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事实真的如此吗?
晋国女帝真的不能成事吗?
帝师从胸前掏出一封信,道:“臣永远忠于陛下,今日来也是还想告知陛下一事,看完了信,想必不用臣多言,陛下便能懂。”
高公公躬身接过然后恭敬递到云崇跟前。
云崇打量帝师一眼,还是伸手接过,拆开信封,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却才看见第一行字便猛地顿住,攥紧纸张,从上往下仔细看去,越看脸色越沉。
“此信,帝师从何处得来?”
“陛下忘了,早在晋国依附我国开始,臣最小的儿子便去了晋国,如今,已有三年未见了。”
或许是感觉自己时日无多,说到此处,堂堂帝师竟然有些哽咽,为这个国,他付出太多,如今虽包存了一点私心,就让他死后去和先帝赎罪好了。
云崇眸子微眯,怒气与嘲讽翻涌。
信封之上明确写了,晋国如今状况,与他们掌控的丝毫不符,甚至还有一支不知何时出现的强悍军队,都是那女帝亲自训练。
区区弹丸小国,竟敢背着他练兵,难不成还想攻打漓国?简直痴人说梦。
云崇道:“那朕便将这群人趁早捏死。”
“然后呢?”帝师问:“日后,漓国还如何在数国之中立足?”
晋国表面上安分守己,漓国却将其铲除,日后打仗,谁又敢降服于漓国?
“再者,如今要准备南燕之战,要如何再分出兵力去对战他国?”
眼下,他们又不知晋国真正实力,不惧战是真的,可百姓呢,也不怕死吗?
听闻帝师与云崇的对话,朝臣大概率猜出了点什么,只怕又要起战事了,好不容易安宁下来的日子,真的要被打破了。
云崇将手中信放到桌上,盯着帝师良久,才冷声道:“今日恩师前来说了这么多,真正目的是什么?是来劝解朕还是来告知朕?”
帝师轻轻咳了一声,身子站直,语声定定:“老臣和先帝一样,想在有生之年,看到女子能与男子一般,可自由自在,不必在被女德二字约束,有才者居高位,而不是只有嫁人一条路。”
云崇冷笑:“和先帝一样?”
“是,当年先帝曾想启用臣之长女为礼部之人,迎外使,是臣迂腐,未经她同意便拒绝,然后将她早早嫁人,导致她后半生都如此枯燥乏味,甚至是恨着臣。”
先帝有雄心壮志,一统天下之心,是难得的好君王,见法也是超出常人,却因那时的漓国正在强胜之路,做很多事才不得已考虑考虑再考虑。
当年,先帝也是考虑了很久很久,才勇敢迈出这一步,他第一个告知的便是帝师,当被拒绝,又被帝师轻轻说了几句之后,他便就此放弃,身为君王,虽然很想,也不敢轻易做这般事。
“先帝曾说,女子也是这个国的百姓,她们不该是低人一等的,也该是自由自在的。”
云崇总算是明白了,抬眼冷冷盯着帝师:“恩师今日这般言语,就是为了您的爱女。”
爱女二字咬的极重。
帝师怔了一瞬,缓缓点头,那一点私心,真的就只是为了他的长女。
帝师长女,箫婉,自小心中便有报复,想法,又被先帝多次称赞,是以,想法越发明亮,过了及笄之年也未嫁人,后来还是先帝开口后,帝师才将箫婉早早嫁出去。
可箫婉行事太过偏激,大婚之日竟敢逃婚,帝师府的人寻了三日都未能寻到,第五日,箫婉却忽然出现,身旁跟了一人,做平民百姓装扮。
箫婉称:“嫁人可以,我只嫁他,若父亲执意逼我,我便死在府前。”
帝师气得当场吐血,觉得箫婉丢尽脸面,一时说了气话,称以后不再有这个女儿。
此后,旁人只知大才女箫婉嫁了一个平民百姓,帝师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箫婉淡出众人视线很久。
直到三年前,众人见帝师亲自出城将箫婉接回,城内谣言四起,帝师出面,才以平息,却也有暗暗讨论的。
原来,箫婉是死了丈夫,帝师心疼女儿才将人接回来的。
时至今日,帝师都还记得接箫婉回府那日的场景,她整个人都很憔悴,哪还有幼时那般的活泼动人。
回到府中,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便是:“父亲,我不想这般,您帮帮我吧。”
那一次,帝师还是没有应。
以致于,后来的三年他们父女便没再说过一句话。
这三月病重,昏迷之中时,他有感觉到箫婉来了,可他睁不开眼,整个人陷入梦中,都是年少时的箫婉。
她笑的温婉:“父亲好厉害,我也想像父亲一样,虽永远成不了父亲这样的人,但我想和父亲一样厉害,一样的为官,造福百姓!”
“父亲,我今日与人比诗拿得了头筹。”
“父亲,今日陛下夸我了,说我比男子还要厉害。”
“父亲……”
“父亲……”
第80章
帝师抬眼看向谢谭幽,也是年少之时,性子冷却傲然,有野心想法,早就听闻她与谢靖断绝关系,当时听,只觉此女子简直荒唐,生而为人,怎能不敬生父?
可今时今日,他忽然换了想法。
能将所有女子算在心中,大胆与文武大臣和云崇直言女子皆可之人,还丝毫的不怯场,如此之人,又怎会是外人言的那般。
看到她,也是更加想念幼时的箫婉,那本该也是闪闪发光之人啊,可因他,和这个时代世俗的眼光而就此陨落。
年少之梦,是她一生追求,被人毁了,她抑郁很久。
如今将死,他也想放开些,是先帝不够大胆和相信自己,而他又太过迂腐,注重世俗眼光,才成就了如今漓国女子地位更加低下,处处被压制。
帝师道:“陛下,不论男女都是我国之人,他们始终是忠于陛下的,如谢谭幽所说,有才之人并不少,可就是因一个身份而被困住一生。”
“如若,这其中有人可以助陛下往后一统天下,让百姓永远安宁,四海再无战火纷飞,将士离家呢?
一统天下,永远安宁。
几个字在大殿之中响彻,云崇瞳孔一震,眸中冷意散去,只余震惊,这是他登基为帝以来,第一次有人同他说这样的话。
虽先帝曾有这方面的想法,但他却从未想过这方面,也不是没有,是不敢,他不相信一国可以如此,也是想着安稳便好了,若是他国递了战书再应也不迟。
现下这样的话就从他的恩师,还是跟了先帝很多年的人口中说出,他心头不自然的跳动。
文武大臣亦是震惊,其中大多都是跟着先帝一路来的,先帝在时,即便前方困难重重,还是一直领着他们向前,那时,朝臣统一,只为那个长远的目标。
后来,云崇登基,他从未提过这方面,战场之上自然也有人,朝中之臣从一开始的忧心到后来的平淡,反正不用努力,也不用上战场,自有人站在他们前方。
“陛下又可想过,如若漓国止步于此,他日,漓国便会成为他国的脚下地?”自云崇为帝后,帝师很少教他或是与他分析什么,往往都是旁敲侧击。
一个是因身体不好,另一个是因知道他不是先帝,不是什么话都听,亦不是会容忍旁人指点他之人,是以,帝师只能小心劝解,今日是最大胆的一次了。
“陛下不若想想,南燕为何敢出战呢?”帝师声音徐徐:“莫非就只是因与蜀国签订了盟约?”
帝师冷冷扯唇:“陛下莫不是忘了,蜀军最怕什么。”
云崇脑中电光火石一闪,猛地看向帝师又看向燕恒。
见此,帝师颔首。
蜀国惧怕燕家军之名早已传遍列国,说句张狂的,只要是燕家军在,蜀军便不敢动,实在是被打怕了。
可云崇最终还是下了圣旨,让秦国公前去,甚至让他带领边疆十万的燕家军。
为何呢,帝师能不清楚吗。
心头失望也是恨铁不成钢,堂堂一君王不想着富民强国,一统天下,还百姓安宁,倒是会想着如何残杀我国勇将,将士死了,谁为他守国?
帝师轻叹一声:“陛下还是不清楚眼下列国的局势和看不明列国未来想做之事。”
帝师看着云崇,心头很是担忧,身边就没一个用得上的,就连为他分析列国,教他之人都没有,难怪如此的看不清局势,就只知下圣旨,保自己的皇位。
见云崇看着他,似不明,他万分无奈:“陛下,南燕此次发战,恐怕是报了灭漓国之心啊。”
灭漓国?
这下,不等云崇开口,文武大臣便直接炸了,纷纷只觉帝师是不是老了,还是病久了糊涂了。
“帝师这话说的未免惹人笑话,南燕要灭漓国?简直是痴人说梦!”
“就是啊,就算南燕与蜀国前来都灭不了。”
“何止啊,怕是十个南燕前来,也灭不了漓国。”
“……”
朝臣语气嘲讽,就连带着看帝师的神情都变了。
帝师闻言和见此情此景,心头失望又凉意嗖嗖,文武大臣无一个谦虚之辈,纷纷觉漓国如此强胜,是灭不掉,不仅灭不掉还能一次灭二国。
心头又是一声沉叹。
君王如此,大臣又怎会还有其他心思呢。
谢谭幽瞧着那满脸沟壑又虚弱的帝师,他很累,手指时不时颤抖,身姿却仍旧挺的笔直,面对朝臣如此张狂之语,眸底的失望快要溢出来了。
她偏眸,打断还在说着狂妄之语的朝臣:“不知诸位大臣何处来的底气?”
十个南燕前来,都是灭不了……
如此之话,竟也是说的出口,她到底是该说这些人蠢,没有远见,还是该说这些人看得起漓国。
“我漓国军队上百万,兵强马胜,何惧列国?”有朝臣冷笑着回。
“恐怕,此次要让诸位失望了。”谢谭幽冷声道:“此一战,南燕准备了四年之久,即便没有南燕皇帝一事,他们依然会在此时出兵,其目的明确,先灭掉在他们统一天下这条路上阻碍最大的漓国。”
上一世,就是在这个时候,南燕起兵,这一战漓国输了,周边城池民不聊生,而南燕新帝发了一道圣旨,但凡漓国百姓入南燕者,可免税费三年,赏良田三亩。
消息才出,周边七城百姓纷纷涌去成为南燕百姓,南燕军队还在前进,漫天火光,是一座又一座的城池被烧毁,不愿入南燕的便是被烧死其中。
后来,是燕恒赶到战场才就此平息,虽保住漓国,漓国却已不是鼎盛之国,处处艰难,只能退后修养身息,可偏偏此时,他国还处处来犯,或是联合攻打,其目的就想分割漓国肥沃土地。
是燕恒和温凛联手才能勉强护住。
也就是在那个冬日,云崇驾崩,云启登帝位。
“胡说八道什么。”秦国公冷哼:“此次老夫对战南燕,定会踏平南燕城池,绝不会让南燕人染指我国一丝一毫。”
说着,便抱拳朝云崇道:“陛下,此次,臣只会胜不会败!”
“谢谭幽如此说也不知是厌臣还是怨恨陛下,竟敢诅咒。”
谢谭幽不语,只是心头冷笑连连,对上云崇看过来的目光也是不慌不忙。
云崇却是出奇的都没发怒,而是问她:“你从何处得知?”
“放眼一看,只要一想,方知晓。”
谢谭幽道:“那年,诸国欲要灭漓,根据当时传闻,便是南燕私下联合他国,而如今,南燕沉浮四年都从未与他国打仗,一出手便是对漓国使用阴厉手段,陛下难道就从未想过,南燕的动机?”
“漓国与南燕在南,南面大部分都被漓国占领,剩下的便是南燕和小小晋国,倘若,南燕灭了漓国,当今天下局势又会如何?”
云崇垂眸。
若漓国真在南燕手中没了,届时南方便都是南燕的。
“陛下可又曾想过,南燕为何一定要拼尽全力都要先灭漓国,而不是比他还要弱些的国家呢?”
不等云崇开口,谢谭幽便沉沉道:“因为,南燕想要一统天下。”
“所以,他们一定要掌控整个南面才好逐鹿屠尽他国,倘若漓国在,一旦发现他们的目的,漓国便会先发战争,定然不会让南燕得逞。”
谢谭幽道:“南燕这是兵行险招,只要成便是一统天下,输了便是亡国,而从他们的上任君王到这任便能看出,南燕全国上下齐心,只为一统,所以,他们敢冒险。”
若不是上下齐心,又怎会在帝王死后迅速安安排一切后就要灭漓国,丝毫不提南燕皇帝人头一事,想来此战,他们是做了必胜的把握的。
云崇眉心狠狠一跳,脸色黑沉。
南燕当真是存了这般心思?可他怎么敢呢?前不久,不是还递了信给他,此次要与他做一个交易?
“陛下。”帝师也适时开口:“不止南燕,晋国若非没有强国想法,又怎会偷偷练兵呢?放眼诸国,唯有漓国止步不前。”
“老臣并非说什么女子可救全国,老臣只是想同陛下说,不论男女,有才华者,陛下都可重用,能人用不完,国之才能长久不衰。”
云崇不语,静静望着语重心长与他说的恩师,脑海记忆闪过很多,年少时,父皇似乎从未夸过自己,甚至是冷落自己,母妃去后,他便一个人住在府邸很是孤单,直到遇见了燕恒。
他忽然有些恍惚,那个时候,燕恒好像并不是这般,他是燕王府唯一的世子,性子虽冷不爱讲话却对人很好。
云崇记得很清楚,遇见燕恒的那一年,他很狼狈,燕恒也好不到哪里去,可燕恒还是将手中伤药分了他大半,给他包扎,送他回府,听他说话。
后来,似乎每每狼狈之时都能看见燕恒,而他也会护着自己,他说他很孤单,没有亲人,燕恒也说,他也一样。
“可你不是燕王府的世子吗?那般尊贵,听说燕王和燕王妃感情也很好。”
“你也是九皇子。”
或许是都是同样孤单的人,没有明说,可他们却默默在对方身边,偶尔说话下棋,燕恒出征时他也去送了。
他祝他:“凯旋而归,做漓国第一大将军。”
燕恒骑于马背,轻笑了下:“到时,我定护着你,让这京中再无人敢欺你。”
日落之下,他们仰头饮下碗中酒。
后来,他为太子,帝师被父皇安排在他身边,从此,在这个世上就有第二个跟燕恒一样对他好的人。
那时,好像很快乐吧。
再后来呢,他为君,二人为臣,君臣君臣,又怎能是好友,又怎能是亲如父的恩师?从此,就只有臣子。
一晃而过,时间竟然过了那么久了啊。
他与燕恒没再下过一次棋,更没有饮过一次酒。
而恩师,满头的白发,怎么就忽然老了那么多?
云崇喉头翻滚,默了好久好久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陛下要近忠臣,远小人。”帝师道:“而重用真正有才学之人。”
若是日后天下真的能一统,他很希望是漓国,他甚至想看看,女子与男子一同为官的场景,更想看看她的女儿再扬起很久之前那般的欢快笑颜。
想着,他眉眼都缓缓涌上了笑意,眸色有些模糊,依依稀稀能看清谢谭幽面容,她语声铿锵,一字一句讲解真正南燕,那眉眼与身姿,倒是像极了一人。
若是投入战场……
可她眸子很干净,情绪种种,唯独没有敬,她不敬云崇,甚至不喜,为官真正目的怕也不是造福百姓,可她能管众女子,能为女子说话抱不平,便是好的。
再看身旁的燕恒,冷厉的眉眼不耐,他征战多年,如何不知南燕心思呢,可他却没有告诉云崇,在云崇让秦国公上战场之时,也没有前去请战,就只是静静观望。
可他又能说些什么呢。
若非云崇,燕恒何至于如此与他离心。
“陛下。”帝师有些站不稳,却还是坚持着将话说完:“不是燕家军勇猛,而是有燕恒在的地方,任何一支军队都可是燕家军。”
燕恒每打的一场仗,他都有仔细琢磨,欣赏之余又是担忧,却从没有厌恶过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就连他也知道那些人该死。
帝师的话可谓是在提醒云崇。
云崇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今日得到的消息太多,脑海有些乱,他甚至不知是否该信,毕竟漓国军力是如此的强胜,南燕真的能将他们灭了吗?
可心头似乎又有某种声音,迫使他不得不去信一点。
他沉默良久,抬眼看向燕恒,似是想开口,却被燕恒抢先一步。
“身子不好,去不得边疆之地。”
“……”
云崇又看向温凛。
温凛:“?”
死死瞪着燕恒。
他们来时不是这样商量的啊……
“退朝吧。”云崇道:“今日恩师之话,朕会着重考虑,定不会辜负恩师期望。”
对帝师,云崇还是有几分尊重的。
只是一想到南燕,和如今闹的沸沸扬扬的谢谭幽报名考春闱一事,头便生疼,恩师话已经说明,他显然是赞同的,话中又有意无意扯出先帝曾经想要启用女子为官的想法,这朝中,念着先帝的可不止一人,这才是一个头两个大。
原本,只要按下谢谭幽一人就好,可如今,帝师带着先帝想法而来,若全城知,他是要遵从先帝,还是要按照自己心中所想而来呢。
似乎,无论哪条路,都会被人戳脊梁骨。
想到此处,云崇咬了咬牙,刚才缓和下的面容在看到谢谭幽时荡然无存,心头那点想起燕恒时的柔软也散去,这简直就是在逼他。
生为帝王,还要过如此窝囊的日子,简直可恨!
燕恒不去战场是吗,那他便让他在梦中与燕家军团聚!
走出干清宫,云崇冷声道:“去将云启给朕叫来。”
身后高公公忙应声离去。
这几日注定不是太平日子,长街定十分热闹,日日有讨论不完的事。
谢谭幽与燕恒温凛三人一同出了皇宫,到宫门口时,刚好碰见帝师。
谢谭幽抬眼看去,正好对上帝师目光。
遥遥相望,二人皆是一怔,随后同时轻扯唇角。
看着帝师马车远去,谢谭幽道:“我今日没料到帝师会前来。”
“谁说不是呢。”温凛回:“我一直以为,这件事,就帝师最不可能同意,谁知,他今日来,竟是劝云崇的,甚至还搬出了先帝。”
“先帝。”谢谭幽声音忽而低下:“表哥,先帝真的那般好吗?我看帝师提起先帝,眉眼之中都是傲气。”
好到会夸大臣子女,甚至扶持为官,而想法还那般远大,要天下一统,百姓永远安宁。
这般想法,她只听外祖父说过,听外祖父形容的战场,白骨成山,千亩农田荒废无人耕。
所以,外祖父想要这天下再无战争,百姓永远安宁,不在漂泊。
而那位先帝呢,当真也是这般想法?如果是,那当年的漓国该是什么样啊,朝臣统一,听着就很让人振奋。
燕恒缓声开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志向和信徒,不论好与否,都始终有人奉他为神。”
“……”
温凛道:“就像幽幽你。”
“我?”
“嗯。”温凛笑:“诸人阻你前路,而我和燕恒便是为你开路之人。”
“燕恒呢,他奉你为神,信你就如信自己。”
“……”
满天繁星下,谢谭幽眼睫微颤,想开口却只觉口干,默了会,她才道:“若此战秦国公输了,你会去战场吗?”
她看的是燕恒,有上一世的记忆,她知道燕恒会去,可还是想问一问,是否会有不一样。
燕恒五官轮廓分明,硬朗又冰冷,有风吹来,他伸手接过黑风递来的披风,很自然的为谢谭幽披上又系好,也不想隐瞒什么,他如实道:“会。”
“许是在四月中旬。”
四月中旬。
那时,应当战报传来……
原来,燕恒已经算好了。
“那你怎么还说那样的话?”
燕恒道:“我出征不是为他。”
“……”
秦国公带领燕家军上战场,败了,亡的都是燕家军,所以,燕恒此去,是为了燕家军。
谢谭幽颔首。
燕恒道:“府外已经恢复如常,我让黑风送你回去,我有事,晚点再回去。”
“好。”
炊烟记,二楼雅间。
燕恒与温凛二人先后进去,雅间内只点了一盏灯,有些暗。
温凛蹙眉瞧着那窗边的人,“你发什么疯?弄这么暗作甚。”
若不是眼睛好点,他会认为那一身白衣在窗边的是鬼,不是人。
那人却有气无力道:“你们二人现在倒是装也不装了,去哪都是同进同出。”
“他是我妹妹夫君,我是他大舅哥,在一起不是很正常?”
“我倒是惨了,见面都要藏着掖着,就连今日这种时刻我都要告假不去上朝。”
“萧然,你怎么回事?”温凛眉头皱的越发紧,“大男人看什么星星,不是有话说?赶紧过来,阿恒不能在外留太晚。”
燕恒:“?”
感受到燕恒看过来的目光,温凛笑道:“幽幽一个人会有点孤单。”
“……”
暗夜之中,燕恒笑出声:“日后,我倒是不用急你们缠着我喝酒了。”
“啊?又要走了?”萧然赶忙站起身,坐到燕恒身侧,不满道:“阿恒,你也太不够意思了。”
“谈正事。”燕恒声音明显淡了些。
萧然嘴巴一闭,盯着燕恒看,燕恒也是看过来,相识十三年,即便屋中再暗,对方眼神还是能看明白。
“今日你不在,我帮你看了。”燕恒道:“他成不了事。”
“你我相交十年,因此我答应你,给他一次机会。”燕恒手指轻轻敲响茶杯,眸色已然冷彻到底,“此次,若他真的动了那般心思,我不会再容他。”
萧然喉头发梗:“阿恒,此事……”
燕恒打断他:“曾经,你让我一剑取下他人头,为我父王报仇,我没有应,不因其他,只因那时的漓国不能无国君。”
“后来,你又让我杀他,晚了一步,母妃被困,我不得不俯身,如今,你寻我,放他一马,因你我十年交情,我应了,只此一次机会。”
萧然抿唇不语。
“他改不了的。”燕恒嗓音幽凉残忍:“只此一次机会,若他动了,我便不留他了。”
“你要……”萧然心头砰跳,惊呼出声,却久久说不出那个字来。
他所认识的燕恒决不会那般的。
“萧然。”温凛开口:“这些年,你是我们当中最杀伐果断之人,从来不会为一人而改变主意,昨日怎么会疯了似的说那般多?”
昨日,也是在这里。
萧然身侧拳头攥紧,眸中是挣扎又无奈,长叹一声,他道:“我查到一些事,有关三年前也有关十三年之前。”
温凛心头一震:“何时?”
“半月了。”萧然哑声道:“我是怕我寻错了人,报错了仇,而他也是……”
“那边调查清楚再说。”燕恒冷声道:“我最早让你查的事可有查清?”
萧然摇头:“所有痕迹被人抹去,有些难。”
“那东西和人呢?”
“在我府中地牢。”
燕恒颔首:“全部交给她。”
他没有说名字,可萧然却是清楚。
“如今,谢谭幽陷入这般风波,再将这东西交与她,怕是……”
“无事。”燕恒道:“她想要,也会做的很好。”
萧然恍然大悟。
“这些东西和人,原来是留给她的?”
萧然忽然想起,谢谭幽深夜入燕王府拿走的那竹笺,只是有些遗憾,只扯开了一条口子,扣住谢靖,却不能光明正大查案。
后来,燕恒多番查寻,甚至城外城内连夜跑,好不容易寻来了当年之人,却只是将人关着,不再进行下一步,他还在想是为什么,有想过这方面,却又不敢肯定,如今,真是明白了。
“阿恒,你是要她亲自破她母亲的案件吗?”
“嗯。”
“如果,云崇还是包庇谢靖呢?”
“我亲自解决。”火光映的燕恒面容忽暗忽明,凉凉笑容显得那么冰冷渗人,“连云崇一起。”
萧然听着,心尖一颤一颤的,张口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
“此次之事,不论云崇应不应,姑姑的仇理应幽幽来报。”温凛眯了眯眸子:“只有这件事扯出,后面的才能一步一步来。”
“别忘了,我们还有一个沈国公府,沈国公是否叛国,想必,你比我还要清楚。”
此次回京,本就是为真相,为报仇而来,本不想牵扯谢谭幽的,是燕恒说,谢谭幽想为官却不是真正想为官,只是想报仇。
我们应当要让她做想做之事,在她身后帮她护她就好了,其余,若她想,便让她来。
这条路,又多一人,也许不久还会多一人,很难走却还是得坚持,前路漫漫,太多人冤死,他们得让真相大白才行,这样才不枉任何一个曾为国多次舍命之人。
他们三已经很久没有提到沈国公三字了。
忽然被温凛说出,萧然脸色有些惨白,也是懊恼愧疚。
“是我糊涂了。”
“萧然,这件事只有你有资格为他们平冤,他们都在等你。”温凛道:“所以,你应比我们任何人都要冷静。”
“我知晓你心头难处,这么多年你很辛苦,可是阿恒也苦,你当让他自己决定,而不是用彼此交情求他。”
闻言,萧然一时不慎打翻了手边茶盏,整个人忽然彻底清醒。
想起,昨日自己与燕恒说的话。
“阿恒,看在我们十三年交情之上,当是我求你。”
昨日当真是疯魔了。
那十三年的交情,被他利用,甚至逼迫燕恒。
“阿恒……”萧然想与他解释一二,可才开口便被燕恒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