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丢下这个字周晏丛走了进去,发现来客不是别人,竟是前几日被问及的钟明薇。
看见钟明薇出现在此,周晏丛颇感意外,他微笑着走过去,问道:“明薇?什么时候回国的?”
钟明薇听到声音乍然起身,看到记忆中那个人出现在眼前,有一瞬的失神。但她很快清醒过来,望着他也露出一个微笑。
“回来有两三天了。”钟明薇说,“我是才过来的,听小石说你晚上会回来,所以就在这里等一等。”
从滨城回来之后,周晏丛就没回大院来住过。这一次也是提前告知了小石,所以他才会知道的。
“那真是抱歉了。”周晏丛说,“我这几日都没回来,也没能立刻为你接风。”
“晏丛哥客气啦。”
钟明薇微笑,视线打周晏丛脸上划过,发现记忆中的他已经有些陌生了。在很久很久之前,他是一个不苟言笑到有些冷漠的人,那个时候她反倒能很安心地待在他身边。而现在,他一举一动处处周全有礼,却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在周晏丛面前,她钟明薇向来是个笨拙的人。
钟明薇与周晏丛的相识,要回溯到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她还是个刚上四年级的小学生,而周晏丛也不过是个刚从凤州归来,即将要入读燕城一中的小小少年,都还未长成。
自周晏丛从凤州回来不久,父亲周培钦便出事了。经此打击,他一下子从一个原本就寡言的少年变得越发自闭,能很长一段时间不理人,只窝在自家顶层的一个小阁楼里,看看书发发呆。
当时周济良和程静纯用了很多办法,都没能使周晏丛走出来。还是后来有一天钟明薇被爷爷奶奶带着来周家,他从楼顶上看到小小的一个姑娘孤孤单单地在院子里玩跳房子,被她的那一股拗劲儿打动,主动走下楼给她了一个苹果吃。
所有的人都被惊呆了,包括钟明薇,只有周晏丛知道他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做。曾经在凤州山区的时候,周培钦是最受小孩子们喜欢的大人,因为他最喜欢陪小孩玩儿。不止一次,周晏丛曾在回家的路上看到忙完工作的周培钦人高马大地站在那里帮一群刚扎起辫子的小女孩儿撑皮筋,见到他时还招呼他过去一起玩儿。
周晏丛每次都走开,因为觉得幼稚,事后还劝父亲也不要再去,却只听得他哈哈一声大笑。
“你个臭小子包袱还挺重。你以为小孩子就什么也不懂了?别忘了你也是从那时候走过来的,而且现在也没多大!”
周晏丛有些羞恼地瞅他爸一眼,而周培钦过后仍照去不误。很久以后周晏丛才懂得,那是他父亲少有的放松时刻,而他也想借此陪陪基地里那些父母忙碌终日不见人影的孩子们。
周晏丛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动机会走向钟明薇,他只知道自己事后看着钟明薇抱着苹果欢乐地继续跳房子的时候,流了很久的泪。他想,如果当初他没有一次次的走开,那么现在是不是能够拥有更多与父亲一起欢乐玩耍的时光呢。
从那以后,钟明薇开始频繁来周家。而周晏丛也会在她每次到来的时候,抽空陪她玩一会儿。钟家也乐得将孙女托付在这里,小少年和小少女就这样一直作伴,直到后来周晏丛中考考入一所寄宿制的学校,两人只得分开。
其实后来在周晏丛升入高中后,明薇也时常会在他放假回家的时候过来找他。但那时不知是不是性别意识变得明显,人也越发成熟,周晏丛开始跟明薇保持应有的距离。明薇为此苦恼,但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有走近过周晏丛。
高中毕业后,周晏丛考入了军校,从此见面的机会更加少了。而明薇也在两三年后考到南方的一所名校读书,随后出国。两人之间犹如两个断了线的风筝,彼此相隔越来越远。
回过神来,钟明薇看着周晏丛再度一笑。
“晏丛哥,我听奶奶说,你从部队转业了,现在自己在创业?”
“对。”周晏丛给钟明薇倒了一杯熟水饮,说道,“在部队也待得够久了,想出来看看。”
原来如此。钟明薇也不敢问他为什么不接受政府安置反而自主创业,她只知道周晏丛一向有想法,而且不喜为外人道。
“博士毕业了?”周晏丛主动问道,“回来之后工作确定了没有?”
“定了。”钟明薇说,语气难得有一丝丝的骄傲,“在燕大教书。”
“挺好。”周晏丛一笑,“要跟我们家老太太成同事了。”
“哪里。”钟明薇谦逊道,“程老师永远是我的老师。”
钟明薇学的是数学,跟程静纯同一个专业。她在这上面的天赋,还是小时候经常来周家小院时,被程静纯亲自挖掘的。那时钟明薇学习不怎么好,钟爸爸和钟爷爷原是想着实在不行送她去当兵的,后来程静纯发现她心算非常快,便着意点拨了她一番,钟明薇由此迷上了数学,在高考那年通过保送的形式进入南方一所理科重点就读。
周晏丛知道这些旧故,但他不打算在这上面跟她多谈,只叮嘱她以后有什么麻烦可以找他或者程静纯。
钟明薇道了谢,然后在一片难以为人察觉的忐忑中,问出了一句话:“晏丛哥,我想问问你,你今年二月末的时候是去过R国吗?”
自从在R国D市街头偶遇过一个形似周晏丛的人后,钟明薇就一直在想那到底是不是他。最终压倒这个怀疑的,是钟明薇对他“一直身处部队”的这个认知,觉得自己应是看错了,他身为一个军人,不可能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异国街头,还与人那么亲密。
然而回国之后,钟明薇很快得知一个消息,那就是周晏丛去年便转业离开部队了。
第124章 做贼心虚
周晏丛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因为他并不知晓她曾在R国访学了半年的事。
“对。”周晏丛承认道,“手下的一个公司在那边参展,我曾陪同前去。”
悬着的心死了一半儿,钟明薇觉得接下来的问题她大概都不用问了,然而她还是想死个明明白白。
“那你——”
钟明薇鼓起勇气道出两个字,却听周晏丛又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关于去R国这件事,他并未在家中提及,难不成是江羽过来时不小心透露出去的?
“我当时也在R国,就在D市。”钟明薇挤出一个微笑道,“有一天晚上我在和朋友逛街,在街头看到有一个跟你很像的人,但没敢认。当时,你身边还有一个年轻姑娘……”
周晏丛瞬间了然,他笑了一笑。
“让你见笑了。”他说,“当时是跟我女朋友一起,那次参展我们同去的。”
“女朋友……吗?”钟明薇迟疑地确认。
“对。”周晏丛并不避讳地承认,他觉得钟明薇该看到的应该都已看到,“我们在一起有些时日了,这次时间匆忙,改日有机会再介绍给你认识。”
“好。”钟明薇勉强应道。
又聊了几句,约好出差回来之后请她吃饭,周晏丛送走了钟明薇。
其实他后来明白了钟明薇问出那句话的意图,所以才选择直言相告。他觉得以明薇那么聪明的头脑,再不明白也该明白了。
院里很多人因为小时候他与明薇的来往,以为他与她会培养出一段特殊的关系。但周晏丛从来只当明薇是个邻家妹妹,他会期盼着她未来幸福,但深知她身边的那个人永远都不会是他。
回过神来,因为刚才忆及小时候的一些旧事,周晏丛现在的心情有一些阴晦。他原是想今晚在老爷子这里住一晚的,第二天直接从这里去机场。现下,他稍有一些后悔了。
周晏丛坐在沙发上思忖片刻,起身收拾了一些东西,出了家门。
文嘉接到周晏丛电话的时候刚洗完澡出来,挂了电话之后她立刻跑去开门,看到出现在门外的周晏丛,脸上的讶异还没褪去。
“怎么——”
前两晚,她都是在周晏丛城南的房子处度过的。今晚他们说好了各回各家,怎么这才过去没多久,他就又出现了呢。
“家里老爷子不在,想来想去在那里待着没什么意思,我就过来了。”
周晏丛的口吻异常从容,但文嘉还是听出了不对。想他自己也不是没一个人住过呀,怎么现在反倒不习惯了呢?
“嘉嘉——”读出了文嘉表情中的一点怀疑,周晏丛又说道,“今晚我不是很想一个人。”
话说到这里,基本已经算是图穷匕见了,文嘉便让他进来了。
“是留在我这里,还是我收拾一下跟你去城南呢?”文嘉问道。
“就留在你这儿吧。”周晏丛打量了一下文嘉的睡衣装束,说道,“方便么?”
“方便呀。”
文嘉现在已经接受了现实,甚至心里还隐隐很高兴。不管是周晏丛出于什么原因过来了,他在最需要人陪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是她,这一点就很让文嘉开心。她也很愿意成为他的依靠。
文嘉很快锁上院门带他回了屋,关上门后,很快乐地向他老实交代:“淼淼姐今晚去她对像那里了,所以今晚院子里只有我们和老教授夫妇两家。厨房和卫生间你随便用,是先吃点东西,还是先洗澡?”
“我吃过饭了。”周晏丛捏捏她的脸,说,“先洗个澡吧。”
“好。”
文嘉看他从行李箱里拿出洗漱用品和睡衣,目送他去了卫生间之后,她回了卧室,打开衣柜,从里面找多余的床具。
周晏丛洗完澡进来,发现文嘉已经把床铺好了,两个枕头并排放,床尾放着两个夏凉被。他停靠在门边,问文嘉道:“今晚我睡卧室?”
“……”文嘉没太明白他这话的意思,“你——难不成是想睡沙发床?”
“想得美。”周晏丛笑了下,走过来,将她从衣柜顶上取下来的一个箱子,毫不费力地搬抬了上去。
文嘉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跟自己开玩笑,隐约有点放心了,知道他现在的心情并没有太糟。然而文小姐这会儿可有些不开心了,她瞥他一眼,假装郁闷道:“你要是再逗我,那你就去睡沙发床。”
开玩笑么,不是他自己说的他们现在已经进展到了“同床共枕”这一地步了,怎么还主动开倒车呢。
“好,我不说了,文小姐消消气。”
周晏丛走过去拨弄了一下文嘉的头发,她这才发现自己洗完头还没把干发帽取下来。
“去客厅,我给你吹头。”周晏丛说。
吹完头后,时间尚早,俩人一起坐进沙发里看电视。文嘉的注意力并不在电视上,她看两眼电视剧,瞄一眼周晏丛。
“你今晚,是有一点不太开心吗?”犹豫了片刻,她还是问了出来。
“嗯。”周晏丛一手揽住她的腰,承认道,“不过这是我自己的问题,跟其他任何人无关。”
虽然是因为忽然见到钟明薇想起以前的事而情绪不好,但这跟明薇无关,跟他自己的问题。周晏丛决定自己消化,但他不想在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地方来做这件事。
文嘉稍稍放心了,除了新奇周晏丛居然还有这么情绪脆弱的时刻,剩下她一句也没再问,给他时间和空间让他默默排解。与此同时,文嘉也在想着做一些让他开心的事。
在刚开始坐下看电视的时候,俩人就已经有一搭没一搭地亲热过了,当时她就察觉到周晏丛似是有了反应。虽然她现在还不行,但也不是没有曲线救国的办法。
文嘉想着,一咬牙,主动伸出了手。而周晏丛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她的企图,动作反应非常迅速地抓住了她的手。
文嘉心脏瞬间漏跳了一拍,但她没有躲,而是红着脸跟周晏丛对视。
“你……让我试试嘛。”文嘉眨了下眼说,“我挺好奇的,也想……让你快乐。”
以她的水平来说,焉知不是折磨?周晏丛在心中失笑道,但看她越来越红的脸,一时又有些动摇。
周晏丛最终松开了手,而文嘉也生怕他反悔似的,赶紧继续。一时间两人都有些心神意乱,文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自己的“胆大”,羞涩感姗姗来迟,她将头埋到了周晏丛的颈窝。
不知过了多久,周晏丛在文嘉额头上亲了一下之后,忽然推开了她。文嘉有些茫然地坐在那里,看着他走出屋门,快步走向卫生间。文嘉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忽然有种整个人都熟了的感觉。
这边,周晏丛整理好一切回到屋里的时候,客厅已经没人了,只留了一盏灯。周晏丛抬手关了灯,进了卧室一看,发现文嘉已经躺上了床,并且仿佛已经睡着了。
他在心中止不住想笑,心说居然还有这样的,跟做了小贼一样心虚。周晏丛快步走了过去,想要揭穿她的“真面目”,羞她一羞。
出乎意料的,在他刚走了两步时,文嘉就回过身,乌亮的双眸凝视着他。
“你有开心一点吗?”
她很低声地问,周晏丛听了,只想立刻附过身去吻她。他想自己何止是开心,连因长时间的出差带来的涩然之感,也瞬间荡然无存了。
第125章 挟恩图报
第二天一早文嘉醒来时,周晏丛已经出发去机场了,只留了一个便条在桌上,嘱咐她记得吃早点。
文嘉拿过便条,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回想起昨晚来,一时有些出神。她知道,可能在很多人的眼中,她对周晏丛都过于主动了。但文嘉有的时候真的克制不住自己,试图通过这种跟他亲密的方式,来证明自己是在一步步地好转。当然,更多是因为喜欢和爱,她想周晏丛应该也是明白的,所以从来不曾拒绝她。
文嘉觉得有必要跟周晏丛说一下,昨晚她的感觉不错,并没有一点不舒服。
在周晏丛出差之后,文嘉将全部心神都放到了工作和学习上。星洲那边只是刚步入正轨,还有许多事亟待她来处理,几乎是一刻也不得闲。为了这个,她将办公地点也差不多挪到星洲的办公室里,能一连两三天不出现在鸣羽。
鸣羽这边,江羽这几天有些心事重重。他听闻了一些事,有些迟疑要不要告诉文嘉,因为那事涉周晏丛。
鉴于姥爷这些天身体不适,江羽最近一直都住在大院里,往来进出的,不免听到一些院里的八卦。而最近流传的最盛的,便是关于周晏丛和钟明薇。
据说,钟家小女从小就出入周家,这些年一直未谈婚论嫁,就是为了等周晏丛。谁曾想周晏丛人是从部队出来了,心也跟着飞走了,竟不认这个“未婚妻”了。钟家念在老战友老邻居的份儿上,不愿意跟小辈计较,只盼着他能顾及这份打小就培养起来的情谊,早早地“浪子回头”。没想到他竟公然带着别的女孩子出现在公共场合,还“正巧”被一些熟人撞见。如此钟家可是不能忍了,直嚷着要个说法呢。尤其是钟家老爷子,要不是被儿子拦着,能直接奔到南江去找周济良!
事情一下子闹开了,院里很多老一辈的都在谈论此事,而江羽听了之后,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出于年轻几岁的缘故,江羽对周晏丛和钟明薇之间的事并不太了解,也是这次闹得沸沸扬扬了才有所耳闻。私心里,他并不觉得周晏丛是这种背信弃义之人,可他又不能全然不信他的姥爷,因为就连他老人家听说了这事之后,都对周晏丛有所微词,说周家小子这事儿办的不地道。
“当年小周爸爸的事刚出,他受打击太大,几乎谁人也不理。后来还是钟家小女常去陪他,才让他慢慢走了出来。按理说,钟家小女算是周家的恩人了吧,我不是反对小周另有所爱,只是他是不是应该提前跟明薇说清楚,也好不耽误人家姑娘的青春了呀。”
老爷子连连摇头叹息,江羽沉思片刻后,对他姥爷说:“这事儿你先别急着掺和,等小周叔叔出差回来了,您可以问问他。”
“我问不问不要紧,关键是他得对人姑娘有个交代。”老爷子说。
江羽赞同这句话,甚至在他看来,周晏丛需要给交代的人,不止钟明薇一个。
江羽陪老爷子睡下之后,离开家准备去公司一趟。在走到一处花园拐角的时候,他看见了坐在树荫下的长椅上发呆的钟明薇。
钟明薇是上午回的家,自从签下了燕大的工作之后,她最近都搬到学校的青年教室公寓去住了。地方虽小,胜在自由自在,无人管束。
而她之所以在这个上班的点儿匆匆回家,究其原因,自然是因为这些天院里的传言。她当时听到之后几乎立刻眼前一黑,差点忍不住晕倒在那里。待稍微清醒了一点儿后,她立刻赶回家,准备兴师问罪。她很清楚,这事儿跟她的家里人脱不了干系!
自从上一次跟周晏丛见过一面之后,钟明薇就彻底死心了,不再对他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当然,心里还是很难受的,但这并不代表她要对周晏丛死缠烂打。然而钟明薇的家里人却是难以接受的,在他们看来,两个孩子从小也算得上青梅竹马,家世相当品性相投,是最合适不过的。尤其是一直未听说周晏丛有谈对象的迹象,且人又到岁数了,说不定就是在等钟明薇。所以他们在钟明薇顺利拿到学位之后就三催四催让她归国,赶紧跟周晏丛发展关系。
因为心中对周晏丛含有旧情,钟明薇听话地订下了回国的机票,还在一得知他要回大院的消息之后就去见他,结果没成想事与愿违。钟明薇在冷静下来之后,把这一情况告诉了家里,大意是让他们别再提这件事了。没想到钟明薇的爷爷对此大为恼怒,当下就发了大火,让儿子立刻去订前往南江的机票。
“哦,他说移情别恋就移情别恋啊,把我们明薇当什么了!”老爷子怒拍了一下椅子扶手,痛斥道,“先不说小时候我们家对他周家有多大的恩情,去年你爸在见到小周妈妈的时候,还提过一嘴说等你回来让你和小周接触接触,意思说的那样明白了,她程静纯也没说反对啊,怎么到了这会儿又不行了!”
“程老师的意思并不等于晏丛哥的意思,而且,而且说到我们家对周家的恩情——”
钟明薇不想触怒爷爷的,但是他说的也实在是有些过分。别的她不清楚,可在“恩情”这件事上,她可是直接当事人。那哪里是什么恩情呢,不过是她爷爷奶奶当时不想给儿子儿媳看孩子,把她丢在了周家而已。而在周家,不仅周晏丛陪她玩儿,程老师还教她数学,辅导她功课,可以说没有她老人家就没有她钟明薇的今天。要说恩情,也该是他们报恩才是!
钟明薇一想到敬重的爷爷居然这样是非颠倒黑白不分,心痛的眼泪立刻流了出来。
“明薇,你别哭,这事儿爷爷奶奶一定会给你讨回公道来,不叫你凭白受人欺负!”
钟奶奶到底是心疼孙女的,见她落泪了,拉过她的手来,轻拍着安抚道。却不想钟明薇一把将手挣了出去。
“奶奶,您说要给我公道,那谁给晏丛哥公道呢?”钟明薇泠然反问道。
钟老夫妇没想到孙女会这样毫不留情地质问他们,一时都有些愕然。
“明薇,你说什么呢……”钟奶奶失声道。
“我说什么你们知道,而逼着晏丛哥娶我到底是为我好还是为这个家里,你们心里也清楚!”
钟明薇挺直腰背道,遭回过神来的钟爷爷一声怒斥。
“钟明薇,你不要不识抬举!”老爷子气急败坏道,“我们不是为了你还是为了谁,家里还有第二个值得我们鞍前马后的人吗?”
老爷子看似被钟明薇的质疑伤透了心,实则话里也带着一丝心虚。诚然,他是希望孙女过得好不假,但他看中周晏丛的最重要原因,是为了他以及他背后的周家和程家。
钟家到了明薇这一代,只有她这一个女孩子,再厉害也独木难支。如有了周晏丛的助力,即便是下下一代要改姓周,那也是集合三家血脉的宝贝,是他钟家的希望。所以老爷子怎么舍得放弃周晏丛这个宝贝疙瘩,哪怕就是绑也得把他绑到钟家这艘快要沉的船上!
钟明薇早就知道爷爷的用心,所以在听到他依旧嘴硬的答覆之后,愈发难过了。然而她面上却是一滴泪也没有了,只是轻声说:“若你们是为了我好,那就尊重我的意见,不要再生事了。我仰慕晏丛哥,若是他因为我而受到半点伤害,那我也不会原谅你们!”
钟明薇丢下这句话就起身离去了,钟老爷子在她背后被气的直跳脚,却也对她无可奈何。
“孽障,孽障!”老爷子捂着胸口痛骂道。
回想起家里方才发生的这一幕,钟明薇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她只是感觉到有一丝丝的茫然,不知前路在何方。
对于周晏丛,她心里本还残存有一点的爱,让家里人这样一折腾,她知道自己彻底没戏了。然而属于她的幸福在哪里,她到底能不能找到一个只是为她这个人,而不是为其他什么世俗原因来爱她的人呢?
钟明薇在长椅上呆坐了许久,直到有些胸闷了,才起身准备离开。只是她一转身,便看到不远处有个穿了一身白色短衣短裤,带了一个浅灰鸭舌帽的高个子男孩儿站在那里,正在一脸审视地盯着她。
钟明薇心一惊,攥着包带的手不由收紧。她十分警惕地看着江羽,勉强发问道:“你是谁?”
江羽有些意外于她竟不认识自己,轻佻一下眉头,他反问道:“你是钟明薇?”
“……”钟明薇不吭声,只是依旧盯着他看。
“你跟小周叔叔的传闻,是真的吗?”江羽继续问道,口吻淡漠到没有一丝人情味儿。
她就知道!钟明薇在心里冷哼了一声,心道:不过又是一个来看周晏丛热闹的,她岂会如他意!
“关你屁事!”
顶着四肢的颤抖,钟明薇丢下这样一句脏话,迅疾离场。而莫名挨了骂的江羽此刻也有些疑惑:反应这么大,难不成俩人真有什么?
江羽思忖了下,决定还是给文嘉发个信息,跟她约个时间谈一谈。
文嘉收到江羽短信的时候,正在菜市场买菜。今天是傅淼的生日,她男朋友陈正外出学习回不来,两人便约好了一起过。
经过上一次和周晏丛的一番谈话,傅淼主意坚定地不同意男朋友辞职下海。她甚至还把陈正带到了周晏丛的公司,直接和他面谈,而谈完之后,陈正对于单干的事也慎重了许多。
如周晏丛所说,他现在什么也没想好,贸然就辞职太过冒险了。要知道他今年底准备和傅淼一起回家办婚礼,若是没有一份稳定的收入来源,小两口以后怎么过日子,怎么在燕城立足呢。
而周晏丛看出了陈正本身是个踏实的人,只是一时受金钱所惑,便提出他可以额外做他公司的顾问,暂不拿薪水,只当历练。陈正对此感激不已,与周晏丛的来往也逐渐多了起来。
“老陈前两天喝多了,在电话里还感谢我呢,说幸亏我和周老板劝住了他。他们单位有个人下海去搞投资,到南边走了一趟被骗了个精光,不但自己的口袋被掏空了,还背上了一千万的债,老婆正在家哭着说日子没法过呢。”电话那头,傅淼又是惋惜又是庆幸地说道。
“晏丛跟我说了,你家老陈有头脑,只是还有些学生气,历练历练就好啦。老陈专业水平过硬,他跟着也受益。”文嘉一边挑菜一边说道。
“算啦,周老板那是客气,我家老陈我清楚,有时候死脑筋一个……”
傅淼半是嫌弃半是骄傲地笑道,文嘉听了也就不跟她客套了,只问她:“螃蟹吃不吃,有新到的呢!”
两个都没什么厨艺的人晚上准备打火锅,只是文嘉在市场上看到有卖螃蟹的,觉得新奇,就想来几只。
“不要了,我最近生理期不太准,螃蟹寒性太大。”傅淼拒绝。
“那好吧。”文嘉遗憾放下,想起什么,又问,“淼淼姐,你生理期不准,不会是怀孕了吧?”
两个人现在关系亲如姐妹,自然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了。而傅淼跟陈正也到领证那一步啦。
“不可能。”傅淼说,“不在燕城买下房,我是不会考虑生孩子的事的。”
“好吧……”文嘉笑一笑,挂断了电话。
其实文嘉是很羡慕傅淼,因为她在爱中依然能保持着清醒,明确地知道着自己想要什么,并为之努力着。这样的一个女性,有什么理由过不好自己的生活呢?不管有没有陈正。
文嘉将选好的菜交给老板称重,付完钱之后,她看到包里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准备拿出来看。只是就在这一个有些忙乱的瞬间,她往后退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回头一看,却是边亮。
文嘉已经足有半年多没见过边亮了,此时再见只觉得陌生,除此之外别无他感。然而边亮看见文嘉之后却十分激动,他看着她,绽出一个接近夸张的微笑:“嘉嘉,是你!”
边亮看到文嘉的喜悦并不是装出来的,他是真高兴。
从来到燕城之后他就想找机会跟她见一面,一直被拒绝。没想到居然在他最厌恶的菜市场上碰面了,他心里一时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边亮这半年过得很不好。先是和于悦同在洛城上班,后随着女方考入了燕城的一个国家单位,他便也跟着一起来了,在同单位里找了一个临时工作,一边上班一边备考,也想拿到一个带编制的岗位。
这并非是边亮有什么野心,而是如果他不做到这一步,他就将永远被于悦和于家看不起。犹记得过年的时候去于家拜年的时候,于悦父母那高高在上的样子,他们直言:于家的女婿不能是个没有出息的人。
因为没有正经工作,所以即便是忙得要死,边亮回家还要负责家务。而于悦,虽然对他没什么二心,但作为一个娇生惯养长大的独生女,自然也想不到为他分担一些。是以家里家外的,边亮都过得不痛快,便越发怀念起一起跟文嘉在一起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