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谭枝—— by溪月眠
溪月眠  发于:2024年08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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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那道忽而响起的银铃声很是熟悉,耳畔还有人在唤她,而她好像就是在这之后身子便万般难受,甚至还陷入了昏迷。
银铃声。
不是引导!而是调虎离山,却是针对她与燕恒,将她二人分开来。
谢谭幽回想与燕恒认识以来,好像身子越来越好,可有些时候会莫名的虚弱难受,而在此之前,她好像就是听到了什么声音,然后彻彻底底沉沉睡去。
想到什么,她面色猛然一变。
这些年,她常常卧病在床,又屡屡陷入噩梦,莫不是那不是生病,身子虚弱,而是有人能掌控她整个思想及身子。
那道忽而响起的银铃声太过诡异,她好像也在梦中曾听到过。
“谭幽。”
“谭幽。”杨芸见谢谭幽忽然惨白的面色,吓了一跳,忙伸手轻轻推了推她,又唤道:“谭幽?”
谢谭幽回过神:“怎么了?”
“你是不是不舒服?”
谢谭幽摇头:“无事。”
说完,又看向萧然:“你可知,表哥具体归京时间。
“估计快了。”萧然声音淡了下来。
“燕王出征了,你这是想你表哥了?”杨芸笑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忧,昨日我去寻师父时,正巧碰上帝师与箫婉,听帝师说,大将军不日就会归京的。”
“阿芸。”正说着,一道醇厚嗓音便传来。
“师父。”杨芸朝前走了几步,“您怎么来了?”
温雅倾看了眼杨芸,才又将目光移向一旁的萧然,四目相对,萧然最先移开视线,轻轻颔首:“温老先生。”
温雅倾双眸幽幽,还是看着萧然:“老朽听闻箫大人年幼便离京,直至去年才回来。”
萧然下意识摸索自己手指,点头道:“是,故土是京城,总是要回来的。”
“是啊,故土总归是家,总有人在等着自己。”
萧然笑而不语。
“杨芸虽是老朽弟子,曾也上任过鸿胪寺卿之位,如今她跟在大人身边,若做错了或是不听话,大人不必左右三思”。温雅倾道:“以大人之法治便好。”
杨芸:“……”
萧然道:“在我这,她们都只是自己。”
温雅倾又转身叮嘱杨芸几句,才转身离开,萧然带着二人踏进大理寺卿府邸,却在将跨过门槛之时,下意识的想回头看看,哪料,他回眸的瞬间,温雅倾也看过来,温雅倾怔了一瞬便笑了笑,萧然垂眸,终是抬脚垮了进去。
从谢谭幽细想那些事后,她便有些心不在焉,在大理寺卿府邸也不过停留两盏茶的时间便声称有事离开,直接回了燕王府。
晚幽院。
谢谭幽抬脚进去就看到黑云与银杏,步子未停,她道:“黑云,你进来,银杏,在外面守着,别让人靠近。”
“是。”二人齐齐应声。
黑云才掀帘进去,便听谢谭幽道:“替我诊诊脉。”
黑云还以为谢谭幽是不舒服,忙快走几步在她身边蹲下,伸手为她诊脉,才搭上去,黑云便皱了皱眉,谢谭幽的脉搏怎么如此紊乱,而体内的毒素甚至比她第一次替她把脉时还要严重,如今已经延至肺部,燕恒不在,谢谭幽一个人怕是难以支撑到燕恒回来。
可她又无法与谢谭幽明说,只能先编一个其他的告诉她,正想着,头顶,谢谭幽的声音响起:“不必骗我,我要听实话。”
黑云一怔,不解看向谢谭幽。
谢谭幽双眸冷淡而平静:“这几个月,我觉得我身子好了不少,其实并没有是不是?”
“……”
听她这么说,黑云知道瞒不住了,咬了咬牙,终还是道:“王妃其实并没有生病。”
“……”
“而是种了一种罕见的相枝子之毒。”
谢谭幽面色发白:“中毒?何时?”
她竟是一点都不知道。
“今年,应当算是第四年了。”黑云道:“王妃也不必担忧,此毒并不难解,王爷此次定要去南燕,便是因有一味解药在南燕皇室手中。”
她最终,还是没有将心头血一事说出。
谢谭幽难以置信的盯着黑云。
四年,那就是在青龙寺之时,那时的昏迷真的不是因为病了,而是中了毒,燕恒还一直都知道,所以每每见了他后,她身子总会莫名好一段时间。
只是令谢谭幽没想到的是,燕恒一定要去南燕竟有一部分是因为她。
“那日在长街,我与燕恒遇到一波杀手,你可曾听到一阵银铃声。”
黑云摇头:“不曾。”
谢谭幽攥紧了腰间黑玉,可她真的听到了,就是因听到,身子才不受控制的难受和响起一些画面。
谢谭幽忽的抬眸,眸子翻涌的情绪十分渗人。
是云启。
他在上一世可以抹掉她的记忆,这一世,又何尝不能控制她,使她想起些什么东西来,也是此刻,谢谭幽才终于明白,她不是会无缘无故的想起一些前世记忆,能够想起怕是与云启,和那道银铃声脱不开关系。
谢谭幽缓缓开口:“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
待黑云走出去,谢谭幽才站起身来往书桌走去,在桌面上展开一张宣纸,执笔落字,给燕恒写下一封信,也不知,他此时到了哪里。
写好后,谢谭幽轻轻吹了吹才将信对折好放进信封里,抬脚去书房找了黑风,正在树上打盹的黑风听手下人禀报谢谭幽来了,忙睁眼,飞身下树。
“王妃。”
谢谭幽将信封交给黑风:“我想你应当有法子将这信以最快的速度交到燕恒手上。”
黑风忙接过:“属下定当快速交到王爷手上。”
“辛苦。”
黑风忙道:“为王爷王妃应当的。”
说着,他从胸前抽出一封信递给谢谭幽,谢谭幽瞥见上面字迹,愣了愣:“燕恒写的?”
“是。”黑风道:“王爷临走前,知道王妃会给他去信,便提前给了属下这一封回信。”
“……”
谢谭幽伸手接过,拆开来看,只见,信封上只有六个字。
勿怕,勿念,我在。
“……”
她捏着信封的手忽而就松了,没忍住,轻笑出声。

第110章
暮色时分,萧然与刑部尚书一同入宫觐见云崇,云启此刻在干清宫内,二人也只能在门外候着,刑部尚书冷眼睨着萧然:“每每查案之时,大理寺卿不是这疼便是那疼,我还以为今日也是见不到大理寺卿。”
萧然淡淡一笑:“查案之时忽而来的疼痛,不过是不想与你一起,我以为你是懂的。”
“……”
瞧着刑部尚书立马变了的脸色,萧然又补充道:“既是不懂,我便直说了,尚书大人可不要生气,若是心中有了淤血,死得快。”
刑部尚书:“……”
心头一口老血硬生生卡住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从萧然来了京中,当了这大理寺卿,他便没一天舒心过,先前京中传出他与秦氏的流言蜚语,白日是谢靖阴森森的脸和恨不得杀了他的语气,夜里是家中母老虎的咆哮……
被摧残的几乎怀疑人生,这仇他能记一辈子,奈何这厮说话总能将他气吐血,还硬生生找不到什么法子还回去,刑部尚书暗暗捏了捏拳,待寻到机会,他定要萧然好看!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云启才从干清宫出来,见到二人,简单询问了刺客一案。
刑部尚书忙上前与他叙说查出来的结果,萧然也顺势退到后方,微微垂眸,并不打算开口。
云启轻轻颔首:“去吧,父皇在等你二人。”
说话时目光却是凝着箫然。
二人应了声,便被高公公领着进了干清宫。
“臣参见陛下。”
“嗯。”云崇不轻不淡的嗯了声:“起来吧。”
“案子进展如何。”
刑部尚书看了大理寺卿一眼,冷哼一声,才将自己手中的案件记录本递给高公公,高公公接过,躬身递给云崇。
见云崇垂眼看,刑部尚书道:“陛下,当日存活的那名刺客是个哑巴,问不出什么,臣只能寻着细小的线索查去,也派人查看过死去的暗卫尸身,刺客是南燕人,潜伏京中已久,甚至多次朝外传递消息。”
“臣料想,南燕定是怕我漓国大军,是以,才会派人前来刺杀陛下,使我漓国里外大乱。”
“南燕。”云崇攥着手中本子,眸子微微眯起。
“是。”刑部尚书义愤填膺道:“南燕曾与我国有盟约,却还是会在边境城池放下瘟疫,杀我漓国百姓,若非大将军及时制止,那后果不堪设想,而后表面与我国开战,背地里却派人来刺杀陛下,其心可诛!”
“如此心狠手辣之背,还妄想称霸列国,简直令人发指。”
说着,刑部尚书撩开长衣下摆跪下,郑重道:“臣恳请陛下下旨,让秦国公带领我国军队踏平南燕,不然,南燕还当我国好欺负!”
云崇烦躁的揉了揉太阳穴:“燕恒已经去了。”
“燕家军十万人被困,燕王此次前去定是要先救燕家军的。”刑部尚书皱了皱眉:“若是救出了便好,若是不能,那以燕王的性子,会不会直接应了南燕所求?”
毕竟,燕恒可不是一个事事会上报之人。
萧然听了半天总算明白过来了,见刑部尚书下跪,他还惊了一惊,这人什么时候竟会关心起我国战况来了,现下才知道,这是在给燕恒上眼药呢,嗤笑出声:“边境靠将士守,无士兵这仗如何打?刑部尚书出门莫不是没带脑子?”
刑部尚书怒了:“大理寺卿还请注意说辞!”
“区区十万燕家军弃了又如何?南燕想要一统之心明显,眼下,我国就该当舍棋,迎刃而上,而不是被人拿捏,又要等着燕王前去相救,如此,岂不是让他国看了笑话,称我国除了燕王,其余武将都是废物。”
“区区面子换十万人,刑部尚书是觉得太难了?”萧然眸子一冷:“再者,秦国公多年未上战场,头战便败,即便再派军队前去,结果也是一样。”
“如何能一样?”刑部尚书冷笑:“此次,分明是燕家军不听指令才造成这般局面,陛下不下旨杀了他们,还让燕王赶去相救,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不听指令?”箫然咬了咬后槽牙:“燕家军征战多年,以护卫百姓为职责,怎会妄动,让漓国陷入难境?”
信是秦国公传来的,事情究竟如何京中这些人也没个清楚的。
“……”
“够了。”云崇出声打断二人,“此事,明日上朝之时朕会与众大臣再商议的。”
闻言,萧然攥了攥拳,冷冷瞧着云崇,其实,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他不该对他再抱有期望的。
“……”
云崇道:“你二人先下去吧。”
“是。”
“陛下。”刑部尚书正准备退出去,耳畔忽然响起萧然的声音:“关于刺客一案,臣有话说。”
云崇抬眼看他。
“臣在查此案时便觉疑点重重,直到今日听燕王妃一言,才确认,此案并非臣等表面看的这般,那刺客看似是南燕人实则却是漓国人,而真正的南燕刺客却是出现在长街起火那日。”
不等云崇开口,刑部尚书便道:“每每查案之时,大理寺卿都不在,现下却说出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
说着,他又朝云崇拱了拱手道:“陛下明察,自陛下那日让臣与大理寺卿一同查案后,大理寺卿不是这疼便是那疼,从不与臣一起查过此案子,这些刑部之人都是可以作证,是以,臣不知大理寺卿此话何意?”
“哦?”云崇挑眉:“既是未查过案子,大理寺卿又是如何知晓刺客并非南燕人?”
“臣只是不曾与刑部尚书一同查案,并非没有带人探过。”
之后,萧然简单将谢谭幽今早说的话陈述给云崇。
“臣原先并不知长街出现过刺客,也是误认为出现在宫中的就是南燕人,如今细想,才后知后觉,臣以为,不论如何,当下之际,陛下当彻查,是否真有人与南燕勾结想对陛下不利和南燕人潜入京中目的所在。”
云崇面上渐渐浮上一层寒霜:“那便查,敢与敌国勾结,胆子不小。”
“是。”
萧然与刑部尚书齐齐后退。
出了干清宫,刑部尚书冷冷道了句:“大理寺卿竟是知晓这其中,何不早说。”
萧然却没搭理他,迳直出了皇宫,刑部尚书又是气的不轻,狠狠瞪了他背影一眼,也出了宫。
夜风微凉,玄月高挂上空,将一座城笼罩其中,寂静又安宁。
有人勒马止步于城外。
燕恒抬眸望着面前的边城二字,月色下,他眉眼冷肃,大许是因一路快马,显得他面容有些许苍白憔悴,他扯了扯缰绳,还是翻身下马,选择牵马入城。
过了这座城,再有两日就到秦国公带领军队驻扎之地了。
城中景与城外景像是两个天地。
城外,夜风吹的人凌乱又生凉,安静的能清楚听到人呼吸声,若没有月光照明,胆小些的人怕是会感到胆颤吓人。
而城中却十分热闹。
这里,与京城的繁华热闹不一样,或许处于边境之地,百姓脸上的笑容格外真挚又好看,老翁会瞧着街上跳脱的几个孩子笑的合不拢嘴。
这并非燕恒第一次进入这里,却是他头一次生了一个想法,想在这里买一座院落,送给谢谭幽,这里,她定当喜欢,毕竟,她也还是个爱热闹的小姑娘呢。
燕恒眸子跟随那些互相吵闹的小孩,不自觉轻笑出声,倒不是觉得这场景令人心头舒松,只不过是想念谢谭幽了。
这样漂亮的星星和月亮,京中是没有的,可惜,阿谭看不到。
“诶。”忽然,有人拍了拍自己肩头。
燕恒看过去,只见身旁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女子,有些熟悉,燕恒皱了皱眉,他从不认识什么女子,神情冷了下来。
“阿恒,是我。”那人开口。
“……”
“温凛。”
“……”
燕恒眉头越皱越紧,上下打量他,一身女子装扮,面上还施了粉黛,不开口还好,一开口便是男人声,他说呢,怎么会有熟悉之感。
燕恒开口,满满的嫌弃:“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诶,你那什么神情?”温凛不高兴了:“我这还不是为了来见你。”
他的军队驻扎在边城之外,而燕恒身后又有云崇派来的影子跟随,二人要趁着今日见一面,可不是得花功夫,要不然,等他回了京中,云崇指不定又会让他去何处。
燕恒与他拉开距离:“离我远点。”
温凛:“……”
正想生怒,又听燕恒道:“身后影子如此多,只怕不消两日,今夜,我与一女子在边城携手散步的消息就会传入京中,皆时你还在京城之外,旁人我无心管,阿谭那没人替我解释。”
温凛皮笑肉不笑:“行。”
说着,他若有似无扫了后面一眼,“不过我说,你真挺招人恨的。”
燕恒耸肩:“谁让他们干不过我呢?”
“那么多人,是想干什么?”
“杀我。”燕恒淡淡道:“我放弃兵权之时,云崇云启都不敢杀我,如今我上战场保边境百姓,这二人倒是齐心的想要杀死我。”
他语气毫无波澜,可听在温凛耳中却有嘲讽之意。
温凛面色冷又难看。
他一直觉得,为将者,当死于战场之上,而不是死于本国之人的阴毒手段。
瞧着身旁的燕恒,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不甘情绪再度翻涌,他只能尽力压下:“你可有对策?”
燕恒摇头:“但我一定不会死。”
他答应了谢谭幽一定会活着回去的。
温凛垂眸道:“我之前探到消息,城中军队有变动,或许是云崇想派军前往战场助秦国公。”
“我知道。”燕恒嗤笑:“最少都得五万。”
燕恒已经前往,他身上从无败仗,若他带领燕家军征战南燕,可谓是必胜的把握,云崇为何还要派军前往,温凛只能想到一个可能,他是一定要在此战除了燕恒,还是用本国军队,所以十万的燕家军才被困至那般境地。
温凛心头生寒,恨不得立马回京。
“你回京后不必管南燕之战,也不要与阿谭说我如今处境。”燕恒道:“将沈国公府一事亮出,再之后便是定国将军府,都那么久了,总该结束了。”
燕恒已经不想拖了。
望着远方仍旧明亮的月亮,他脚步顿住,深深吸了一口气才道:“再告诉箫然,此次,只要我活着回去……”
说到一半又忽而顿住,回眸凝着温凛,四目相对,他眸子平淡却又汹涌,温凛当然知道他此话的意思,这是早晚的事,是以,他心头并不惊,只是道:“你想好了?”
燕恒不答,而是换了个话题:“阿谭也许会在有时候陷入昏迷,不必惊慌,我师父在燕王府,你要守好她,不能让云启靠近她,半步都不行。”
温凛听着心下有些不安,想问又不知道该如何问,怕听到让人难以接受的。
“她不会死的。”燕恒轻声道:“南燕皇室有一位药,名唤阴阳花,听闻可解百毒,我想试试,待我寻到我便归京,在此之前,你护好她。”
离天山雪莲盛开的时间还远,他只能先选择这里,相枝子毒性太过霸道,他也怕她突然有一天撑不住,而还有那血傀之蛊,可暂时也只能先解一样,若再行不通,他便只能等到冬日。
冬日啊,还很远。
燕恒心头沉沉一叹,不经意间瞥见边上小摊贩摆着的一把小银梳,他伸手轻轻抚摸,然后从腰间拿出银子递给摊主,摊主笑道:“公子眼光真好,这梳子配您身旁的小姐正好。”
“……”
燕恒没有答话,温凛是又气又恼,也不敢说话,怕被人认出。
燕恒接过摊主打包好的梳子,认真看了看,才递给温凛。
“干什么?”温凛不接。
“不是送你。”燕恒觉得好笑:“旁人唤你声小姐,还真当自己是姑娘了?”
“……”
“阿谭应当喜欢,你帮我带回去。”
温凛冷哼一声,梳子在手,他啧了一声又一声,眼底却是笑意连连。
燕恒道:“天色不早,我该走了。”
温凛点了点头,深深看着燕恒,认识至久,也没说过什么太肉麻的话,可看他此次是这般危险的路,他还是忍不住担忧道:“南燕之战危险重重,你多加小心。”
“嗯。”
“今日也不能与你碰个杯,等你回来,萧然我们三喝个三天三夜。”
“走了。”
燕恒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温凛在原地站了好久,直到看不清燕恒的身影才转身,趁着夜色离了这边城。

谢谭幽垂眸翻着关于当年沈国公府谋反的卷宗。
六月初六,三皇子于城外起兵谋反,先帝召集文武百官,唯有沈国公父子告假不在,之后,先帝命安国公出城斩杀叛军,不留一个活口。
安国公带军站于城墙之上,放出数万箭羽,城墙之下士兵惨叫连连,那场谋反之战,不过一个时辰便定输赢,三皇子不幸中箭而死。
一地尸身,鲜血,唯有一小将还在顽固抵抗,安国公亲自拉弓射杀,却在箭羽射出之时看清对方面容,乃是挚友沈国公。
沈国公三日前告假,一直未上朝,却在那日现身于叛军之中,至此,谋反之罪落实,全家老小于六月初九在街头斩首示众。
谢谭幽手指划过那些字迹,心头复杂情绪无以言说,卷宗写的的清楚又明白,可银杏说,沈国公父子之所以会提前出城是收到了先帝身边之人的传信。
若银杏说的是真的,那当日一切就都是假的,沈国公不是谋反,而是去阻止三皇子的,可如果真是这样,那为什么,后来,沈国公会在三皇子的军队之中,据听闻,当时,沈国公的军队也是在其中。
谢谭幽心头有些乱,不太明,她皱了皱眉,想再往深处了想,却不经意瞥见手边的一卷卷宗,是关于安国公的,她伸手抽出,垂眸翻看。
安国公,原名以安,曾识得医术,当过军医,后来投入军中战场,仅用六年时间便被封于安国公,领五万军,却一生未娶,最终死于南绒之战,葬于高山。
不过几句话,便讲完他的这看似普通而热烈的一生。
谢谭幽不禁想,如果沈国公没有谋反,如果安国公知晓,后来,又会如何呢,可是,没有如果了,沈国公死后不过一年,安国公就死在了战场,是外祖父亲手葬的他。
三人行,终是只剩下一人。
后来的后来,世上好像只有外祖父记得那二人,是挚友,是一起长大,又是一起征战四方,最终得到的结局却都并非最初的心头所想。
怪不得,以前外祖父一人时总喜欢对着上空喝酒,书房里字画万千,她记忆深刻的便是有一幅画,三个青年的背影,他们并肩而立,仰望的是边塞之景,当时还以为是舅舅们,如今想来,当不是。
谢谭幽心头轻叹,目光却是停在那医术二字上,眸子越发深,不知在想什么。
“王妃。”黑风的声音忽然传来:“庄嬷嬷过来请您前去用膳。”
谢谭幽合上卷宗:“好,我知道了。”
将卷宗放回原位,谢谭幽才起身出了书房,看了看已经黑下的天色,她问黑风:“银杏和黑云可回来了?”
黑云为她诊脉后,便拉着银杏出了城,说是要采些草药做成药丸。
黑风道:“一个时辰前就回来了,听闻王妃在里面便也没有打扰。”
谢谭幽颔首,抬脚随着庄嬷嬷往青枫院而去,与孟南溪一同用了善,她正准备起身离开,便听孟南溪唤她:“谭幽。”
“母妃。”谢谭幽又重新坐了回去。
“你新做的荷包?”孟南溪目光落在她腰间,皱了皱眉:“做工太过粗糙,明日,我让人重新给你做一个。”
谢谭幽愣了一瞬,反应过来,没忍住笑出声来,孟南溪不解,看看身后的庄嬷嬷又看看谢谭幽。
谢谭幽渐渐收了笑:“这个荷包,我很是喜欢,不必在麻烦府中绣娘。”
“我知道你不喜欢招摇,可这……”
“母妃。”谢谭幽道:“这是燕恒绣的。”
“……”
闻言,孟南溪眼睛瞪大,震惊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说什么?”
“这个荷包是燕恒绣的。”谢谭幽扯下腰间荷包递给孟南溪,还用手指了指荷包上的人:“母妃看,这是燕恒。”
孟南溪:“……”
迟钝接过,将荷包放在烛火之下看。
只见,在烛火照耀下,那荷包之上的人才有了些许灵动之感,孟南溪瞧着那人,摇头无奈笑出声。
“我还说呢,京中哪个绣娘绣工如此差。”
说着,她便亲自将谢谭幽系上,眉眼间都涌动笑意,却在不经意间瞥见另一边的黑玉之时,忽而僵住了。
“这玉…”孟南溪收回视线,“也是阿恒给你的?”
“嗯。”
“好。”孟南溪点了点头:“天色不早,你去休息吧。”
谢谭幽站起身来,退出青枫院,走到长廊时又顿住脚步,将黑玉扯下来仔细端详,刚刚看孟南溪神色,很明显,这块玉真的不是一块普通的玉,孟南溪未说她也不好问,想了想,还是将黑玉装进荷包之中,等燕恒回来时在问清楚。
抄手游廊的灯笼随风摇动,谢谭幽面容被映的忽明忽暗,她半垂着眸,整理荷包的动作放慢,直至将荷包好好的挂在腰间,她才抬眸,察觉什么,眸子瞬间冷了下来,转身,一掌朝来人劈去。
身后之人快速后退。
谢谭幽冷冷凝着他:“何人敢闯燕王府?”
她话落,隐于暗处的黑风和一众暗卫便现了身,那人见状,转身就走。
谢谭幽道:“别让人跑了。”
“是。”一众暗卫忙应声。
夜风终是吹灭一盏灯,长廊又黑一层,谢谭幽面色冷沉,燕王府暗卫当不算少,可还是有人能避开众人进来,可见,对方武功并不低,若是杀她,她倒不会多担心,她只怕,有人闯进燕王府,是为了孟南溪。
谢谭幽攥了攥拳头,燕恒在时,从未有过这样的,他不过才走几日便有人敢入燕王府,或是试探又或是其他,可不论如何,还是要先将青枫院保护好了。
她也未离开,而是站在长廊,细想刚刚那人。
不过两盏茶的时间,暗卫齐齐回到她面前,黑风将人扔到地上,道:“王妃,人死了。”
谢谭幽蹲身查看此人,身上并没有什么标识,就只是一个暗卫,垂眸,凉凉道:“烧了吧。”
黑风抱拳:“是。”
“燕王府现下共有多少个暗卫?”谢谭幽问。
“一百三十七个。”黑风道:“属下等是王爷去南燕时,特地吩咐了,让属下等跟着王妃。”
“不用保护我。”谢谭幽道:“从今夜起,你们要守好母妃的院子,别让生人进去。”
黑风只是迟疑一瞬,便应是,身为暗卫的第一门课就是服从主子之命,谢谭幽嫁与燕恒,也算是他们的半个主子,再者,那枚黑玉在身,谁敢不从。
暗卫散去,谢谭幽也回了晚幽院,银杏和黑云都在等她,见银杏眼睛通红的模样,谢谭幽就知道黑云也告诉她了,她扯了扯唇:“银杏,你真是越发喜欢哭了。”
“怪奴婢不好。”银杏吸了吸鼻子:“不会医,也没有发现大小姐竟是中了毒。”
“我都没发现,你又怎么能发现呢?”谢谭幽觉得好笑:“好啦,我有话要与你二人说。”
闻言,二人忙往她跟前站。
谢谭幽看了眼二人,才道:“这几日你们白日里去清幽居,暮色时分便回来,夜里无事多留意府中可有异动。”
“可是最近有事发生?”黑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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