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消息出,谢谭幽不出府便知道旁人会如何看待她,早在她与谢靖断亲,她转头又状告谢靖之时,旁人暗戳戳说她绝情,狼心狗肺之语不知落入她耳中几次。
可她不在乎。
只要查出当年的证据,她还会更加的狼心狗肺。
一路步行至燕王府。
燕王府外,不少的王公贵臣和诸多贵女的马车。
三年来,深居简出的孟南溪生辰竟会让这样多的人过来?如此行仗,怕是只有皇宫里的陛下娘娘未到,其余大臣王公贵妇贵女都到了。
谢谭幽脚步缓缓顿住,手心一点一点的收紧。
那边欢声笑语,似是有贵女遇见好友,二人许久未见叙了旧然后拉手一起踏入燕王府,还有三两群好友,低声耳语今日种种及待到春来,相约踏青。
微风略过,有些冷。
谢谭幽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将心头莫名其妙的心慌之感压下。
“谢谭幽。”
有人唤她。
谢谭幽睁眼,见面前之人身穿华贵裙装,
眸中傲气显而易见,唇角淡淡扯着,有些冷却又温和,是五公主,云裳。
她微微皱眉。
她与云裳并不相识,想到上次银杏说云裳似乎帮了她,她心下警惕起来。
云裳见谢谭幽不搭理自己,神色冷了下来,强忍着脾气才没有骂出口,抿了抿唇,她道:“一起进去吧。”
谢谭幽心下更加警惕,但对方是公主,她理应敬重,温声应了声好。
谢谭幽与云裳是直接被引入宴会厅的。
此时,宾客如云,谢谭幽想做远些,云裳却偏拉着她坐到最前方,最显眼的位置,落座后,云裳问道:“你怕什么?”
谢谭幽一怔:“公主此话何意?”
云裳却是不说话了,只是看着她良久才垂下眸去。
一盏茶后,孟南溪才从院外踏进来,才出现,便吸引了众人目光,宴会厅里,渐渐安静下来。
孟南溪今日穿的是一件淡黄色华服,裙摆处有一朵朵月季,甚是美丽,她面容含笑,温柔而高贵美丽,她步伐轻缓,最终在主位落座。
“不必拘谨。”她声音如她面容般柔和:“今日当作是家宴也无妨。”
说话间,孟南溪若有似无扫过人群,瞥见谢谭幽,顿了一瞬又收回视线,回看庄嬷嬷一眼,二人相视一眼,瞬间心领神会。
谢谭幽端坐在那,一身蓝青色衣裙,清新脱俗,头上的梅花簪子,高洁傲然,清冷的面容让人只敢远观,不可亵渎。
倒是与传闻不符。
“诶。”大厅内,因孟南溪刚刚说的一番话又热闹了几分,可不知谁开口,便让热闹又恢复平静转而看她。
说话的人是文安伯府的嫡女夏宁安,她眼珠来回转动,似是无心,望着谢谭幽道:“你也过来了?”
察觉众人目光,又是觉得不妥,眸中满是歉疚:“抱歉,我一时不知怎么称呼你。”
“谢姓是你父亲冠与你的,如今你与他断亲,此时,又没了相府,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还请勿怪。”
此话出,有人轻笑出声,语气之中满是鄙夷:“活了这么多年,我还头一次听说这样的,在外三年就是不一样,与我们京中女子就是不同,这样的冷又绝情。”
“谁说不是呢。”
孟南溪神色有些不好看,却也并未开口,而是随众人看向谢谭幽。
夏宁安见状,还以为是谢谭幽种种此举孟南溪也是厌恶的,前几日就听闻,孟南溪生辰之日,邀约诸多贵女,是想为燕恒重新择选王妃,是以,今日贵女才纷纷卯足了劲穿衣打扮。
如今看来,传闻不假。
试问,哪个女人愿意接受一个狼心狗肺之人做儿媳?
夏宁安顿了顿,接着道:“自你回了京中,流言是一日都未少过,不是勾引妹妹的未婚夫便是突然的从七皇妃成了燕王妃,又是什么嫡母二妹,再是相府没落设谢府,断亲等等。”
“听闻你多次,如今终于见到真人了,只是有些令人失望啊。”她低叹。
云裳听了半天早就忍不住了,站起身想开口骂人,却被谢谭幽伸手拦住。
谢谭幽抬眸看对面的夏宁安,眸子冷清,无任何情绪,声音更是:“夏小姐失望什么呢?我的容貌还是其他?”
夏宁安神色不变,微微笑着不说话,可那神情谁又会看不明白呢,众人翘首以盼,只当看戏。
谢谭幽淡淡道:“不论你失望什么,都不必同我言说,我不会改,我亦不是为你而活。”
“还有你说的谢一姓氏。”说到此处,谢谭幽轻笑出声:“夏小姐年纪小,不若去问问你家中长辈,这谢氏何处而来。”
夏宁安面色一沉,她最是厌恶旁人这副神情看她,想开口,却被谢谭幽堵了回去。
“二十年前,我外祖父尚在人世,彼时,谢靖不叫谢靖,原叫宋澜,还是寒窗苦读十年都不曾考上的穷书生,又一次入京赶考,在路上遇被坏人抢了钱财又受了伤,是我外祖父出手相救,给其银两,让其继续上京赶考。”
“两年后再遇,他刚过初考,知我外祖身份,却扬言要弃文,而做外祖父之学生,入军营当将军,可外祖父却说,他善文并非武,这么些年是没好的环境,才荒废了半生,外祖父瞧他可怜,安置他,甚至让我能文能武的三舅传授其学业。”
“后来,他考上榜眼,高兴之余再次跪在定国将军府门前,称若外祖父不收他,便要长跪不起,整整一日,外祖父无法,让三舅舅收他做文下弟子,并赐谢姓,单名一个靖,愿他忠义两全,仕途高升。”
“此后,他便真的节节高升,为礼部尚书时与我母亲成婚,三年后,更是成为一朝宰相。”
“所以。”谢谭幽眼睫慢慢垂下,眼尾勾起笑意,扯动那颗耀眼红痣,声音讽又清明:“这谢姓是我外祖所赐,就算没了谢靖,我依然可以用谢字,就算无靠山家人,我也依然是宁月公主之女,定国老将军唯一的孙女。”
“都说女子靠夫家。”
“可我靠的从不是丞相府,母亲亦是。”
她的母亲亦是能文能武,是正一品公主,是定国大将军府嫡女,怎会靠区区一个谢靖,因谢靖荣耀加身?
说仔细些。
是谢靖靠着他们定国大将军府。
“就算定国将军府不在了,我依然还可以是谢谭幽。”
谢谭幽迎着众人目光,丝毫不怯场,眉眼之间是许久未有过的傲然之气,唇角含笑,可这笑并未达到眼底,有些冷,无端的让人心头生寒。
蓝青色的裙子,和白皙肌肤衬得她更加清冷了。
偏偏她眉梢微微挑着。
一别经年,曾经见过年少时的谢谭幽,都有些许愣怔。
有些恍然。
似乎曾经的谢谭幽便是这般。
只是喜红裙,去到哪都是耀眼存在,逢人提及的便是定国将军府,而定国将军府无论定国老将军或是最小的小公子谁不宠着这唯一的表小姐。
今日,若是有人欺了她,明日,定国将军府诸人定当为其讨回公道。
似乎,每次她惹事,大多都是定国将军府善后,那几年,谁又不知,不能惹谢谭幽,因她背后是整个将军府,然后是有一个公主母亲,再是丞相府。
她的光芒是从不来源于丞相府的。
曾经,来源于定国将军府。
而现在,她身后空无一人,她依然还可以还是谢谭幽。
是她想成为之人。
区区光芒,不过来源于本身。
“那么,夏小姐你呢?”谢谭幽冷笑:“离了文安伯府,你是谁,还是夏宁安吗?”
谢谭幽冰冷又鄙夷的话语,让夏宁安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我怎会离了文安伯府。”夏宁安冷哼:“我断不会做出如此狼心狗肺之事,我会一生陪伴父母左右。”
“那便是了。”谢谭幽道:“既不会做就好好的想着如何孝敬父母,管旁人之事做什么?”
“还是你以为你的言语能让我丢脸?”
谢谭幽神色平静:“那你便错了,我不在乎旁人看法。”
“世上竟有你如此不要脸之人。”
“关你屁事?”云裳到底没忍住,语声包裹怒意:“本公主看你才不要脸,你与她可熟?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吗?什么都不知道在这里瞎说什么?”
夏宁安刚才缓缓扯出的笑意便是一僵。
“哦,本公主知道了。”云裳偏头道:“你与谢音柔是闺中好友,那你知不知道谢音柔才是不要脸的那个?”
“谁自己勾搭的我七哥,旁人不知道,本公主却是一清二楚!”
云裳本就是个急性子暴躁的,一段话下来,响彻整个大厅,她小脸都变得通红,却还是怒目看着夏宁安。
在场之人面面相觑,皆是震惊,倒不是震惊云裳所说,而是震惊一向脾气不好,不喜任何人的她竟会帮谢谭幽。
最震惊的还当属谢谭幽,她本以为云裳是云启胞妹,突然的靠近不是什么好事,却不想云裳会在这样的时候站出来帮她说话。
“若非谢谭幽设计引诱,她在城外那么久,怎的就会才回来就顶替了她的二妹?”夏宁安不敢与云裳起正面冲突,只是冷着眼,问自己想问。
“我也很想知道。”谢谭幽弯了弯唇:“不若夏小姐替我问问七皇子?为何在宫门口跪了一夜换一道娶我的圣旨?”
“可那是你妹妹的未婚夫,你不觉得这样有违常理吗?”一贵女抢在夏宁安前出声,柳眉微蹙,若有似无看了眼孟南溪,言语之间似是不赞同又有劝解:“再者,你后来又莫名其妙的成了燕王妃,之后更是又传出多种流言,什么燕王为你杀相府诸人,你状告生父等。”
“你平日不爱出府许是不知道,这些事早就被传的满城风雨,日后,是不会有人喜欢你这样的人的,若你来日当真嫁给燕王,怕也会……”
贵女顿了顿,似是低叹一声:“女子还是应当注重名声,自爱些,这都是我娘亲自小教我的,你……许是娘亲不在身边才会如此。”
“但只要你改,大家都还是会对你有所改观的。”
贵女声音温软,端的是一副温柔又知书达理。
谢谭幽觉得此人面熟,却想不起来是谁,听得耳边云裳冷冷道了一句:“林清,你便是因为这样,才讨你父兄嫌。”
想起了。
礼部尚书的庶女,一年前她姨娘被扶为平妻,而她也成了礼部尚书府的嫡次女。
谢谭幽垂眸理了理衣袖,嗓音依旧淡淡的:“有违常理吗?”
“回京这些日子以来,我出府次数屈指可数,圣旨之前我也从未见过七皇子,突然的圣旨赐婚,我不知道怎么就是我的过错。”
“我的确与你们一直在京中长大的女子不一样,这样的事换我,我会问男子何其心意,而不是去为难女子,世上女子本就艰难,可到头来,为难女子的还是女子。”
“更不会说什么有违常理,于我,说句大胆些的,我并不想嫁与七皇子。”
她话刚落,殿外就响起一道温润男声。
“她的确不想嫁我,是我钟意于她。”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云启含笑走来,目光直直望着一人,那样的神情惹多少人艳羡,谢谭幽却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便收回。
“求父皇的是我,要娶她的是我,请诸位,莫要为难于她。”
“人之众多,七皇子还是慎言些。”谢谭幽挪了挪位置,道:“免得明日外头又有疯言疯语。”
云启这样的解释还不如不解释,此话若再传出去,众人更会戳着她骂,再者今日还是燕王府,主位便是燕恒的母妃,而燕恒,不知道此时在不在府中,若是被听见了,她都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想到此处,谢谭幽神色忽然就顿住了。
这种时候,她居然怕燕恒知晓了不好解释。
耳垂不受控制的发热,怕旁人看出什么,用力咬了咬唇,让自己吃痛才没有让热上脸颊。
“传言不过传言。”孟南溪也在此时开口:“我不曾信这些,只信眼前人。”
说着,她看向谢谭幽,笑道:“听闻你常年卧病在床,今日见你气色不错,可是身子好多了?”
“多谢王妃挂怀。”谢谭幽站起身,俯身道:“已经好多了。”
“那便好,我这有上好的药材,待晚些你回府时,我让人给你送去些。”
“多谢王妃。”谢谭幽心头轻轻跳动,对孟南溪她知晓的并不多,也怕今日种种给对方留下不好的印象,眼下听她口气,倒是不自觉的松下一口气。
“坐下吧,等会上了膳食,多吃些肉,你太瘦了。”孟南溪眉眼弯弯的,毫不遮掩她对谢谭幽的宠爱喜欢。
众人见状,面色各异,却也无人再敢说什么。
谢谭幽颔首,才刚坐下,孟南溪的声音再次传来:“阿恒还在城外办事,可能要晚些才到。”
虽是面对众人,可谢谭幽不知为何,有一种感觉,觉得她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心头微缩,不禁在想,燕恒此刻在做什么。
也不知是不是因昨日他坦然说的喜欢二字。
如今想起他时,竟莫名其妙的会眼眶酸涩。
有种想哭之感。
为什么。
按理来说,被这样的人喜欢应该高兴才对。
可她就是莫名的想哭。
是否是她真的做了什么。
让一种情绪跨别两世,觉得燕恒不该待她好,看着他喜欢自己,便会心疼的想哭。
没一会,便有婢女上了膳食与香酒,孟南溪有了动作旁人才敢动手。
丝竹声响起,歌舞升平。
谢谭幽透过舞姬看向孟南溪,听闻,少时的孟南溪便是这样温柔的闺阁女子,与燕荣是青梅竹马,温栖在时都总能听她常常念着燕王今日给孟南溪买了什么胭脂衣裙,又为了她跟人什么人打了一架等等。
不必深想,便知那时的孟南溪该有多幸福。
可上天不公,总是让好人受罪。
谢谭幽深吸一口气,想起身说些什么,便听得一道欢喜声音:“娘娘,王爷回来了。”
她下意识回眸。
燕恒今日罕见的穿了身青蓝色长袍,腰间挂着一枚黑玉,周身气息幽冷,眉眼淡淡的,只是见到孟南溪时,唇角缓缓挂上一抹浅笑。
“见过母妃。”
顷刻间,他面容变得柔和一瞬,大抵是头一次见这样还算平易近人的燕恒,有不少贵女已经偷偷红了脸,想看他却又不敢看。
“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孟南溪轻哼,佯装怒道:“以为你忘了我这个母妃,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
“怎会。”燕恒垂头,示歉意:“待会,我自罚三杯,还望母妃不要生我的气。”
“说说吧,干什么去了?”
“今日母妃生辰,我自当准备生辰礼。”
瞧着在外头有着残忍疯子名号的燕恒这样温顺的与孟南溪说话,偷偷爱慕着他之人,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只觉这样好的人,若是为夫君怕是极好的。
毕竟,他待母亲都这样好,待身边之人又能差到什么地方呢。
“这么说是给我找生辰礼去了?”孟南溪挑眉。
燕恒道:“一月前便备好了,只是今日才亲自带回府中。”
“哦?”孟南溪来了兴趣。
燕恒眉眼笑意又深了些,望向外头吩咐人将东西拿进来,扫过谢谭幽时,顿了一瞬,颔首与她打招呼,见她桌上放着的东西皱了皱眉,又侧头吩咐。
“庄嬷嬷,她喝不得酒,给她换成甜奶。”
他声音不小,整个大厅之人都能听见,这样当着众人之面待谢谭幽,连想说谢谭幽是不是又将燕恒勾引了的贵女,都无法将话说出口。
因燕恒这样的人,若不是甘愿,谁能勾引得了他?
他待不喜欢的人,手段一向的残忍。
想想那陈国公府的嫡女便知道了。
宴会厅内,有人惊,自也有人不快,却也是真的不敢开口,燕恒便在这,若是说了什么话惹他不快,今日就怕会交代在这了。
庄嬷嬷笑着应声,退出去亲自端了甜奶进来给谢谭幽换上后又回到孟南溪身边。
谢谭幽就这样愣愣看着燕恒很久,心头的砰跳之感都不能将自己拉回神。
“怎的这样看我?”直到燕恒声音在耳畔响起,谢谭幽才回神,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容,她愣愣回:“你很好看。”
燕恒怔了一瞬,便笑开来。
丝竹声早在燕恒到时就被孟南溪喊停了,眼下,燕恒与谢谭幽的对话和笑声都能清晰传入众人耳中,都是好看的人,一个弯腰瞧她,一个仰头,倒是十分的养眼。
只是落在一些人眼中,脸色总会难看些许,低骂一声狐媚子。
孟南溪暗暗翻了个白眼,心头却是失了笑。
这不值钱的样子真是与他爹一模一样。
不知道谁这么惊呼一声,众人忙回头看去。
只见,宴会厅外缓缓走来庞然一物,通身雪白,眼睛大又亮,只这样看了一眼,便惊得众人连连起身,因人太多,看不到的硬是挤到前方或是踮起脚尖观看。
“是白鹿!”
人群中,又一声惊呼。
白鹿步子轻缓,并不怕生,头顶的角白如玉,阳光之下,似是还有亮光,是无法形容的震撼美,它走至大厅中,像是通人性般,面向燕恒,微微弯了弯前脚,做一个俯首动作。
在场诸人从未见过白鹿,如今见了心脏不停怦怦跳,早些年,曾听闻陛下在梦中见白鹿,醒来后多番派人寻求白鹿却始终无果,当时消息传出,众人只觉得普天之下,怎会有白色的鹿?也有不少人背地里说陛下糊涂,不过一个梦罢了。
如今真见了,震惊之余神情又有些耐人寻味来。
当年,陛下为了寻白鹿多次上青龙寺让空静大师指点白鹿所在之处,空静大师德高望重,他说的话从不会有人质疑,那时他说,普天之下唯有一只白鹿,可白鹿性情古怪,不轻易现身,时机到了,自是会现身,臣服一人之下。
消息出,文武百官纷纷跪地高呼万岁,称陛下乃国之君主,仁善仁德,白鹿自会主动臣服,云崇龙心大悦,大赏百官。
今日,白鹿现,却是臣服于燕恒。
此事,不需多大一会便会被云崇知晓,身为天子怎会不忌惮自己手下之人?燕恒手握重权,今又得白鹿臣服,是天选之子,即便二人关系再好,想必云崇心头也不会像表面那般若无其事。
燕恒倒是不觉什么,只看向孟南溪。
“这样好看的白鹿祝母妃生辰,母妃可还生气?”
“是好看。”孟南溪扫了面色一直温润却又不发一言的云启,说的意味深长:“母妃就怕如此好看的白鹿,你不是送与母妃的。”
“怎会呢。”
孟南溪挑眉:“既如此,便来母妃身边坐吧,别扰了母妃亲自操持的宴会。”
“是。”
直到白鹿被人带下去,众人才渐渐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有了燕恒的开始,因一早燕恒不在兴致恹恹的贵女,便一个接一个起身,送上自己准备的生辰礼。
“阿恒,若是没你,母妃恐怕都收不到这样多的生辰礼。”孟南溪见状,笑着低声打趣:“还是这般的心甘情愿。”
燕恒扫了眼那些个生辰礼,有字画,珠宝,金钗,花瓶,甚至有人还寻到了失传已久的刺绣,字,倒是用了心意的。
燕恒道:“有我的生辰礼在,母妃觉得不够?还怕收不到其他的生辰礼。”
“倒也不是,就是觉得还差一个。”
“嗯?”
孟南溪凑近燕恒些,朝下面的谢谭幽看去,她清冷眉眼低垂,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在桌上敲击着,似是在想什么。
“喏。”
燕恒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母妃,您能不能行行好?”
“我怎么了?”孟南溪不满。
“她身子不好,昨夜我才与她说今日是你生辰的。”
“你昨夜去她府中了?”
“嗯。”
“你要不要脸?”孟南溪趁人不注意,伸手用力拧了燕恒手臂一下又收回去,速度之快,燕恒都为之咂舌。
孟南溪瞪着他:“大半夜的,你去寻人家做什么?好好的一个姑娘别被你败坏了名声。”
“就去了一会。”燕恒道:“是有正经事。”
他没看孟南溪,只仰头将面前的酒杯饮尽。
真的是正经事。
将喜欢宣之于口。
回来后,他一夜未睡,就是因为喜欢两个字,也不知道当时怎么了,就这样说出口了,回想谢谭幽神情,庆幸没有看到厌恶。
今早还一直担心,昨夜,会不会吓到她。
他其实很早便回了京中,却一直不敢入燕王府,回想来也是好笑,一步杀一人的燕王,过了半生,竟会因一句话,因一人,胆小的不敢入自己府中。
后来,还是黑风说宴会已经开始,他才去成衣铺新买了一件长袍,就连玉佩都换了新的,今生从未穿过蓝色的他,这是头一次穿,也是想起了很多年前的蓝衣少女,还是想,崭新,漂漂亮亮的去见她,与她穿一样的颜色。
走进大厅中,余光所见都是她。
她衣裙亦有蓝色。
只是此,就让燕恒心头克制不住的跳动。
已经重活一世了,仔细算下来怕都七老八十了,老男人一个,还跟少年一般的因一人而心头悸动。
真是丢脸诶。
感受她目光时,他才装作不经意间瞥见,本想只是点头打声招呼好了,可瞧着她一直盯着自己,真是浑身难受啊,也怕自己露出什么马脚,便走向她。
见她面色无常还与他说话,便知没有吓到也没有厌恶。
心头总算松下一口气。
这边燕恒孟南溪二人低声耳语,而那边,夏宁安又开始不安分了,含笑询问谢谭幽给孟南溪准备了什么生辰礼。
孟南溪闻言,皱了皱眉,一天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会有人在这种时刻故意要直盯一个人逼问,每每宫宴也是这般,大家族女子明争暗斗的,以往,便也罢了,今日,她实在听不下去了。
神色冷了下来:“夏小姐就那般的喜欢谢小姐吗?从人进来了,便总是环绕她问,也不让人好好用膳看歌舞。”
孟南溪明显的怒意,夏宁安心头一跳,脸色变了又变,不经意间看到亦是脸色阴沉的燕恒,忙站起身,道:“我只是想看看谢小姐准备了何种礼物,曾听闻过幼时的谢小姐,如今只是想见识一番,不是有意为难。”
她说着,又朝谢谭幽看去:“谢小姐若是不愿,可以不展示的,就算没有给王妃准备生辰礼也不会有人说什么的。”
孟南溪面色更加不好看了。
活了这么多年,怎会听不出夏宁安的言外之意?也不知道去哪里知道的谢谭幽未准备生辰礼,竟是存了用这个来为难她的心思。
其中之意还是想让她知晓,而不喜谢谭幽。
可燕恒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燕恒在,她又怎么会不喜谢谭幽呢。
正准备开口缓解,就见谢谭幽缓缓站起身。
看来,是有准备的。
孟南溪勾了勾唇,便不说话了。
“王妃。”谢谭幽声音轻柔,“知晓王妃生辰时,思来想去,王妃这般尊贵定不缺尊贵之物,是以,我便作了一幅画,贺王妃生辰。”
闻言,孟南溪倒是有些期待,让几个婢女去接她手中的画卷展开。
宾客席中却有不少人面面相觑,小声交耳。
今日,送的生辰礼不是贵重的便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价值不菲之物。
谢谭幽却自己作画?
如此寒酸,简直丢人现眼。
夏宁安一脸看好戏的姿态,昨日她的人打听到谢谭幽竟敲诈了秦国公府的银子,听到时,瞠目结舌,她这辈子就真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人。
看吧,明明寒酸的要死,还一副高高在上以为自己厉害的样子。
她倒是要看看这人作做出什么画来,比她那副千金得来的名画还要好。
画卷被人慢慢打开,没一会,一幅完整的话便展现在众人眼前。
画中是夏日,一个身穿鹅黄色的少女和一个明朗少年站在树下。
少女头偏去一边,脸颊气鼓鼓的,似是不愿意搭理面前之人,那模样万分的可爱。
而少年一只手上拿着一盒胭脂,乖乖递给面前少女,另一只手拉着少女手臂,似是在与她道歉求和。
二人站在一处,那天的光景似乎都失了色调。
“你这画是不是有失误?”林清小声开口:“怎么上面有黑污。”
“不是黑污。”没等谢谭幽开口,孟南溪便开口了,她眼眶湿红,透过那幅画像是看到了很多年前,深吸一口气,她道:“是淤青。”
为她打架,而一时不慎被人揍了一拳。
想到此处,孟南溪低笑一声:“此画,我很喜欢。”
让人拿上来,她轻轻抚摸画中少年一遍又一遍,许久后,她才又看向谢谭幽:“你怎的会想着画这样的画?”
这个时候,明明谢谭幽还未出世。
谢谭幽道:“幼时,听母亲说,老燕王待王妃极好,细说了很多,听时,映像最深的便是这个,我便想着,复刻当时之景,王妃定当也是怀念的。”
“只是画工比不上画师,还望王妃莫要见怪。”
“我很喜欢。”
孟南溪曾经找了很多画师想要画下她与燕荣曾经的种种,可每每,画师画的不是太死板便是太刻意,缺了点意思,谢谭幽这幅画,很得她的心。
终于,又能看见年少时的燕荣了。
听着二人对话,众人也才明白,那竟是年少时的孟南溪与燕荣,心头震了一瞬,又忍不住回望那幅画,有些懊恼,最初怎么想不到此处。
看着孟南溪这模样,只怕,日后会更加喜欢谢谭幽。
今日来,本是奔着孟南溪要为燕恒重新择选王妃的贵女脸色都不甚好看,为这次,都是卯足了劲的,结果到最后,却不及人家自己做的一幅画得孟南溪欢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