在自己面前这对眼睛红红的姑侄,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会不会是杨宗的出现,让唐品山怀疑萍姨娘迟早会离开自己,他要先下手为强,将人财尽收?
这个想法一起,就再也按耐不住,越想越是觉得如此。
仔细想来,这些时日来两处唐家都乱成一锅粥,人人牵涉其中无法自拔,独有一人如同白莲花般存在,片泥不沾身。
若不是唐老夫人去世他需要守孝,就依然是清雅官身。
唐品山是最聪明最自私的那个。
面对这店铺的真正东家萍姨娘,唐品山没有半句解释就拿走账本,甚至连萍姨娘最初三十三两老本都不提。
现在唐玉书如同丧家之犬需要收留,他就收留。
比起大考之前的收留,如今恩情更是大如天。
当家儿媳需要家产,他就将已经绝经的萍姨娘连同店铺献祭出去。
名利双收,皆大欢喜,又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人。
唉!谁也没有看透啊!
这才是咬人的狗不会叫!
安春风抿唇,对萍姨娘越发同情起来,甚至还感觉刘氏可怜。
这个唐家里表面刘氏歹毒,其实所有坏家根源就是唐品山。
一个男人顶着当家人的名,无能无用,还要摆着一家之主的谱,遇事只知道将自己摘干净,才是真正的祸害无赖。
把为家庭千般谋算的老婆当仇敌,把千里投奔自己的爱人当工具,最大限度交换有利自己的物质。
就是不知道,现在的萍姨娘是否还惦念着年少时的那些风花雪月。
“萍姨娘,你现在是怎么打算的?”
安春风觉得生意事小,没有自己的客源,唐品山夺去的也只是一个空壳,就是丢下也没有啥。
关键是萍姨娘心里会怎么想,是否已经看透那男人的心思。
萍姨娘抬起空洞无神的眼,微微一笑:“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原谅他,也不会再踏进唐家!”
她就像刚刚从深渊爬出来的人,再也不愿意去过那种没有希望的日子。
唐品山言而无信,她不能再自欺欺人。
之前说什么铺子生意给自己养老留着私房钱,可有利润了却被一卷而空。
又说什么以后唐大郎一定会给自己养老,她不敢相信。
自己现在还能动,若是不能动,需要别人施舍一碗粥饭时该怎么办!
这……是真正的死心绝情了!
安春风蹙眉:“萍姨娘,你能离开唐家吗?”
萍姨娘是唐品山的妾室,不能提和离,就连离开也需要唐品山单方面的放妾书。
萍姨娘道:“我是良妾,没有卖身契,只需要唐品山同意放妾,就是良籍。”
这是一个好消息,没有卖身契就是自由人。
难怪刘氏几十年里不给萍姨娘月例银子,还害了她的孩子。
没有卖身契在手,又有唐品山偏爱,还有婆婆在上面压着,的确拿捏不得。
可见,她一个主母当得也憋屈!
现在知道萍姨娘是下了决心要离开唐品山,安春风就有了主意,甚至都不需要找宋琪打官司,自己就可以将店铺和萍姨娘的事摆平。
“萍姨娘,你现在暂时还得先回顺安坊。”
“杨宗,那处租的院子你也别去住了,就住到梨花巷来,我在这里还有一处空房,虽然只有三间,也够你一个人住。”
安春风有条有理的安排着。
当初借着秦牧打人,安春风买下邱氏姐弟家的小房子,将那个天天站街角恶心人的邱荣赶走。
现在那几间房子还空着,只堆放一些杂物,只需要收拾一下,就可以让杨宗安身。
既然萍姨娘要走,就走得干净利落,杨宗早早撇清关系,跟唐家就不要有任何来往。
杨宗自然是答应。
即便以后在京城待不住,他要带姑姑回去,也须先将生意里的银子和姑姑的放妾书拿到。
萍姨娘现在知道安大娘子有人脉靠山,也是听从安排。
没有放妾书,自己就是离开,也是逃妾。
只是以唐品山爱面子又言而无信的性格,这放妾书不好拿,也不知道安娘子会用什么手段。
安春风此时脑中计划也还只是一个雏形,她需要跟现在的大掌柜小林子商量后,才有具体规划,对萍姨娘的询问自然也敷衍过去。
萍姨娘姑侄在安宅吃过饭。
在看过比唐家气派宽敞的大院,又去看过闲置空房,在听到安春风说,生意还可以再做时,两人顿时一扫初来时的绝望,信心满满。
再做生意,这也不是安春风在骗他们,不仅能脱身,还要真正的赚钱。
唐品山是个没担当的,想把萍姨娘放弃,他肯定不愿意,肯定会用画大饼甜言蜜语来哄骗。
解铃还需系铃人。
既然是严氏为要到铺子故意让萍姨娘回去。
那就从铺子这里入手,让严氏放萍姨娘自由。
账本不能只一本,明账暗账两手准备,一是防止别人做假账。
第二也是防止账本丢失,让生意出现波动。
安春风让小林子马上拿出暗账,找时间去将各楼子的银钱结算,再把进货款也结算干净。
本来各处货款来去都有定时,在严氏收款之前,自己先收,留下一个租赁的空店和店里存货,她想要就要去。
这事由小林子去办。
萍姨娘虽然留在唐家,但有杨宗在京城待着,他住在梨花巷,时不时能上门去看望姑姑。
如此一来,萍姨娘也不会出现受委屈无人知道。
于是,安春风需要做的,就是等待严氏自己找上门来。
又是一个休沐日,秦牧带着小豆子兴冲冲回来了。
他们俩一回来,家里才多俩孩子,安春风却感觉多出两百只鸭子。
感觉没有多几道菜,可厨房格外的忙碌。
小豆子自然是话说个不停,见什么就问什么,十天不见,每一处都要去打个招呼。
秦牧却是肉眼可见的变化着,性子渐渐内敛又沉静,只是偶尔才露出一丝孩子气。
除去人品,不得不说唐玉书念书有天赋,现在秦牧也是一样有天赋,而且还很勤奋。
小豆子给安春风说过,书院的先生都说小郎君是个读书的好苗子。
自己从来不会为郎君学业挨打,可有几个天天挨打的小厮嫉妒,要跟自己使坏。
小豆子说起这些话,眉飞色舞,得意洋洋。
他在书院天天跟那几个小厮争斗,虽然对方人多,但自己还没有输过。
因为要是自己输了,牧哥儿就要找那几个人的郎君到夫子面前比背书。
郎君们比不过,那几个小厮又得挨打。
安春风听得哭笑不得。
她无法过问学习上的事。
只能问晚上肚子还饿不饿,钱不够就给娘说。
秦牧一一回答,很是乖巧,就是有一点让安春风不满意。
回到家,秦牧每天还是卷不离手,看得她心疼。
“牧哥儿,你在书院还没有学够?回家就得休息,跟小豆子她们玩去。”
秦牧抿唇笑:“娘,儿子不累,你已经说五遍了。”
安春风抬头仰天叹气:“我已经说五遍了?看来真是老了,说话也啰嗦起来!”
秦牧知道自己娘又在调皮,他伸出两个指头:“娘,儿子还没有长大,还没有弟弟妹妹,娘还不能老!”
这句话可戳中安春风的软肋。
金湛找人看过婚期,是定在十月,这已经是最近的好日子,以金湛的意思,最好就在六月成亲。
可大梁朝还没有大热天成亲的,否则厚厚的嫁衣穿上,肯定得热死个人。
婚期才定,现在秦牧就开始催生……
既然要相亲相杀,那就开始吧!
安春风要去看服装作坊的筹建,顺便就将秦牧带上,免得他又在家看书。
其实服装作坊的地址已经找好,里面也开始装修,现在带孩子过去,也是让他参与家中事务,懂一些人情世故。
不能成为像唐玉书那样的蠢货,连自己被人卖了都不知道数钱。
就这样,秦牧休沐的两天,就整日跟着安春风在外面跑。
看完作坊看铺子,根本没有他拿书卷的时候。
一个七岁的小男孩,跟在母亲身边乖巧听话的逛街。
儒衫方巾,容貌俊美,身姿挺拔,他整个人又气质清隽,惹来店铺里不少人注意。
虽然满耳听着被夸赞这个小郎君养得真好,可是秦牧才知道其中的苦。
陪娘逛街看铺子,成为他多年后童年回忆里最深的记忆。
就连前世那段痛苦记忆,也被又甜又苦的逛街覆盖了。
金湛随皇上一走就是半月,眼看着四月已经要结束,梨花巷来了一个稀客。
看着手中唐家严氏拜帖,安春风露出微笑。
这段时间里,没有楼里订单,果盘铺子的生意急转直下。
几乎可以说是一天难开张,严氏这才发觉不对。
账本上每天都有的大单,一个都没有,她赶紧到铺子上去看。
发现老店生意没有影响,每天还是不好不坏的微薄之利。
最挣钱的东城新店,却几乎就是绝收,问起守店的伙计,也说不清楚平时那些单子去哪里了。
账本上面客户没有名字,只有一些看不懂的花花草草,这就是暗印。
再看收入,从自己接到账本后,就没有来店里结账的。
严氏到这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用说也知道是萍姨娘做了手脚。
或者说只有跟萍姨娘合伙的那人才知道客户是谁。
对自己公爹随便拿到账本,严氏感觉实在太轻松。
现在看来,人家根本就不在意。
她回家就去问萍姨娘合伙人是谁,萍姨娘没有隐瞒就说了。
还说安娘子是个大度的,冤有头债有主,不会胡乱怨恨旁人。
这个答案顿时让严氏整整五天没有回过神来,看着颗粒无收的店铺,她急火攻心。
公爹给自己的是一个旺铺,要是自己拿到手就关闭,还不知道怎么交代。
为了银子,严氏瞒着唐家男人,独自踏进梨花巷。
坐在安宅东院前厅,看着端茶倒水,衣服整齐,举止规矩的小丫鬟,还有一条连廊影壁后面的院门,严氏心中百般滋味。
这里的房子可比唐家的大多了!
等看见珊珊而来,比自己年纪小,穿着修身窄袖长裙,虽然不是纱罗飘逸,可更娇艳可人的安氏,严氏更感觉口中苦涩。
可是也只有苦涩而已,她不是刘氏,没有其他感觉。
自己跟安氏原本没有仇恨。
不知道以前发生了什么,只是回京之后才听说。
安氏不是奴籍,婆母和二郎硬说是逃奴,还想抓人家回去。
唐二郎的死虽然跟安氏有关,那也是自找的,唐大郎初一时那巴掌也没有白挨,才懂得及时收手。
她本来以为不跟安氏接触,就不会再生事端。
可现在唐玉书带着孙如意住进自己家。
公爹又收了账本,可算是有仇了,就是这个仇结得不情不愿的。
“安大娘子,我不知道萍姨娘的合伙人是你,无心冒犯还希望见谅!”严氏严肃道。
安春风微微一笑,抬手给严氏斟上茶:“大奶奶能心平气和坐在这里,就知道我是个宽容豁达的,愿意跟你一谈。”
她没有说自己这个合伙人会原谅唐家。
杨宗每天都会去唐家看萍姨娘,知道她如今天天要伺候那个疯癫的刘氏,非常辛苦。
唯一说得过去的,就是当家的严氏没有故意磋磨,还派了一个婆子帮忙。
这也是能让严氏坐下一谈的原因。
严氏抿唇,她本来想拿到果盘铺子,自己一样可以跟对方合伙,反正跟谁做生意,那钱都是一样的赚。
哪怕是安氏,她也有信心过来,可真正看见安春风,她就没这个底气了。
安春风静静看着严氏。
严氏看起来也是二十五六岁的样子,长得皮肤有些黑,五官倒是端正,一双大圆眼直视对方时带着几分厉气。
这女人身量颇高,看起来性格直爽暴躁,难怪敢跟唐家父子讲条件。
严氏是上门来求人的,安春风坐得住,她可没这个耐心和时间。
“安大娘子,若我说想要果盘铺子,你能不能帮我?”
安春风挑眉:“唐大奶奶在开玩笑呢,生意本来就是合作,你们可以换人,我为什么不能。再说了,我为什么要帮你?”
严氏取出账本推过来:“这铺子是我家姨娘的,也就是我家的。虽然在我手中,以后一样给你分成就是,对你又没损失!”
安春风没有看账本,只抬手端详荣雪才给自己染的红指甲:“既然这样,那就明人不说暗话,当初我跟萍姨娘做生意,为的就是她不受苦,这生意一半是钱,一半是情。”
“若是你非跟我做也行,情没有了,钱自然要多一些,我九你一,要做就这样分。”
严氏本来就圆的眼睛瞪得更圆了:“这种分成听都没有听过,你跟萍姨娘可是五五分的。你就不考虑一下萍姨娘现在回家,她也需要钱。”
安春风冷下脸:“你的意思是萍姨娘不但需要当奴婢伺候人,还需要自带口粮月银,这难道就是唐家当家主母的传承?”
严氏一噎:唐大郎在外任官时,有两个妾室两个通房。
她虽然没有给唐大郎的妾室月例银子,但也没有让唐大郎把俸禄全部交到公中,要养小妾就他自己掏钱。
现在说萍姨娘要用钱,也是公爹唐品山的话,意思是收回铺子,自己以后就给萍姨娘拿一两月例银子。
安春风站起身:“既然你不是诚心来谈生意的,那就请回吧!我另外找人再合伙就是。”
严氏急了。
她回京后,就想过把自己的私房钱做成买卖,可一直没有找到稳妥合适的。
她在外面当县令夫人辛苦盘存下来的五百多两银子就白放在钱庄里。
现在婆婆刘氏需要药钱,小姑子等着嫁妆,就唐大郎和刘氏嫁妆铺子一月能挣的三十多两银子花销下来,家里也没有多的节余。
等到以后三个孩子要进学堂,肯定要自己掏私房钱。
严氏看过萍姨娘这个账本,两处店铺每月利润有二十五两左右,哪怕两个人分下来也是十几两,已经是不错了。
见安娘子起身不想再谈,严氏忙道:“我这人说话直,还是那句话,要怎样才能把客源给我?”
安春风看着她:“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严氏道:“真话是什么?假话是什么?”
安春风冷笑:“真话就是不想跟你们唐家做生意,假话就是只要你诚意够!”
严氏被她这一句给绕迷糊了:“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安春风也不再跟她拐弯抹角,直接道:“刚才已经说了,我开那个铺子是跟萍姨娘有交情。
说白了,萍姨娘不在,这笔生意也就不需要做。
你要是想接手铺子,那就把萍姨娘让给我。”
严氏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你要萍姨娘?要来做什么?”
一个老姨娘,她不在乎,眼看着就要养老的人,若能送走自然好。
只要有生意,伺候婆母的人也好找,每月二两银子就能雇两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
跟不值钱的面子比起来,严氏还是想做生意:“好,你怎么换?”
一个时辰后,严氏被小林子送出梨花巷。
站在巷口,严氏看着旁边好像门房一样的兵马司治安所,还有门口站哨的兵士,再看看里面白墙碧瓦的安宅,心里突然想大笑。
就这样的地方,唐二郎还说什么安氏行为不端,要住在梨花巷这样不三不四的地方。
要不是婆母一力怂恿,二郎就不会跑进十里巷被赌坊绑了死在鼠口,弟媳也不会被孙如意那贱婢吓得受惊难产。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严氏从回京后,没有跟唐家人搅和在一起,她把事情看得清楚明白。
现在跟安春风平静谈过,更是觉得滑稽可笑。
安娘子跟唐玉书的关系,她是知道的。
看到眉眼灵动的安娘子,再看看尖酸刻薄的孙如意,两个根本无法相比。
现在安娘子无家世背景住进大院,孙如意却从三进的宅子撵出来……
还有孩子!
严氏是当嫡母的人,现在她名下是三个孩子。
真正是她的孩子只有嫡子杰哥儿。
另外两个,一是通房所生,一为妾室所生,都是庶出。
她虽然怨恨唐大郎后院女人多,连月例银子都不肯多给,但对庶子庶女还是勉强能一视同仁。
这个世道上,女子生育苦,子嗣养大艰难,妾室固然讨厌,但嫡子能多几个兄弟姐妹帮衬总是好事。
后院里,妾室通房是伺候老爷们的玩意,生下孩子自然也是主母们的财产。
可那唐玉书和孙如意不但撵走安氏,竟然将那样大的孩子都不认,真是愚蠢至极。
再想想安娘子的宽厚仁慈……
严氏哼了一声,真是云泥之别!
她定了定心神,这才坐上小林子帮她找来的揽客驴车离开梨花巷。
安宅里,安春风还坐在前院客厅,慢慢回想严氏说的话。
严氏说,孙如意已经怀孕六个月,现在宅子被查抄,无处落脚。
孙家一众人都被大理寺关押,孙家被封是回不去了。
孙如意大着肚子求到广安伯府,没有见到老夫人,只拿到十两银子就被门房撵出来,不得不回到唐家。
顺安坊谁都知道两个唐家的关系,眼看兄弟落难,若是拒之门外,要被众官谈论。
另外秦氏又哭哭啼啼找上门去,唐大郎和唐品山只能收留。
严氏这话的意思:唐家是被迫收留。
究竟几成真、几成假姑且不提,孙如意被广安伯府冷待倒是真。
安春风好奇的是孙如意没有了价值,以唐玉书的秉性能坚持多久不休妻?
自己刚才给严氏提的条件之一,就是要孙如意平安生下孩子,还要跟唐玉书“恩恩爱爱白头到老”。
严氏虽然是不解其中恩怨,还是答应会告诉唐大郎和公爹,不许唐玉书休妻。
自己也会对孙如意严加看管。
这几个月来,唐家事出不断,丧事更是一出接一出,已经是顺安坊茶余饭后的谈资。
唐大郎刚刚才进户部,唐玉书也需要谋求差事,再也经不起折腾,严氏也不愿意自己掌家还出乱子。
安春风让严氏办的第二件事,就是要萍姨娘的放妾书。
只要严氏能办到,自己就将现在果盘铺子的生意全部给她,保证每月三十两银子的利润。
严氏答应了!
严氏来过梨花巷后,果盘铺子又有了生意。
只不过每天订单是小林子送去的,真正的账本还是在安春风手中。
不是安春风小肚鸡肠,严氏毕竟是唐家的儿媳。
一天没有看见萍姨娘的放妾书,她就一天都不把店铺交给严氏。
唐二郎死在十里巷,安春风因为没有作案证据脱身。
真正原因彼此心知肚明,说没有仇恨是假的。
好在来的是严氏,若今天来的是刘氏,恐怕在看见自己的第一时间就要咬人。
安春风觉得银子真是好东西,既能让人目无法纪、丧失理智,又能让人遵纪守法,头脑清醒。
严氏能撇下唐家小叔子的血海深仇,跟自己坐在一起,还是银钱的功能拓展。
一月三十两银子看起来不多,也就是唐大郎当官的俸禄翻两倍,是京城中普通人家的全年收入。
成本风险又几乎为零。
为了家里日子越过越好,严氏这个当家主母就不得不放弃一些东西。
要“撮合”唐玉书夫妻关系和睦很容易,第二个条件相比之下更难。
萍姨娘跟着唐品山二十多年,以前都是温柔体贴百依百顺,现在突然要放妾书,肯定不好办。
不过安春风也不急,她等得起,萍姨娘也等得起。
杨宗没有干闲着,反正准备一年半载的耗下去,安春风就替他找了活计。
出身乡土人家,杨宗不识字,倒是跟着大姐夫学过几天木匠手艺,安春风让他去跟自己有合作关系的木器店当学徒。
余家木器店是世代相传的老店,质量好,脑子灵,生意做得不错。
他们从安春风这里得到沙发这个新式家具的图纸,大梁朝多的是能工巧匠,他们利用棉胎舒适度,大量棕绳、竹片木板和杠杆原理增加弹性。
虽然没有金属弹簧的强大弹力,但这种软硬兼顾的感觉,比硬硬的木榻和竹床舒服多了,深得老人喜欢。
而且功能上能坐、能卧,能拼接,样式变化很大。
再用布料刺绣包装就是一件艺术品,顿时给京城家具打开一条新路。
一时间订单蜂拥而至,银钱自然也是不会少,生意兴隆,安娘子要送一个学徒来,余老板毫不迟疑就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