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谭幽微微睁眼,只觉阳光刺眼,刺的她几乎落了泪,下意识的抬手去遮挡,眼睛微微眯起,一盏茶的时间才渐渐适应。
入眼,是繁华熟悉又陌生的宫殿,她目光有些呆滞,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她不是死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醒了?”头顶,忽然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
谢谭幽下意识看过去,只见,身旁站着一人,黄色龙袍加身,面容嘴角噙着冷笑,正似笑非笑的盯着她。
大脑有片刻的空白,很久之后才缓过神,她原来是死了的,可不知为何忽然清醒,所在之地黑暗,她看不清又冷,好像是哭了很久,也没有来救她。
她记忆有些混乱,好像什么都记不得了,只记得她很害怕,想死却又强撑着。
云启瞧着谢谭幽的模样,语气嫌恶:“不过三个月,怎么就成了这副邋遢模样”
谢谭幽面容苍白憔悴,头发散乱,身上的素色华服脏污不堪,这样看着,确实邋遢惹人厌恶。
她有些恍惚,心下不知为何空空,轻声道:“竟是三个月了吗。”
“是啊。”云启问:“你想死吗?”
谢谭幽缓缓抬眸看向云启,明明曾经,虽说因谢音柔的缘故,二人总是闹矛盾,可整体看来,二人感情算是不错的,入宫之前云启还说,让她等一等,皇后之位只会是她的。
可是后来呢。
等来的不过是他广纳后宫,冷眼看着她被所有人欺负。
“云启。”谢谭幽疲惫的闭了闭眼:“念你我是年少夫妻,如今既是没了爱意,不如放我离开吧,你知道的,我不喜欢这宫中。”
云启眸子一瞬间紧紧眯起,心头怒气恨意翻涌,声音越发冰凉又狠:“放你离开?然后呢,让你与燕恒双宿双飞?”
谢谭幽皱眉:“双宿双飞?你在说什么?”
闻言,云启上下打量谢谭幽,见她听到燕恒二字时情绪平静又淡淡,云启手心下意识收紧,问:“你不记得了?”
“……”
“我该记得什么?”谢谭幽反问。
见状,云启愣了一瞬又轻轻笑了一声,一声过后又是连连笑意,只是那笑冷的刺骨又有嘲讽之意。
那时,不是怎么做她都没有忘记燕恒吗?以为是无了用,可如今,却是不记得了。
“好啊。”云启道:“朕放你出宫,还你自由身。”
谢谭幽没想到云启能这么快应下,愣了一瞬的同时又惊,“你说真的?”
声音里都透着不可置信。
“自然。”云启道:“只不过有一个条件。”
“什么?”
“燕恒用他之命换你。”
谢谭幽眼睫猛然一颤,下意识反驳:“怎么可能?”
她利用过燕恒,燕恒说了那是最后帮她一次,至此,二人便再没见过面,如今,她死讯传遍,人人都知道她死了,燕恒怕是恨透她了,说不定多高兴呢,又怎么可能会为了救她而死呢。
“等会你便知道”云启却是不再多说,抬脚就走了出去,没一会,殿外又传来他的声音:“把人拖过来,”
他话刚落,就有几个黑衣人稳稳落在谢谭幽身侧,面无表情的把她拖到门边,透过门洞,她能清晰的看到外面。
大殿静的发生一声响动都能听见,谢谭幽四下看了看,她有武功在身,虽是身体虚弱,但对声音还算警觉。
周围不仅有弓箭手还有大批的御林军,只一瞬她就想明白了,云启这是真的要杀燕恒。
殿外有小太监弯腰走到云启身边,低声道:“陛下,燕王来了”
再次见燕恒,谢谭幽只觉恍如隔世。
初见的锋芒如今已然无存,瘦了不少,身着蓝色长袍,腰间挂着一枚玉佩,面容冷清又淡淡。
他站在大殿中央,未行礼,抬眸直视云启:“尸首呢。”
周身杀气尽显。
今日,云启派人给他递了话,说是谢谭幽尸首其实在他手中,并未下葬,已知云启为人,不想谢谭幽死后再受苦,是以,燕恒还是入了宫。
知道也许是局,还是来。
事关谢谭幽,他从来不会赌。
云启手摩挲着扳指,玩味的勾了勾嘴角,轻飘飘丢出一句话:“一把火烧了”
闻言,燕恒瞳孔猛然一颤。
眼前,全是谢谭幽的面容。
谢谭幽很怕疼,很喜欢笑,笑起来明亮又漂亮,有些小骄傲,最烦被约束,燕恒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样的女子,还是喜欢他至极的女子,云启眼睛都不眨的就把人杀了,更不敢相信,她被烧成了灰烬。
那该有多疼啊,
燕恒一想到这,一颗心都跟着揪了起来,不止心脏,他全身都疼,看着坐在上面的云启,心中怒气翻涌:“你当真要如此狠心?”
“当初,我助你在夺嫡之路顺风顺水,让你稳坐皇位,无后顾之忧,你可是忘了,我当初愿意助你的原因。”
旁人眼中的七皇子云启,温文尔雅,是个大善人,燕恒却知道,那不过是他的表象,他不屑与云启这样的人为伍,后来,得知谢谭幽要嫁给云启,他见她提起云启时,眸子很亮,如天上的繁星。
那样子,分明是喜欢的。
而那时的谢谭幽没了将军府和丞相府做靠山,在京中举步艰难,而她想要做皇后,所以,他想,那他便做她的靠山,扶她上高位。
那时他已经是燕王,位高权也重,做了王爷后他就没再跪过任何人,那日真诚的屈膝下跪,只为一人。
他同云启说:“臣愿带八十万燕家军追随七皇子,只有两个要求”
“莫让她难过,若有朝一日她想恢复自由身,必要成全,如若做到,待你登基为帝那日,臣愿上交兵符”
谢谭幽做七皇妃时,是京城中贵妇们都艳羡之人,只因云启待她极好,做足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姿态。
到头来,终究是错付了,为谢谭幽不值,也怨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再强迫她跟自己离开。
燕恒喉头翻滚,死死捏着拳头,声音铿锵有力:“若不是有她在,你觉得就靠你自己和身边的那群蠢货能成功登上帝位?”
“如今她不在了,这个皇帝你也不必当了”
云启脸刷的就白了,猛地站起身:“燕恒,你想作甚”
“反了。”
燕恒说的平静,云启却是听的心头一跳。
“你放肆”
“就是放肆了,你能奈我何?”燕恒道:“我就算不能用箭,没有燕家军,反你,还是不在话下。”
“……”
云启气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看着大殿中负手而立的燕恒,他身上是只有上过战场之人才有的杀伐决断,眸色狠厉,毫不遮掩的杀意,云启克制住心里的慌乱,冷冷道:“那谢谭幽呢?也要一起杀了?”
他话落,殿门便被人打开些,谢谭幽头脑忽然的昏沉,只能任由旁人拉着她露了半张面容。
见到那面容时,燕恒面色猛然一变,心头大震,即使只是半张脸,又披头散发,露出的衣裙脏乱不堪,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拳头被他捏的嘎吱嘎吱作响。
心中是又喜又怒。
脑海里只不断的重复着一句话,她还活着。
燕恒心脏像是被人随便揉捏着,疼的他喘不过气,愤怒又心疼,声音不自觉拔高:“她自少时就喜欢你,你怎能对她这般”
看燕恒如此模样,云启心下一安,幽幽道:“今日,她求朕放她出宫,你知道朕怎么同她说的吗。”
燕恒不语,一双眼紧紧盯着谢谭幽,谢谭幽也是看过来,远远相望,他心里就像是堵了一团东西,闷又难受的发疼。
“朕同她说,若是你愿意换她死,朕就放了她。”云启道:“所以,燕恒,你和谢谭幽,你选谁。”
燕恒毫不犹豫:“当然是阿谭。”
听见这两个字,谢谭幽皱起眉来,这不是那三年间云启唤她的称呼吗,燕恒怎么会……
喉头涌上腥甜,慢慢的,鲜血从嘴角溢出,她垂眸擦去,再看向燕恒,他神色已经变了。
谢谭幽瞧着,不知为何,心下猛然犯疼,眸中也蓄满了泪水,更是因那毫不犹豫的选择而震到,此时,她还是浑噩,直到,屋顶之上,无数弓箭手出,伴随着云启那句戏谑又高高在上的语气:“万箭穿心可受得住?”
燕恒道:“自是受得。”
只要她平安,他什么都受得住。
“好得很。”
燕恒又道:“我有一部分人在宫外,若我死了,她未出宫,他们便会直入皇宫。”
“……”
“放箭”
随着云启一声令下,万箭齐发,燕恒身体不知道被多少支箭插入,鲜血淋漓,脚步一个不稳,直直跪了下去,他强撑着想站起来,试了两次,才稍稍站稳,头发凌乱又狼狈不堪。
燕恒把遮住视线的头发捋了捋,抬眸望着谢谭幽,缓缓露出一抹笑,他看着她时,好像总是笑着的,血液顺着嘴角滑落,他也不在意,笑容渐渐放大,眉眼也染上笑意。
他的笑容温柔又不舍。
恍惚间,他好像看见多年前的那个夜晚。
他在狼山受了伤,为了躲避杀手而误入相府,遇见了一个少女,少女要给他一个家,他却没有应。
这么多年,燕恒最后悔的事便是那夜没有应了她,几年来,他时常在想,若是能在日日她身边,做一辈子哑巴又何妨。
可终究是回不去了。
燕恒眼角有泪水溢出,他轻声唤了一个人的名字,他的声音不带任何悲痛,反而很是欢喜又很温柔,其中夹杂了一丝丝不舍和悔意。
“阿谭”
他说:“你自由了”
还是阿谭。
可这世间只有一人会唤她阿谭。
谢谭幽怔怔看着身种数箭的燕恒,那一瞬,都忘了哭,脑海中一直是燕恒闭眼前说的话,那些被抹去,被遗忘的记忆,突然猛地涌入脑海中,一段接一段的画面闪过。
她眸底从震惊到不可置信,最后变成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
安静的大殿内,响起她凄厉的惨叫声。
她挣扎着想起身,却被进来的云启死死按着,云启在她耳边说:“阿谭你看,燕恒死了。”
谢谭幽泪水肆意横流,发了狠的挣开云启,踉踉跄跄的朝那大殿之中跑去,不知是地滑还是怎么,竟是摔了无数次又爬起来。
天空又下起大雪,大雪落在燕恒脸颊和头顶时格外的轻柔,像是在安抚他,又像是来送他最后一程。
雪花飘落,迷了谢谭幽的眼睛,她又重新爬起来,却在离燕恒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燕恒浑身是血,是万箭。
谢谭幽肩膀颤抖着哭了起来,不敢上前,却又忍不住前走,伸手想摸摸他的脸,却在那一瞬,眼前又是那三年。
真正护着她陪着她教她武功又说喜欢她的是燕恒啊。
她怎么能忘了呢?
为什么死的不是她啊?
她为什么要要什么自由身?为什么不死了?为什么?为什么要让燕恒换她的命,燕恒不疼吗?他有什么错?到底是为什么?
谢谭幽在心中呐喊咆哮,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胡乱抹了把泪水,还是鼓足勇气抬手轻轻替燕恒捋了捋他凌乱的头发,此时的燕恒,眼睛轻轻闭着,唇角却是有笑意,他在笑啊……
谢谭幽眼眸充血的红,嘴角颤抖着:“我…我…”
许久后,才终于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我并非是有意忘了你”
谢谭幽触碰到燕恒的身体,感受到他身体的凉意,一颗心就像是碎了般,再也好不起来了,她轻轻抱了抱燕恒,有那么一刻,想要跟着他一起死去,可她也知现在不是时候,总得杀了这一切的幕后之人才有脸去见燕恒。
而此时,她也总算想起,她为什么会这般了,原来,是她想起一切想要去杀云启,却是失败了,受了很久的折磨,而燕恒呢,在那个时候,奔赴战场,只为了留下她。
想到此处,谢谭幽就好恨啊。
她也是真的疯了。
也没有出宫。
死去的元妃突然活了过来,不止活了还发了疯,日日在冷宫屋顶身着红衣起舞,还是在夜半,如鬼魅般,这如何不让人心惊,又不敢靠近这。
一夜又一夜,人人都说她疯了。
可唯有谢谭幽知道,她站在冷宫屋顶上,抬眼就可见很远很远的一个地方,虽然看不清,可是有个方向足以了。
那是他们曾经的快乐时光,是庄子,亦是三年。
有人想来救她,她知道那是燕恒的人,云启如今正在铲除他们呢,他们救她简直就是死路一条,她摇头拒绝了,说喜欢这里。
清楚看清那些人的不悦和愤恨,她心下笑了笑,只要不再存了这般心思,便可以活着命,而今,燕恒已死,他们也该过自己的生活,而不是用命来救她。
她的命不值钱。
在第三个月时,云启总算来了冷宫中,爬上了屋顶,眸底都是担忧,声音是许久没听到过的温声:“夜凉,我们回宫吧。”
谢谭幽唇角轻扯,不反抗,任由他拉着自己,只是在他转身之际,抽出一直藏在腰间的软剑,一剑刺向云启胸膛,发了狠的刺!见到他不可置信又泛白的面颊,谢谭幽笑出声来。
好开心啊,这人死了。
耳畔是御林军高呼陛下之声,谢谭幽笑声越发大,确认了云启不会被救活后,一脚将人踢下屋顶,冷宫外。
而她在冷宫内。
不过一瞬,冷宫便忽起大火,明亮之火照亮她笑颜,燃烧她裙摆。
她也只是叹道:“阿恒,对不起,我总是食言。”
“这次,是真的来寻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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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负你的人都该死。”◎
谢谭幽从出生就是众星捧月的存在,因此,她性子极其张扬又大胆,眉眼弯弯万分好看。
因此,也是喜红裙,每每宫宴,往那一坐,便是最耀眼的存在。
舅母们总是调侃:“以后也不知哪家少年郎能治住她这跳脱的小性子。”
温栖捂唇轻笑:“我看呀,没人能治得住,我以后得好好看看,别让我们幽幽欺负了未来夫君才是。”
“舅母!母亲!”谢谭幽脸色涨红,很是生气:“我再也不要同你们说话了。”
话出口,她以为会得到几个长辈的道歉,却不想几个长辈怔了一瞬,面面相觑,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谢谭幽又羞又气。
未来离她那么远,怎么就扯到婚嫁上去了!!!她才不要嫁!她要玩!!吃喜欢吃的,穿喜欢穿的,才不要到别人家去,处处受约束,虽说舅母们也从未被舅舅约束过,也是自由自在,可总是不同的,她们做事总要三思而后行,处处要考虑定国将军府。
她就不同了,随便惹事随便玩,不开心了,揍一揍那些地痞小流氓,反正没人敢还手,她是谢谭幽啊,后有定国将军府和丞相府,还有一个被太后亲封为公主的母亲,谁敢惹她。
“娘,姑姑。”温凛前来,将谢谭幽护在身后,有些无奈:“幽幽还小,你们怎么能这样逗她?”
“阿凛,我还没说你呢。”温栖轻哼一声:“昨日,你带着幽幽逃学,今日还敢出现在我面前?看我不揍你。”
“诶,姑姑。”温凛忙躲开:“我可以解释的。”
“我不听。”
“……”
温栖想到什么,笑出声:“除非,你将你那心上的小姑娘带我过来给我瞧瞧。”
她前几日去了青龙寺,回来时,就听说温凛定了亲,她都还没见过那沈国公府的小小姐呢,昨日本想去瞧瞧,哪知却听闻谢谭幽逃了学,给她气的脸色铁青,就将这事忘了。
“姑姑!!”
温凛唤了一声,脸就猛然红了。
当下,被日落铺满的院中,有了两个大红脸。
“姑姑,就知道欺负阿凛与幽幽。”
“可不是嘛。”
“哈哈哈,哥,你看幽幽和阿凛,脸跟猴子的屁股似的。”
远处,几道爽朗含笑的少年声音传来,都是定国将军府的少年小将军。
“哼!”谢谭幽瞪着几个前来的少年:“表哥们再取笑人,以后可是会很难娶到夫人的。”
“幽幽,这话可不能说。”另一边是少女无奈又宠溺的声音,说着,亦是瞪了几个哥哥一眼:“哥哥们也真是……”
谢谭幽看过去,眼眸亮了亮:“还是表姐好。”
“那可不。”少女眉眼笑意更深:“昨日,我去听戏时,路过一家铺子,买了不少新奇的好东西,你看看你喜欢什么,尽管拿去。”
“好勒。”
“一个个的杵在这作甚?”一道略严肃的声音在这欢声笑语中响起。
众人看去。
“父亲。”
“祖父。”
“外祖父。”
定国老将军走进院中,面色淡淡又严肃。
笑声止,众人齐齐看着他。
“看看你们,一个一个的额头都沁了汗,也不知道找凉快的地方坐。”
“这不是等着父亲来给我们烤肉吃嘛。”温栖含笑:“是父亲说,今夜要在这给我们一家子烤肉吃的。”
“都是当娘的人了。”温老将军瞧着她,骂道:“还总是跟这群孩子闹,幽幽与阿凛才多大。”
听他这么说,温栖就知道他听见了,缩了缩脖子,没开口,以为定国老将军还会接着说她,却不想,下一秒,他声音就是柔了下来。
“几日不见你了,在相府过得如何?”
听着老父亲的关心,温栖不由自主的红了眼。
见状,老将军皱眉:“怎么?过得不快?我当初就不同意你嫁给那个王八羔子,你偏不听!”
“走,回相府,我今天非得打死他。”
“哎呀,爹!”温栖忙拉着老将军,“他对我可好了,你能不能对他稍微好一些?什么王八羔子,他是幽幽父亲,您女婿。”
温栖不大高兴了。
老将军听着,心头无奈,还想再说,却是瞥见谢谭幽凝着他,还有面前自己从小捧在手心里的女儿也是一副不悦的神情,叹了一声,便也没再说。
“那一会,让他过来吃饭。”老将军淡淡说着,又道了句:“每次吃饭都要请,他自己不把自己当成我定国将军府的人,我又怎么将他算作自己人。”
“父亲,他是一国丞相,很忙的。”
“……”
“行,我不说,好了吧。”
“……”
夜里,少年少女围坐在一起,夫人们讨论着哪家少女又或是少年郎,老将军与一众儿子叹着如今漓国。
温馨又其乐融融。
深夜回去,谢谭幽迷迷糊糊抱着温栖,又呢喃着:“母亲,我明日想和表哥表姐去城外踏青,你帮我和先生请假好不好。”
“好。”温栖抱着她,万分无奈,听着她的撒娇之气,无法忍心拒绝:“但仅此一次哦。”
一旁谢靖面色不太好,也是强忍着,才换上一副笑容,却是道:“幽幽如此不好学,以后怕是……”
“无事。”温栖打断他:“我们幽幽只需要快乐平安就好了。”
“至于其他的。”温栖笑了声:“她不爱听先生教的,那就我教,我教她良善,以柔待人便好了。”
“她亦不需要抗起重担,那么小的身躯,我可是万分心疼。”
说着,又垂眸看着昏昏欲睡的谢谭幽,温柔道:“母亲今日所说,可不是希望你嫁人,而是忽而感慨,你长大后会和什么样的小郎君在一起。”
“我那日在长街,见到一人,生的倒是好看,就是性子有些冷,但他是一个极为厉害的少年郎。”
谢谭幽很困,但还是慢吞吞回着:“谁啊。”
“燕王府的世子。”温栖眸色满是笑意:“我与他母亲见过几次,是相当温婉的人,而燕王对她极好,都说子随父,那他定然也不差,而且,我听你外祖父说,此次漓国与戎狄之战,他第一次上战场,却为先锋,直踏戎狄,斩下戎狄大将头颅,是极其厉害的少年郎。”
“幽幽觉得如何?”
可回应她的只有少女轻轻呼吸声。
温栖失笑,看向外头夜景,面前好像又是那冷冷少年郎。
谢靖皱眉:“幽幽还小,你想这些做什么?”
“你不懂。”温栖道:“好的人与事都要提前定下,提前做,要是等几年,被别人抢走了如何是好?放眼整个京中,我就满意我定国将军府的少年郎和那燕王世子。”
“人家未必看得上。”
“胡说什么呢?”温栖脸色微沉。
“那日宫中宴,我可是瞧见那燕王世子看向我们幽幽好几次,说不定二人真有缘,改日我约燕王妃出来喝喝茶。”
“……”
时光荏苒,春去又秋来。
事也发生,人也去。
而谢谭幽十三岁了,还是张扬,还是喜红裙。
定国将军又要出征了。
又是夜里,一家人围坐,欢声笑语片片,畅想未来。
只是天不遂人愿。
谢谭幽一觉醒来,正开心的换上新衣裙,打算出去张扬一番,等外祖父得胜归来,她便可以和银杏一样学武。
只是才出院子,便听闻温栖昏厥过去,她奔向正院,一路跑一路面色苍白。
看完母亲,又去那定国将军府。
只见,明明昨夜还生气勃勃又满是一片梅花的定国将军府,竟成了一片废墟,而昨夜的那些家人,一个也没有了。
再也没有人在她过来时,招手唤她又给她拿好吃的。
一时受不住,晕厥过去。
再醒来已经是三日后。
温栖病越发重了,太后派了太医过来也是不管用,谢谭幽一日一日守着,院子一天比一天冷,她心亦是。
苍白的面容,除了湿意再无其他。
温栖也曾醒来后,却是疯狂落泪,谢谭幽抱着她,母女二人泪流不止。
温栖说:“幽幽,我没有父亲了。”
也只是一句话便晕厥过去再也没有醒来。
谢谭幽是害怕的,她该怎么办呢。
一月后,听闻府中姨娘所说,她想也没想,徒步上了青龙寺,那样远,平日没吃过什么苦的人为了换得母亲平安,一步一步登上青龙寺祈福,雷声滚滚,林中暗暗,她怕却仍旧咬牙向前走。
回府当日,府中却挂起白,她一时怔住,还未反应过来,便是谢靖滔天怒火,她被关进了柴房,她总算后知后觉,温栖去了。
谢谭幽崩溃大哭,她不信,太医明明保证了,温栖还可以活半年的,怎么可能她才不在,温栖就死了,绝不可能。
见不到谢靖,贴身丫鬟却是因给她送了吃食,被活生生打死。
满院的血啊,她怔怔看着,再也没了知觉。
之后,又在迷迷糊糊中被送去了庄子,身子弱的无法动弹,里面的婆子很凶又有好多个,总是欺负她与银杏。
那样的日子,疼又苦,每晚银杏都在她耳边哭,责怪自己没有照顾好她,她还听见,银杏祈求那些婆子,自己给她们干活,只要给她些可口的饭菜,不要馊了的,因她生了病。
可这般的放低姿态并没有得到什么,那是一向喜爱自由又想活很久去看外头所有景的谢谭幽生了死意。
所以,她说:“银杏,你走吧。”
银杏有武功,一个人还是可以出这庄子,然后慢慢的活,定然不会有人找到她。
银杏当然不愿,二人正说着,屋门就被人撞开,好几个人进来,有婆子,有高头大汉,并且还是会武的,他们撕扯又欺负银杏。
谢谭幽从床榻滚下,亦有人朝她靠近。
那夜的绝望与崩溃无法形容。
她好想杀了所有欺负银杏和她的人,又好恨自己为什么那般虚弱?为什么不学些武功自保?为什么日日等着旁人护。
可想像中的屈辱死亡没有到来。
耳边是风声,是银杏踉跄朝她而来的声音,是什么东西滴落地上的声音,像水,可又不是,一抹陌生又令人作呕的气味缓缓传入鼻尖。
是血腥味。
谢谭幽睁眼。
一片狼狈狼藉中,有一人好似从天而降,站在她身前,将刚刚欺负她和银杏的人都杀死了。
那人转身,月光打在他整个面容上。
眉眼冷漠,而眸中狠意还未散去,执着带血的剑,踏着地下尸体与血迹朝她而来。
那剑尖一滴一滴落下的血,好似落在谢谭幽心头,让她心头一颤又一颤,面色也越发苍白。
已经清醒的双眸凝着朝她一步一步而来的人,明明是少年,可身上狠劲嗜血太过明显的让人害怕,不像她在京中见过的那些少年。
少年走到她跟前来,缓缓蹲下身,凝着她,四目相对,她愣神之际,少年清冽嗓音就落了下来。
“不要怕,我杀了所有欺负你的人。”
谢谭幽眼睫猛然一颤,少年却将她扶起,然后伸手为她轻轻理了理衣裙和乱了的头发,整个过程小心翼翼又不会触碰到她肌肤。
一点也没有刚才杀人那般狠劲,谢谭幽看向少年,月光越发亮,而好似就是在这一瞬间,少年面容虽冷却柔。
她与银杏坐在床榻,瞧着那少年,将一个一个尸体拖出去,然后又将所有血迹清理干净,看了看她,才退出去,出去前,又落下一句:“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发生,你安心睡。”
第二日。
诺大的庄子,除了她与银杏,就没有任何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