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姓张,在场的有不少跟张成姐一起长大的,怎么也不能看着严家人杀了她。
村长说道:“说了是自愿,你们这样逼死人可不成。”
村长近来也读了几本书,打算好好跟严家人讲讲道理。
严家人可不这样想,为首的青壮男人突然发难,推了村长一把。
村长踉跄着站稳,大喊道:“快,快去多叫些人来!”
笑话,叫这些外头的人在张家村把大活人给抢走了,他这个村长岂不是要被东平村和王家岭的给笑死了!
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张珠珠对李弗道:“你小心啊,我去叫人。”
然后院子里的两方人就扭打在了一起。
很快严家这十几个人就都被按住了。
村长把卷起来的袖子放下,脸颊上已经多了个发青的印子,他冷笑一声:“什么东西,敢跑到我们张家村来撒野,也不打听打听,老子年轻时候打架,什么时候输过!”
他儿子俊郎这时候着急忙慌地跑过来,一个没刹住,撞在了村长身上。
村长扶着腰倒抽了口气,俊郎赶紧扶着他爹:“爹,你没事吧。”
村长无奈看了小儿子一眼,他打架没事儿,差点叫这儿子给撞坏了。
二太爷这时候被人扶着走了进来,村里的时候,他老人家还是很上心的。
张宽他娘看见张珠珠,过来挽着她的手,问道:“三妹子,这是怎么回事啊?”
其他妇人也围了过来,张珠珠说道:“成姑姑她男人死了,严家人要抓她回去,把她杀了。”
张珠珠真的是深切感受到了什么叫荒唐。
张宽他娘震惊道:“为什么,男人死了就在家守寡啊,成姑姑不是有两个儿子吗,为什么要杀她?”
村长媳妇也是一脸的惊讶:“天底下寡妇多了,难道不让守寡的人活命了!”
哪个女人听了这话不害怕啊。
她们都是出嫁的女人,今天严家敢追到娘家来杀了张成姐,回头她们是不是也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旁边一个守寡十多年的妇人都吓哭了,说:“怎么要杀人啊,是不是成姐做了什么事情?”
众妇人也猜测起来,是不是张成娘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所以严家人要杀她,若是这样,倒是说得通。
张珠珠赶紧说道:“没有,成姑姑没做什么,她儿子也要逼死她,说是能给严家换个朝廷奖励的牌匾。”
“杀人还能换牌匾?”
一群妇人议论纷纷,个个心有余悸。
严家的人还不死心,挣扎着对张成娘说道:“老四待你不薄,他现在死了,你就放得下他吗,你自尽,给严家换个牌匾,给你儿子换了个好名声,以后他科举做官,都更便利些,你非要活着做什么?”
这么大的好处,只要一个女人的性命就可以交换。
听听,这是多划算的生意啊。
若是张成姐是个心志不坚定的人,这会儿就该找根绳子,自己吊死了。
张成姐扶着门框,大声喊道:“四哥是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他死前跟我说了,叫我好好活着,叫我看着几个孩子成家立业,他会在地下等我的,他说了叫我七老八十再去找他,他不想看我早死,我绝对不会去死的!”
她凭什么要让这些人如愿,她绝不让他们如愿!
村长媳妇领着几个妇人上去,说:“就是,成姐你不能死,咱们还要好好活着,严家不容你,你就留在张家村,以后嫂子照顾你!”
她们同为女人,怎么能够看到另一个女人被这样活活逼死。
张成姐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喊了声嫂子,从门里走出来,扑在村长媳妇身上,痛哭起来。
“我真的不想死,我好怕啊。”
更可怕的是,她的亲生儿子居然都想把她逼死,她的心都凉透了,要不是小儿子和女儿偷偷把她放出去,她哪里还有命在啊。
“娘,娘,我也不想害您的,都是他们逼我的,是严家的人逼我。”严海哭嚎起来,说严家人是怎么怎么逼迫他的。
张成姐到底对自己的儿子心怀期待,回头去看他。
这时按着他的人手下也松了些。
只一瞬间的时候,严海突然就站起来,朝张成姐扑过去。
李弗就站在他爹李启前面,离得近些,他看见严海手里握着什么东西,便顾不得别的,上去挡在几个妇人前面。
随后李弗手臂猛然一痛,其他人也忙将严海重新按住,周存从严海手里摸出来一把带血的匕首,当即狠狠踹了严海一脚。
张成姐见状,眼前一黑,当场晕倒过去,场面又乱作一团。
张珠珠看见李弗手臂上流血不止,惊道:“李弗,你的手。”
李弗低头看了一眼,他忍着疼说道:“没事,我没事。”
张珠珠急得快要蹦起来了:“别没事了,你快回家,把伤口包扎一下!”
什么玩意,怎么还带了匕首过来,这是想杀人吗!
李启看儿子受伤,心疼得不得了,赶紧推着李竹,叫他们俩先回家。
李弗道:“只是皮外伤,家里有药,别急。”
他回头看了晕倒的张成娘一眼,村长媳妇道:“好孩子,你只管回家去,这里的事情都别管了。”
谁能想到,亲生的儿子居然要谋害母亲。
这得是多狠的心啊。
张珠珠催着李弗往回走,李弗道:“你别急,真的只是皮肉伤,我心里有数。”
张珠珠:“你心里有什么数啊,你都没看清楚人家手里有什么,你就上去挡。”
还好只是一把短匕首,还好有人在后头把严海拽住了,不然就不是皮肉伤这么简单了。
严家那些人,今天就是打算把张成姐弄死了事的,逼不死,就直接杀死,显然是已经丧心病狂了!
李弗看她为自己担忧,心里有些高兴,但也不忍她这样着急,说道:“我的错,我下次不会这样莽撞的。”
那是一瞬间的事情,李弗当然只想救人,别的都没想太多。
他是为了救人才受伤,张珠珠没有再说什么。
回了李家,李竹先去哄住林文婴,这样的场面叫她见了,肯定要担心的。
张珠珠帮他处理伤口。
李弗看她神情严肃,说道:“放心,有伤药,不会有事的。”
张珠珠:“别说话。”
伤虽然不严重,但是张珠珠怎么会不担心他,她看着这伤,便忍不住觉得难受。
“什么畜生东西,竟然把你伤了。”
李弗见她如此,道:“你平日最会称赞人,今日我救人,也算功绩,你就不说点什么。”
张珠珠抬头看着他,说:“三郎,我是个很普通很普通的人,我的私心都在我亲近的人喜欢的人身上,你救人很勇敢,但是你受伤我很担心的。”
李弗救人,自然值得称道赞扬,但张珠珠喜欢他,心疼他,她并不想看到李弗受伤。
天下受苦受难的人那么多,张珠珠眼下只能关心到她身边的人。
李弗闻言,心中动容。
人非圣贤,谁能没有私心呢。
李弗笑笑,说:“那我跟你说说,这新令是怎么回事吧。”
张珠珠点头,示意他说,这正是她要问的。
第82章 远隔千里
新任的内阁首辅名为范秀,出身寒门,不到二十便中了进士,今年还不到四十岁。
前任首辅因为阻止住皇帝增税,被皇帝厌恶,现在已经辞官回乡去了,朝中大臣现在也多秉持着明哲保身的态度,都不肯出头,如此不到四十岁的范秀便一跃成了内阁首辅。
此人在地方上颇有政绩,是个出名的清官 很得民心。
张珠珠听李弗说了大致情况,皱眉道:“照你这么说,他倒是个好人?”
李弗道:“在他治下的百姓,是那样认为的。”
张珠珠:“这就恕我不能认同了。”
颁布那样的法令,不知道要逼死多少守寡的女人,看看今日连亲生母亲都要谋害的严海就知道了,他这法令,是要用女人的命来填的。
想想就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李弗想起方才那一幕,也不由得皱眉,嘉赏独自抚养儿女的寡妇,这倒合理,但是要让寡妇为丈夫殉节,这就太可笑了。
不知道多少无辜女子会因此丧命。
李弗接着说道:“这位范首辅,据说他生母抛下他改嫁了,幼年时候受苦颇多,想是他因此心中不满。”
张珠珠觉得无语,她心说这天下真是要完了,一个内阁首辅,朝廷重臣,居然拍拍脑袋做出这样的决定,真是太可笑了。
李弗说道:“这法令再继续下去,必定会有更多女子无辜丧命,我会给老师写信的。”
张珠珠:“你打算怎么办。”
李弗道:“天下守寡的女子众多,当今太后还是个寡妇呢。”
这个法令被随意颁布,只是因为很多人觉得这样的事情不会落到他们头上,这是属于普通女人的事情,还有人会觉得这是控制女子的手段。
可要是有人意识到危害,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张珠珠道:“若是有朝一日,皇亲国戚出身的女子也可能被这法令逼死,她们就不会坐视不理了。”
李弗颔首,他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张珠珠没有再说什么,李弗先去看了林文婴,表示自己的伤口并无大碍。
林文婴虽然心疼,可儿子舍身救人,也是一番壮举,称赞道:“我儿真是长大了,日后必成大器,你这两日好好养伤,多吃些好的。”
李弗道:“母亲,我记得您跟守寡的安顺长公主是闺中好友,我想以您的名义,给她送一封信。”
林文婴已经听立李竹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知道儿子心有成算,道:“好,你有什么打算,只管去做就是,母亲一定尽全力帮你。”
李弗谢过母亲,便退出去了。
下午,严海要杀母的事情便传出去了。
他的理由也很简单。
严海读书十几年了,只是科举之路很不顺利,他也预感到自己最多只能考个举人。
这时候他爹死了,他娘成了寡妇。
然后县令那边有人找过来,说只要张成姐殉夫,那严家就能有一个节妇的牌匾,严海作为节妇的儿子,县令可以给他在县衙安排个位置,严家如何不心动。
至于县令为何要如此?
本地的节妇,就是县令的政绩,县令将这事情报上去,他就是有功的,他升迁的机会也会更大。
说白了就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内阁颁布的法令是“自愿”,但到了下头,人都死了,是不是自愿的,还不是由着人说吗。
所以才有了今天这么一出。
下午松阳县的衙门就来人了,要将严家这些人一并带走,送回隔壁县里去。
姚玉馨也顺路来了张家村,见了张珠珠,说道:“你说生这样的儿子干什么,简直就是孽债。”
张珠珠道:“可不是吗,姐姐,那严海呢,我去瞧瞧他。”
姚玉馨道:“你不害怕吗,还要去见他做什么。”
张珠珠没解释,姚玉馨也不多问,带着她就过去了。
人已经被绑了起来,十几个人绑成一串,堵着嘴。
姚玉馨让衙役单独把严海带了过来,还让人把他的头蒙上。
张珠珠走上下将人打量了一番,然后她拉过严海的右手,顺手从地上捡起来一块两个手掌那么大的石头,直接砸在严海的小臂上。
姚玉馨离得近,听见了咔嚓一声。
严海虽堵着嘴,却仍发出了痛苦挣扎的声音,倒在地上。
张珠珠把石头抛在地上,姚玉馨把她的手拉过去,用帕子给她擦了擦土,说道:“你不早说,这样的小事,我打发个人去做就是,哪里值得你亲自动手了。”
她说完,又让衙役把人带走。
张珠珠道:“我还当姐姐你要觉得我心狠呢。”
姚玉馨笑道:“那你可就误会我了。”
这样的人,难道不该打吗。
张珠珠也不客气,说:“那劳烦姐姐叫人把他另只手也打断了。”
这手敢用来伤人,那也别要了。
姚玉馨痛痛快快就答应了。
翌日李弗就听说,严海被带去衙门的路上,不慎摔倒,断了两只手,磕掉了一颗门牙,情状很是凄惨。
李弗见到张珠珠,便说了此事。
张珠珠笑道:“可见苍天有眼,这样谋害亲母的恶人,立时就遭了报应。”
她说出这样的,面不改色心不跳,十分镇定。
若是旁人恐怕就信了,李弗也不是来指责她的:“珠珠说的是,我也算大仇得报了。”
张珠珠点头说是。
昨日姚玉馨来过,李弗自然能猜到这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他早知道张珠珠是什么样的脾气秉性,初听只是有些惊讶,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她是这样的性情,以后才不会吃亏,更不会被人欺负。
何况张珠珠是为了自己。
李弗的伤本就不严重,及时用了药,天气也不太热,伤口没有炎症,再加上每日好吃好喝的,这伤很快就好了起来,只留下浅浅一道印子。
李弗的文章在京城传扬起来,新令让一对母子反目成仇,县令逼死守寡妇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京城。
李弗本就是出名的少年英才,还是当朝大儒的弟子,他亲眼所言,又亲手写下来的文章,痛陈法令弊端,言辞锋锐,气象初现。
众人这才意识到,李弗虽离开了京城,但他可没有泯然众人之间,他还是那个才华横溢,心系天下的年轻人。
内阁首辅范秀一众人焦头烂额,弹劾他的折子堆得老高,安顺长公主去对太后哭诉,说自己会不会也被驸马的族人逼死。
太后和安顺长公主不是亲母女,但太后也是个寡妇啊,她们都是可能遇到那一天的。
内外压力之下,这新令便没有再实行,也免了无辜妇人被害。
消息传回张家村的时候,已经快十一月了,天气都冷了下来。
是的,就是李弗,不是张珠珠。
张珠珠站在旁边指点,教他应该怎么做饭,什么东西要放多少,应该怎么放,李弗已经学了一段时间,今日打算正式下厨。
李竹拿着给他的信,说道:“哟,今天中午要尝尝我家三郎的手艺了。”
李弗:“是,二哥很有福气,中午要多吃两碗。”
李竹看了下,心说今天中午还不知道能不能吃上呢。
“你的信,宋老先生给你写的。”
李弗的老师姓宋。
李弗正忙着看锅里的汤,腾不出手来,示意张珠珠去接。
张珠珠接了过去,李竹看了他们两眼,便走了。
“放哪儿?”张珠珠问,厨房是家里最危险的地方,这张纸太脆弱,放哪儿都不好。
李弗:“你给我读信。”
张珠珠犹豫:“恐怕不好。”
宋老先生是李弗的老师,他们师生的信,张珠珠觉得不适合她来读。
李弗道:“哪里不好?”
张珠珠答道:“恐怕里面写了什么不能叫我知道的秘密。”
李弗说道:“秘密不能叫外人知道,你是外人吗?”
张珠珠白了李弗一眼:“你少在这儿占我便宜。”
内人是现在能说的吗?
李弗可真敢想。
现在他还不是呢。
李弗回头,看着锅里翻滚的汤,说:“读吧,我现在腾不出手。”
其实这并不是李弗想说的理由,他只是希望张珠珠能够多了解他些,能更多参与到他的生活中。
若即若离的,李弗并不喜欢,他总是想同她更亲近些。
张珠珠道:“我若是知道了什么秘密,你可不能怪我。”
她说着,便打开了信。
这信厚厚几页,张珠珠扫了一眼,开始读起来。
单是问候就足有半页,可见李弗是很得宋老厚爱的,然后就说起了李弗寄过去的那篇文章。
张珠珠看到是有了好结果的,心里也松了口气。
她不提张成姐的事情,是因为她对这件事情无能为力,她说什么都没有用。
李弗不一样,他在京城有根基人脉,这件事他能够办到。
张珠珠放下信,李弗道:“怎么不读了,有不认识的字?”
张珠珠笑道:“我当然是要夸夸你了,你这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只写了一篇文章就废止了这样吃人的条例,三郎,你救下了天下女子,实在是个英雄人物。”
张珠珠真的很高兴,至少严家是没有理由再谋害张成娘了,她逃过了一劫,能够继续好好活下去。
李弗听她称赞,同样也很高兴,官员在朝中,久而久之,便忘记了谨言慎行,忘记了他们一时的喜好会给黎民百姓造成什么可怕的后果,李弗并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
他在张家村、在松阳县,看见了许多不合理的事情,见到了他从前不曾见过的景象。
李弗有心做些什么,但他现在还太弱小了,他的羽翼尚未丰满,他需要更多的时间,才能做到他想做的事情。
“还有吗?”李弗说。
张珠珠打算继续读信了,李弗这么说,她不解地看着对方。
李弗说道:“只夸我这几句吗,你平日里夸人可不是这样的。”
张珠珠生了一张巧嘴,好听的话她会说的可不止这些呢,李弗想听的还要更多。
张珠珠笑了起来,她朝李弗走过去。
李弗不明所以,回头看着她。
张珠珠突然牵起李弗空闲的一只手,李弗顿时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动不了了。
她的手并不柔软,李弗的手也已经起了茧子,两个人的手第一次握在一起。
李弗是从未和女子亲近过的。
他全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觉得一股热气往头脸上涌。
他心想,这个奖励确实比空口称赞要强出许多,他很喜欢,很好。
张珠珠从容且镇定,她轻轻抬起李弗的手背。
李弗顺着她的动作,将手送过去,他不知道张珠珠要做什么,只是回过头看她,眼中是略羞涩的笑意。
张珠珠忽然低头,在李弗的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一触即分。
一个标准的吻手礼。
然后她抬头看着李弗,悠悠说道:“三郎,还满意你得到的吗?”
三郎人都傻了,目瞪口呆。
原谅三郎他没有见过世面。
李弗猛然回过神,唰的一下把手抽回来,放在背后。
他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只好回头用力搅动锅里的汤,他觉得自己被吻过的手像在火炉子里烫过似的。
张珠珠正要嘲笑一番,忽然听到咔嚓一声。
她看了看,好像没有什么东西坏了啊。
然后张珠珠看见锅里的汤迅速减少,很快只剩下锅里没熟的骨头和菜。
再然后,张珠珠也目瞪口呆了。
锅漏了,铁锅叫李弗用那勺子给戳出来一个大洞。
张珠珠的笑声从厨房传遍李家,李弗也回过神来,看着多了个洞的锅,也笑起来。
张珠珠的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抱着柱子直用手拍。
李弗则是哭笑不得的样子。
林文婴看见他们这样,问道:“你们俩傻笑什么,合村都能听见你们俩在笑。”
张珠珠笑着擦眼泪:“婶婶,你儿子、你儿子把家里的锅戳漏了,哈哈哈哈,我不行了,我先缓缓。”
她跑去靠在周如意身上,免得笑倒了。
李竹看见那漏了的锅,震惊地问道:“你手劲儿可真大啊。”
还说中午尝他的手艺,这还尝个什么,锅都要换新的了。
李弗心说那是你们不知道前因后果啊,他的手可是被骤然夺去了清白呢,猝不及防啊,叫他如何能不震惊呢。
清白啊,他的手的清白!
林文婴也哭笑不得,说:“三郎啊,你熬汤还把锅熬漏了。”
李弗沉吟片刻,辩解道:“这锅、这锅用了大半年,不太结实了,本地的铁匠手艺不太好吧,我下午去买个新的回来。”
张珠珠终于缓了过来,捂着胸口把眼泪擦干。
周如意悄悄问道:“跟你有没有关系,我看三郎像是吓到了。”
张珠珠道:“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可没做什么。”
就是个亲了下手背而已。看把他给吓的,至于吗。
锅都戳漏了,张珠珠这辈子都忘不了这一天。
周如意心说那可不一定,这俩人这些天眉来眼去的,任谁看了都觉得他们不清白,指不定两个人悄悄干什么了,这才把锅给祸害了。
锅虽然漏了,但饭还是要吃的,好在家里还有其他锅,只是小了些,不好炖汤,只好将肉给炒熟了。
张珠珠要走,李弗道:“这锅可不是我一个人弄坏的。”
张珠珠:“我清白着呢。”
听见清白二字,李弗的手顿时抖了一下,张珠珠不知道她想什么乱七八糟的,笑着走了。
接连两日,李弗都觉得张珠珠的笑容都带着对他的嘲讽。
李弗实在忍不住,说道:“是你先唐突我的。”
要不是张珠珠突然亲他的手,他能把锅戳漏了吗?
她不反思就算了,竟然笑话他!
这像话吗?
张珠珠哈哈笑:“是,是,我错了,厨房只是漏了一个锅,你可是失去了一只手的清白啊。”
李弗的心思被她说中,简直是要恼羞成怒。
张珠珠怕他真的生气,忙说道:“好了,好了,不逗你,我平日里哄我娘跟我姐姐,都是亲脸的,如今才亲了你手背一下,你就这样大惊小怪的,以后可怎么办。”
李弗被茶水呛了一下,咳嗽起来。
张珠珠忙道:“你小心些。”
这也太不经吓了。
李弗闭上眼睛,好在他已经习惯了在张珠珠面前丢脸,倒也不在意了。
他道:“珠珠,你实在是很会哄人。”
张珠珠:“那你高兴吗,我怎么瞧着你还不太高兴啊。”
李弗看她:“你只哄我一个人的话,我会高兴的。”
他们两个人的角色仿佛完全颠倒了过来。
寻常男女,都是女子柔弱些,要被哄着,但在他们这里,哄人的是张珠珠,被哄的是李弗。
而李弗,似乎也渐渐适应了这种关系。
他现在自己的喜怒哀乐都被眼前这个小女子掌控了,这实在很奇妙。
张珠珠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孩儿,居然能够掌控他。
张珠珠说道:“这恐怕不能答应你。”
她成日里为了家庭和睦,还要哄她爹娘,姐姐弟弟,这都是要哄着的。
李弗面露不悦,张珠珠又说:“可以只亲亲你,好吗。”
李弗:“好啊。”
张珠珠可以掌控李弗,反过来,李弗也能通过一些言语情绪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让张珠珠不哄人那不可能,这是她生来的本事,逢人便称赞,但是让她只亲自己,这一点还是能够做到的。
这应该叫以退为进。
张珠珠可没有李弗这么多心思,她就是图个开心。
“老师给我写的信,你还没读完。”李弗说道。
张珠珠:“你自己没看吗,怎么还要我读。”
李弗自然是已经看完了,回信都写好了。
“后面是我写信之后,京城发生的事情,你得看看,瞧瞧那些人的心机手段。”李弗说。
张珠珠没有推拒,拿起信继续看起来。
李弗也认真为她讲解。
京城是个繁华富贵地,越是这样的地方,危险便更多,人心也更难测。
李弗觉得,张珠珠迟早是要跟他一起面对那个环境,到时候信里的这些人物或许已经换了,但情况是类似的。
张珠珠够聪明,她只是缺乏了一些经验,李弗并不要她做攀附自己的花朵,她会是跟自己并肩而立的树木。
“你觉得我的计策为什么能成功?”李弗询问。
这个不合理的条例被废止,当然不会是因为京中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们良心发现。
张珠珠放下信,说:“利益。”
这个回答一针见血。
张珠珠说:“这位范首辅的手段激烈了些,想来已经引得各方不满,三郎一篇文章,成了他们的棋子。”
李弗颔首:“若能成事,做棋子也无妨。”
李弗并不介意被利用,有价值才能被利用,若无用,便只会被抛弃和忘记。
张珠珠道:“承安大长公主是皇亲国戚,她为何愿意出头?”
李弗道:“公主年少时候出降给了京中大族何氏,他们夫妻二人不和睦,游船时候两个争执,掉下了船,被救起后,驸马染病,不久后就离世了,何氏一族看她不顺眼很多年了,她不是陛下亲妹,也不是太后亲女,若这条例延续下去,何氏总有一日是要跟她算账。”
皇家尊贵不假,但京中很多大族,是不怕朝廷的,尤其是现在皇帝根本不管事,整死一个公主,也不算什么。
张珠珠点头:“太后也跟范首辅有仇?”
“范首辅杀了太后娘家一个子侄。”李弗解释。
“那范首辅还是很有勇气的。”张珠珠心想,只是他弄得寡妇活不成,这就有问题了。
这世道,妇人没有依靠,是很难活命的,不让寡妇改嫁,实在很不人道。
李弗:“他这勇气,也救不了京城。”
京中必定是要有一乱的,就在这一年之间了。
张珠珠:“不管怎么样,吃苦的都是我们,只希望这劫难赶紧过去,有个好皇帝,让天下太平。”
她可不在意皇位上坐的是谁,她只在意什么时候能够减免赋税,若能有个太平盛世,那就更好了。
李弗点头:“是啊,兴亡都是百姓苦,兴到底比亡强些。”
张珠珠道:“我们做女人的更苦。”
男人至少还能个完整的人,女人却只能算是半个人,这世道,简直就是对女性的折磨。
李弗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这是他也无法改变的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