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声响彻整个黑暗之处。
“云启,我不怕死,若你想用这种地方来让我妥协或是让我陷入疯狂绝望,你便错了,我能扛,更能等到燕恒回来,到时,我便要亲手将你大卸八块,然后喂狗!”
云启冷笑:“逞强和抵抗是无用的,还不如乖乖听话。”
“若不听话呢?”
“那朕便杀了你。”
“杀我?”闻言,谢谭幽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低低笑出来声来:“云启,我人便在这,你敢杀吗?”
她看着他。
神情凌厉傲然,唇角笑容讽刺又轻蔑。
她是确定云启不敢杀他,因为燕恒,若她死了,他拿什么制燕恒,那个时候,谢谭幽是唯一一个可以让燕恒退步和向前之人。
谢谭幽道:“但我敢杀你。”
“可你失败了不是吗?”云启挑眉:“若你忍一忍,也不至于落于这般境地。”
“忍?忍你什么?忍你这些年逼我利用我?还是忍你一次又一次的剥夺我的记忆,还是又忍你毁了我的一生!”谢谭幽眸色冰冷:“我本不该如此,都是因为你,我才成了如今这般模样,我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如何能再忍!”
“此次杀你失败我认,但我不会次次失败。”
“已经成了困兽,还想着杀我?”
“那不然,我做梦都想杀了你。”
“那你可要快点,不然我会提前要了燕恒的命。”
“就你吗?”谢谭幽嗤笑:“你与燕恒相比,不过是一滩恶心的泥,也妄想杀了他,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
后来的云启已经近乎变态疯狂,时隔三月,他第一次让谢谭幽见光,然后让她亲眼看着他杀死了曾经在她最黑暗的时刻,照亮着她的光。
所以,谢谭幽疯了。
后来,宫中人人传,元妃起死回生,却成了疯子,人人惊怕,躲避不及,她被云启安排入住冷宫,每每半夜,就有人听见冷宫内传出歌声。
听闻,元妃夜夜穿红,站于屋顶,舞剑唱歌,如鬼魅般,更是无人敢靠近冷宫,直到一日,巡逻守卫见那屋顶之上的女子,将手中舞动的长剑插入腹中,因得了云启令,赶忙去告知,正睡梦中的云启听闻,鞋袜都来不及穿便往冷宫赶去。
云启爬上屋顶,月色之下,谢谭幽面容苍白,衣服鲜红,不知是原本的颜色还是她的血液,他不可置信的上前将人抱起,动作轻又柔,喉咙里说出的话却还是那般冰冷无情:“装疯够了没有?”
自从那日过后,这句话他问过不下百遍,从没有一次得到回应,可是这次,谢谭幽却回了他:“够了。”
云启瞳孔一颤,又想说话,可下一秒,刺痛之感袭来,他垂眸看去,只见,心口被深深插入一把匕首,谢谭幽扬了扬唇:“上面淬了毒。”
“我早就说过,我不会次次失败。”
谢谭幽说完,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云启从屋顶推往外面,而她自己却是滚落冷宫内。
不过一瞬,冷宫燃起大火,烧毁所有。
火势大的要命,谢谭幽疯狂的话语逐渐被淹没在内。
“云启,我死都不会跟你死在一处,但愿黄泉之路,你走的艰难,被恶鬼分食才好,我永远都不愿意见到你!”
最后,又是一声低叹。
她轻轻唤道:“阿恒,对不起,又是晚了几日。”
“这次,我真的来寻你了。”
“陛下。”高公公快步走来:“老奴到刑部之时,刚好碰到谢谭幽,她前去自首,说是自己杀了人,可并非故意,而是撞见了秦氏与秦澜苟且,然后秦氏怕她说出去,才找人前去毁她清白,想以此胁迫她,她反抗之余才失手杀了人。”
“之后,便又有人而来,状告秦氏谢靖草芥人命。”
闻言,云崇与云启对视一眼。
云崇轻轻摸索着手指,心头思绪万千,只怕真如云启所说,此次护不了谢靖了,可谢靖不能去刑部,怕只能……
下定决心,云崇道:“既如此,便让刑部彻查吧。”
下了令,只怕这京中又要乱上一乱了。
刑部府衙。
谢谭幽淡淡叙述着秦怀容说她杀人一事,事情既起总得有个结果,不若顺着旁人搭好的路而上,以此来达成最终的目的。
她虽不确定云崇心思,但也是怕他真的给她论罪,是以,才赶在云崇下令之前来了刑部,倒也不是自投罗网。
抬眸瞧着跪在身旁的妇人,她头发凌乱不堪,浑身散发着恶臭味,似是惧怕,身子不停微微颤抖,面对刑部大人的逼问,声音含恨而又颤颤:“我没有胡说,谢靖的确杀了我一儿一女。”
“大胆。”刑部尚书用力一拍桌子:“且不说如今,就是说从前,谢靖贵为当朝宰相,时常为灾民施粥,如此良善之人何以为会杀他人?”
刑部尚书脸色算不得好看,毕竟这些年以来,他与谢靖都是一党,关于谢靖的所有案子,他一早就想抢过来,想着从中做点手脚,以此将他解救,可云崇却是压着不让查,他虽急,可转念一想,云崇如此,怕是有意袒护,便也没在做什么。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今日会有人前来状告秦氏谢靖滥杀无辜,秦氏就算了,死人一个,就算查清楚也没什么用,谢靖就不一样了,温栖一事还没有真正彻查,人在牢中,便又有了其他案子。
“良善之人?”跪在地上的妇人听闻此,低低笑出声来,“他若良善,那我孩儿是怎么死的?”
“我的儿女,才只是五岁啊……”妇人说着又痛哭出声。
“荒谬!”刑部尚书冷道:“一朝宰相怎会杀你孩儿?你不过一介妇人,又如何能接触到当朝宰相?”
“本官破案无数,谎言一眼就能看出,再敢扰乱公堂,本官定不轻饶。”
“刑部尚书便是如此办案?”谢谭幽抬眼看向刑部尚书,眼眸清冷,声音不大不小的,“不问起因经过,只论彼此身份。”
“妇人如何?一朝丞相又如何?不过都是芸芸众生的普通人罢了,有的不过些自认的尊贵。”
“这是刑部。”刑部尚书脸色一青:“燕王妃还是谨言慎行,毕竟自个身上就有杀人二字压着,今日若说不清,可是免不了的吃苦,即便燕王前来,本官也要依法办事!”
“大人不必担忧。”谢谭幽淡淡道:“我今日前来,便是为了这事。”
“如今秦氏已死,秦大公子又说与秦氏从未有过逾矩的关系,算是无证人证据,是以……”
谢谭幽打断刑部尚书的话,“杀人一事,世上只我真正知晓,亦是无证人证据,可我行事坦荡,不想牵扯太多,才前来。”
“而秦氏与秦澜……”顿了顿,她又接着道:“若是无证据,我不会污蔑他人。”
“证据何在。”
“秦怀安。”
刑部尚书一怔,似是没听懂:“秦怀安?”
谢谭幽颔首,眉眼低低,声音里含着浅浅嫌恶:“秦怀安并非秦大夫人所生,而是秦氏与秦澜所出,如若我猜的不错,谢音柔才是秦大夫人所生。”
闻言,刑部尚书眼角一颤。
真苟且?还生了一子,还是由秦大夫人抚养长大的。
“我可作证。”妇人再度开口:“就是因此,我才被秦氏记恨,才导致后期,谢靖残忍杀了我儿。”
“你如何作证?”刑部尚书皱眉瞧着那妇人,明明就一妇人样,怎么会知晓旁人都不知道的事,谢靖又做什么要杀她孩子。
“如果谢靖真的善良一些,相府不倒,那我。”妇人抬头,面容有些脏乱,话语却是清明:“就还是相府里的沈姨娘。”
沈姨娘。
谢谭幽眉心一跳,沈姨娘的出现让她很意外,她即便不出现,今日,她也能徐徐图之,让谢靖彻底被定下罪来,只是,还未开口,沈姨娘的声音便到来了。
她从门外跪爬至这厅堂,哭喊冤屈。
一眼看去,记忆有些模糊,直到看着她越来越近的笑容,她才缓缓想起面前之人的身份。
沈姨娘是在她十岁那年才入的相府,戏子出身,众人很瞧不上她,可偏偏谢靖十分宠爱她,一宠就是两年,很快又有了身孕,府中人人说,她是被神眷顾之人,因,一次产下一对儿女,龙凤呈祥,竟是这般的好福气。
若不是当时丞相夫人是温栖,谢靖怕都要破格提她为平妻。
十三岁,她被送出府,直到再次回到相府,也只见过沈姨娘几次,也曾在她病重无人医治时偷偷给她送过吃食和药物,是以,她厌恶相府诸人,却独独不厌恶她。
只是感叹,这样温和恬静的人在秦氏手上怕是难以存活。
后来才知,何止难以存活啊,简直就是悲惨二字形容。
她那五岁大的儿女竟是双双死了。
听闻时,只以为是被秦氏暗害,如今听她这番言语才知竟是还与谢靖有关,实在令人绝望窒息,所以,听刑部尚书处处抬高谢靖贬低沈姨娘之时,谢谭幽才忍不住开了口。
沈姨娘抬起颤抖的手擦去泪水,将心头埋藏已久的心痛事絮絮说出:“两年前,秦氏许我与她一同出府前往青龙寺,因遇上大雪,我们在寺里住了一夜,我睡眠浅,夜里听见一点响动便被惊醒,以为是有人在外,我与婢女起身前去查看,却看到……”
像是已经难以启齿,可想想如今局面,还是咬牙出说:“我看到秦公子与秦氏衣衫不整,抱在一处,后来,秦氏好像看到了我,我快速回了房中,再三叮嘱婢女不可乱说话,第二日我们回府,秦氏待我与平常与异。”
“就当我庆幸秦氏没看到我时,我的婢女死了,被淹死湖中,溺水而亡,可我的婢女自小就跟着我,最是熟识水性,绝不可能是溺水而亡,也就是那时,我察觉事情不简单,除了秦氏我亦想不到其他人。”
“再后来,秦氏与我摊牌,我心头惊怕,前去告诉谢靖却被一顿训斥,因此,谢靖便没像以前那般总是记挂着我,紧接着,便是我的吃穿用度被减,从南方院落被换至偏僻西方,原本,我想着偏僻地方也好,清静,至少还活着,可一对儿女突然生了大病,高烧不退。”
“我没有办法,只得去求谢靖,可昔日温柔之人早已冷漠,我只得一遍一遍给儿女擦拭身子。”沈姨娘哭着哭着忽然笑了:“好在上天垂怜,第三日,高烧终退去。”
“可又在有一天。”沈姨娘深吸一口气:“我一觉醒来,身旁便躺了一个男人,面前是谢靖与秦氏还有一众丫鬟,他们说我与人私通,谢靖没有杀我,而是抱走了我的一双儿女。”
“儿女送回来时,已然断气。”
沈姨娘哽咽道:“明明以前,他们的面颊小手最软了,可是,在那一日,却硬的与人骨无异,我为他们擦拭了好久的身子,他们也没再睁眼看过我一眼。”
“本官记得,相府除了谢靖外,其余之人都是死了的。”刑部尚书脸色依旧冷漠:“你竟还活着,又在今日忽然出现报官,本官不得不怀疑你是否是有人指使。”
说话间,若有似无扫过谢谭幽,谢谭幽又如何猜不透刑部尚书的意思,毕竟当日,是燕恒杀了相府一众人,若不是云启,谢靖都会死在那,而这沈姨娘却是存活着,又在今日出现,实在不得不让人多想。
谢谭幽对上刑部尚书视线,眸色坦荡又大方,任由他看。
“大人的疑惑正是我的疑惑。”
“……”
“相府出事当日,我不在相府。”沈姨娘道:“那日,我求了秦氏出府,准我出府祭拜已故亲人,才入城就听闻府中发生一事,便不敢回府,而是速速出了城。”
“那今日为何敢前来?”
“前段时间听闻谢靖杀了原配妻子,那时,我便想前来寻求一个公道,可到了城中才听说,关于谢靖案子暂时未能查明,我便也不敢贸然前往,而今,关于燕王妃杀人的谣言满天,我曾与她一个府邸,知她为人,不想她含冤,也是想借此寻一个公道。”
“含冤?”刑部尚书哼笑。
如此,还敢说二人没有联系?说了一堆,现在才是开始步入正题吧。
谢谭幽手心微紧,若说刚才见到沈姨娘是意外,那现在就是讶异了。
沈姨娘竟然为她叫冤?
她双眸微眯,仔细打量着沈姨娘,话语之间没有一丝破绽,真诚而又悲惨,心头定定,已经肯定,今日一切有人在操控,不是阻挡,而是在帮她。
这个沈姨娘……
“是。”沈姨娘道:“燕王妃十三岁便被谢靖送出府三年,回来后,过的日子好不到哪里去,时常生病,秦氏不开口,府中大夫便不敢为她看病,就让她一个人自生自灭,作为亲生父亲的谢靖也不管。”
“不止如此,秦氏还多次逼迫燕王妃,甚至让她嫁给秦怀安,在与七皇子的赐婚圣旨下来时更是多次欺辱她,后来也是逼不得已,燕王妃才反抗用匕首插入人肩胛骨,死的人是府中另一个姨娘的兄长,而那个人,就是曾经出现在我床榻上之人。”
“我偷偷去看过尸身,那人嘴唇发青,身体发紫,分明是中毒而亡,并非刀伤。”
“……”
谢谭幽冷冷扫了一眼沈姨娘,转而又看向外头的万里晴空,刚刚心头疑惑彻底确定下来,回眸看了一眼银杏,银杏眼睫颤颤,伸手攥住她冰凉手心。
一声低叹,她也没开口辩解什么,只看今日事情如何发展,目的只是谢靖被定罪。
刑部尚书垂眸,盯着桌上黑墨,大脑迅速转动,将今日前后事想透,准备开口,便听身旁衙役道:“大人,七皇子来了。”
闻言,刑部尚书忙站起身来,前去迎接。
云启一身蓝色长袍,含笑慢慢走来,身后簇拥着不少人,宫中大太监跟在他身侧。
这一幕,让谢谭幽有些似曾相识。
似乎,在上一世她也见到过这样的云启,那时候,他们好像很快乐,人人说,他们是一对璧人,彼此眼中都只有彼此,可是后来,变化太快,她一时有些招架不住,她只知道,她好像喜欢的不是云启。
“阿谭。”云启声音还是那般温润,这好像是自他眼睛受伤那日后,他们第一次见面,好像过了很久,其实也没有那么久。
“你瘦了。”他瞎了一只眼,另一只眼睛受到感染,有些模糊,只隐隐约约看得清谢谭幽清瘦的面容。
谢谭幽退开两步,拉开彼此距离,这是很明显的,从一开始,她就不喜欢云启,反而厌恶。
云启笑容不变,话是对刑部尚书说的,可眼睛却是看着谢谭幽:“我带来了父皇的命令,今日一切,彻查,不论是宁月公主一事又或是这位妇人所说的草芥人命一事统统彻查。”
刑部尚书心头大震。
彻查?如果查清,谢靖定是逃不过一死的,云启不是说会想办法救谢靖?怎么会……
这是要放弃谢靖了?
碍于人多,他也不敢问,只得应声。
“至于秦氏和秦大公子一事先推后。”云启道:“眼下,秦国公带领府中四子为我国征战沙场,待秦国公大胜归来,便交与他自行处理。”
“是。”
云启轻轻颔首,又朝谢谭幽走了两步,声音低低,只有二人能听见:“阿谭可记得沈国公府?”
“?”谢谭幽皱眉。
云启轻笑一声,下颚朝沈姨娘方向扬了扬:“我看她有些面熟,倒像是叛臣贼子的后人。”
第86章
谢谭幽微怔,下意识再抬眼去看沈姨娘,面容陌生又熟悉,即便如此悲惨整个人依旧显得恬静。
听闻,她为戏子多年,若不是谢靖为她赎身,怕是一辈子也出不了那种地方,若是沈国公府之人如何会沦落至此?再者,沈国公全府都被先帝斩杀于街头,如何会有存活之人呢。
搜寻记起的上世记忆,她似乎也从没见过沈国公府的人或是有关沈国公府一事被人提起,今生,许多事情被改变,沈国公府几字,已经听了不知几次。
当年,定国将军全府也是死于一场大火,三年后,温凛归京,那沈国公府,是否有存活之人呢。
回想那夜温凛的一声阿妤。
谢谭幽心头有股不明的情绪,令她有些难受,就像是见到了亲人身死,再也不能相见那般,那种感觉很苦,所以,她也会想,如若沈国公府有人存活,那么多年,是否也是与她一样万般煎熬呢。
漓国谁不知沈国公府是叛臣贼子,全城恶之厌之,可谢谭幽却从不信过这些,不为其他,只为定国老将军与沈国公是至交好友,其实是三人,还有一人是亲自射杀沈国公的安国公。
三人一同长大,入京科举,从偏远之地一步一步往京城而来,互相扶持很多年,是先帝的左膀右臂,不可缺少的部分。
而三人也是时常在一处,总有人说三人是一壶酒便为永生知己亲人,更是有人艳羡三人到了中年感情依旧如初。
可变化只在那一瞬。
沈国公与三皇子谋反,被安国公一箭射杀于城外。
先帝震怒斩沈国公全府,而大封安国公。
一年后,安国公在战场上战败,受了很重的伤,还是定国老将军带兵前往战场稳住局势,那一战赢了,而安国公,再未会到这京城来,就被葬在最高处的山峰。
安国公,年四十,一生未娶,只有两个好友。
临死前,最后一句话还是说。
“老家伙,现下只有你一人了。”
“那年,七皇子年幼,怕是还从未出过宫。”谢谭幽渐渐回神,语气微冷:“又如何见到过沈国公府之人?”
云启轻笑,“阿谭,你似乎从来不信我。”
“七皇子有何地方值得我信?”谢谭幽反问。
“且看着吧。”云启笑容淡了些:“是与不是,一试便知。”
谢谭幽神色一顿,正好停在沈姨娘的眉间,好一会,又缓缓移开,垂眸细思。
直到刑部尚书又重新坐到高堂之上,她才抬眼看去,将手中重新写的状词递上去,那上面,她已经写的很是清楚,前前后后的很多经过,而当日证人就在厅堂外,云崇也已经下令,谢靖是无论如何都逃脱不了了。
似乎一切都只需要云崇的一句话,得了令,刑部尚书都未喊厅堂之外的刘太医和鸿胪寺卿前来对证,又或许是知晓二人说的话当是与那日武德门外无异,便也不想浪费时间。
“关于宁月公主一案,本官会如实上报陛下。”刑部尚书说着,又看向沈姨娘道:“至于你口中所说谢靖杀害你儿女一事,要等本官查证才可立案论罪。”
“多谢大人。”沈姨娘砰砰磕头,还不忘补充:“燕王妃没有杀人,我以性命起誓。”
刑部尚书看了眼云启,见他面色无异,才皱眉摆手:“本官会自己判断,若真清白,本官也不会为难。”
心头却止不住的疑惑。
云启怎么跟变了个人一样?先前他目标明确,一直在做自己要做之事,眼下,却是已经很久没有私下见过他们几人,更从未让人传信让他们去做什么。
也不怪他心急,实在是谢谭幽递来的这些状纸,刘太医和鸿胪寺卿还重新签了字,表明态度,若是带到云崇面前,他既已下令,谢靖便难逃一死,偏偏云启也未说什么。
思想想去,还是罢了,没了谢靖这般阴狠之人,说不定他的仕途会更加顺畅。
今日,以刑部尚书入宫结束。
走出刑部,谢谭幽才发现竟是下雨了。
“阿谭,雨不小,我送你回去。”云启撑伞站在她身旁。
“不必。”谢谭幽拒绝的干脆。
“我不会淋雨回去,有人会来寻我。”
今日,燕恒知道她要做什么,如果下雨了,他一定会前来。
像是验证般的,她话才落,面前各色行人纷纷往家的方向奔跑,而中有一人撑伞缓步而来。
妖艳的红色的长袍,很是显眼。
眸色扫过他人之时冷又漫不经心,在靠近谢谭幽时,又定定瞧着她,眸色深深,又想起了很多事。
想起什么呢。
看到她与云启站在一处,忽然就想起了上一世那无数幕,她深情望着云启的样子,笑的眉眼弯弯,那么的好看明亮。
可那样的神情,即便今时今日,她说过他好,说过会做一个好妻子,说过很多令燕恒听着都非常愉悦的话,都从未有过那般的神情。
而燕恒也是一直都知道,谢谭幽选择嫁给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喜欢,她与他不一样的,他知道,一开始她是报有目的,知道她现在不喜欢云启,但也不喜欢他,只是不反感而已。
可对他来说,不反感,已经足够了。
先前,也是想着只要她一直在他身边就好了,喜不喜欢的不重要,可是今日,远远瞧着二人站在一处的场景,他心头忽而涌上疯狂的情绪,他很想让谢谭幽陪着他,同他一样喜欢她那般喜欢自己。
甚至,想撕碎这般的画面,和杀了云启。
可此时此刻,他又不能疯。
“燕恒。”谢谭幽唤他。
疯狂情绪凝固,燕恒深吸一口气才极力压下,伞微微倾斜,与谢谭幽一同踏入雨中,朝燕王府而去。
“伞往你那边去些。”谢谭幽仰头看他:“你长袍都湿透了,会受寒。”
“无事。”燕恒嗓音沙哑。
“……”
谢谭幽察觉他情绪,想开口问,却见他垂下眸,似是不太想说话,心口微缩,便也只能将话硬生生咽了回去,想着,等晚一点再问。
云启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唇角笑容放大又低低笑出声来,有些莫名又令身旁衙役胆颤,此时的云启,不像是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倒像是地狱前来索命的恶鬼。
云启将伞随手一扔,大步走进雨水之中,任由雨水将他淋湿,一直扮作他贴身小厮的石衡赶忙捡起伞就要给他撑伞,却被云启冷冷推开。
“滚。”
“……”
石衡一噎,也不坚持,干脆给自己撑上了。
“属下今日有些看不明殿下种种。”石衡道:“殿下其实可以救谢靖的,他死了着实可惜。”
“那般心狠手辣又狼心狗肺之人,死了有什么可惜的。”云启冷笑。
石衡皱眉:“殿下可否告知属下,往后之路该如何走?是一直平路?还是直上青云?又或是停在原地,只有殿下明说,属下才有对应之策。”
“要做人上人。”云启浑身湿透,略显狼狈,声音冷而坚定:“想法没有变,也不会变。”
“近日种种,你可以当我是疯魔。”
从重生以来,他每走的一步都是算好的,就连每一次见到谢谭幽都是,其实,有时候他也看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是真的想利用谢谭幽制住燕恒,还是只想将谢谭幽留在身边。
可仔细想想,似乎又都不是。
只是不想燕恒过得好。
近日,的确是疯了,竟然差一点就动了恻隐之心。
云启闭了闭眼。
漓国马上会乱,他应当要部署好,才能永远压制住燕恒,而不是让燕恒永远恒于他头顶。
他才是真正的君王之子,挡他路者,必死!
谢谭幽与燕恒回到燕王府,各自换了身上的衣物。
外头还在淅淅沥沥的下雨,也不习惯有太多人伺候,谢谭幽叫院中的丫鬟都下去休息了,独自坐在小榻上翻书看着。
没一会,燕恒便出来了,见谢谭幽懒懒窝在小榻上,抬脚去了小厨房,在进来时,手里端了碗姜汤递给她。
谢谭幽坐起身,伸手接过,没有立即喝而是先放到了一边,转而看向燕恒问:“今日可是发生了什么?我看你情绪不大对。”
燕恒摇头。
“……”
谢谭幽盯着他好一会,也没在追问,而是道:“沈姨娘还活着。”
“我知道。
“所以……”
“她今日为我说话,说我没有杀人,是因为你吗?”
“一半吧。”
谢谭幽道:“可她在说谎。”
人是不是死在她手中,她比谁都清楚。
燕恒道:“我知道。”
谢谭幽眼睫微颤:“那为什么还……你是介意我杀过人…还是燕王府介意有一个杀过人的王妃?”
今日之事,她没有考虑到燕王府,的确是她的问题,还以为自己依旧孑然一身,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燕恒喉头翻滚,抬眼看着谢谭幽,缓缓开口:“从一开始我就说过,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杀人又何妨,他该死为何不能杀?再者,你那是在保护自己。”
燕恒声音很轻:“那个时候,你身边没有人,所以你选择反抗,本身就是对的,可身于这世道,你无从解释,而我也不能以身份替你摆平一切,摆平当下,却不能摆平一生。”
“我从不介意你做了什么,燕王府诸人更不会介意。”
“我只是怕你介意。”
谢谭幽心头猛然一滞。
“我也想你一直开心,不想你哪日出府,从旁人口中听到杀人犯三字,你不想的,可你没办法,正当防卫,如何算你之错?是他该死。”
“此次,也是有人和我想到了一处去。”
“谁?”谢谭幽出声询问。
“快了。”燕恒道:“我想,她大概会想亲自告诉你,而不是借他人之口。”
夜风微凉,在这样的时节,吹在人心头有些舒适之感。
谢谭幽从床榻上起身,屋中还有一盏灯未灭,有些昏暗,却不至于黑,她立于窗前,忽而冷笑出声来。
真是荒唐。
居然会在今夜梦到了云启,其实也不是头一次梦到他,但每次梦到,她便会睡不着了,会觉得恍惚。
曾经,云启,真的待她很好吗?
那后来呢,为什么变了。
一开始,云启真的温润如玉,最后的他却犹如恶鬼之容,充斥她脑海,让她心惊胆颤,甚至没有力气去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