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送谢谭幽出去后又折返回来的杨嬷嬷见到太后疲惫撑着额角的模样,心疼的不行。
“嬷嬷。”太后语气疲惫:“她与栖儿性子太像了,哀家管不住,也保不了。”
“哀家已经对不起栖儿,如今……”
“太后。”杨嬷嬷轻轻拍着她的背,“当年之事,太后也是无能为力。”
“当年,哀家选了自己亲儿子。”太后语气嘲讽:“而今,亲儿子将哀家软禁至此,他是怕哀家做出对他不利的事?还是说什么不该说的?”
“我们是母子啊,到底,是他忘了来时路。”
“……”
没问鼎高位以前,母子二人常因身份低贱受人欺辱,那时,云崇就总说:“母亲,你不要哭,我一定努力长大,让母亲生活好一点,永远开开心心。”
后来呢,才上了这高位,母子二人便再也不是亲人了。
谢谭幽本想上马车,余光却瞥见一处,掀帘的动作一顿,放下帘子,她朝黑风道:“你在这等我,我过去看看。”
“是。”
谢谭幽步子缓慢,眸子幽冷,只看着一个地方,目标明确,待快要走到拐弯之处时,袖中匕首也同时抽出,横在一人脖颈处,动作快的那人来不及反应。
谢谭幽冷冷挑唇:“七皇子要是总这样跟着我,可要小心些,若哪日我看不清,会将你当成刺客,一剑捅穿你的腹部,让你失血而死。”
云启回过神来,浅浅勾唇:“阿谭越发厉害了。”
再次听到云启这样唤自己,谢谭幽就会想到是因为云启,她才忘了燕恒那么久,让燕恒那么难受,孤独,还有黑云,银杏,表哥一家,恨意压的她难受又痛苦,只能大口大口深呼吸着气。
谢谭幽抬手,将匕首插入云启手臂,她用了很大的力气,云启几乎是没想到谢谭幽真的会动手,待他反应过来想躲之时已然来不及,疼的他面色发白。
“云启。”谢谭幽死死按着那匕首,眼眸布满红血丝:“你对我做了什么?才会让我有本不该属于我现在的记忆?”
闻言,云启一时间都忘了疼,不可置信看着谢谭幽:“阿谭,你……”
“别这样唤我。”谢谭幽一字一句道:“你不配!”
“……”
此时此刻,她满腔的恨意:“那是我与燕恒相约,世上只许他可以这样唤我,你偷走那几年还不够,今生,你还妄想骗我!你真卑鄙!”
今生,云启第一次见她说的那些话,几乎与上一世在回京后初见时一模一样,他又想混乱她的记忆,也是因此,谢谭幽肯定,云启与燕恒是一样的,有前生记忆。
“你全部想起来了?”云启未受伤的手死死抓着谢谭幽手臂,用力到颤抖。
“是,我想起来了。”谢谭幽道:“想起来你骗我,在庄子的那三年是你,想起来,在我嫁给你的那些年,你冷落我,任谢音柔欺负我,想起来,你答应为我报仇,却将谢靖与谢音柔捧至高位,你杀银杏黑云,杀表哥全府!”
“不是的,阿谭。”云启忽然有些慌乱,一时手足无措起来,“阿谭,我说过的,让你等等我,我没有,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我是想好好照顾你的…真的真的…阿谭,你相信我。”
“你再这样唤我,我就真的杀了你。”
谢谭幽拔出匕首,真的恨不得现在杀了云启,可她知道,现在还不可以,附近有云启的人,云启若死了,不论她还是燕王府众人都不能善终。
“那些年,我可以解释的……”
“解释什么?”谢谭幽闭了闭眼,心头酸涩难忍:“解释那些年,在我最孤独,最无助的时候是燕恒一直来看我?还是解释我怕黑,怕蛇,而你却将我放在那样的地方?你折磨我啊,真当我看不清楚吗云启?还是又解释,我生病的时候,是燕恒不远万里来看我。”
“……”
“不是这样的……”
“闭嘴!”谢谭幽紧攥匕首,抬眸就是云启心脏位置,有一瞬间,犹如中了邪般,她不受控制的拿着匕首要插入那里。
“放肆!”忽然,一道声音响彻,随之而来的是一道破空声,谢谭幽瞬间清醒,拉过云启挡住那随之而来的暗器。
“殿下!”又一道焦急声音。
暗器落,谢谭幽将云启朝前推去,冷冷瞧着纷纷落到地面的云启身边的暗卫高手。
“王妃。”黑风也随之而来,见到云启手臂全是血,惊了一惊,赶忙挡在谢谭幽面前。
云启的暗卫纷纷拔剑。
“退下。”云启冷声道。
“殿下!”暗卫不解,被人伤成这样,不应该报仇?
“我再说一次,退下!”
“是。”暗卫只能齐齐收了剑,朝后退去。
谢谭幽转身离开,未看云启一眼,可那身上的恨意却能明显感受得到。
第117章
谢谭幽上了马车,瞥了眼被溅了不少鲜血的白衣,眸中难掩厌恶:“先去王府后门处。”
黑风应声:“是。”
此刻,黑风心头是疑惑又震惊,云启从他们从燕王府出来时就一路跟着了,他以为谢谭幽不知道,竟不想,她知道,还伤了云启,而他们燕王府的暗卫又与云启府邸的人交过多次手,云启其人,冷漠无情,竟会在谢谭幽伤了他之后,什么都不做,一点不像他以往暗中派人刺杀燕恒的作风。
没多久,便到了燕王府后门,黑风四下看了看,大概确定谢谭幽是要进王府的,他皱眉不解,正想问谢谭幽,回府为何不走正门,可话还没出口,就见一抹白色身影从眼前而过,谢谭幽已经立在高墙之上。
“你在外面等我。”丢下一句话,她便飞身落于墙内地面。
黑风看着那已经空了的墙头,眨了眨眼。
他知道谢谭幽会武功,但却是第一次见她使轻功,身影干净又利落,不带任何一丝灰尘,往日清冷柔弱中还参杂几分温和,而今日,似乎从见了云启之后,那温和神情消失的一干二净,反而多了股狠劲。
谢谭幽避着府中下人入了晚幽院,她也是怕从正门入被人看见,若是孟南溪知晓,怕是会担忧。
换了身干净的衣裙,才原路返回,翻身出了燕王府。
谢谭幽理了理身上的衣裙,道:“ 去清幽居。”
“是。”
谢谭幽下了马车,回眸扫了眼对面的炊烟记,才转身入巷子,进了清幽居,院落中已经被坐满,却不嘈杂,甚至有人提笔落字,在做诗,身旁却只有一只缱绻鸟儿做伴。
空气中,散发着淡淡梅花香,若外面之人踏进来,第一感触就像是进了另一番天地,这里静而温暖又美好,有种能忘却尘世的喧嚣之感。
有人躲懒喜静,一人一壶酒,独坐一日,也喝的快乐。
“大小姐。”银杏抬眼看到谢谭幽,忙朝她走来,担忧的上下打量她,今日之事她早就知道,无法形容心头情绪,一整日都心不在焉,想从前又想谢谭幽,怕从前也怕谢谭幽。
听闻宫中传出消息,云崇允谢谭幽重查当年沈国公府之案时,一时之间,她忽而愣了神,这些东西曾经好像离她很遥远,她从来不敢想,有一天,沈国公府会被人再度提起,甚至被人重查,更不敢想,有人坚定的站在沈国公府是清白的那一路。
她与阿姐身为国公府后人,却只能苟且偷生,在旁人说沈国公府该死之时,她们也只能说,是啊,那就是个谋反罪臣,的确该死。
她们逼自己又麻木自己。
所以,有时候,她是真的分不清梦境与现实,恍惚又恍惚,昨夜一夜未眠,眼前却是曾经之景,祖父父亲严肃却温和的面容,母亲阿姐温柔又好看的笑容。
可她再也看不到了。
仔细想,已经过去近十年了啊,这十年,她一直在蜷缩存活,不敢报仇也不能,难过时唯有夜空作伴,无人能懂她心中之疼,可今日,有人却站在她前方,帮做她想做又不敢不能做之事。
银杏眼圈泛红,喉咙胀的发疼,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也说不出口。
谢谭幽笑着擦去银杏眼角湿润,“这几日就跟在我身边。”
银杏知道,谢谭幽这是要带着她一起探清当年之事,她心下酸涩又感动,没忍住,泪水啪嗒啪嗒落下。
“哭什么。”谢谭幽轻轻拥着银杏,一遍一遍安抚她:“只要清白,便有真相大白那一日。”
“我就是想阿姐了。”银杏声音哽咽。
好不容易没了谢靖,沈清也不再是相府里的姨娘,她自由自在,姐妹二人还相约,以后的每一年都要一起过除夕。
可沈清却是死了。
比绝望更绝望的就是,曾经一家被杀,唯有自己存活,而却在多年后再遇见亲人,尝尽了失而复得的欢喜,可还没好好认真的在一起生活过,亲人就再度身死,又只留下你一人。
“过两日我陪你去看她。”谢谭幽道。
银杏点头。
“姑娘们,别聊了。”一道清脆响亮的男声响起,“快给我上两壶梅花酿。”
谢谭幽回眸,轻笑出声:“大理寺卿这般倒是与平日的公正无私不符。”
“在职期间关我下职期间何事?”萧然答的理所当然。
谢谭幽提了两壶酒过去,正好最边上空出一张桌子,三人就往那一坐。
看着谢谭幽坐下,温凛担忧道:“你入宫可有事?”
谢谭幽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有事。”
“我用匕首伤了云启。”
“……”
闻言,不止温凛就连萧然也懵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又满目震惊。
在宫中?伤了云启?
“不是。”萧然惊的一颗心快要跳出来,因周围还算有三三两两的人,又不得不压低声音,“不是,大姐,敢情你那天和我说的都是认真的?你是真敢杀云启?”
就算云启真该死,也不能如此冲动大胆,再怎么样人家也是个皇子,要是因此,把自己整进去了,可不是不得常失。
“你叫我什么?”谢谭幽抬眸看萧然。
萧然道:“说动手就动手,你不就是我的姐吗?”
谢谭幽手心微微收紧,盯着萧然又回想他的话语,总有种熟悉之感,好像很久之前有过类似的场景和对话,但已经过去太久,她一时也想不起,究竟是在何时发生过。
温凛面色很是不好看,已经后悔没有跟着谢谭幽一起入宫,“云启欺负你了?”
谢谭幽摇头:“没有。”
云启欺负她?
不算欺负,只是比欺负更加狠。
他是折磨她,杀她身边之人,唯一至亲,骗她,剥夺她本该有的好人生,让她最后只能在那看似耀眼的皇宫之中枯萎。
萧然问:“那你伤了云启还能平安出宫?”
“是在宫门之外的拐角处,除了他的身边暗卫高手,无旁人。”
要是有,她也不敢在那个时候动手。
“他身边有暗卫你还能伤了他?”温凛皱眉,而且,谢谭幽敢用匕首插进一人身体里吗?自小胆子虽大了些,但这种事好像还没发生过,莫不是被云启设计了?
温凛还不知道她会武一事,谢谭幽下意识的坐直身子,想了想道:“黑风在一侧,也不过是小伤,当暗卫反应过来时我已经离开。”
“日后离云启远些。”温凛叮嘱:“他真的不像表面那般。”
谢谭幽点头,转而问:“你们出城可有什么收获?”
温凛摇头。
谢谭幽垂眸,想到什么,又悠的抬起头来:“先帝在时的老臣是不是有好几个已经告老还乡或是就在这京中不见世人的?”
“是。”
谢谭幽道:“明日开始,我去见一见那些人。”
萧然道:“你是想从他们身上查起?”
“事情过去多年,只有当年之人怕是最清楚些,那么多张口,都试试,或许会有新发现。”
温凛赞同:“萧然去城外,我与幽幽在城内。”
“我和银杏在京城。”谢谭幽道:“表哥,你与萧然同去,若是遇见危险,两个人总是要好些。”
温凛下意识看向银杏方向,她正在与黑云说话,二人不知说起什么,纷纷扯唇,似是察觉有人看她,她回眸,温凛已经垂下双眸,轻轻道:“好。”
“要寻那些告老还乡的老臣,一来一回也要好几日。”萧然道:“我将我的令牌给你,到时,若是出了什么事,衙门总是方便些。”
说着,萧然就将自己腰间令牌扯下递给她,谢谭幽也并未拒绝,只是止不住调侃:“想当初,你见表哥都要遮遮掩掩,如今倒是,同出同进,还敢把令牌直接扔给我。”
“你也说当初。”萧然将面前梅花酿饮尽,“眼下,你算我大理寺卿府的人,你接了这么大的案子,我不得跟上,以免到时真查出什么,别人说我不如你。”
谢谭幽笑出声来。
“碰一个。”萧然给三人酒杯都倒满了酒,“愿我们都能完成心中所想。”
“阿凛。”萧然忽而问:“你可还记得那年,你说的想念和志向,如今可有满意之处?”
“自然。”温凛轻轻碰了碰萧然杯壁:“在乎之人都在身侧,只差报仇雪恨。”
“那你呢。”
萧然笑:“正在做。”
温凛也笑了,笑过后二人又齐齐感叹:“不知阿恒此刻在南燕如何了。”
闻言,谢谭幽眼睫颤了颤,看向东南方向,那里的尽头便是南燕,离京城好远,看不见摸不着,只知道此时,那里定当已经入了夜。
此时,燕恒在干什么呢。
夜色降临,兰城外又死了人,百姓堆里已经开始有人疯了似的要离开这食人之地,却被军队拦住去路。
“老实待着。”
“放我们出去。”百姓大喊:“我们是漓国百姓,凭什么要拿我们去换燕家军?”
这一日,他们知晓,燕恒已经赶来战场,是想用他们和周边城池去换燕家军,他们心头恐惧万分,想走却已然来不及,又饿又虚弱,只能够强撑着仅剩的力气要冲出去,却还是行不通。
“好好待在里面。”一士兵道:“再上前来,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横竖是死,我们跟他拼了!说不定还有生的希望。”百姓堆里,有人用力嘶吼。
几乎是他话落一瞬,一群百姓就跟疯了似的往前冲,这些日子看着身边人一个一个死去,真的太过绝望,也生了死心,可若是要用他们的命换旁人,他们也是不愿的,还不如拼了,若是不死便能活。
一时间,乱作一团,士兵被百姓推搡着,想起秦国公交代的话,他们并不打算手下留情,拔剑就想砍下几个人头。
却在此时,破空声传来。
那把将要落到百姓脖颈之处的剑应声而落,不止剑,喉咙也被不知从哪里飞来的箭羽射穿,滚烫鲜血飞溅,在这月色中,格外渗人。
众人齐齐回望。
只见,那月光之下,有一人骑马而来,俊逸的眉眼寒冷又凉薄,他手持弓箭,一箭杀一人,阻拦百姓者皆死,唯百姓安然无恙。
众百姓瑟瑟发抖,抱成一团。
有人认出那人身份,惊呼出声:“燕…王。”
“是燕王!”
浓重血腥味漂浮上空,周围静的只有风声一阵一阵刮过,刮的人慌乱又生疼。
而明明已经是炎炎夏日,众人也不知道怎么,竟感受到了冷意,月光微洒,眼前并非不明,是一个接一个的尸体,滚烫鲜血落下的声音滴答又滴答,像山谷动听悦耳的泉水之声。
有人咽了咽口水,却不敢动,死死盯着前方骑于马背之上缓缓而来的人。
马蹄声缓慢而沉重,如敲击在心口处的重锤,让人不敢呼吸,惊又怕。
快到百姓跟前,燕恒才勒马停下,月色下,他眸子幽暗,看着这原本平坦的地面已经形成一个坑,一城百姓如今也只剩了一半,脚下白骨从何而来,他并非第一次上战场,自然明白。
抬眸,一眼就能看见兰城。
那里的士兵,百姓,有遮风避雨之地,有米有水,而外,是一群因不想饿死便只能食人肉,喝鲜血的百姓,这是漓国的百姓,城内就有漓国军,竟是就眼睁睁看着这城百姓自生自灭。
凌城被夺,存活百姓四处逃窜,乱世之地,百姓又可去哪里呢,所以,他们选择来兰城,因为里面有漓国军,可以护他们平安,却不想,漓国军竟将他们拒之门外,不敢去何处,就只能在这兰城之外,吃树皮人肉又喝血,但凡里面之人注意到这里,便能知他们处境,却仍旧未有人前来,不过是装不知。
为将者,无法护百姓安宁,便不配为将。
百姓见燕恒朝他们靠近又盯着他们看,吓得缩了缩脖子,可还是有胆子大的,也不知是谁,怒吼一句:“燕王如此就不怕遭报应吗!”
燕恒冷冷皱眉。
“我们也是人,也是有爹有娘养的。”或许是觉得自己活不了太久,临死之际,纷纷发出质问怒吼:“凭什么要用我们去换燕家军?”
“年年都在打仗,苦的却永远都是百姓!”
燕恒在来的路上已经听说,这附近周边城池已经传遍的流言,从何而出自然知,对此,他如实道:“本王此次来南燕,的确是要救燕家军。”
闻言,百姓堆里如点燃了的炮仗。
“所以,就要拿我们去换吗?”
燕恒摇头:“本王从未想过要用百姓去换任何一个人的命。”
“不过是欺骗我们之语言,城中士兵都听命于你,此事又是城中士兵亲口所说,难不成有假?”
闻言,燕恒狭长的眸子微微眯紧,危险冰冷气息显现,“城中士兵?”
“是。”一百姓冷哼:“城内士兵都说,因燕家军被困,南燕与漓国才暂时止战,待燕王来了,势必会应南燕皇帝所求,拿十座城池与百姓换十万大军。”
“本王从未有这种想法。”在京中如此言语,是因朝中大臣太过惹人心烦,所以,才如此说,他身为将,自然知城池若换,漓国便成被动,只能挨打,他不会让那样的事发生。
燕恒翻身下马,百姓见状,纷纷朝后退去,警惕又惊恐的盯着他,燕恒停在原地,身上肃杀冷然之气散去,他淡淡道:“莫怕。”
“本王要救燕家军,是因他们跟随本王征战多年,亦是漓国良将,而本王也会护众百姓平安。”
“话说的好听。”有百姓仍旧不信,冷笑道:“若真的要护我们,为何不开城门?让我等只能啃树皮,又为何在我们要走之时不放我等离开?”
不就是要留着他们去换燕家军。
面对质疑,燕恒也没有发怒,只是垂眸平静听着。
待百姓说完,又抬眸,看着抱成一团的百姓,现在离的近了,他可以清晰看到每一个人的神情和狼狈,手心下意识收紧,他其实本该早到兰城的,只是为了甩开身后的尾巴然后独自去南燕驻扎之地一趟,却不想,不过耽搁了两日,兰城之外竟是成了这副样子。
身旁黑马有些不安分的来回踢踏,燕恒扯住缰绳,手掌一下又一下的,若有似无的为马顺毛。
燕恒轻启薄唇:“先前,是本王未站在这里,而今,本王来了,便不会让任何一个百姓死在城下。”
“……”
城墙之上忽而燃起灯,将整个兰州城照亮,城门也被人从里面打开,紧接着就是一阵铠甲与冰剑摩擦声,步伐统一又威严,一群百姓犹如困兽般被包围在其中,四下看去,万分惊慌。
这些天,他们曾多次祈求又希望兰城门能被打开,可一次也没有,而今城门终于被打开,他们却不是欣喜,而是越发惊恐。
秦奚骑马在军队最前方,瞥了眼一旁百姓和这一地尸体,神色一冷,听暗子禀报,城外有一人踏马而来,将城外一众将士一箭射杀,他还不信,带了一千人出城查看,可远远瞧着,的确是一人,而他面前除了百姓就是尸体。
秦奚攥紧了缰绳,咬牙道:“南燕皇帝……”
四字才说口,他不经意间抬眸,身后将士火把上的火光被风吹小又猛燃,耀眼红光正好打在燕恒身上。
秦奚瞪大了眼,刚才目光只放在百姓与尸身上,并未抬眼看,如今瞥见,却是一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阴厉又残忍。
秦奚不可置信道:“燕…燕王?”
燕恒怎么会在今夜到来?他还以为杀将士的是南燕之人,却不想……
“秦国公呢。”燕恒声音冰凉:“让他给本王滚出来。”
“……”
秦奚面色难看起来,“父亲已经睡下了。”
燕恒问:“是醒不过来了?”
“……”
秦奚咬了咬牙,只能吩咐一旁士兵去唤秦国公。
“燕王夜里到,为何不派人送信过来,我与父亲也好为燕王置办宴席。”
“宴席。”燕恒轻轻念着这两个字,忽的就笑出声来,只是那笑不达眼底,又冷又讽:“南燕大军就在这五十里外,你父子二人倒是逍遥快活,连百姓都顾不上了。”
秦奚道:“父亲也是怕这百姓中参杂南燕细作。”
“为官数年,排查二字不会写,难不成还不知道其意?”
“……”
“燕王。”秦奚正想开口,秦国公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语气淡淡:“南燕之人狡猾又残暴,小心些也是应当,燕王不至于因这发怒。”
“南燕之人最起码不会同自家百姓动手。”燕恒嗤笑:“倒是秦国公手下的人。”
“手下如此多的人,总是有管不住的那么几个。”
“既如此。”燕恒道:“你便亲自安排着这些百姓入城。”
“燕王如此,若其中出了什么南燕奸细,恐怕……”
“出了事,本王担着。”
“……”
秦国公心头冷哼,可眼下并不是与燕恒争锋之时,他得等那七万大军到了才是,至于燕恒,若是运气好些,能活着救出燕家军再死,不好嘛,便是与燕家军一同死。
秦国公点头:“那我现在就吩咐人安排。”
百姓闻言,震惊的面面相觑,燕恒真的不杀他们?也不拿他们换燕家军?反而还安排他们入城,见真的有士兵要来带着他们入兰城,他们心头胆颤又忍不住的去看燕恒。
燕恒道:“本王说过,不会让任何一个百姓惨死于城下。”
闻言,百姓们热泪盈眶,纷纷跪下,砰砰砰磕头:“多谢燕王。”
“多谢燕王。”
待百姓跟随士兵离开,秦国公才道:“南燕皇帝昨日命人递来一封信,称三日之内,我们要是再做不出决定,他便要放火烧山了。”
燕恒翻身上马:“明日,本王便前去。”
“明日?”秦国公也翻身上马跟上他,“燕王今夜才到,明日便去?”
“速战速决。”
闻言,秦国公皱眉想了想,不知想到什么看了身后的秦奚一眼,秦奚会意,轻轻颔首,燕恒斜眼睨着二人,将二人小动作尽收眼底。
入了将军府,燕恒翻看了秦国公与南燕一战的记录,眉头微挑:“看来秦国公真是多年不上战场,生疏了。”
“……”
“若非燕家军,哪会败得这样惨?”秦奚最听不得旁人说秦国公,尤其燕恒还带了嘲讽之意,他冷冷道:“父亲有自己部署,是燕家军不听指挥。”
燕恒手指轻轻摩挲着记录册子,抬眼看着秦奚,唇角笑意越发深,秦奚一开始还敢直视燕恒,慢慢的随着他笑意加深,他便有些招架不住,不敢去看他,甚至浑身都不自在起来,想开口,迎接他的却是一阵痛感。
厚厚实实的一本记录册子,被燕恒甩在秦奚面容之上,秦奚疼的差点跳起来,秦国公被这突如其来的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忙起身去查看秦奚,见他鼻尖冒出血迹,心头怒火中烧:“燕恒,你做什么?”
“陛下圣旨我为将帅……”
燕恒打断他:“本王看你二人也不必装了。”
“你什么意思?”
燕恒站起身,眸底翻涌一片阴厉之色:“燕家军被困,若不如你二人说的那般,本王一定会杀了你二人。”
“你敢!”秦国公目眦欲裂:“我乃当朝秦国公!”
“战场之上靠的是拳头骨气。”燕恒似笑非笑看着二人,如看跳良小丑般,“秦国公若是不行,不如早些洗洗睡?。”
“……”
“对了,京中秦国公府有大事发生,本王猜秦国公听了定当欣喜。”
秦国公盯着燕恒,心头有不好的预感。
燕恒平静道:“秦怀安是秦氏与秦澜的子。”
“……”
“你胡说八道什么!”秦国公气的差点晕死过去。
燕恒却只是扯了扯唇,抬脚出了将军府书房。
“你留在这里。”待走出院落,燕恒淡淡道:“这二人今夜大许会出兰城,你跟上去看看。”
“是。”
隐蔽夜空,一人声音从空中落下,却不见身影。
第119章
燕恒并未在秦国公命人给他收拾好的将军府院落住下,而是径直出了将军府,在城中随便租了家客栈,选了个二楼较好的位置,推开窗便可见长街之景。
士兵还在巡逻,凌城百姓也已经被安顿好,没多久,城内便渐渐静了下来,燕恒正准备将窗合上,面前烛火却忽然熄灭,整个雅间陷入黑暗,双眸若有似无朝外看了眼,他还是将窗合上。
也没有重燃烛火。
燕恒站起身来,走至对面窗边,面前是一盆娇艳花朵,他垂眸瞧着,像是在藉着月色赏花,又随手摘下一朵,放至鼻尖轻轻闻了闻,闭眼感受淡淡花香,再睁眼,眸底涌了笑意,在这暗夜中,不明,似冷又柔。
手指轻轻微动,又漫不经心把玩着花朵,顿了顿,他缓缓抬眸看向一处,眼底彻底没了笑意,下一秒,手中花朵随他动作,被掷出去,如利器般破了窗,紧接着,便是一阵闷哼和鲜血涌出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