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孩子往张珠珠怀里一塞,就要去谢瑛说。
张珠珠忙道:“诶,你这太冲动了吧。”
姚玉馨:“成婚这种事情,不靠着一时冲动,怎么成得了啊。”
就得靠着冲动这个劲头,不然她怎么着都是个后悔。
头脑发昏,才好嫁人。
脑袋清楚的女人,都跟徐明舟似的,出家自由去了。
谢瑛茫然地被姚玉馨拖去了大相国寺,张珠珠和李弗彼此看看,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张珠珠:“说的也是,你那会来找我,我也是冲动了,才答应嫁给你。”
李弗:“那你有没有什么时候后悔过?”
张珠珠:“不能说后悔,想弄死你的想法,有过两回。”
李弗知道是哪两回,是张珠珠生孩子的时候。
李弗:“这是我的罪过,应当受死。”
看来除了这两回,其他时间应该没有,李弗想,他应该做的还不错。
张珠珠道:“那你呢,你后悔过没有。”
李弗想了想,说:“有。”
张珠珠看着他,李弗继续说:“如若没有我,你应当比现在自由许多。”
张珠珠还是那句话:“有得必有失,世事岂有十全十美的时候,现在这样,也还不错。”
夫妻俩站在茶楼的窗户边,看着外头热闹的街道。
潇潇在李弗怀里,也往外头看,红豆趴在窗户边:“爹,娘,我想要四个糖人。”
李弗和张珠珠一人一边,牵着儿子的手:“走吧,去买。”
马车行在不太平整的路上,十分颠簸。
今年十岁的李潇,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她羡慕地看着在外面骑马的哥哥和母亲,向父亲祈求道:“爹,我也想去骑马,我坐马车头晕。”
人到中年,依旧没有蓄须的男人看着女儿,说:“不行。”
李潇眼眶一红,下一刻便泪水涟涟。
漂亮的小姑娘哭起来,瞧着是格外的惹人怜爱。
李弗看她掉眼泪,不由皱眉,劝慰女儿:“你手臂伤着了还没好,怎么能去骑马,等你好了再说。”
李潇:“都出来一个月了,我已经好了。”
小姑娘淘气,张珠珠带她去杏花庵的时候,她爬了人家的杏花树,不小心掉了下来,当时把手臂伤着了。
之后一家人便离了京城回松阳县,这一路上,他们把李潇看得紧紧的,还把胳膊给固定住了,就怕骨头长不好。
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
李弗:“那也不行。”
这女儿委实太活泼了些,李弗觉得得管教管教了。
李潇掏出块帕子擦眼泪,哼哼唧唧的去拽她爹的袖子。
“爹是不是不疼我了?”她眼眶红着,语带哽咽。
李弗:“不是。”
李潇:“就是,娘和哥哥都能带我骑马的,我不是一个人骑。”
李弗转移话题:“你是大姑娘了,应该坐到后头那马车里去,也不能叫你哥哥带你骑马。”
李潇都十岁了,同父兄再不能像以前一样亲近,李弗疼爱她,也有分寸。
李潇登时更生气了:“爹要撵我走!”
“爹不要我了!”
李弗忙掀开马车帘子,高声喊:“珠珠,珠珠,潇潇找你!”
下一刻,李潇擦了眼泪,露出个笑来,在张珠珠拽着缰绳转过来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平常的可爱模样。
李弗心想,女儿他管不了,但家里有人能管。
张珠珠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身形比从前丰腴了些,眉目更加温柔。
“潇潇找我做什么。”她问道。
潇潇忙编了个由头:“我困了,我想靠在娘怀里睡觉。”
张珠珠看了李弗一眼,知道他要避嫌,便说:“行,我抱着你睡。”
潇潇看看她骑着的马:“我能在马上睡觉吗,我很乖的,不乱动。”
张珠珠温柔地看着女儿:“你觉得呢。”
潇潇:……
潇潇露出大大的笑容:“我困了,说的都是梦话,娘不要理我。”
张珠珠下马,坐进马车里,然后把女儿搂进怀里。
潇潇实在无聊,没一会果然睡着了。
张珠珠看得睡得这么快,说:“小猪一样,明明小时候不爱睡觉的。”
李弗道:“还是你哄得住她。”
张珠珠说:“我这是哄住的吗,我这是吓住的,都跟你一样,她要上房揭瓦了。”
李弗这个没用的老父亲,就知道无条件地宠爱两个孩子,真有事,还得张珠珠管着。
李弗拿出扇子给母女两个人扇风:“辛苦你。”
辛苦倒也谈不上,两个孩子都很好,没有长歪。
李渐十五岁,已经长得比张珠珠高出了一头,这会儿骑马在前头,都没影儿了。
李潇呢,活泼好动,有点急性子。
张珠珠低声说:“你还不到四十,是不是要在张家村养老了?”
李弗:“这有哪里不好。”
李弗也不是无缘无故离京的。
前段时间,京城出了案子。
宗室出身的一位小郡王,才十几岁的男孩儿,被家里宠爱地无法无天,以家里仆从侍女的性命取乐,杀害了四条人命。
有个侍女侥幸逃过一劫,到京兆府求救。
京兆府没有置之不理,也因为牵涉宗室,把李弗请了过去。
最后小郡王被捕,判了死罪。
郡王府用尽手段,也救不了他。
这小郡王被关进暗无天日的牢狱没多久,就总嚷嚷着有鬼杀他,后来自己把自己吓死了。
他的生母是个高门贵女,本来还在为儿子奔走,得知此事后,一时受不得,便吊死了。
朝中因此起了流言,郡王妃的娘家人和宗室联合起来攻讦李弗。
李弗虽然占理,但死的这俩人,一个姓周,一个是周家的媳妇,都是名字写在皇家族谱上的。
宗室们狠狠闹了一场,甚至提出要求,说以后涉及宗室的案子,不能交给朝廷官员审问。
他们的命就是比旁人高贵,婢女仆从的性命岂能和他们相提并论。
李弗与其他朝臣联合,要求削减宗室待遇,双方闹得不可开交。
李弗在风口浪尖上。
正好这时候张家村这边传了消息过来,说李家的祖坟出了点问题,李弗和张珠珠便带着孩子回家来了。
这怎么看,李弗都像是被抛弃的那一方,所以张珠珠才会这么说。
张珠珠说道:“也没什么不好,就怕你身体不如从前,劈不了柴了。”
李弗道:“我身体很好,不过我不用劈柴,叫李渐劈柴,我在旁边教他。”
张珠珠:“有儿子使唤了,高兴吧。”
李弗点头:“嗯,还不错。”
马车又走一段,一行人停下来休息。
李渐也在这里等着,他看见父母从马车上下来,疑惑道:“爹,娘,五郎呢。”
张珠珠:“睡着了。”
他点头:“这还有多久到松阳县?”
李渐长这么大,就两三岁上出过一趟远门,他早就忘了,这次要回老家来,他一路上都兴致勃勃的,一点看不出赶路有多辛苦。
李弗算了算:“后天能到。”
李渐面露喜色:“终于到了。”
张珠珠笑道:“你也着急了。”
李渐:“我想知道娘长大的地方是什么样的,还有爹也在那里待了有一年,我想看看。”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那时候张珠珠和李弗都还很年轻,他们俩的长子都已经十五岁。
李弗道:“是个好地方。”
张珠珠:“要是我和你爹,不能再回京城了,你怕不怕。”
李渐自小在宫里给皇长孙当陪读,对于许多事情他都很有见地。
“不会,宗室和朝臣吵闹地不可开交,是宗室有错在先,我爹是朝廷重臣,名声显扬,他被有错在先的宗室逼出京城,眼下京城不知多热闹。”
连李弗都被宗室逼迫,世人必定认定宗室跋扈嚣张,不遵国法,有他们的苦果。
张珠珠点头:“你说的是,京城迟早还得回去。”
经过最后两天的辛苦,一家人终于回了张家村。
李家的祖宅年年修缮,张家的院子也在几年前,张大春和吴贵娘回来给张老爷子奔丧的时候,修了新的大院子,再不见从前的样子。
潇潇跳下马车,拉着哥哥的袖子,在宅子里四处查看。
张珠珠和李弗手牵着手,慢悠悠走在后面。
李弗道:“如今站在这里,过去的年月,好像做梦一样。”
张珠珠点头:“谁说不是。”
张家村还是叫张家村,但与从前也大不相同了。
李渐和李潇兄妹两个在屋里飞快地逛了一圈,又回到父母身边来。
李渐道:“这宅子够我们一家住下了。”
他一直以为村子里的宅子没有多大,现在看着,比他想的可大多了。
李潇指着院子里的空地:“我想在这里绑个秋千,到时候娘和我坐秋千,爹在后面推我们。”
张珠珠:“才转了一圈,你都安排好了。”
李潇点头,然后眼巴巴地看着李弗。
张珠珠故意说:“恐怕你以后没空玩秋千了,咱们家被撵出了京城,以后你就不是娇贵的李三姑娘了,你要开始干活了。”
李潇到底小一点,张珠珠这么说,她就当真了。
“那我要做什么?”她担忧地问。
张珠珠:“以后你爹和你哥哥去地里干活,家里要养鸡养鸭养猪,你要喂饱它们,还要烧火,做饭,织布。”
张珠珠列举了许多要干的活,李潇听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说:“这么多活,怎么干的过来呀。”
张珠珠逗她:“干得过来,以后天不亮就起来,干到半夜再睡觉,娘小时候就是这么长大的,你是娘的女儿,你肯定行。”
李潇看着张珠珠:“娘要干这么多活,好辛苦啊。”
张珠珠:“娘小时候,还有两个姐姐帮忙一起干活,可惜娘只有你们兄妹俩,以后要辛苦潇潇多干活。”
潇潇看着进进出出洒扫的侍女和仆从,疑惑地说:“他们不干活吗。”
张珠珠:“他们是花钱请来的人,现在家里还有钱,以后就没钱请了。”
潇潇:“我有钱。”
说完,她就噔噔地跑了出去,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抱着个小盒子,一打开,里头几块黄金掉在地上。
她举着盒子:“我有钱,给爹和娘花。”
张珠珠半晌无言。
李弗帮女儿把金子捡起来,钱装好,嘲笑张珠珠说:“你哄不了她了。”
张珠珠遗憾叹气,她怎么就忘了,潇潇这小丫头自己就存了不少钱,想卖惨叫她干活,都不行了。
潇潇抱着钱匣子,大方地说:“以后我给爹娘和哥哥发零花钱,我当家!”
张珠珠笑道:“好吧,以后潇潇当家,我们都听你的。”
潇潇得意地笑了起来。
“那我要在这里绑个秋千。”她对李弗说。
李弗自然是没有不答应的,这天下午,父子俩便给潇潇绑了个结实的秋千。
晚上张珠珠哄睡女儿,在床上躺下,说:“回来一趟真不容易,我这老胳膊老腿的,累的散架了。”
李弗比张珠珠好些,他道:“看得出来,你都累瘦了。”
张珠珠忙拿出来镜子说:“真的吗,真的瘦了?”
李弗顿时心中后悔,好好的,说什么不行,非说这个。
他道:“真的,赶路哪有不瘦了,我看李渐和潇潇都瘦了。”
张珠珠也道:“是得给他们俩补补,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亏待了。”
他们出京的时候,还商量要不要把孩子带上,夫妻俩都觉得路途遥远,两个孩子也是生在京城的,不必受这个苦。
但俩孩子却不肯,一定要跟他们一起走。
这场面,就更像是李弗被撵出京城了。
要知道,当初的李家,就是上演过这么一遭的啊。
当然,这性质是不一样的。
李弗的父亲还是内阁重臣,李弗也没有丢了官职,回京是迟早的事情。
当年的李家,可是举家连夜逃命出京的。
他们一家已经到了张家村,也不知道京城现在有什么新的热闹。
李弗顺手把镜子拿走:“快睡吧,不早了。”
夫妻俩也没说两句话,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李弗早早地起来做饭。
家里不是没人做饭,李弗这是早早起来怀旧来了。
李渐帮他爹烧火,被呛地咳嗽起来。
李弗叫他离远些:“不用你,在旁边看着就好。”
李渐道:“爹何必这样辛苦。”
李弗:“不喜欢,才觉得辛苦,喜欢的话,就是乐趣了。”
李渐点头:“我就觉得读书很辛苦。”
李弗笑:“那你可以在这好好歇歇了,这段时间不用读。”
李渐犹豫了一会,说:“还是要读的。”读书辛苦,但是有用啊。
李弗问起儿子的打算来:“你准备去科举?”
李渐“嗯”了一声:“说来说去,权势是天底下最管用的了,我先做官,再想做什么,便容易许多。”
李弗:“先不要想那样长远的事情,松懈了也不要紧,凡事有我。”
李渐露出笑来。
尽管张珠珠和李弗尽力给了他自由的选择,但这孩子,还是很像李弗,也做出了同他父亲一样的选择。
张珠珠和潇潇起来的时候已经半上午了,吃过早饭,母女俩看着李弗教李渐劈柴。
张珠珠跟李弗说道:“一把年纪了,仔细把你那老腰给闪了。”
李弗:“我还不至于吧。”
张珠珠:“万一呢。”
这个年纪,可不能遭这个罪啊。
李弗拍拍儿子的肩膀:“那这活就交给你了。”
潇潇举手:“我来,我也会。”
她跑过去想拿斧头,李渐忙拦着妹妹:“你胳膊还没好,不要动这么重的东西,玩秋千去。”
一家人正玩闹着,有同村的人来敲门了。
张珠珠和李弗先出去,李渐和潇潇跟在后头。
过来的是同村的妇人,年纪都大了。
有个妇人一看见李渐,便立刻说道:“你瞧瞧,这跟当年的李家三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张珠珠说道:“婶婶再仔细看看,这孩子应该更像我吧。”
那婶子说:“你那会什么模样,我不大记得清楚了,李家三郎,那可是你婶婶这辈子见过的最俊的郎君了,细皮嫩肉的,我记得清清楚楚的。”
张珠珠听得,大笑起来。
李弗长得俊,这大家都知道。
最有意思的还不是这个,不知谁提了一句李弗在张家村过年的时候的事情。
杀猪的时候,李弗去凑热闹,被发狂的猪给撞倒,摔伤在床上躺了几天。
院子里一片哄笑声。
李渐小声问他爹:“真的吗?”
他问完,自己就先笑了起来,李弗无奈地在儿子脑袋上拍了一巴掌:“要不你也试试。”
李渐说:“我们又不会在这里过年。”
李弗:“也不一定过年才杀猪,给你看个热闹也行。”
李渐以为他爹在开玩笑,谁知道李弗居然说真的。
李弗上前,说道:“诸位快不要说我的丑事了。”
众人也都跟着笑。
李弗又说:“我们一家人在村里,劳烦大家照顾了,只是这一次赶不上年节,明日我叫人送两头猪过来,请大家在家里吃饭。”
这话说完,众人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当即有村里人说自家的猪养的好,李弗和张珠珠亲自去挑了两只肉最多的,又请村里的妇人明日到家里来,一起做饭。
虽说不到年节,但这样热闹,也差不多了。
李弗拍拍儿子的肩膀:“明天早些起来看热闹,别怕。”
李渐说:“我不怕。”
那有什么可怕的,不就是杀猪吗,他打小肉也没少吃。
李弗心想,当年你爹也是这么想的。
翌日早起,李家便热闹的如菜市一般。
潇潇认识了村里同龄的女孩子,跟她们一起玩去了,李渐跟在李弗身边,去看杀猪的热闹了。
李弗这会儿有些后悔了。
儿子才十五,比他那会还好,这样血腥的场面,他怎么好为了争这口气,就叫儿子来看。
若吓着他了,那实在不好。
李弗说:“要不你回去吧。”
李渐:“……爹,你又这样。”
李渐觉得,自己有这样的亲爹,还一点没长歪,那简直是人间少有的奇迹。
他自小就很受父母宠爱,妹妹出生的时候,他已经记事了,有时候会有人跟他开玩笑地说,你父母有了妹妹,会更宠爱她。
但是没有,李弗和张珠珠并没有将关爱从他身上挪走,更没有平分,他们倾注了更多的关爱。
他有的,妹妹有,妹妹有的,他也有。
他们两个人,都是在父母的怀里长大的。
李渐一直觉得天底下的父母都是这样希尔。
后来他才知道,宠爱孩子的母亲很多,但这样的父亲,几乎很少。
像李弗这样温柔慈爱,疼爱到不要求儿子有出息的父亲,更是没有。
甚至有些父亲,平时对儿子不闻不问,如陌生人一般,一旦儿子出点错,便是一顿打骂,还要指责母亲带坏了儿子。
父子关系亲密如他们,非常罕见。
李渐今年十五岁,好些同龄人都已经定下亲事,准备成婚了。
有人来打听他,李弗总说他年纪还小,不到时候。
现在也一样,杀猪他没有见过,也许他真的会害怕。
但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就算真的被吓到了,又能如何,这很不值得做父亲的烦恼啊。
张珠珠都不会担心的好吗。
李弗说:“叫你这样受这样的惊吓,很没有必要,你一会躲到我身后去。”
李渐不想和他爹争论,说了声好。
杀猪的动静和场面,确实没见过的人能够承受的。
李弗连人都捅过,他的注意力也主要放在儿子身上。
这一次并没有发生受伤的猪满院乱跑的情况。
像李弗当年那样被撞翻的,真的只是少数。
李渐果然脸色苍白,尖锐的惨叫声和流出来的血,都叫他难以适从。
李弗挪到了儿子身前,遮挡住他的视线,说:“君子远庖厨,不是说君子不能做饭,而是因此。”
见其生,不忍见其死,亲自看见过食材是怎么死的,这饭就就不一定做的下,吃的进了。
李渐有点发抖,他扶住了父亲的后辈,又壮着胆子去看了一眼。
这时候应该也有人注意到了,笑着说:“李家小郎这是吓着了吗。”
旁边同龄的男孩子也都回过头来,笑着看李渐。
这笑容不能说是嘲讽,却也显的李渐在这里格格不入。
李弗道:“我家这孩子还小,头一回瞧见这样的场面,同我当年差不多。”
大伙儿今天是来李家吃好的,有道是吃人嘴短,怎么好说主家的儿子,便纷纷附和。
有人私底下想,十五岁了,不小了,放在村里,十五岁都该成婚了,再早一点的,孩子都有了呢。
李渐站在父亲身后,也并不觉得难堪。
有父亲为他遮风挡雨,他很高兴,于是他小声对李弗说:“谢谢爹。”
李弗也回看儿子:“不客气,去歇一会。”
李渐长大的这两年,看起来与父亲并不如从前亲密。
但李渐心里知道,他们父子二人,从未离远过。
杀完了猪,厨房就开始做饭。
张珠珠也在这里帮忙,大家说来说去,少不了就是孩子丈夫的。
有妇人小声问张珠珠:“我听说,大户人家都是三妻四妾的,有多孩子的,你们家呢。”
张珠珠道:“我们家没有,就两个孩子。”
张大春和吴贵娘回来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那会儿大家还不相信,现在想想,要是有男孩,那回家祭祖肯定要带上让祖宗认识认识的,不会只带两个孩子。
“我看这很应该,”比张珠珠大几岁的妇人说道,“那会李家在村子里,张家没少照顾,你们是共患难,跟旁人可不一样。“
张珠珠没说话,听她们猜测了一番,权当默认了。
张珠珠做饭的手艺没落下,众人忙乱了一早上,这才赶上了中午的一顿饭。
满院子都飘着香味,张珠珠去看两个孩子,潇潇跑了一早上累了,埋头吃饭,顾不得说话。
李渐不太吃得下,说:“怎么了?”
李渐便说了早上看见的场面,张珠珠听得,说:“哦,吓着了吧。”
李弗说:“早知就让弄好了再送过来。”
李渐忙说:“没事,我头一回看见,以后就不怕了。”
他可以坦然地袒露心中的恐惧和不安,不必担心被人笑话。
张珠珠笑着说:“那就饿了再吃。”
害怕归害怕,饿了肯定就不说这话了,张珠珠心里有数。
潇潇吃了两碗,说:“娘,我出去玩了。”
张珠珠正要叫她小心,小姑娘已经跑的没影儿了。
这一顿饭吃完,把人累的够呛。
张珠珠和李弗躺在屋里休息,潇潇出去玩了没回来,李渐也被人喊着去玩了。
张珠珠午睡醒来的时候,发现儿子已经回来了,正在院里看书。
张珠珠道:“回来了。”
李渐点头,忽然问他娘:“我长得、好看吗。”
张珠珠说道:“当然好看了。”
不是张珠珠自满,她和李弗的两个孩子,长相上是没得说的。
这不用怀疑。
李渐说道:“我觉得大殿下好看。”
他对长相好不好,其实一直没什么概念,只知道周燮是长得很好。
那孩子有陈蛟那样的生母,小时候就比女孩儿都好看,现在十几岁了,长相更胜从前。
张珠珠说:“要是与他比较,那天底下就没有好看的人了。”
这个比较对象选的太不合适了。
李渐看着她:“娘好看,现在也很好看。”
张珠珠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最好看,我那时候可厉害了。”
李渐笑了,说:“我听说了,我在外面转了一圈,他们都说你很厉害,上门去跟人家吵架,好像是为大姨的事情。”
张珠珠想了好一会,她记不大清楚了,只说:“我从来都不吃亏。”
李渐心想,应该多出去转转,这样才能听到关于母亲的更多事情。
父亲的事情,在京城就听得差不多了。
歇了两日,这天一家人准备去镇上看看。
张珠珠说:“我得去水月庵瞧瞧。”
李弗不赞同,说:“去那里做什么,你看潇潇,去杏花庵把胳膊摔了,说不定庵堂是咱们家,只去庙里看看就行。”
张珠珠觉得李弗最离谱:“你真有意思,不想去就不想去,我从来没听过有人说庵堂克人的,菩萨知道你这么说,估计要吐血了。”
李弗理直气壮地说:“那我女儿为什么要摔伤了手。”
张珠珠说:“因为你女儿她爬树,还把人家的杏花树给压坏了。”
李弗:“我女儿才十岁。”
张珠珠:“菩萨得给你女儿垫着是吧。”
李弗:“钱可不是白花的。”
张珠珠朝丈夫翻了个大白眼,说:“怎么,你怕我一时兴起,留在水月庵出家吗。”
李弗沉默。
张珠珠顿时更加无语。
合着这人还真是这么想的啊。
潇潇和李渐听到他们说话了,潇潇小声说:“娘想出家,为什么呀。”
李渐想起母亲跟杏花庵的明舟法师关系很近,心里也不免担忧起来。
不过他们一家和睦,应该没有出家的理由吧。
等出了门,张珠珠要去水月庵,李弗还在犹豫。
张珠珠叫李弗看看他们两个宝贝孩子,说:“你就算不放心你自己,也要想想孩子是不是,清醒一点吧。”
李弗听见这话,心情更加复杂。
他幽幽说:“唉,色衰爱弛啊,我如今在你心里,是不如两个孩子要紧了,你可能放下我出家,却是万万放不下两个孩子的。”
张珠珠:“……”
好家伙,这是没完了。
她拍拍李弗的肩膀,大发慈悲地说:“怎么会呢,咱们做夫妻,可比他们俩给咱们当孩子的时间长,你还是我心里最要紧的人。”
救命,为什么人到中年,还要上演这样的戏码呢。
真的有人会喜欢中年男女的爱情戏码吗,言情可是少年少女的天下诶。
但是李弗听她这样说,就如同得了赦免一般,高兴许多。
他提要求说:“去看一眼就出来,没必要待太久了。”
张珠珠微笑:“我知道,不会待很久。”
李弗颔首,回头朝两个孩子招手,叫他们一起进去。
潇潇跑去了张珠珠身边,拉着她要去看热闹。
李渐十分好奇,低声询问李弗道:“我娘年轻时候想出家吗。”
李弗:“是,这里本来是她给自己挑的归宿。”
杏花庵李弗都说不上多喜欢,水月庵就更别提了,李弗有时候焦虑,就会梦见少年的张珠珠剃了头发,在水月庵里敲木鱼。
他和张珠珠确定关系的那一天,也是在这里,张珠珠展现出她对男女之情全然不符合世俗规矩的态度。
李弗对这个地方,那真是一点好印象都没有。
李渐十分惊讶。
李弗又说:“我怕她后悔。”
李弗知道张珠珠肯定不会出家,他们生育了两个孩子,张珠珠在京城还有一大把事情要操心,她的事业和孩子,她都放不下。
也许自己,张珠珠也放不下。
但是李弗害怕她会后悔。
如果那时候张珠珠拒绝他,留在松阳县,削发出家,那她就不必为俗事所苦,也不必担忧丈夫孩子,凭她的本事,她可以得到更大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