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自己的每个女弟子,温雅倾眸底都有些骄傲神色,由其这位“鸿胪寺卿”和帝师口中的箫婉,可箫婉有人夸了,他自然得夸另一个,是以,他款款笑道:“杨芸,很小便跟在我我身边了。”
杨芸是江南女子,无父无母,也是碰巧遇见,初见时,她眉眼真诚而澄澈,求他收她为徒,她说她想做学问,想为官,温雅倾很是震惊,毕竟,那时的她才不过才十岁。
后来,还是将她收为门下,五年前,她拜别他入京,他未问缘由,只觉,身为女子,多走走总是好的。
可是后来再见,他发现,这死丫头竟然犯了欺君之罪,敢女扮男装,甚至还成了鸿胪寺卿,朝中竟无一人发现,温雅倾很生气,他想看女子的盛世,可他不想看到她是顶替他人的名字,一辈子只能活在别人阴影中。
当下说了狠话,要将她逐出师门,可杨芸却是跪了下来,她脊背挺直,声音沉沉又有哽咽:“师父,云霄是被人害死的,可却无人为他申冤,我要揪出凶手,替他报仇!“
是啊,云霄是被人害死的,早在那之前,云霄就被人刺杀过多次,而后来的那场大火更是莫名又凶猛,灭都灭不掉。
可朝中却无一人起疑心,就连宠爱云霄的云崇也只是三日未上朝,然后抹去有关云霄的一切,当他是一场意外。
可是,杨芸偷偷查过,纵火痕迹明显,本想再查下去却被人追杀至悬崖底部,怕连累师门,至此,她不得不先拜别恩师,独自上京,化做男子,暗中查明真相,为云霄报仇。
这么多年,也只查到谢靖头上,所以,她才会配合燕恒写下诉状书,就是想等着云崇查谢靖,可结果,云崇竟然保下谢靖,她心头又怒又心寒,后来又有机会,但谢靖死了。
线索断,杨芸满心不甘,再见温雅倾,是他决定进京来前一日,二人在城外三里的茶肆相见,杨芸知道恩师进京目的,所以,她又跪于地上,瞧着面前的恩师和燕恒,她重重叩首:“恩师既是决定入京,那弟子也决定不再活于旁人之下,而是做自己。”
“之后,可要跟我回家?”
杨芸摇头:“云霄之死未明,我还不能回去。”
“……”
一个时辰过去,已经有不少人陆续起身交了宣纸又陆续离开。
“燕王妃。”谢谭幽正走出去,就听闻后面有人唤她,她回眸,是杨芸。
算起来,这是她第三次见到杨芸。
第一次是在武德门前,第二次是在干清宫,那日,她说女子为官一事,有好几次她看到杨芸朝她看来,眸色虽淡却很是温和。
而今日,她其实很早就见到她了,本来也是想着结束了与她打个照面,却见她与温雅倾站在一处,不想打扰师徒说话,便只能作罢,却不想,杨芸竟是跟了上来,同来的还有温雅倾。
谢谭幽朝着温雅倾行了个晚辈礼:“温老先生。”
温栖是温雅倾弟子,她理应当行晚辈礼。
温雅倾瞧着谢谭幽规规矩矩的样子,笑了声:“如今倒是乖了,我不禁想,若那年我遇到的是此时的你,你可会应我。”
谢谭幽垂眸,她知道温雅倾说的是幼时要收她为徒一事,那似乎是温雅倾第一次主动开口想收一人,可谢谭幽没有应,一是觉得他是温栖恩师,自己再拜他为师,关系岂不是乱套。
二也是那个时候,她对才学这一方面,并不是很喜欢,反而喜爱酿酿酒,骑骑马,划划船,再就是整日缠着将军府的几个表哥教她武功。
她扯了扯唇:“那时年少心高气傲,以玩乐为重,还望老先生切莫怪罪生气。”
温雅倾轻轻颔首,瞥了眼身旁的杨芸,道:“今日,我是来给你引荐个人的。”
“杨芸。”温雅倾道:“我门下很出色的女弟子,不听话,脸皮薄,想与你交个好友却不敢说,反到求着我过来。”
“师父!”杨芸面色泛起红晕,瞪了温雅倾一眼,明明说好了不说的,这人!!真是不服老,故意的!
谢谭幽愣了一瞬,反应过来也是笑出声:“听燕恒提起你时,我便很想见见你。”
“燕王与王妃私下会谈到我?”杨芸有些惊讶。
谢谭幽点头。
杨芸抿唇,问道:“我虽在京中多年却无好友,有时间我可否相约王妃一同出游喝酒?”
“当然。”谢谭幽道:“不必唤王妃,我更喜欢好友唤我名字。”
闻言,杨芸弯唇笑了,这么多年,她一直压抑着,也不敢交好友,更不敢大笑,如今重回女儿身,忽然觉不要太轻松。
三人一同出去,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都在讨论如今列国发展,及如今的南燕一战,明明都是从未上过战场之人,谈起来却一点都不少言。
温雅倾看着身旁款款而谈的两个女子,唇角一直挂着浅浅笑意,倒是有一种相见恨晚之感。
“而今晋国……”
谢谭幽正说着,余光瞥见一人,她话音顿住,看过去,眉眼弯了弯:“你怎么来了?”
燕恒答的认真:“接你回府。”
“……”
杨芸看到燕恒也是怔了一瞬,只能将心中还还想再说的话咽了进去,朝谢谭幽道:“既是如此,我与恩师便先走了,改日若无事,你我二人再聚,再相谈。”
“好。”
目送二人离去,谢谭幽才小跑着下了阶梯,“你不是说,今日要出城?”
“不去了。”
“……”
今日,谢谭幽并未带黑云和银杏出来,燕恒也是一人前来。
二人慢慢朝府中方向而去,
路上,谢谭幽偏眸问燕恒:“为什么不去了?”
“南燕战报马上会传回京中。”燕恒道:“最晚五日我便要启程离京,至于回来时间快的三月,慢就一年。”
谢谭幽心头一震,先前燕恒说他要中旬才会离开,是以,她都想好,等春闱过后,有时间便与他去城外看看,她记得城外三里处,有一片花海,此时正直花开季节,应当极美,然后再一同看几晚上的月亮,饮饮酒,说一说从前和以后。
可现下,怕已然来不及。
看着燕恒好看的眉眼,忽然想起那日他说其实距离四月一点都不早了,她当时还觉得好笑,觉得燕恒这样的人竟也会有这一面,而今再看,是真的快得很。
心头被不舍担忧占据,谢谭幽只能抓紧燕恒握住她的手心,抿了抿唇,还是笑道:“刚好你离开时,表哥应当就回来了,你也不用担心我和母妃。”
燕恒却是皱了皱眉。
他现下,其实什么都不担心了,唯一担心的就是谢谭幽的身子。
他原本算好,战报时间是在十五日左右送回来,却不想,竟是足足早了十日,可见,那边出现了什么变故,而他也不能再留在京中了,燕家军还在战场上等他。
燕恒也是怕,他不在,京中会生了乱子。
谢谭幽伸手抚平燕恒眉眼,温声道:“你不必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和母妃。”
燕恒拉住谢谭幽指尖,颔首道:“尽量远离云启。”
“好。”谢谭幽轻轻笑着,只觉燕恒也太喜欢吃醋小心眼了些,但她并未觉得有什么,反而有种欢快。
可谢谭幽却不知道,燕恒让她远离云启从来不是什么因吃醋生气,而是太怕云启对她用手段,回想上一世谢谭幽被云启折磨的悲惨样子,燕恒一颗心都绞痛起来,他其实从来不在意自己被云启各种拿捏,前进不得,他只是怕,重活一世,还是不能将谢谭幽从苦海之中救出。
李谪的话语又在耳边徘徊,他也很无助也很累更是无措,可他不能退缩啊,退了,谢谭幽便真的没救了,若向云启臣服,谢谭幽能好起来能自由,百姓国家能安好便也罢了,再臣服一次也没什么关系的。
可云启不是善人。
他为了让他痛苦,一定会折磨谢谭幽的,像上一世一样,还会屠了燕家军和母妃。
所以,他臣服不了,亦是不能退。
第100章
正值晌午,阳光屡屡照在二人身上,他们并肩而行,又买了不少的东西,谢谭幽声音轻轻,不知说了什么,将燕恒逗笑,他偏眸望着她,四目相对,谢谭幽将手中的糕点喂进燕恒口中,见他吃下了还是一直盯着自己看,羞赧的又用力推了推燕恒。
“那么多人呢,你别离我这样近。”
燕恒浅浅又干净的笑声在长街响彻,拉起谢谭幽的手又往前走去。
“那回府吧,母妃今日亲自下厨,做了很多好吃的。”
“好。”
“七哥拉我来此处是做什么?”拐角之处,云裳走出来,盯着还埋藏在暗处的云启,声音无往日那般的温和,反而全是冷意。
静了会,云启才缓缓走出去,阳光打在他身上,他闭了闭眼感受着片刻温暖,许久才又睁眼,望着前方早已看不清的背影,唇角勾着笑,眼底却是阴冷一片:“他二人在一起了。”
云裳皱眉:“他二人早就成婚,七哥忘了?”
云启摇头:“你看谢谭幽,她喜欢燕恒了。”
“……”
“燕恒待她那般好,又是她夫君,换做哪个女子能不动心?”
“燕恒不会放手了。”云启声音幽凉:“母后帮你争取机会你不要,如今可开心了。”
好半天,云裳终于明白过来云启此举,她脸色沉了下来,“那是你与母后的想法,不是我的。”
“你不想嫁给燕恒?”云启冷笑。
“他不喜欢我,我嫁给他只会让他为难,让他喜欢的人不开心,谢谭幽难过,燕恒也不会开心。”云裳道:“我是喜欢燕恒,可我的喜欢坦坦荡荡,我会承认,却不会逼着他娶我。”
“七哥别把我想成与你一样的心理扭曲!”
云裳身侧拳头紧了紧,没再停留,转身回了宫,却在转身之际不自觉落了泪,她不知道记忆中的七哥怎么会消失的那般彻底。
明明,在很小的时候七哥还是那般温和,对所有人都好,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好像就是那一年……
那一年啊,已经过去很久很久,可她却记得清清楚楚,是所有人崩溃绝望的开始……
而重头再来,还是无法改变什么,反而还更加疯狂了。
三更天时,有人快马入城,直奔皇宫,人是从南门入的,是南燕战报,如此之急又直入皇宫,明显,是不好的消息。
不过一瞬,本来陷入黑暗的长街忽而变得明亮,热闹嘈杂起来。
黑风来通传时,燕恒正准备入睡,忽而听闻此,手中动作顿了顿,谢谭幽也忙站起身来,眸色隐隐担忧。
“无事。”燕恒道:“你先睡,我一会得入宫。”
想来,一会云崇就会派人唤他和几个大臣入宫了。
燕恒也是猜的不错,没半个时辰,宫中就来人了,他重新穿好衣物,抬脚出屋,谢谭幽跟在他身后送他出府,到垂花门时,迎面遇上面色惨白的孟南溪。
“南燕来了战报?”
燕恒颔首:“母妃不必担忧,我入宫一趟,便能知结果。”
孟南溪攥紧燕恒手腕,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深深看了燕恒一眼,最终还是只能缓缓放了手,望着燕恒远去的背影,身子忽然像被抽干所有力气般。
谢谭幽忙上前扶住她:“母妃放心,一定会没事的,我陪母妃去休息。”
孟南溪唇角微微颤抖:“我以为…他上交了兵权便不再用去往战场了。”
“……”
此时,干清宫中。
一众大臣和皇子都被请入宫中,燕恒到来时,朝臣正在窃窃私语,云崇坐于高位,脸色沉的能滴出水来。
“南燕战报传来。”直到瞥见燕恒来了,云崇才缓缓开口:“燕家军被困于幽谷。”
朝臣大惊失色。
燕家军被困?那此战……
燕恒抬眸看云崇:“战报是秦国公传来的?”
“嗯。”云崇点头:“秦国公来了信,原本不会被困,是燕家军的陈将军不听指挥,私自带领燕家军迎战,这才中了敌军的计谋。”
“全部被困?”燕恒眸子微眯,声音已然冷下。
陈将军是一直掌管那十万燕家军的小帅,是八位将军中,最勇猛又是最熟悉各种崎岖山谷之人,如若当真是被困住,不是计中计便是那里才能真正保全燕家军,而他与陈将军在信上所相约的也未成,想来,那方真的是出了变故。
“十万人。”云崇道:“此次是南燕新帝御驾亲征,他派人告诉秦国公,若想救下十万人,便退十城,秦国公拿不定主意,这才派人快马入京。”
“陛下,决不能退!”礼部尚书站出来,道:“若是退了,百姓如何是好?”
“是啊。”有大臣附和:“一旦退了,便再难拿回来,而漓国也会因此处处被南燕压一头。”
“民强则国富,我们怎能放弃百姓呢?”
“以往,燕家军不是能征善战?怎么此次不行了?反倒是中了敌国之计,实属窝囊。”
“……”
朝臣一句接一句,就差明说要弃了燕家军。
燕恒冷笑出声:“的确是窝囊。”
“……”
还想说的大臣舌头猛然一闪,纷纷看向燕恒,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燕恒扫了朝臣中的萧然一眼又移开目光,把玩着腰间玉佩,漫不经心的神色遮住他汹涌怒意:“南燕战场,我国陷入如此局面,不想怎么解决,倒是想着怎么不低人一头,提出公主前去和亲时,倒也没见你们想着这般会不会处处低一头。”
“……”
“说起百姓,那可有人知,燕家军退下铠甲也是我国百姓,也是有爹有娘的。”
“此次是燕家军不听指挥,我等能如何?”礼部尚书道:“难不成真要十座城池换十万的燕家军?”
“换一换,又何尝不可?”燕恒道:“不过区区十座城池,燕家军早晚会拿回。”
“区区十座?”工部尚书冷笑:“燕王说的倒是轻巧,若燕家军真能这般,此次又如何能被困住?不就是技不如人。”
上次,工部尚书被燕恒让黑风揍了一顿,早已怀恨在心,眼下,看朝臣都统一在一个战线,他自是要趁着这个时候将心头恶气出个尽。
朝臣纷纷附和,就连一众皇子也是,唯有萧然看着面色沉沉的燕恒,心下又凉又苦,深吸一口气,他上前,准备开口说话,却被燕恒抢先一步。
“护了漓国多年,谁都不提一句他们好,而今被困一次,又是窝囊又是技不如人又是要弃的。”燕恒冷笑连连:“本王倒是知道了,为何已经为强国,他国却还敢屡屡来犯了。”
“朝中都是一群废物。”
“燕王此话何意。”工部尚书脸色铁青。
燕恒凉凉打量工部尚书:“来本王跟前,本王告诉你。”
“……”
工部尚书脖颈有些凉,四处看了看在盯着他的大臣,又看向前方的燕恒,咽了咽口水,还是抬脚走向燕恒,心想着,他倒是要看看燕恒能解释出什么。
可下一秒,他便后悔了,只见,银光一闪,他下意识的瞪大眼,都来不及反应闪躲,便再没了知觉。
血溅满整个干清宫。
众人只见,刚刚还说话高昂的工部尚书头颅分离身体,一下又一下的,滚落至门边。
干清宫中静的落针可闻,朝臣大气不敢出,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怎么,只是纷纷瞪大眼看向燕恒,只觉,他那身红衣好像更红了些,将手中剑插回一旁的侍卫剑柄中。
燕恒语音淡又冷:“身为工部,扣下军饷,身为朝臣,不能为国分忧,反而要弃国之英雄百姓,实属该死。”
“陛下。”燕恒说着,偏了偏眸:“我诛杀逆臣,陛下可否介意?”
“……”
云崇心头怒火翻涌,拍案而起:“燕恒!谁给你的胆子!敢杀朝中重臣!”
“陛下的重臣当是在战场保家卫国之人,我此举不过为民除害。”
“朕才是君!除害也当得朕同意!”
燕恒面色不变:“南燕,我去,燕家军,我救,漓国,我护。”
“……”
“我保此次之后,再无南燕。”
“……”
燕恒平淡的嗓音响彻在干清宫中,众人的心跳跟着他话里的一个字又一个字跳动,最后又是狂跳,却无人觉得他此话狂妄。
云崇怔愣一瞬,看燕恒刚才那般,他还以为燕恒不会主动开口,却不想……
他心头怒气消了些:“三日后启程,带着城外军营里的十万大军去。”
燕恒不答,只是看着云崇,幽幽道了句:“燕家军的兵符。”
云崇身侧拳头收紧。
“既是燕家军技不如人,曾为燕家军主帅,此次自然得带领燕家军报了仇,杀尽南燕贼人才是。”燕恒道:“再者,庞大军队赶路费时,我一人前去。”
“……”
“若陛下不信,便让七皇子与我同去。”
云启忽而听到自己名字,愣了一瞬,也未说话,只是上下打量着燕恒,竟是光明正大的要兵符,还要的这般理所当然,他是为国而去,朝臣皆在,云崇又怎能不应。
果然,大约过了两盏茶的功夫,云崇便将那兵符递给燕恒,兵符到手,燕恒也未再停留,转身,大步而去,脚下便是尸身,鲜血,他竟然也是走的面不改色。
朝臣就惨了,着实是被吓了一跳,出干清宫时面色都是惨白的,暗暗骂了燕恒不下千遍,也有人心头后悔刚刚在干清宫里那般说燕家军,纷纷担心,燕恒不会不会也杀了他们。
回眸再看那干清宫,只觉在这夜中,格外的又阴森了一层,不敢再多做停留,纷纷出了宫。
今夜,京城诸人注定无眠。
不过一瞬,南燕战报传来的消息就传遍京城各个角落,燕家军被困于幽谷,必须以十座城池才能换十万大军,百姓人心惶惶,此次南燕要的是边疆城池,那之后呢。
而没多久,一道圣旨下来,燕恒于三日后启程,奔赴南燕战场,众人如吃了一颗定心丸。
消息一个接一个的,黑夜中的京城比白日还要热闹嘈杂。
又传来,工部尚书被燕恒一剑砍下头颅,就死在干清宫中,众人胆颤,瞥见燕王府的马车路过都是大气不敢出,工部尚书夫人闻此消息,惊的面色惨白,去往武德门,敲响登闻鼓,跪求云崇替她讨公道。
而此时的云崇,心中本就有气,听到宫门侍卫禀报,怒意纵横:“反了天了!什么人都敢来敲登闻鼓。”
“九十杖!不死再带到朕面前来。”
“……”
侍卫再回到宫门口时,却不见那刚刚痛哭流涕的妇人,皱了皱眉,问身旁之人:“人呢?”
“听说要受刑便走了。”
侍卫眉头皱的更紧,刚刚不是宁愿死也要为夫君讨公道?怎么会听到受刑就走了,实在是不寻常,却也无心思多管闲事,毕竟,工部尚书也算是死有余辜,他们虽是城中将士却也知边疆苦寒,将士若是没有吃饱,何以能应战,可他竟是一直克扣燕家军的军饷多年。
从第一次燕恒说燕家军都是靠他养起来之时,无论御林军又或是其他军队,或多或少已经听闻,世上无不透风的墙,只要稍稍一探便能知这些年燕家军究竟靠什么而存活,心下佩服又感叹。
他们更知,这背后之人,却是不敢乱言语,如今,工部尚书被燕恒杀了,也算不得冤,他的确不配为漓国臣子。
燕王府。
谢谭幽一直劝着孟南溪入睡,看她即便睡去也是止不住的咳嗽,心头止不住的担忧,这几日,她发现孟南溪似乎格外的虚弱憔悴,大夫和黑云都诊断过,不过是风寒,养几日便好了,可已经这么些天,也不见好。
仔细打量孟南溪苍白面色,谢谭幽不确定,孟南溪是不是因受身体药物影响才至此,可她记得,燕恒说孟南溪已经服过解药了。
莫非是解药无用?还是真的只是一场风寒,而孟南溪身子的确弱了些。
看了看外面天色,谢谭幽轻轻叹了一声,起身叮嘱庄嬷嬷:“辛苦嬷嬷照顾母妃,有事来院中唤我便好。”
“是。”庄嬷嬷忙道:“不早了,王妃快去休息吧。”
谢谭幽嗯了一声,抬脚出了青枫院,此时,整个燕王府都是黄橙橙一片,她头脑有些晕,用力攥了攥手心才又抬脚往晚幽院去,并未进屋,而是坐在院中石桌旁等着燕恒回来。
外头的所有她已经知道了,此时此刻,整个人已经算得上平静,只是会担心燕恒。
他其实一点都不残忍,他很爱百姓和他手下的将士,可得知将士被困时,好像除了他,再无人真正的担忧,为将者,想必,心头定是难受的。
而此次南燕之战,在上一世可谓是败的彻彻底底,十万燕家军全军覆没,至此,漓国大乱,燕恒用了一年的时间才真正守住漓国,而他回来时,好像也没有一个人为燕家军而难过,反而有人怪罪燕家军。
所以,这个时候的燕恒肯定会想起上一世吧,这么久不回来,是一个人在外面收拾情绪呢还是与萧然在一起。
“大小姐,不早了,去睡吧。”银杏站在一旁,担忧的看着谢谭幽。
“你先去休息吧。”谢谭幽道。
银杏自知劝不了她,只能道:“那奴婢便陪着大小姐。”
怕谢谭幽饿,又与黑云一同去小厨房做了夜宵端到她面前,谢谭幽却是没什么胃口,只是看着前方,不知在想什么。
快三更天,燕恒才回来。
谢谭幽一眼就看见那熟悉的身影,黄橙橙灯光下,他身影高大却单薄,在外面,即便兵权不再他手中,旁人眼中他依旧是那个位高权重,残忍狠厉的燕王,可此时,谢谭幽看着他,却是莫名的心疼,只觉得,这人,怎么一下子就那么的可怜呢。
她缓缓站起身来。
燕恒听见前方响动,下意识抬眸,愣怔一瞬,只见,那身白衣的女子直直望着他,这么晚了,竟是在等他回来,还穿的这样单薄,他喉头翻滚,一边快走几步,一边将身上大氅脱下,自然给她披上。
“怎么还不睡?”
“在等你。”谢谭幽直言。
燕恒手心收紧。
“夜凉。”黑云又端了一碗热粥上来:“王爷王妃可以用一些。”
燕恒扶着谢谭幽在石桌旁坐下,为她盛了一碗粥,“不是让你先睡。”
“我担心你啊。”谢谭幽捏着勺子未动,灵动双眸盯着燕恒:“所以睡不着。”
燕恒舀粥的手猛然一抖,滚烫热粥落了他一手,心头隐隐的跳动没能让他反应过来,耳畔嗡嗡,他再也听不清任何,只见谢谭幽焦急的眉毛,拉着他的手清理,冰凉清水浇在手上,他一点一点回神。
声音缓而慢:“担心我什么。”
“燕家军被困,你心下定然焦急不好受。”谢谭幽道:“外面之事我全部都听说了,眼下朝中是不是没人支持你?”
也不等燕恒开口,她又道:“你不必管他们,我努力些,待我能与你一同上朝时,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你别不开心,我相信你可以将燕家军救出困境的。”
谢谭幽相信并非是因觉得燕恒有上一世的记忆,可以避开很多危险之事,而是,在谢谭幽心中,燕恒本身就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这世上,除了他,再无人可以了。
她声音温和又轻亮,一句一句的安抚着燕恒,燕恒瞧着面前之人,心下柔软的不能再柔软,却也是忍不住勾唇笑出声。
那么小的一个小姑娘,怎么反倒是安抚他起来了,那句我永远站在你这边,真是让他无奈又心头发热。
燕恒调侃:“若真那时,我二人怕是可以拿下这个江山。”
他不听君王令,而谢谭幽又只站在他身边,不就是可以联合一起。
谢谭幽一震:“你有那个想法?”
“你想当皇后吗?”燕恒反问。
“……”
谢谭幽摇头。
皇后好像也没什么好的,只能被困皇宫之中,上一世的宫中生活她也是怕了。
燕恒道:“那我也没有那个想法。”
“……”
“不早了,睡吧。”燕恒又道:“明日有宫宴。”
谢谭幽点头,眼下燕恒回来,她才发现,她的确也是困的不行了,收拾一番,往床榻上一躺,便沉沉睡了过去。
因燕恒要去往南燕,云崇特地在后花园办了个宴会,祝他带着燕家军凯旋而归。
瞧着燕恒落座,云崇咬了咬牙,昨夜他一夜未睡,都在气那块兵符,他是皇帝,可燕恒竟是敢那般和他要兵符,而他,还给了!!真是窝囊,眸色冷了冷,只盼着,此次,不论是燕家军又或是燕恒,尽数死在了战场才好。
此次宴会,朝臣宫妃尽数都在,也是上头发了话,没有那么多的规矩,朝臣都在那方祝燕恒早日归京,而其余人或是赏花又或是三两个为一群,在这园中谈笑。
谢谭幽与京中贵女并不熟识,她便只坐在位置上微微饮酒,不经意间抬眸,只见燕恒已然不在对面,她皱了皱眉,四下看去,云裳正好抬脚往一处去,而那拐角之处,还能看见一角红衣,谢谭幽一眼便猜透那人身份。
放下酒杯,正准备起身,耳畔又传来云启那阴魂不散的声音:“阿谭这样着急,是在怕什么?”
“……”
燕恒走到无人的地方,黑风已经在那等候多时,见他来了,忙上前将手中衣物递给他:“王爷。”
“去吧。”
燕恒伸手接过,冷冷幽眸瞧着刚刚失手打翻的酒,想找个地方换上,转身却见到不远处站着的云裳,皱了皱眉。
“阿恒哥。”云裳出声唤他:“你当真要去南燕?”
燕恒淡淡瞥了她一眼,不答。
“你知道的,此次南燕一战到底有多危险。”云裳唇角轻颤:“你去了,很有可能回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