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文嘉摇了摇头,过了会儿,“——是他。”
叶琴眨巴眨巴眼,才明白过来文嘉的意思。但在当下这个环境,她也没有多少调侃的心思,只是叹了口气,说:“怪我,早知道是这天就不带你来凤州,害的所有人都担心。”
“别这么说小叶姐,也是我想来咱们才来的呀,回去要挨骂咱们一起挨。”
文嘉给俩人打气道,大有一股“有难同当”的气势。叶琴被她逗乐了,原本纠结在一起的眉头也松散了开来。
炉子里的火光渐渐淡了下来,文嘉和叶琴见状,凑上前又往里面加了一些烧料。
凌晨四点,雨势终于小了一些。
但俩人从山下往下看,见往北一路都是雾濛濛的一片,便知她们今天走不了了。雨天路滑不说,且又渐渐起了雾,这路况可不是叶琴这个半新不旧的老司机能应付的。这下不用打电话问家里就知道,他们肯定是不赞成俩人回去的。
文嘉和叶琴在院子外透了透气,撑起雨伞便打算往回走。只是方走到院门口,便听到有汽车的鸣笛声从不远处传来。文嘉站定,看着那辆车从山下绕上来,透过车前大灯打出的那一片昏黄的光亮,逐渐看清了车的标识和车牌。那一刻,文嘉觉得自己有点儿在做梦。
她居然在这里看到了周晏丛的车!
周晏丛是从县里直接过来的。
在陪王书致做完身体检查回到县城之后,周晏丛是有意往文嘉目前所在的龙溪镇上来,给她一个惊喜的。这是他得知文嘉来凤州之后就冒出的一个念头,所以才在回复短信时表现的若无其事。
然而王书致怎么也不同意他走,毕竟外面的雨下得太大了。
周晏丛知道老人在担心什么,也怕自己任性离开了老人睡不好觉,便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当晚依旧宿在了老人家,只等第二天看情况是否要离开,却不料雨越下越大了,他甚至觉得自己能听到嘉陵江涨潮时的哗哗声。
周晏丛再也躺不住了,他起身向老人告罪,说今晚必须要上龙溪镇去,那里有自己很重要的人在,他实在不放心。
王书致知道自己劝不住他了,只好让他等雨稍小一些再走。不得已,周晏丛等到了快两点,眼见雨势稍微弱了一些,他告别了老人,向龙溪镇出发。
如他所料,河水已经向公路这边渐渐漫了过来,一路过去极为难走。再加上许多低洼处被淹,轿车难以通过,周晏丛不得不改道,另寻他路。这一番折腾下来,抵达龙溪镇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多了。
一眼看见文嘉安好,周晏丛心中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他连忙将车停在一旁,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文嘉——”
周晏丛没打伞,直接冒着雨,向文嘉走了过去。他看着文嘉只穿了一身单薄的衣衫立在伞下,很想问她冷不冷。
然而周晏丛话还没问出口,那个身影已经向他跑了过来,仿佛脚下泥泞不存在一般,她飞也似的就跑到了他的面前。
俩人皆是诧异地对视了一阵,然后,他听见文嘉问:“你、你怎么过来了?”
想来是自己的突然而至吓到了她。
周晏丛明白过来,笑了下,安抚她道:“我其实这两天就在凤州城,得知你们这边下雨太大,我不放心,过来看看你——”
十几年前那场洪涝,龙溪镇就是受灾最严重的一个地方,所以他怎么放心文嘉在这种时候身处这种地方。哪怕他过来也不能带她走,但最起码可以陪在她身边,保护着她。
而文嘉此刻已经不能说话了,她甚至想不起来问问他怎么会在凤州以及是来见谁等问题,满脑子都被这个雨夜出现的身影给占据了。
文嘉很感动,感动地都有些想哭了。她想给周晏丛一个拥抱,思及身后的叶琴,好不容易才忍住了。
此时,叶琴也走到了前面来。她审视了面前这个男人一番,低声问文嘉道:“嘉嘉,这是谁呀?”
“是、是我朋友。”冷静下来,文嘉向叶琴介绍道,“就是那个——”
“哦——”叶琴明白过来了,她也略感惊奇,看着周晏丛笑了笑,说道,“久仰久仰,您是因为下雨不放心特意赶过来的吗?”
叶琴口中那个“久仰”,让文嘉稍微有些尴尬。好在,周晏丛不是很在意,他瞧文嘉一眼,说:“我就住在凤州县城,过来也方便。”
“难怪了。”
叶琴应道,抽空给了文嘉一个眼神,那意思是你居然没告诉我你那位也在凤州?
文嘉对此苦不堪言,心想她也是才知道好不好!
“先进屋吧,外面还下雨呢。”避开叶琴颇有深意的眼神,文嘉说道。
周晏丛在院外停好了车,跟着两个姑娘一起进了院子。此时,屋里的刘婆婆母子也已醒了过来,看见凭白又多了一个人,一时有些意外。
叶琴做了两拨人之间的沟通桥梁,介绍说是文嘉的朋友,不放心下雨天她们独自在这里,便从县上赶过来了。刘婆婆听了极感慨,又问及山下的涨水情况。
“我往山上来的时候,雨势已经减弱许多。一路过来看到江面上浮起了雾,估计是不会再下了。”周晏丛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这一回这雨可真是吓人,都快赶上之前那一次了。幸好老天有眼,及时叫这雨停了,要不然,哎——”
刘婆婆心有余悸地念叨着,叶琴和周晏丛听了,却都没接话。
天边渐渐的露出了一抹鱼肚白,刘婆婆和儿子去厨房刷锅煮粥了,她说昨晚大家都没睡好,早上一定要吃点东西才行。叶琴也很有眼色地去帮忙,于是小屋里就剩下周晏丛和文嘉俩人。
此时面对面,文嘉的心情平复了很多,她看着周晏丛,也想起来问问他怎么会在凤州了。
“有一个长辈住在县城,我过来看看她。”周晏丛答。
文嘉知道他从小长在凤州,对他在这里有长辈这件事也不感到奇怪。是以,她接着问下一个问题——
“你刚说你这两天都在凤州,那岂不是跟我同一天来的了,怎么都不告诉我!”
这话,可就有点儿嗔怪的意思啦,周晏丛听了笑笑,从端在手中的热水杯中抬起头看她:“都告诉你了还有什么惊喜?”顿了下,“本来就打算昨晚过来找你的。”
原来如此,难怪他昨天下午发来短信问她在凤州的住处,竟是打这个主意。
文嘉开心地释怀了,轻抿着唇想给他一个拥抱,还没行动,就被周晏丛一把拉进了怀里。
“你没事就好。”一道滋味复杂的感慨在头顶响起。
文嘉有些理解他此刻的心情,因为她隐约知道他的父亲便是在十几年前的那场洪水中丧生的,所以他对此估计会有些阴影。只是文嘉没想到,在他的心目中,她已经如此重要了,甚至已经能够与他的父亲相提并论。
“周晏丛。”文嘉埋首在他怀里,轻轻叫他,“等过会儿我们两个可以坐下来好好说话的时候,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好。”周晏丛说。
在几个人喝完热乎乎的米汤之后,这场缠绵多日的雨终于停了下来,天边也渐渐有了放晴的趋势。刘婆婆见状,带着他们几个人下山。
到了山下的小院,刘婆婆检查一圈发现家里没有被水入侵的痕迹,很是开心。她提出让文嘉几个留下来吃顿午饭,然而他们哪里还肯麻烦她。
“下次再来打扰您,现在我们得趁着雨停了赶紧去县城,到那里还有事呢。”
叶琴找了个借口委婉地拒绝了刘婆婆,老人有些遗憾,却没再强留。
行李都是收拾好的,提上就能走,只是在分配车辆的时候,遇到了一些小麻烦。
“嘉嘉,你是跟我车走,还是跟你那位呀?”一早上下来,叶琴已经跟周晏丛有些熟悉了,是以开起玩笑来也不太有顾忌。
文嘉简直拿她没办法,她看了远处的两辆车一眼,有些迟疑。按说她跟叶琴同来,不应该抛弃她的。只是,只是站在她对立面的那个人是周晏丛啊。
“我跟——”
文嘉最终还是决定跟叶琴走,只是还没说出口,就听走过来的周晏丛说:“文嘉,你还是坐小叶的车吧。我来的路上碰了下胳膊,可能不太方便带人。”
第104章 给名分
文嘉听到周晏丛的前半句话时,愣了一下。待听完后半句,她的脸色倏地一下就变了。
“你伤到胳膊了?”她快步走到他面前,想要查看他的伤势。
“没太大问题。”周晏丛说,“只是开车的时候可能会受点影响,所以就不载你了。”
“那你呢?”问这话的是叶琴,“既然受影响,那你还自己开车?”
周晏丛:“……”他瞧叶琴一眼,一时没法回答她这个问题。
“对啊,不是我不坐你的车就不会有危险,单你自己在车上也是不行的。”毕竟雨后路滑,哪怕不上高速也极危险。
“既如此——”周晏丛停顿了下,又说,“那我也坐小叶的车走,我开来的车就停在刘婆婆这里。凤州基地这边随时有人去燕城,到时候托他们给我开回去就是。”
虽说当初因三线工程搬来凤州的人大部都已撤离,但因为有几个重量级试车台搬不走,他们时常仍需来这边做试验。这其中不乏有周晏丛认识的人,不愁车弄不回去。毕竟——听文嘉的口风,他这手臂未好之前,是别想碰车了。
“也行。”文嘉想了想,应道,“不过一会儿到了县城,你必须去医院做个检查,看手臂到底有没有事。”
“……文嘉。”周晏丛失笑,不想让她太过紧张。
“不是我小题大做!”文嘉提前截断他的话,“你自己说是为我而来的,如果因为碰这一下有什么好歹,就是纯粹想让我不舒服。周晏丛,你……是知道我的。”
这几乎等同于威胁了,周晏丛只好投降。
“好,我听你的。”他说道。
将车子留在刘婆婆家,叮嘱了过两天会有人来取,周晏丛坐着叶琴和文嘉来时的车,随她们一起回了凤州县城。
在路上的时候,周晏丛打电话向凤州基地的招待所里要了两间房,但叶琴根本没往那边拐,而是直接听从了文嘉的指挥,开到了县医院。
到了医院之后,文嘉让叶琴先回招待所休息,她和周晏丛检查完之后再与她联系。叶琴应下,又嘱咐了句让她不要着急。
一路过来,文嘉已经冷静了许多,也知道周晏丛不会有什么大事。只是当周晏丛在诊室外卷起衣袖,那一大片的青紫曝露在她眼前时,她的心还是没忍住,狠狠地揪动了一下。
“怎么回事啊。”文嘉的声音弱了很多,显然是心疼的缘故,“是怎么碰到的?”
“雨天路滑,加之……我又开的有一些急。”
周晏丛说道,心中无奈叹息。若不是想把文嘉支到叶琴的车上,他哪里会自曝其弱。更没想到这两个姑娘一个比一个难打发,便只好落得现下这步莫名心虚的田地。
“那你又是着什么急嘛,我不是说了自己没事么!”文嘉急的皱眉斥责。
“我晓得,当然晓得。”周晏丛看着她,平静道,“可若能管住自己的心,我还会漏夜出现在你面前吗?”
“……”文嘉什么都懂了,她看着他的胳膊,眼睛微泛了红。
“好了,文嘉。”周晏丛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拍拍她的背,“不都说了没什么大事么,只是看着狰狞了些。我这已经够懊恼的了,你还想让我心里更不舒服一些么,嗯?”他就不能看她落泪。
文嘉冷静了一些,忍住了席卷而来的情绪:“那你听我的,要好好做一下检查。”
“做,做。”周晏丛连声应承,“不是已经到医院来了?”
文嘉:“……嗯。”这才算心里好受了一些。
好在,检查的结果并无大碍,只是一些轻微的挫伤,养一段时间就好了。然而,在检查的过程中,大夫察觉到周晏丛的体温比较高,拿体温计一量,发现他有发烧的迹象,显是夜里奔波所致。
大夫给周晏丛开了一剂退烧药,又让他到留观室观察片刻,确定没有其他症状之后再离开。
这正合文嘉的心意,她把周晏丛送到留观室之后,便跑上跑下的去为他取药,然后又接了一杯水过来亲自盯他服下。整个过程,周晏丛一点异议也不敢有,假装很受用地享受着她的照顾。
在等待退烧的过程中,俩人待在留观室的一角里,一人靠床而坐,一人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彼此间的氛围分外静谧和安详。周晏丛看着文嘉一脸掩不住的疲惫,不禁问道:“困了?”他一拍手边的床铺,“困了就过来躺一躺,反正也要待会儿才能走。”
文嘉摇了摇头,微笑说自己不困。她见周晏丛的手仍放在那里,便将自己的手伸了过去,牢牢与他握住了。
周晏丛垂眸凝视着她,见她出着神不知在想什么的样子,开口打破两人间的沉默。他不希望她再将心里放在他的伤上,便主动转移话题——
“早上那会儿你说有重要的事要跟我说,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你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了?”周晏丛用一种松快的口吻说道。
文嘉一经提醒,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向他。而等周晏丛也认真去与她对视的时候,她偏又低下了头——这倒让周晏丛有些意外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她故作轻描淡写道,“就是,我不是很想跟你维持‘恋人未满’这个关系了。”
“……嗯?”周晏丛仿佛是听清了,却又没立刻会意。
“我是想说,要不,我们把关系确定下来吧?”文嘉再度抬头,目光殷殷地看向他,充满着渴盼。
周晏丛沉默一瞬,最先想起的居然是:“那你的病怎么办?”
“不去管它了。”文嘉说,“这两天跟小叶姐聊起你,是因为她是西大的心理学博士。她告诉我说,克服恐惧的最好办法就是直面和接纳恐惧,即便是我的心里依然会难受,身体依然会有躯体反应,但只要熬过那短暂的几分钟,一切就都会好。最最重要的是,我不想让它再影响我的生活了。”
文嘉的口吻异常坚决,显然是已经想好了。这就显得周晏丛的反应有些迟缓,让文嘉略有一些不满。在她的设想中,周晏丛听到这番话后的反应应该是跟她一样激动的。
“文嘉——”周晏丛沉吟片刻,审视着文嘉,不太确定道,“是因为我冒雨来找你这件事吗?”
让她感动到不管不顾地,想要给他正名了?
第105章 选择我
文嘉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待反应过来,她简直不知自己该气还是该笑了。她真没想到,周晏丛还有这么笨的时候。
“你觉得呢?”她想了想,将这个问题抛了回去。
周晏丛仿佛仍是在思考,没有很快给出答覆,文嘉这回是真的有些气了,站起来就想往外走。
“文嘉——”
周晏丛终于明白过来了,他笑着拽住文嘉的手,一把将她拉了回来,“好了好了,是我发烧脑子转得慢了,我向你道歉。”
文嘉回过头,见他的笑中终于染上了一抹欣喜,便知道他反应过来了。她仍想强装着不高兴,但嘴角牵起而弧度已经出卖了她。
“我不要你的道歉,我只要你的答覆,那就是好或者不好。”文嘉故作硬梆梆道。
“好。”周晏丛说,“怎会不好。”
文嘉听到他的答应很开心,她略歪头看他一下,想要再听他说些什么。然后周晏丛已然没了下文。
“就这样?”文嘉不甚满意,“你就没有多余的话想跟我说吗?”
毕竟是两人关系的一大突破,他就没想着展望一下未来什么的吗?相比之下,显得她可太不淡定了。
周晏丛当然知道文嘉在计较什么,于是向她解释道:“可能在牵上你手的那一刻,就没想过你还会离开我。所以我现在虽高兴,心中更多的却是一种水到渠成后的平静与知足,仿佛事情就该如此。”换句话说,他早就吃定她了,要激动也不是在此刻!
文嘉瞬时就明白了他的话中之意,脸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周晏丛看在眼里,挑了下眉,又说:“但我既然知道你是在意的,当然还是会照着你想要的做。文嘉——”
周晏丛准备了一箩筐甜言蜜语,想要把文嘉砸晕,满足她这确定关系的仪式感。然而文嘉哪里还敢听,只那最初的一句她都要受不了了。
“停停停!”文嘉红着脸叫停,“你,你别说了,留着以后再说吧。”
“也好。”周晏丛意犹未尽地收手,见文嘉假作整理床铺避开他的视线,他又伸出了手,逮住了她忙乱的手,“谢谢你文嘉,愿意如此郑重地选择我。”
“……嗯。”
文嘉闷闷地应了一声,过了会儿她抬起头,与周晏丛对视着,彼此露出极欣悦的一笑。最终,她还是感到满足了!
当天,俩人一直到下午三四点才回到招待所。
文嘉将周晏丛送回房间,又嘱咐让他先休息,才回到自己的房间。屋内,叶琴正躺在床上看手机,见她回来,倏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有些讶异地看着她:“怎么没给我打电话让我去接呀?”
“反正离得也不远,我们就走着回来了。”文嘉说着,伸了个懒腰,只觉得浑身疲惫不堪,“我先去洗个澡哦,然后出来睡一觉再去吃饭,我那位说他请。”
“等一下!”叶琴跳下床,拉住文嘉,“我有话要问你,耽误你五分钟。”
“嗯?”文嘉有些莫名地看过去。
“你那位,他没事吧?”叶琴先是问道。
“没事。”文嘉说,“不过这次回秦城恐怕要麻烦你一路开车了,小叶姐。”
“哦,这倒不是问题。”
叶琴一挥手,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文嘉见状,不禁问她道:“是有什么事么,小叶姐。”
叶琴回过头有些犹豫地打量了文嘉一眼,然后才说:“那个,你那位确定是叫周晏丛,对吧?”
“呃,对呀,今早不是就告诉你了么?”文嘉迟缓地应道,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心想叶琴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那他之所以会出现在凤州,来这边看一位长辈,是不是因为之前也在凤州住过?或者说,他根本就是凤州基地这边职工的后代?”
“……”文嘉没想到叶琴还真猜到了。
其实文嘉本想将周晏丛的真实情况告诉叶琴的,但她从旁观察了一阵,发现周晏丛似乎并不想提起当初的事,哪怕知道叶琴是在凤州基地长大的,他也不怎么积极与她“认亲”。如此文嘉便隐约明白了,出于各种各样的顾虑他可能不想提及以前的事,她也只好帮忙隐瞒。
“小叶姐,你怎么会这么问呢?”
不知叶琴提起这一茬的用意,文嘉只好装糊涂道。而叶琴察觉到她的躲闪,心中也越发笃定了,周晏丛肯定是凤州基地出去的人。
要说叶琴是怎么发现的,其实也很简单。本身她就觉得周晏丛这个人有些奇怪,不是基地的人却有那么多的基地人脉。于是她方才跟家里打电话的时候刻意打听了一下,意外得知了他就是十几年前牺牲在那场洪水里的周培钦的儿子!
电话那头,叶琴母亲的声音也很激动,因为她当时在厂里还上过周培钦的课。而叶琴听了之后,也恍惚回忆起,在她还上小学的时候,总是听班里的人提及隔壁三区小学里有个叫周晏丛的,仿佛还挺出名。
因为各区都散的比较开,叶琴并没有见过周晏丛几次。而与他相关的记忆,除了那个“挺出名”之外,就是后来基地为周培钦和杨锡恒举行葬礼的时候,周晏丛并未到场。叶琴自此从周晏丛印象深刻,觉得他这个人很有几分传奇色彩,所以在确定了此周晏丛便是彼周晏丛之后,她难免有一种见到传说中人物的激动。
文嘉没想到叶琴居然还一直记着周晏丛,她沉思片刻,说道:“不错,小叶姐,他就是你认识的那个周晏丛。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愿意谈及曾经,但我想一定有他的理由,所以我想拜托你——”
文嘉点到为止,而叶琴在意会之后,颇有些遗憾地点点头。
“我懂你的意思。”她说,“虽然我挺高兴遇到以前凤州基地的故人,而且还是相同年龄层的。但我会尊重他的决定的,你放心。”
“谢谢你,小叶姐。”文嘉感激地抱了抱她。
因为叶琴的这个小插曲,文嘉洗完澡之后又睡不着了。半个小时后,她起身换了身衣服,顶着叶琴很有深意的眼神,去了走廊尽头周晏丛的房间。不知为何,她现在很想见见他。
屋内,周晏丛也刚洗完澡。他披上衣服出来,隐约听到有脚步声传来,最终停在了他的门前,却又迟迟没了动静。周晏丛猜到了大概是谁,一把就将门拉开了。
文嘉在外面被吓了一跳,看见一头湿发的周晏丛,她下意识问道:“你洗澡了?”
“嗯。热水澡,不碍事。”周晏丛应一声,看向文嘉,“有事吗?怎么不睡觉?”
“唔,也没什么事。”文嘉说着,走进了屋里,“就是想看看你这边还有没有需要帮忙的,你换下的衣服呢,要不要给你洗一下?”
文嘉终于找到了一个借口,整个人坦然许多。
“不用。”周晏丛说,“不过确实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和小叶在离开前陪我再回一次刘婆婆家。”
“嗯?”文嘉不解看过去。
“有个东西放在车上了,需要尽快带回燕城。”而且,他也不想把车停在刘婆婆那里了,想要转放到王书致老人家楼下,届时别人拿钥匙取车也方便。
“哦。”文嘉放下心来,“那回头我跟小叶姐说。”
“不用。”周晏丛再一次婉拒道,又惹得文嘉眉头一挑。
“今晚不是一起吃饭么,我可以当面跟小叶说。”周晏丛失笑解释道。这种麻烦人的事,他不希望总由她传话。
“……嗯。”
文嘉明白过来,有些不好意思。而周晏丛看着她低垂的头,忽而伸手略抬她的下巴,亲了上去。
文嘉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而周晏丛,也没有追上去。
“我也是刚想到,确定关系之后,有一件事就可以理所当然地做了。”而不必她提出之后还要慌里慌张地找个借口。
“什么?”
慌乱中,文嘉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而周晏丛也用实际行动回答了她——他再度俯身,先是吮住她的唇,然后轻咬一口唇瓣,进而探进了她的唇腔。
一瞬间,理智连同空气都被他攫去。文嘉晕眩了一阵,待平复下来时,她已经完全被周晏丛抱进了怀里,而她的双手,也攀上了他的肩膀。
一个说不上温柔的吻,这让缺乏技巧的文嘉到后面都有些窒息了,略有些想逃开。然而周晏丛却不开放她,他追逐着她的唇瓣吮吻着,直到自己全然尽了兴,才放开她,轻抚着她的后背,以作安抚。
这一刻,房间里安静地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文嘉只觉得她的一颗心仿佛在反覆失重,让她有一种达到临界点的感觉。忽而,周晏丛低头亲吻了一下她的发心,文嘉轻颤一下,终于缓缓地镇定了下来。
“有没有不舒服?”周晏丛安抚着她,问道。
文嘉摇了下头,怕他察觉不到,又开口说:“没有。”
声音有一些哑,文嘉轻咳一声,又说:“没有,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结束了。”
“那还是有一些的。”周晏丛说,“不过没事,我们慢慢练习,一定会好的。”
“嗯。”
文嘉无比依恋地靠上周晏丛的肩膀,此时此刻,她什么也不想去问,什么也不想去想,只想就这样静静地相互依偎着,享受这一刻的温存。
晚上,三个人在凤州县城中最大的一个饭店里吃了一顿饭。席间,叶琴神色如常,丝毫未提及过去的事,也未做任何试探,让文嘉终于放下了心。
第二天一早,一行人驾车回了龙溪镇刘婆婆家。此时太阳已经渐渐升了起来,加之昨天半下午的炙烤,路面已经只剩下一层薄薄的湿润,想必高速路也可正常通行了。
刘婆婆看到他们去而复返,有些意外。得知他们的来意之后,慌忙招呼儿子把一个红匣子抱出来,周晏丛交给她保存的车钥匙,就放在那里面。
“家里来往人多,怕一个不小心把东西给你弄丢了,干脆就放在这里面了。”
刘婆婆说着,打开了红匣子。而里面除了周晏丛的钥匙之外,还存放了不少东西,看来这个红匣子应该是刘婆婆的保险柜了。
文嘉笑着往里面看了一眼,视线扫过某样东西的时候,忽的定住了。她似是不相信一般,眨巴眨巴眼睛又看了几眼。待确定了之后,她近乎冒失地伸出手,从里面取出一个玉佩来。
“这东西,你怎么有的呀……刘婆婆!”仅剩的理智,让文嘉还不忘在话尾加上一个称呼,否则就相当于在质问了。
“啊?”刘婆婆一时没太明白。
“我是说,这个玉佩,它怎么在你这里!”
文嘉又问道,这次刘婆婆听清楚了,有些恓惶地解释:“是有一年小虎子回来过暑假,从下面河滩边上拿回来的,说是从土里挖出来的。本来我们以为是什么值钱物件,后来找人看了看,说就是普通的青田玉。不过毕竟是块儿玉,我就收起来了——”
刘婆婆打量着文嘉的神色,问道,“怎么,你之前见过这块玉佩吗?”
“……”这下换文嘉不知该如何回答了,因她确实见过这块玉,但是是在上一世!
上一世,在送别辜宁回到洛城之后,文嘉曾一度颓丧许久。后来有一次她去了洛城周边的一个庙里,在那里听僧人颂了一下午的经,心里渐渐平静了下来。她因此决定,要用手头所有的钱,走过所有能抵达的庙宇,为父亲和辜宁诵经祈福,让他们早得安宁。